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兄弟姊妹自畫像” 取自jacobjordaens.org)

聯航班機在薄暮中安穩地降落在舊金山國際機場。因為沒有行李託運，我拎起簡單的隨身小行李箱，根據標誌的指示，很快地找到了出口；給正在附近等候的弟弟打了個電話。

等待弟弟前來接我的當兒，我把行李放在地上。放眼四望，只見這個時候，第三航廈下機的旅客寥寥無幾。在冬日的冷風中，處處顯得格外孤寂悽清。舊金山是數十年前我來美洲求學時飛機著陸的地點；我一直被她如花似霧中的萬種風情所吸引，將她稱為”夢幻之都”。

“悽迷、煙霧和夢幻常常是可以畫上等號的。”我正這麼想時，一輛休旅車緩緩駛過來，停在我面前，而打斷了我的思緒。

我看清了開車的正是小弟，坐在駕駛座旁邊的是大弟，而第二排的椅子坐著小妹。”啊，我們四兄妹終於又聚首了！“我既興奮又慨歎地自語著。

若有人要我說出五樣我這一生感到異常的幸運事，因為個人受益忒多，我也許費上許多心思，也不一定能”篩選”出五樣，不過，能讓我毫不猶疑、隨口指出的，我們兄妹間的友愛情緣是其中之一。

爸爸和媽媽生了四個孩子：三男一女。我是老大，底下有兩個弟弟，小妹殿後。大概當年家庭計畫做得不錯的緣故，四個人每人之間相差剛好各三歲，更巧的是每個人當年結婚時的年齡也完全一樣。在我記憶中，從小，我們四個便互敬互讓，相親相愛，不曾有過任何爭端；即使有意見不同之處，也都能用理智去尋求解決之道；更幸運的是，我們的配偶之間也都親如手足，從沒為我們兄妹增添過煩惱。

我們四個人之中，大弟脾氣最好，也最會善用時間，以前上班時，公務繁忙，時常要出差，卻仍能騰出時間，來閱讀、寫作；最令人敬佩的是他對於哪個年齡的兒童適合閱讀哪種書籍，能夠娓娓道來，如數家珍，可見他花在陪伴兩個兒子成長上的心血。小弟非常細心，舉凡工作、家事、子女教育方面，都是瞻前顧後，用心良苦，成功自非偶然。妹妹從小就體弱多病，讓人憂心。本來，根據台諺：“三兄扛一妹，珍珠滿面垂” ，小妹應該託我們三個哥哥的福，而享盡榮華富貴的。然而，她雖是老么，女性的本能卻讓她像媽媽一樣，無時無刻地關心照應著三個哥哥，讓我們有時會誤以為她是我們的大姊呢。至於忝為老大的我，則只有心中無限溫馨與感恩地享受著弟妹們的配合與支持、以及手足間的天倫之樂的份兒。

我們四個人相繼出國後，大家都定居在北美：大弟住在美國俄亥俄州的克里夫蘭，小弟和小妹住在加州的聖荷西，我則選擇了加拿大的溫哥華。除了小弟和小妹之外，大家分散各地，雖然平日電話、電郵聯絡不斷，一起見面團聚，常常卻只是回台探親時的奢侈品；上次聚首還是去年五月回台灣為爸爸做”對年”的事呢，因此，思念牽掛時時充滿心中。前些時候，知道小妹需要動手術、切除膽囊後，大弟和大弟妹藉著到南加州探親之便，配合排定到灣區看小弟一家和小妹的行程；我則單獨由溫哥華飛往…。

兩個弟弟很快地下了車，一陣興奮的擁抱之後，一人一個，”搶”去我手上的筆電和小行李箱，雖然那兩個小東西為我來說還是”小case” – 無須假手他人。上了車，坐在後座的小妹由於剛從港台回來，看來有些疲累，令我不忍，不由得將她緊緊地摟著…。

短短相聚的幾天裏，我們四兄妹、加上大弟妹和小弟妹六個人，常常是一邊享用著小弟妹調製的精緻美食、小吃，一邊無拘無束地談論著個人的家庭、子女、親友、退休之前的工作、 小妹的手術、天氣、政治、股市、故鄉新聞、國際大事等等。

有時候，我們幾個人會擠在起居室的電腦桌上，人手一機，或看電郵，或逛部落格，或埋頭寫作，或交換心得。有時候，大家也會並排在電視螢光幕前，隨著DVD練功、做運動，期望漸漸老化了的軀體能夠衰退得緩慢一些。

那幾天，時光倒流，好像回到了數十年前的老家，沒變的是我們濃郁的兄妹親情，不同的，除了大家都早已成家之外，當年天真無邪的童顏，驀然已經被滿頭華髮和滿臉滄桑取代；彷彿是在訴說著歲月的無情，還有那呼喚不回的青春情懷。

我們也談到媽媽和爸爸生前的種種。說著，說著，大家不禁黯然神傷。我們在感念、緬懷他們教養的恩徳之餘，失怙之悲嘆常常油然而生，也更加感恩與珍惜我們彼此的情誼。

由於大弟不久前也退休了，大家便慫恿他們也搬到西海岸來。因此，他們夫婦和小弟也花了些時間，研究附近小城的屋價，也找時間去實地考察居住環境。我們都希望這個計畫能夠早日實現，我們幾個便能夠有更多相聚的機會。

小妹的膽囊切除手術是在凱瑟裴曼南特醫院(Kaiser Permanente Hospital)做的。在進步的現代醫療技術下，一位女性外科大夫在妹妹腹部鑽了四個小洞，以內試鏡的方式，很快地打碎膽囊、並將之吸取出來，也將腫瘤部分拿去做病理切片。小妹住家離小弟家只有十分鐘的車程，但是那幾天我們要她也住在小弟家，一方面為大家敘舊方便，更重要的是她有人可以照應。

妹妹術後穩定，且有小弟夫婦就近照顧，我們相當放心。幾天的聚首很快地過去了，根據原訂行程，大弟夫婦先我一天回克城。我搭乘的是是清早的班機。因為是星期天，去舊金山機場途中，車子不算太多，只有霏霏細雨，彷彿為我們唱著驪歌似的。

我心中有幾分感嘆 – 相聚何其少；別離又何其多？卻有更多的感恩 – 為爸爸和媽媽的教養之恩，也為我們兄妹之間的無比親情。我默默地祝禱，願大家身心健康、情緣久長；更願我們兄妹幾個下輩子友誼再續，依然是親密的一家人！

(感謝a.y.t.山頭/背景選擇設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