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著泛黃的沙龍照，我告訴快要兩歲半的小外孫：「你看，她就是外婆的媽媽喔！外婆是媽媽的媽媽，媽媽的外婆就是妳的曾外婆。」

「曾外婆在哪裡？」

「在天上！」

我的媽媽在短短的34年生命中，沒享過什麼福。她是湖南湘潭人，本姓宋，民國24年的中國大陸戰亂頻仍，兩歲多便由十幾歲的哥哥帶著逃難，據說還曾累得在樹旁休息時，坐到一條沈睡的大蛇身上。

哥哥帶她到了湖南長沙，實在撐不下去，將她交給一對夫妻收養。養父畢業於黃埔軍校一期，是老蔣總統的學生，乃民國史上的知名人物，因膝下猶虛，很疼愛媽媽，但好光景沒維持多久，他在35歲壯年便因故身亡。養母帶著她改嫁，生了一個兒子，從此媽媽就成為小說中常看到的「可憐養女」，不但要照 顧弟弟，還常被責打，有一次甚至打傷頭部。

民國38年，再度喪偶的養母帶著一雙兒女來到台灣。其實，她是個很有學問的女子，在省府擔任官職，喜歡吟詩作賦，才情頗高，她計劃到美國定居，於是安排媽媽在17歲那年嫁給了大她14歲，同樣自湖南流亡來台的爸爸。婚後，媽媽7年內生下4個子女，投入忙碌的主婦生活，而她養母則帶著親子飄然赴美，從此未再往來（聽說她後來培養出一個醫師家族，兒孫都是醫學博士）。

「曾外婆很厲害喔！什麼都會做，灌香腸、燻臘肉、做包子饅頭年糕......，煮的菜特別好吃。」

小外孫不耐煩了，從我腿上爬下去拿玩具。我輕輕撫摸著媽媽照片上的五官， 突然想到，在她有生之年，我們好像從來沒有替她慶祝過母親節，不曾買過母親節蛋糕，似乎也不曾對她說上一聲母親節快樂。

媽媽這一生，是沒有自己的，總是為生活忙，為家庭忙，為子女忙。活潑的她，某天心血來潮，刻意穿上旗袍打扮美美，坐三輪車到霧峰街上的相館拍了一張沙龍照。我和妹妹就擠在三輪車的踏板上，挨著母親穿了絲襪的腳邊，覺得好幸福。這張照片幾年後成為她葬禮上的遺照，也就是我手上的這一張。

媽媽，想妳，愛妳，心疼妳。祝您母親節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