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磨豆腐和賣蘋果
2009/02/27 22:04:16瀏覽800|回應0|推薦2



 銘傳鄉是合肥市肥西縣之下新建置的鄉,以在北的南分路鄉為主,2005 年底合併南側的聚星鄉而成立,鄉政府的所在地就在南分路上。過了南分路,沿著南金路向金牛鎮方向走,大約五分鐘的路程,就可以到達小團山。

 南分路是一條狹窄曲折的路,路本來不寬,路邊又擺著許多攤子販賣日常用品,人車來往,因為擁擠,看來也還熱鬧。初到時幾次來往,很有興味觀看村民們買些什麼、賣些什麼,許多貨物在台灣早已過時,勾起的是兒時台灣光復早期生活形態的回憶。除了各種貨物外,也有人賣著各種吃食,人們熙來攘往時,有時駐足在攤子前,或是買些菜蔬回家烹煮,或是買點熟食當場飽飽饞吻。

 那些最粗糙的吃食,沒有太多的裝飾和調味,但卻引起最直接的食慾。花不多錢,就可以大快朵頤,如果時間不倉促,逛逛吃吃,倒是非常愜意的。沒有工廠的大量製造,也沒有連鎖分銷,這些吃食,都是家庭手工甚至現做現吃的。

 到肥西日久,周遭的親戚開始多了起來,不是因為親戚聞風而至,而是發現身邊接觸的人細究起來總能找到某些關連,拐彎抹角都是親戚。不多時,我們就發現街尾賣燒餅的是三姊夫,街頭賣豆腐的是大姊夫。表伯已經逝去,他身後留有六女一子,因為時代動盪,雖然自己是飽讀詩書,只有最後幾個子女讀書識字,年長的幾位姊姊,都只能安於勞動粗作的農婦命運。大姊夫婦年紀都大了,但是還是每天清晨起來磨黃豆,製作豆腐、豆乾、豆皮。我的師母偏就最喜歡在三姊夫的攤子上吃燒餅,再到大姊夫的攤子上買豆皮回去煮火鍋。

 我在美國攻讀博士時的指導教授,與我們夫妻極為親近,師母關心蕙瑛在合肥的生活,還特別跑到肥西鄉下來探望。師母雖然是碧眼金髮的老美,但是學習過中文,對中華文化非常熟悉。她在南分路上,興奮地到處用她洋腔洋調的中文比手畫腳地向人詢價,每樣吃食都嘗試。我們為了露天販賣吃食的衛生擔心,她卻毫不以為意。回到美國後,她還常常提起南分路的各種吃食。

 今年,老師、師母再訪台灣,閒談中又提起三姊夫的燒餅香、大姊夫的腐皮好吃。我告訴她,大姊夫的女兒春節自深圳返家,看到父母親早起磨豆做豆漿,心中不忍,要父母親停止不再製作。師母大驚,問以何故,我告以因為外甥女到深圳打工,處事機敏勤奮,事業快速發展,積攢了不少錢。回到家鄉,為父母蓋了新房子,希望父母的生活能更好。看到父母以老邁的身軀,還要夙興夜寐,操持勞作,心中當然不忍,所以勸服他們不再為了蠅頭小利辛苦。

 師母嘆息,解釋老人著重的未必是安逸的生活或是賺些小錢,而是勞作所帶來的價值感,老人最怕的感覺就是自己對社會、家庭已經沒有貢獻,他們為的不是有形物質,而是自我肯定。他們的工作更保留了傳統工藝,許多可貴的文化素質蘊含於中,他們自己可能都引以為傲,對自己製造出來的成品的信用和榮譽,有著他們的堅持。

 此外,站在攤子前賣水果,可以不時看到人來人往,鄉親故舊,此來彼往,小鎮買賣,並非純如都市中的只是商業行為,而是與人交通來往的媒介。鄰里招呼,噓寒問暖,說說今年的桑麻收成,談談親友孩子的男婚女嫁,這就是人情溫暖。老人家不勞作、不做生意,呆坐在家,失去了對外面世界交通的窗口,很快就會委頓瑟縮,佝僂遲鈍,生意全無。

 我聽著,腦海中浮現的影像是孝順的外甥女,心痛地對我訴說父親怎樣在天還闃黑的時候就起床磨黃豆,微明的時候煮豆漿、抄豆皮、壓豆腐,全身溼透;母親又怎樣地在冷風中賣蘋果,一天所得盈餘不過數元。她在外地,輕易可賺到數十、百倍的收入,怎忍得父母如此操勞。

 傳統與現代生活、都市與農村生活,各有自己的邏輯與規律,但是直接面對面的衝擊下,親情在夾在其中,要如何抉擇呢?

( 休閒生活旅人手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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