「雪兒,安娜在曼哈頓有一戶自己的小公寓耶!」安娜的同事瑪莉羨慕的說。
「對,她住的那一帶的高級公寓,每戶至少都是要一百多萬美元起跳,我們這樣幹一輩子,也摸不到邊呢!」她的另一位同事雪兒搖頭,哀怨地說。
「有什麼了不起,還不是八字好,父母買給她的。奇怪的是,那麼有錢人家,終年都穿一條牛仔褲上下班!」 瑪莉從有點羨慕,改變成有點酸意。「難怪有人在她來上班的第一天,給她下馬威,警告她別擺小姐樣子。」
「妳是說‧‧‧?」雪兒問。
「妳不在場呀?不是有人在她上班的第一天,丟進去她的抽屜一條蜈蚣,在她打開抽屜時,嚇得她大聲驚叫,臉色變得死白,幾乎暈倒過去。剛上班的全公司三十幾個員工,也都隨著她的驚叫聲,對這晴天霹靂,不知所措,愕在那兒。膽大包天,綽號劉姥姥的黑婆,躡手躡腳,獨自前往觀看,才發覺是一條,如真包換的假塑膠貨。經她宣佈之後,哄堂大笑,只有安娜仍心有餘悸,在那裡抽泣。」
「我怎麼不知這件事,哪個缺德鬼幹的好事?」雪兒好奇的又問。
「我不知道。但我可確定的, 安娜自此一炮成名。」瑪莉搖搖頭。
安娜三十剛出頭,命很好,又長得漂亮,富有正義感, 所以她在大學畢業以前 很受同學們的喜愛,但走入社會後,就沒再一帆風順。
自小學到大學畢業,只要她開口,要什麼有什麼,不必為學費或生活費傷腦筋。 看到同學們常常在週末或假期,出去打工賺學費,有的甚至遠到澳洲去,所以她為了好玩,也躍躍欲試。
有個暑假就近在速食店,作為期一個星期的臨時工,因嫌錢少,工作又辛苦,就此作罷,不再談打工的事。
在上大學最後一個學期,為了將來是否繼續升學,或工作傷透腦筋時,她仍不動如山,沒有任何的動作,畢業不久就渡海來到美國。
來到美國後好像她的運氣變壞,最讓她媽媽失望的是,像她那樣年輕貌美的女兒,怎麼五、六年來,沒聽說過她吸引過一個,或半個男友,彷彿她周圍的適婚男人都死光了。
最使她不瞭解,又生氣的是,她女兒對終身大事一點也不急,還養一條小狗,只與小狗相依為命,她關心狗的生活遠比孝順她老媽。
有一次她老媽遠自英國來看她,在第二天安娜一下班,慌忙的團團轉,幾次打開冰箱又關上,最後陷入沉思,一會兒,開口問她媽說,「昨天不是買了一隻鴨腿,怎不見了呢?」
「妳在找鴨腿喔?我中午已經把它吃掉了!」
「媽,妳怎麼這樣子亂搞?不問一聲,就把它燒去吃啊!那是買給小狗威廉吃的;我們不是也買了雞腿,那兩隻雞腿才是妳的。」安娜嚴詞譴責她老媽,一點也不留給她情面。
叫她老媽一時臉紅耳赤,惱怒交加,心想昨日到了紐約,看她女兒冰箱空空蕩蕩,特別在晚上建議去買菜,買菜的錢還是自己掏腰包付的帳。今午看到那鴨腿只有一隻,雞腿成雙可與安娜分享,而且鴨腿比較肥一點,體貼女兒怕肥,增加体重,就煎鴨腿來吃,她怎麼沒搞清楚,可以這樣沒大沒小,大聲責備自己呢?越想越氣。
安娜剛來美國時,有好幾起朋友,要介紹男孩讓她們認識,也都被女兒否決掉,說什麼時代了,還要父母之命媒婆的介紹呀! 那是她的事,老媽不必費心。曾幾何時女兒也已經過了三十,再也不年輕,更沒有什麼人來提提親啦。安娜變了?她終身要與那小狗為伍,不想找個男伴嗎?
但安娜也有話說,她看到在紐約僅有的兩個親友,如唯一的親哥哥保羅,和她住在紐澤西,相同來自倫敦的同學蘇三的婚後生活,也沒有什麼羨慕的,更感到有個男人在身邊,還沒得到好處,卻有永遠忙不完的義務,夢寐以求的愛情,又彷彿如空氣,看不見,又摸不著。
富有幻想的蘇三,結交了與傲慢英國男人完全不同典型,既平民化又活力十足,平易近人,從事高科技的馬可,不久就在她們的山盟海誓下結婚。
馬克是很疼愛蘇三,也願為他們的家庭發展,犧牲自己的男人。他為了省錢和時間,每日開車到車站,再搭火車來紐約上班。
清晨六點鐘以前起床,七點出門;下午六點左右下班,一個鐘頭的火車及來回車站的路程,回到家最早是七點半。可是他沒有辦法每天準時上下班,因公司工作繁忙,拖延到九點鐘以後回到家,是無可避免的常事,蘇三也得等到他回家,才一起吃晚飯。
蘇三運氣雖然不錯,就近找到一份秘書的工作,不需為上下班大費周章,但也常忙到六、七點回家。回家就得準備她們的晚餐,但是生了一個可愛的女兒後,她的工作與家庭生活幾如魚與熊掌, 無法兼顧,每天忙得不可開交,等到馬克下班回家,還沒能準備好晚餐。
蘇三有次就向安娜說,如非每月她房子的分期付款待她支付,早就辭掉工作,去作專業的家庭主婦,照顧馬可與可愛的小女兒,何必每日拖著老命,忙到筋疲力盡,連晚間新聞都沒有時間看?
至於哥哥保羅更是窩囊,取了老婆以後,除請媽媽為他買他們現住的房子時,媽媽長媽媽短外,已經像是外星人, 六親不認,對自己的親人很冷淡,甚至看到母親的來臨,只會問一句有什麼事嗎而已,已經沒有妹妹和母親的存在。
安娜每次看到媽媽從哥哥家回來,抱怨東抱怨西的時候,就勸媽說,在英美國家,結婚後的家庭就是他們的堡壘城堡,不歡迎丈母娘或婆婆的,所以別抱怨了!
這次媽媽氣急敗壞的回來說,現在連那小兔仔子,也會告狀,排擠她。原來保羅每天都把兒子帶到保姆家,再去上班的;這次不知為什麼,沒送他兒子去保姆家,留在家裡,找來一個韓小姐照顧他,哪知道三歲的兒子,看到他母親回家,自保姆小姐身邊跑到媽媽的懷抱,劈頭就指著自己的祖母說,那個陌生人去偷開妳的冰箱,拿東西去煮來吃耶,所以惹得老媽氣忿萬分。
安娜一直想不通, 媽媽說,結婚可促進健康,又可互相照顧,生活安定, 愉快和幸福。
自己真不懂,媽媽自二十年前爸爸去世後,就養育我們兩個小孩,也沒再婚,她的健康不是一直很好,也不需別人來照顧她, 還有時自言自語的說,她感到幸運和幸福。卻怎麼老是強調要我結婚呢? 我到哪兒找人結婚啊! 這令我感到為難,也想到那些縲絲邊的同志們,或許更是可互相瞭解,互相照顧生活。
我看不出來,哥哥結婚了,婚後生活有什麼幸福? 嫂嫂自漢城來美兩年多,拿了一個碩士學位後就跟哥哥結婚,婚後又在韓國人公司上班,工作上用的是韓語,生了小孩後,也跟小孩說韓國話,我有時懷疑哥嫂她們的溝通有沒問題,因我跟她那口破英語溝通很吃力,有些時候猜測多於聽懂她的話,哥不就有如住在言語不通的漢城,這如何互相瞭解,互相照顧?
我養了條小狗,出門幫我壯膽, 在家幫我看門, 也不會嫌我給牠吃的是什麼, 只要看到我, 就搖尾巴討好我, 生活無濾; 反過來說, 如果我嫁給一個像嫂子的男人, 或蘇三的丈夫馬可一樣忙碌, 我要怎麼服侍他呢? 那會幸福愉快嗎?
安娜心裡想,在沒碰到很喜歡的人之前,孤家寡人的生活,說不定遠比帶個包袱的生活,更幸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