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有三寶 - 小團山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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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有三寶

2009/02/12 10:45:36瀏覽1563｜回應0｜推薦0

　天色曛黃，工頭曹先生開車和我倆人從小團山上下來，向著合肥市區開去。我們工作雖在小團山，但是為了孩子上學方便，只得住在合肥市區，每日往返。

　曹先生的兩個外甥女，原在沿海打工，碰到國際金融風暴，遭到裁遣，只得回到家裡。曹先生為兩個年輕人在縣政府院內頂了間小房子，從事打字影印的生意，生意雖小，也是個出路。兩個小妮子當初讀高中，鄉下的教學品質差，眼見得考不上大學，也學不到什麼，所以輟學打工，還可以幫上家裡。現在開始打字、影印，卻傻了眼，因為從未操作過影印機，學校雖然有電腦課，也只是紙上談兵，電腦沒摸過，更不要說中文打字了。

　兩個小妮子幾次向蕙瑛求救，蕙瑛從中文打字輸入、排版格式、如何收費、如何應對客戶、影印紙要選擇何種材質，一一教習，還幫她們整理了環境，總算勉強上路。頭幾天，意外不斷，今天蕙瑛又在下班後急忙趕去她們那個小小的鋪面，車上只有我和曹先生兩人。

　曹先生覺得我們目前的努力，已經把小團山做得蠻好的，我說：「我太太可不這樣認為，她說是『樹小、牆新、畫不古。』」曹先生不解，我解釋這是滿清時代，八旗子弟任職內務府，專營皇家工程，油水極多，於是自己家裡也弄得華贍俗艷，外人譏評，說是「樹小、牆新、畫不古，此人必是內務府」。曹先生說：「沒那麼糟吧。」我說：「你們曹家寫《紅樓夢》的曹雪芹，他兄弟曹震就是內務府的，看來你們曹家總脫不了干係。」兩人哈哈大笑。

　我說：「當時北京人形容豪富人家，深居四合院內，有幾樣東西是少不得的：『天棚、魚缸、石榴樹；先生，肥狗、胖丫頭』。我們的四合院已經造好，天棚是有的，魚缸要買也不難，石榴樹兩年前就栽上了。先生指的是主人，我們只差把你們家裡在山上幫忙的丫頭養得胖嘟嘟，狗加點好的食喂得圓滾滾，就成了。」曹先生狂笑，差點將車停在路旁。

　我說：「剛才說的是北京富豪人家，我家卻有三寶：醜妻、蠢子、破棉襖。」曹先生又好笑，又不解：「這恐怕都不實吧？」我講起當時和兒子談起，爺爺當初就是這麼教的。兒子先立刻反擊：「想當年你就是那個蠢子。」後來又想到：「奶奶當年不是大美人嗎，媽媽也不醜，怎麼會有醜妻？」我說：「爺爺這個說法是有深意的，糟糠之妻不下堂，妻子再老再醜，都不可以嫌棄；兒子再蠢，都不可以不教；家境再好，都不可以忘記貧困時，要愛惜物力。」

　兩人談談笑笑，不多時就到了社區內家門口。告別後我倏然發現鑰匙都給太太、孩子帶走了，只能打電話給太太，太太深表歉意，但是告訴我還要教著兩個小朋友多做些事，讓他們儘快能夠獨立經營，混口飯吃，得晚些回家。我答以無妨，我在門口靜靜思考，等兒子放學回來就是了。

　隨著夜色漸深，我沈入冥思，雖然初春稍冷，還好有著「破棉襖」相伴，不知過了多久，眼前突然出現一雙黑忽忽的手掌，原來是兒子回來了，這一年他長得特別快，都快比我高了。我擔心他是不是出了事，他說：「在校門口碰到同學腳踏車脫鏈，幫他修理，又教他以後如何應付，所以拖了多半個鐘頭。對不起。」我說：「幫忙同學，沒有關係。」我們兩人相伴上樓，我心中充滿暖意，有這樣樂於助人的醜妻、蠢子，我只要有破棉襖禦寒，等再久都沒關係。我家三寶，可都是至寶！

附註：
2005/02/19 我所撰《台灣立報》社論：

食不厭精，膾不厭細

　《禮記‧學記》上說：「雖有嘉肴，弗食，不知其旨也；雖有至道，弗學，不知其善也。是故學，然後知不足；教，然後知困。知不足，然後能自反也；知困，然後能自強也。」這是一段傳統勸人向學的話，但是其中有些至理卻有點科學上的趣味。

　所謂「肴」指的是葷菜，「旨」說的是葷菜的鮮味，這種鮮味來自麩胺酸和核甘酸，也是構成蛋白質的主要成份。在傳統的說法中，五味是指「酸甜苦辣鹹」，但是辣味其實是種刺激，而非味覺，所以只有四味。20世紀初，日本人池田從海帶中分離出麩胺酸，此後的發展便是大家所熟知的味精。在日本這種味道稱為「旨味」，正是《禮記‧學記》的原意，我們則稱為「鮮味」。

　21世紀初的現代，科學家已經確定人類的感官知覺遠比過去認知的複雜，以味覺來講，科學界已經公認新的5種味覺是「酸甜苦鹹旨」，5種味覺的作用是警惕攝食有毒或腐壞物質、辨識不同營養成份。而傳統的視覺、觸覺等其他感官知覺，也有新的發現和分類辨別，現在確知已經肯定的人類感官知覺共有21種。

　感官知覺對人類的生存當然有絕對的影響，但是更進一步，也是人生中享受、快樂的來源。在孔夫子來說，「食不厭精，膾不厭細」是生活的藝術，但是他的學生顏淵的「簞食瓢飲」又成了人格的標竿，使得講究飲食似乎成了後世奢華淫佚的別名，總不敢大張旗鼓的討論。

　但是，人類考古學的研究告訴我們，人類社會的生活形態由漁獵轉為農業，並不是為了食物來源的穩定或是更多人能夠飽足。其實轉為農業社會後，人類營養不足的情況更為嚴重，但是人類之所以做此選擇，為的是就是奢華，或者說是生活的美感。所以最早被人類栽植的農作物並非五穀菜蔬，而是鱷梨、辣椒和葫蘆，是為了宴會所需。

　今天行在台灣街頭，無處不可見到無限自助式的餐館，也代表了台灣一般百姓的豐足。但是官方如果將農漁業以及與其相伴的飲食業、觀光業的政策制定，還只限定在飽飫饜足或是產值若干的思考上，那不但違背了人類社會發展的歷史，也是糟蹋了傳統文化的深厚積累。清朝時滿人八旗中，包衣常充任內務府職務，包辦營構採買等事務，從中剋扣得利，乃招搖張揚。當時有謠譏之：「樹小牆新畫不古，此人必是內務府。」今天台灣工商淫佚，農漁破敗，其實與文化的貧瘠桴鼓相應，荷包滿溢則肥澤充口、舶來品滿櫃，然而卻不知結合自己的農漁產業精緻走向，建立自己的生活美學。暴發戶之譏不遠，實當自警。

( 休閒生活｜旅人手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