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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2/28 17:24:31瀏覽406|回應0|推薦7 | |
記得若干年前,在讀到福克納(William Faulkner, 1897-1962)的著名短篇〈給艾蜜莉的玫瑰〉(A Rose for Emily)時,就對他以及他的作品留下深刻印象。〈給艾蜜莉的玫瑰〉故事篇幅不長,卻展現了許多福克納的小說風格以及他常探究的主題:長而複雜的句子、意識流(stream of consciousness)、哥德式元素(Gothic)、象徵,以及美國南方、種族、階級等。這些風格、主題在長篇小說《八月之光》(Light in August)中也一樣看得到。 《八月之光》對於1930年代美國南方的社會以及黑白種族問題多有著墨。小說中的兩條主線講述兩個不同的故事,一個關於莉娜.葛洛夫(Lena Grove),一個則關於喬.聖誕(Joe Christmas)。莉娜未婚懷孕,遠赴約克納帕塔法郡(Yoknapatawpha,為福克納所虛構)的傑佛森鎮(Jefferson)尋找孩子的父親;而聖誕則在經歷童年坎坷後,也來到傑佛森鎮打工生活。從兩者一路上的境遇便反映了許多當時社會的態度。例如未婚懷胎的莉娜,雖一路有善人協助,卻還是能感覺到人們普遍的態度不是很能接受。而面對疑似帶有黑人血統的聖誕,更是受人排斥。 福克納巧妙將喬.聖誕的設定成外表像是白人,實則疑似帶有黑人血統。等於直接在聖誕的身分上彰顯了黑白種族問題的矛盾。當他不表明自己的身世時,大家只當他是外地人,一如常人的對待他。然而,當他可能的黑人身世一曝光,所有人的態度都為之改變。在一場凶殺案中,甚至只需要表明聖誕是位「黑人」,就等同於暗示他就是犯人。事實上,聖誕始終只是相信自己有黑人的血統,但卻沒有得到證實。福克納認為這部分是聖誕最大的不幸,因為他並不知道他的是誰,也無從得知。 另一個與黑人有關的人物是「波登小姐」(Miss Burden),她是北方人。祖輩自「重建時期」[1]來到南方傑弗森鎮,提倡解放黑人,卻都遭到殺害。人們甚至以帶有鄙視意味的「北佬(Yankee)」來稱呼她。這些不只凸顯了當時美國南方對黑人的歧視態度,也讓人看見當時美國南北兩方在南北戰爭後仍持續未歇的衝突立場。 其實,福克納在書中使用了許多象徵與暗喻的手法。例如,「聖誕」(Christmas)顯然與基督教、《聖經》有所關聯。聖誕自身的黑白身世之謎也是暗喻。而波登小姐的姓Burden也有人認為是指她背負著「白種人的負擔」[2],因為burden有負擔、麻煩之意[3]。有人也指出,故事的某些段落,和許多古典神話以及聖經故事有些類似之處。 1949年,福克納在諾貝爾文學獎的獲獎致詞中曾說,人類的內心衝突是最值得一位作家費心力去書寫的。《八月之光》正印證著他所說過的這段話。福克納在書中大量地透過刻畫內心來塑造人物,並在順敘的基本敘事結構中,融入許多插敘與倒敘的故事來充實人物的內在性格與外在表現。在進傑佛森鎮之前,莉娜在一間雜貨店前等待往傑佛森的篷車。在此,莉娜曾有一段內心的掙扎,一旁看著他的男人們也有些猜想。男人們猜想,懷著孩子的她一定在擔心未來的危機,想著孩子的父親。然而莉娜所陷入的掙扎,卻是她到底該不該進雜貨店買一罐沙丁魚。福克納不止描寫了莉娜個人的內心交戰,也對比了一旁男人的猜想,兩方的心思很明顯形成一個反差。男人們心中想像的是個悲劇,莉娜卻不過是在思索著一件相當平常的事。這不僅帶點喜劇的效果,也反映出莉娜的個性:她是那種不視前方為畏途,或者不去多想那些可能的失落與危機的人。 福克納在書中常使用意識流的手法來做內心描寫,有時我們能在讀到角色對白的同時,讀到他內心同時運轉的想法。有時角色的話只說了一半,便陷入了內心的思索。在角色迷茫昏沉之際所聽見的話,福克納也以不帶標點的段落來呈現流動、迷濛不清的聽覺,這也可算是一種意識流的寫法。意識流也讓小說的時間變得較為靈活,時間有時前挪有時後推,讓原本僅在幾天內發生故事,擴大的更廣更深,也讓線性的敘事結構富有變化,不流於單調。 許多人也許會好奇,為什麼小說叫做「八月之光」。關於此,有不少說法,其中有人認為光(light)所指的是波登女士房子被燒毀時的火光。1957年福克納在維吉尼亞大學做的演講中,有人向他提到這個問題,他答道: 大約在密西西比州的八月中旬,會有幾個日子預示著秋天。天氣微涼,光線柔和鮮明,彷彿那光並非是今日的,而是來自遠古時代。那兒彷彿會出現些來自希臘的牧農神、半羊人以及神祇。這些就是這標題所代表的意義。這標題令我愉悅,且讓我想起一些事。它讓我想起那比起我們基督文明更加古老的光輝時代……[4]。 從這段答覆中,我們可以看出,福克納所說的「更加古老的光輝時代」,指的應該就是古希臘與古羅馬時代,這兩個西方文明的重要淵源。標題也許意味著故事與深遠文學傳統的關連,不只有基督文明,還有希臘與羅馬,也因此作者放了不少相關的象徵、隱喻在故事中。 不過,對我而言,光的意象也可以看作是一種希望。密西西比州八月的光,是令人愉悅的,是喚醒人思想的,也因此表現了一種正向的意義。雖然在故事中,聖誕不幸、莉娜被拋棄,但作者仍舊在這樣的八月中,留了一抹不滅的光芒,柔和而鮮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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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文學賞析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