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學期（三月開始）是 Ed 到 Uni 的第一個學期，他已經開始參加期末考試；這個月（六月）也是我離開同一個 Uni 的教職第四個月。我跟 Ed 分享了一些之前教過學生的感想，因為是同一個學校，他比較能夠 relate。

當然那些學生當中，有一些，我必須說，really taught me a lesson.

這一位學生，C, 一度讓我對自己觀察人的能力喪失信心。學生 C 來自於中國北方，身高至少一米八，誠懇穩重，大眼高鼻，儀表堂堂，而且英文口語能力相當好，幾乎沒有 accent。聽他說，16歲時就來到 NZ, 寄宿在 home-stay hosting family, 被迫使用全英文溝通，因此進步得很快。

初遇 C 是在我開設給 Honours students 的 Financial risk management 課程上，Masters students 也可來修習。雖說 C 的表現 slightly worse than average, 當時我想，因為 Masters students 通常成績不如 Honours students, 而且學生 C 大學部的 major 是 computer science, 學習 finance courses 有些吃力 – that’s understandable。

和一般中國留學生相比，學生 C 頗為成熟 ─ 比一般 single child 知道 how to empathize with people. 他說想加強 finance courses, 於是來旁聽我大學部的課程。因為我的 Tutor 也是要對學生上課的, 因此我不曾要求她來我的課上幫忙。反之 C 在我的課堂上，幾乎不曾缺課，偶爾幫我發發講義，我還蠻感謝他的。

後來當學生 C 說希望我指導他的碩士論文，我不假思索地答應了。因為我做的是理論，一般大學部主修 natural science 的學生數學較好, 而且我觀察過 C 的學習態度，雖說有些擔心他的 writing ability, 總是想多幫幫這個孩子，孤身一人在外國，總是很不容易嘛、、、

不過呢，接下來可說是惡夢一場。而且這個 nightmare 還持續了整整一年半！

一開始是學生 C 不知道要做什麼題目－這是不少亞洲留學生，包括全 A 學生的通病—他們選讀的學科是因為家人建議，或是較有「錢」途。不像 Kiwi 學生，選讀 finance 是真有興趣，不少人在大學部就想好他/她們要研究的題目，修 Honours 或是 Masters, 是為了學研究方法。他/她們一開始做論文，多半是為了要驗證自己想過許久的 hypotheses, 所以非常 enjoy the process.

學生 C 想要做 banking 方面的題目，剛好我有些想法，但任職的 Uni 沒有購買相關的 database, 於是我跟 C 說，如果他能夠解決這個問題，我可以跟他「分享」我的 proposal. 過了兩週 C 回報說，沒有問題，他可以飛到 Australia 去見一位老師，並取得資料。

當時我想，C 的精神可嘉，為此花費 airfare 也在所不惜，那我當然要「傾囊相授」了不是嗎？而且他實證分析跑出來之後，我也可能 write up 結果，和他共同發表論文。這樣是最好的「合作」方式了。

可是隨著時間過去，我漸漸修正我的 expectation。一開始學生 C 要求至多每兩週要 meeting up 討論 literature, 每次都記了一堆 notes 回去，可是問他自己的想法，卻是一點兒也說不出來。三個月之後，我已經認清事實，只能把 C 當作類似我的研究助理，他並沒有能力 internalize “my” proposal, although it’s already his thesis.

學生 C 的論文主要有兩部分，簡單的數學模型和統計分析。照說數理是他的強項，但我給了所有 literature 和 hints 之後，他還是導不出結果來。因為 Masters thesis 必須在一年內完成，我只好把關鍵的式子導給他看。

接下來實證分析的部分，我鐵了心不想重蹈覆轍，他若有疑問，我最多告訴他哪本教科書的章節可能有答案、、、想不到統計部分進行得頗順利，迴歸分析跑出來的結果都跟預期相符。

接下來，指導學生 C writing 的部分則是如我所預期的，冗長而痛苦。雖說 social science 的論文架構有一定的公式，C 的個別句子也無文法錯誤，但經過多次 giving comments, 他寫出來的 thesis 還是非常像技術報告。

簡單的比喻一下好了。我讓學生 C 形容西瓜的外型和美味。他可能會說，西瓜是綠色的、圓形，而且好吃。所以他的句子雖不特別短，也包括了該有的 elements, 但他的論文比較會讓人聯想到家中冰箱的說明書。

不知道學生 C 用了什麼理由，讓他寫論文的時間得以延長半年。指導他到了最後階段，我堅持他付費請人修辭，因為我想說，要讓他的論文至少要能讓人看出重點，要不然許久的（加上我的）努力都是白費了。

也因為這樣，我想念起指導台灣學生的日子。之前任教的私立學校，全世界的排名遠不如我在 NZ 任職這一間。可是我指導的學生，要不是數學好，統計強，就是 writing 不錯。而且他/她們還會互相幫助，減輕我的負擔。不像學生 C，因為只能倚賴我，導致我指導學生 C 的時間，足足可以指導一打台灣學生。

而且之前在台灣任職的學校，也要求學生用全英文寫作論文的喲！我的學生或許不是最聰明，但他們都很認真，基礎訓練也頗紮實。

自己從國中起就是讀公立學校，而且讀博士班時，領的獎學金拿來付學費還綽綽有餘、、、儘管如此，我向來不覺得 I am obliged to 回報國家, 而且所學習的市場經濟主義，讓我瞭解移民是各有原因的 free choice; 但在指導學生 C 時，我開始反思，在 NZ 訓練這些（外國）學生，真是我想做的嗎？

當初來此，是孩子把拔的決定，後來因為孩子們喜歡在此上學，也就一直留了下來。我建立了學術上的 international connections，也過著 spiritually & physically 溫飽的日子，但是為人作嫁，並不是我想長遠做下去的事。

學生 C 終於 submit 他的論文之後，又發生了一些事，驚訝之餘也讓我頗灰心。從此更感嘆「不如歸去」（唉，還是回台灣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