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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05/03 15:33:51瀏覽1606|回應16|推薦76 | |
年老體衰多病的爸爸,好不容易熬過為控制肝腫瘤的二十五次電療之後,有一天突然發燒。延醫之後,發現染患肺炎,並有敗血症的象徵。接到消息之後,我們在海外的兄妹們決定由小妹和我先行分別返台,其他的兩個弟弟再分批動身。 班機抵達桃園機場是清晨五點半,搭乘巴士回到中部,正好趕上颱風似的強風暴雨。趕到醫院,看到奄奄一息的爸爸,心中有無限的不捨。當他從昏睡中醒來、看到我時,嘴唇動了幾下,像是想說什麼。我問他知不知道我是誰,他點點頭;我又問他心裏平不平安,他清清喉嚨,用微弱卻清晰的聲音說:”看你回來,我心裏就很平安。”聽得我心中一陣疼痛,只有緊握住他幾乎已是皮包骨、也因打針而淤血處處的雙手。 由看護Mini口中得知,爸爸的作息與常人顛倒:常常通晚不睡,一下要這個,一下要那個;清晨就開始昏睡,白天除了餵食,很少有清醒的時候。他吃的是在家裏由各種蔬菜絞打成的半流質食物,不過,食慾不佳,常常只吃了一點,就搖頭說吃不下;水也喝得不多,需要由打點滴來補充水分與營養。曾經裝過鼻管灌食,爸爸卻因不舒服而氣得拔了它。另一方面,主治醫師告訴我們,爸爸的肺炎好像已控制住,敗血症也沒有原先想的嚴重,不過他的整個狀況卻令人不存樂觀,因為除了年紀大、患肝癌之外,爸爸的腎臟也不好,加上貧血、糖尿、造血功能差,因此,我們之間的共識是把他當成安寧病人看待:只做症狀方面的處理,而不做任何有”入侵性”的醫療動作。 妹妹回來之後,我們通常一早就到醫院裏去陪爸爸,試著和他說話、逗他開心,幫著做一些我們能做的,也讓Mini趁機會小睡一番。看著他的一切、包括大、小便的處理、換尿片、洗擦身體、餵食等,完全需要假他人之手,不禁讓我們感嘆萬千,這種看來一點尊嚴也沒有的生活,豈是當年時時西裝革履的爸爸所能接受的? 妹妹和我也因此談起”安樂死”。這個頗受爭議的問題的對與錯、優點與缺失,見仁見智。從宗教、倫理等方面來說,生命是可貴的,任何人 — 包括自己本人 — 都沒有權利剝奪它,但是,從人道主義的角度來看,沒有尊嚴的生活,有時的確生不如死。同時,我也想起達賴喇嘛曾經說過的一句話:”在我們生命開始與生命結束之時,我們都需要借重別人的善心與仁慈;那麼,在這兩個時辰之間的一生中,我們為甚麼不能對別人報以善心與仁慈呢?”不僅對生命末期者的慈悲照料是件重要的課題,以”慈悲為懷”做為生活上待人處世的座右銘,更是人人該有的態度。 後來,因為久躺之故,爸爸的背部與臀部開始有褥瘡的現象,於是又多了一項每兩個小時需要轉換姿勢的工作。爸爸不慣側睡,常常抱怨、哀求雙管齊下,那時,我們就需要像待小孩似地、連騙帶哄,加上說理兼威脅,為的是希望他熬過難過的兩小時。不忍心之餘,我們又為”返老還童”這句話多找到了一個佐證。 爸爸因吃不下而引起嚴重的營養不良,又不適合注射高蛋白營養針,身體繼續枯萎下去,醫生和我們商量之後,本來計畫動小手術、由胃部插管灌食,卻因負責該項手術的麻醉醫師擔心爸爸的體弱多病、恐怕無法承受全身麻醉而作罷。最後,我們決定再試鼻管灌食:一方面購買品質較好的全矽餵管,一方面對爸爸”曉以大義”、請他不要再拔出;又買了”限制”手套,以免他下意識地犯了”大忌”。這樣,灌食了幾次之後,效果立見,爸爸居然可以自己緩緩移動雙手,講話聲音也顯得較有生氣,讓我們安慰許多。 讓我們驚奇的是,爸爸雖然與病魔搏鬥得羸弱不堪,時常昏睡著;偶而醒時,頭腦卻非常清楚,記憶也良好如舊。有一天,他突然提醒我們別忘了他哪天需回和信醫院回診的事,我們一查,果然不錯。有人來探病時,他都能清楚地知道來者何人,我們也會”考試”似地問他與訪客有關的其他問題,他居然都能用微弱的聲音,一一簡單回答,絲毫不差,讓大家嘖嘖稱奇。 為了確定爸爸病情是否轉為穩定,我比預定的日期在台灣多停留了兩天。看到他恢復了些元氣,加上小弟馬上回來,大弟也將於五月初成行,我告訴爸爸我將回溫哥華的日期,並答應他我很快會再回來。得到他的首肯之後,就把協助照顧、並陪伴爸爸的任務交給小妹暫時獨力承擔,而準備回程。 搭車前往機場之前,我再到醫院去和爸爸道別。我俯在他耳邊,一方面請他一切要放下、多保重、多念佛,另一方面告訴他我們都愛他、時時為他的心境平安和身體舒適祈福。握著他枯瘦的手、擁著他骨架般的肩膀,我的淚水沾濕了爸爸的枕頭。我久久不敢抬頭,深怕大家跟著我掉淚。 在機場登機前,又給Mini打了個電話,請爸爸聽。我說的還是我先前說過的老話,其實,我要的是再有聽聽爸爸的聲音的機會。爸爸蒼老無力的回應由電話的另一端傳過來,讓我再度難過、心疼。放下話筒,手不由得伸入口袋,開始撥數佛珠,為正在奮戰中的爸爸念佛、祈福。 通常,在飛機上,我總是無法成眠;這次在回溫哥華的機上,我更是心中不斷地念著”爸爸加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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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情隨筆|心情日記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