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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06/15 07:37:49瀏覽3207|回應13|推薦64 | |
(感謝諸多網友的祈福與代禱,家父於五月三十日安祥往生。各位的盛情隆誼,存歿均感。子建合十) 設在家中的小靈堂佈置得簡單、莊嚴。最上方的正中有西方三聖(阿彌陀佛、觀世音菩薩與大勢至菩薩)的雕像,其下是爸爸的照片,爸爸的靈位則擺在照片下方,靈位之前是個香爐。兩旁有一對大燈,底下有素雅的鮮花兩盆。供桌上有各式的蓮花燈/燭數付。在佛號不斷的襯托之下,撲鼻的花香和裊裊升空的香煙代表我們對爸爸的懷念與哀思;桌上的水果供品則是我們對佛陀與爸爸的敬意與謝忱。 雖然我們知道爸爸身上的各個器官已逐漸衰竭,心中早已有了最壞的打算,事情真的發生時,還是無法接受爸爸已經走了的事實。照片是今年二月妹妹帶他去拍的。照片裏的爸爸看起來栩栩如生:慈祥的面容、和氣的眼睛都還是炯炯有神,根本不像病入膏肓的老人。 走到隔壁房間的帳幔中,躺在冰櫃裏的爸爸看起來那麼安祥,跟睡覺時沒什麼兩樣;唯一的差別是他這一睡就再也醒不過來了。一層玻璃分離了兩種溫度,也隔開了兩個世界。爸爸的形象深鎖在冰櫃裏,卻也將永遠存留在我們的心中。 ******************** 深夜的周遭是一片靜寂,在靈堂裏,能聽到的,只有呼呼的電風扇聲、伴著持續由念佛機傳出的佛號。我一邊注視著爸爸的相片,一邊回想著這一個月來發生的一切: 本來爸爸在我們小鎮的醫院住院期間,我四月回台時已與他的主治醫師取得共識:將爸爸視為安寧病人;只求讓他身心舒暢,不做急救措施。哪知陰錯陽差的結果,急診室的醫師將三更半夜心跳忽然停止的爸爸用電擊把他從鬼門關給搶救了回來。然而,腦中缺氧的結果使爸爸陷入昏迷,心臟雖恢復跳動,也需插管、讓他借助呼吸器來呼吸。當時在台的弟妹告訴我說:根據台灣的法律,如果病人無法自行呼吸,”拔管”是家屬的工作。所以,他們就等著我從溫哥華趕回去處理此事。行前,有好友分享他曾為親人拔管的經驗,他說雖是出於一片幫助親人解除痛苦的好心,”我雖不殺伯仁,伯仁為我而死”的陰影到現在還跟隨著他。不過,爸爸好像有意要我將來免受這個夢魘的糾纏似的,幾天後,他呼吸的功能居然恢復,因此,在我們同意之下,醫生為爸爸拔了管,同時,在病勢暫時穩定後,將他轉入普通病房。然而,爸爸依然昏迷不醒。我們能做的就是陪在他身邊,告訴他我們愛他;要他安心、無掛恚。我們也在他耳邊談些往事,希望喚醒他的記憶。其他,爸爸的看護Mini需要定時幫他化痰、抽痰,也經由餵管餵食、幫他換尿片等。此外,我們能做的就只有”等待”。等待什麼呢?要爸爸好起來只有靠奇蹟;說來有點殘忍、無情,我們卻好像就在等爸爸平安地離開。 有時,看爸爸竭盡氣力、努力呼吸,雖然他面無表情,我們卻能感受到他掙扎、奮鬥的辛苦。我們也會忍著淚、告訴爸爸,他已經沒有什麼值得掛慮的,如果願意,他可以把一切放下,我們會祝福他到淨土和媽媽的相聚。Mini也好幾次用她半生不熟的台語、嗚咽地告訴”阿公”:"你可以走,不要放心不下。但是你要小心、好好地走。”聽得我們心酸、淚水不聽使喚地流。 *************** 看著素雅的靈堂,我就慶幸我們做對了為爸爸能做的最後一件事。 一年半前,我們就向XXXX服務公司預購了個生前契約。爸爸病危時,我們就與該公司的代表密切聯繫,預做準備。這個公司收費不低,但是服務優質、效率頗高。爸爸往生後一個半鐘頭不到,靈堂就佈置妥當,一位當值禮儀師也為我們做了概略的說明,隨著,一位派來的師姊就帶我們開始念經、為爸爸助念。第二天一早,正式的禮儀師就帶來各種資料,開始準備爸爸的後事。一般說來,新興的禮儀服務公司的費用可能比一些傳統民間治喪者高,但是,他們的人員都受過嚴格的專業訓練,服務品質可以信賴,而且收費透明化,也不強迫推銷客人不要的產品。爸爸生前就交代我們:他的後事要一切從簡,去除一切繁文縟節;對於奠儀、花籃、花圈、罐頭塔等,也必須一律懇辭。訃聞上這麼寫,對來電關心的親友,我們也這麼說;要是有人還是客氣地送來奠儀,我們也遵照爸爸的遺訓,把它用紅包袋裝起來,內加小額鈔票一張,原封退回。另外,我們也堅持不燒銀紙、不裝擴音器到靈堂外邊、讓爸爸穿他自己的衣物入殮(雖然契約包括有新衣服)等等”反傳統”的動作,我們覺得守靈與葬禮都是我們為爸爸哀思、與他告別的場所;是私事,而不是做給外人看的。我們怎麼做,外人管不著。我很欣慰、也感恩我們全家對這都有共識,少了折騰、磋商、甚至因意見相左而產生衝突的麻煩。 *************** 我們守靈沒有特別的輪值表。小妹在白天常有其他特定任務,我們不要她參與守夜;她常在晚飯後在靈堂為爸爸念經。一般說來,都是妻與我從晚上十點多開始,陪爸爸到清晨兩、三點鐘,兩個弟弟或弟媳婦起來之後、前來”換班”。守靈時間,除了祈禱、念地藏菩薩本願經、念佛、去冰櫃看爸爸之外,我也看書、寫點東西,與妻聊聊天,甚至解解”數獨”,時間很好打發。 根據民間傳說,往生者在頭七(也就是離世後的第七天)才會突然理解到他們已經離世的事實,通常會不捨地回來看看、告辭,很多親友也曾談到他們在這方面的經驗。想到一個人突然理會到自己已經作古、不再屬於這個世界,就像有些心理學的書說:嬰兒到四、五個月時會突然發現到自己與媽媽原來是兩個不同的個體。兩者異曲同工,同樣令人感傷,但是,嬰兒有的是大好前程、漫長人生,往生者卻已回頭無路、與親友天人永隔了...。 那天夜間,我們都特別留心週遭的動靜,怕錯過爸爸的回來探訪。一夜之間,沒任何異狀,我心裏想著是否爸爸怕驚動我們、而不回來了。正這麼想時,隔壁房的樓梯有人輕輕下來的聲音,牆上的鐘才指著一點多。妻與我同時說:怎麼哪個弟弟這麼早就下來了?一陣子過去了,卻不見誰過來。我們想:也許又去洗手間了。不一會兒,樓梯又傳來有人下樓的聲響,但是,還是沒人出現。這樣的經驗,大約一個多鐘頭之中,前後有三次。兩點五十分左右,小弟在一陣腳歩聲後出現了。我笑著問他怎麼那麼早就在樓梯間來回走動、而沒來”換班”,他莫名其妙地說:”沒有啊!我現在才下來的。”我頓時覺悟到一定是爸爸回來過了,他走路一向都是輕輕的...。啊!爸爸!不管您是否現在才理解到您已經離開我們,您都將永遠留存在我們的心中! *************** 冰櫃裏的爸爸是那麼地安祥,不像曾經經歷過這麼長時間的掙扎與折磨似的。我有時會怪自己當初沒把事情處理妥當,才導致爸爸要平白無辜地遭受電擊、昏迷的折騰。不過,我也會安慰自己說:也許命中注定爸爸還要我們有機會對他述說我們對他的愛、對他的感恩和祝福吧?雖然他一直處於昏迷狀態,我們相信他一定聽得到我們對他所說的一切。有一次,我在他耳邊對他說,他現在應該沒什麼遺憾、也沒什麼值得他牽掛的,除了某件我知道他尚未能放下的事之外。突然,他原來眼睛輕闔、表情安祥的臉馬上揪成一團,現出相當痛苦的表情。我見狀便輕聲要他放心、告訴他一切將會圓滿。說完,我又去親親他的額頭,他的表情才又慢慢舒緩、平靜…。爸爸,您不要掛慮,每個人都有他們的果業,您就讓令您牽掛的人去接受他們的命運吧!其他的,我們做子女的都會幫您來料理妥當,您寬心吧! *************** 爸爸的喉嚨對很多食物敏感,經常感到有痰卡在喉頭,需要咳出來,才舒服。我們兄弟幾個也得到這個遺傳,妻就常說:我沒進到家門,輕咳聲就先幫我傳報了。那個夜晚,大弟、小弟和他們的媳婦來接班後,妻與我上樓睡覺。睡了不知有多久,朦朧間,睡房外的走廊傳來清喉嚨的乾咳聲。夢中的我心裏滴咕、埋怨著:爸爸病了,怎麼不多躺會兒,還是這麼早起!突然,我醒了,發覺到那根本是哪個弟弟、而不是爸爸的乾咳聲;爸爸已經離開我們了!這個領悟就像是一把匕首刺入心頭,讓我哀痛得無法自持! “滿七”(最後的七)是在爸爸入殮前夕舉行。照例,有一位師姐來帶我們念經、為爸爸祈福。我們照常守靈,弟弟與他們的媳婦也照常來換班。但是,每個人都輾轉床側,無法入眠。大概是因為大家都明白這是爸爸在家中的最後一夜了。他雖然已離世,但是只要他的遺體尚在,我們就覺得他還在我們身邊。明天,啊,明天,爸爸將被火化,然後,他的骨灰將被送到台中的慈善寺,與媽媽相對而居。明天,啊,明天以後,爸爸的身體就永遠離開這個他居住了這麼多年的家了。啊,爸爸…。 *************** 後記:回來還不到兩天,在台灣經歷的一切卻像是好遙遠似的,爸爸已經永遠離開我們了,我卻還無法接受這個事實,每天到了平常該打電話回去問安的時間,還是有一股衝動,想去撥電話,心裏總盼望爸爸慈祥的聲音還會像往常一樣,從線的另一頭傳過來…。 爸爸,我們好想您。請您安息,也請您在淨土好好照顧媽媽,以補償以前您對她的虧欠。請您和媽媽都常來我們夢中,以解慰我們的思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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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情隨筆|心情日記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