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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4/10/08 22:18:27瀏覽1306｜回應7｜推薦54 | |
宰牲節的前一天，天氣終於涼了下來。七點，晨走時間。從陽台外望，平常不少人健走跑步的軍校牆外人行道安安靜靜見不到人影，路邊停車位空出不少，這樣一個連續大假，開羅市民多往海邊跑，這片住宅區顯得異常安靜。空氣裡罩著一層霧靄，遠方景物在湮薀中透著詩意，那些因久久不雨而積累厚重沙塵的樹和房子在朦朧中反現靜謐。這個週五假日，在幽靜中忘了她是擁有一千八百萬人口的熙攘大城。明天就是伊斯蘭最大節日，這裡已然失去過節氣氛。那些從前過節的熱鬧歡快，女孩兒們的花枝招展，男孩們腰裡揣著甩炮，不時甩出一顆「呯」的爆響，炸得女孩兒嘻笑尖叫，各家牽羊拉牛圈在中庭準備次日宰牲。節日從這條以中產階級為主的住宅區隱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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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然好想到大街上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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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日子吉米早出晚歸幫著朋友馬和睦辦他女兒芭塔新居採辦和結婚瑣事，我幫不上忙，除了有一天去幫忙整理準新娘的嫁妝外，大多時間深居簡出。早上在門前有軍人駐守、有監視器的人行道走路健身，其他時候就是在家看書作畫。不出門採買，也是因為廚房裡總是食物不斷，隣居和朋友常送食物來，份量總是大到夠我和吉米吃三天。偶爾我這個主婦要意思意思煮點什麼，也是由吉米回家時順便帶點菜回來。回來埃及這一個半月，日子寧靜安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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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想到大街上走走，就是想看看人，看看睽違了好一陣子的生活氣息，活潑有力的市井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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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是阿拉伯之春後三年多來第一次要單獨行走在這市集區，不知是否心中仍隱然存在兩年前盜賊橫行的不安和恐懼，在週五過節前，出門仍有一絲忐忑，將手上的戒指取下，項鍊藏入T恤裡，穿上步鞋，輕描淡寫告訴吉米說出門走路去，不提要往大街走，免得他耽心。我朝平常晨走反向而行，今天不帶耳機，專注走路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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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對街街角，賣水果的小販正從棗椰莖作的筐子裡挑出新鮮拔拉，一顆顆經心擺成整齊美麗的金字塔，明天接連休市，新鮮農產品斷貨三天。水果攤旁不遠兩個女人席地坐在路墩上，她們正在等待施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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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是交通紊亂的十字路口。三年前，直行路封了，空間作了兩個噴泉，原本應是個市民的歇腳處。可惜，埃及電力短缺，已經不見噴水，裡面只有垃圾、膠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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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噴泉，是個一邊住宅區，一邊體育俱樂部。在這個安靜的清晨，一位像是baowa(門房)的婦人正在掃院子；一位老人正在洗車，走近才看出是幾年來每次在軍校牆外人行道上踫面的健身老先生。我們不知對方名字，但是見面總會互道早安。原來他住這裡，有些驚訝。我向他道Salam(平安）。我想起另一位晨走時互打招呼更老的老先生，他手裡總是拿著一小截綠葉。去年由美國回來，看到他散步時拐杖已經取代了樹葉，見了我熱絡地握著我的手問候，就像是久違的故知，我們也是晨間運動同好，天天見面卻不知相互背景與姓名，只因同時同路，正如同舟同車，人和人有了連結。由台灣回來，至今已一個半月晨走還沒見過他。心中微微躭憂，不知他可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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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過聖法蒂瑪紅磚教堂，大門外樹蔭下警察崗位圍繞著一圈沙袋，像個隨時進入備戰的碉堡。駐守的警察荷槍坐在裡邊警戒。宗教在亂世總是最容易被有心人挑撥，掀起紛爭。教堂尤其在這個敏感時刻必須嚴加保護。埃及極端勢力仍是一股暗流。上上週日就在西西總統紐約聯合國安理會演講後幾小時，埃及發生三起爆炸案，三名警察在開羅市區外交部門口被炸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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橫跨過街，就是這個區的商圈了。透過聖法蒂瑪教堂外的小樹，百年電車正轟隆隆慢步駛過。想起那位建立Heliopolis，比利時Baron 子爵的智慧。他在一個世紀前執意先建電車交通系統，才開始建城市。他深信交通便利才能帶領人潮移入。Baron一定沒料到百年之後，電車卻因為老舊、和人為因素的不守時、欠維修，乘客稀少，根本拼不過路上愈來愈多的霸道汽車駕駛，成為阻礙交通的老廢物，最後只有被迫讓步。近幾個月來幾條電車路段已被拆除，這個全開羅只有在Heliopolis才能看到的電車不知何時會完全停駛？想到就讓人唏噓。全世界的先進國家都在推動減少汽車排碳量，倡導電動車，我們這裡卻因情勢所逼，而犧牲掉古董電車。我在想，為何不能像美國紐奧良市恢復老電車生命，成為城市一項優美的特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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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早，店大多關著門，只有茶館開始營業，幾個男人看報喝茶，角落裡兩個男人叭㗳叭㗳抽著水煙。我路過時互道「Salam」。過了茶館不遠，一個男人坐在椅子上睡著，說「坐」不如説是「掛」在椅子上，那樣的睡姿除非是倦極了。走近了才知道是賣肉的屠夫，難怪。店前圏起一堆綿羊，羊群擠趴著睡覺。這些都是有主的明天將作犧牲的羊。愈接近宰牲節，肉店工作愈忙，很多人在節前就買肉送人，為得是在Eid過節第一天窮人富人大家都確定有肉吃。雖説是宰牲節當天會禮完成後，宰殺的牲畜3/1送窮人、3/1送親友、3/1自用。但是明天屠夫在各家宰牲忙碌異常，能夠輪到你家的牛羊，也許已經第二天、第三天。
 近幾年埃及物價上漲，肉類更是漲幅離譜。普通一公斤牛肉要上百埃鎊（美金14元），一個中學老師月薪5百多埃鎊，肉，不是人人都吃得起。但是宰牲節每個人要確定有肉吃，這是紀念亞伯拉罕信仰真誠，也是體現伊斯蘭人飢己飢互助平等的公益社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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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街一輛卡車載了一頭漂亮的花牛，幾個男人正在曳牛，那頭牛也是明日的犧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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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著幾間店是冷飲果汁店，門口掛著各色水果，一串一串真好看。埃及自古即是地中海區、伊斯蘭世界的大穀倉，水果多樣香甜，芒果、西瓜、石榴、和Abusora肚臍柳丁、小小醜醜的香蕉，我都覺得是world No.1 的好吃。好久沒吃cocktail，裡面是真材實料的各項果肉，加上去了皮的杏仁，內容豐富加上nutty加持，有著很棒的口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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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往前走是已人去樓空的非洲主題餐廳—Safari，曾是耗費巨資生意不錯的餐廳，這一年來不知為何窗破門空已成廢墟。
 已經走了兩公里多，是要原路折返？還是走一條不同路線？我想了一下，決定換路。就這樣我看到了一頭拉著一車子菜的馬。馬有著漂亮的煙薰色，戴著眼罩，獨自佇立在三叉路口。我正用手機給馬照相，他的主人不知從哪走來，笑嘻嘻要我給他和馬一起拍照，他親密地拍著馬頭告訴我馬兒叫「阿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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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以來，埃及人不論男女老幼都很愛照相。有時他們看到我有相機，會跑來主動要求照相。自從革命後，在路上照相還是要謹慎些，不要隨便冒犯人。
 一陣麵包出爐香氣飃來，這是一家私人麵包作坊。烤爐前幾個伙計賣力地作麵餅，他們手不停地從爐火裡掏出香軟金黃的餅，笑嘻嘻地不介意我照相。一個十歳上下的男孩頭頂熱騰騰麵包正要擺架，我叫住他，說想給他照相，笑咪咪的孩子就在鏡頭前開心停頓。埃及的童工問題嚴重，據統計有12萬個5到17歲的孩子因家貧而從未進入校園，10.7%的孩子輟學，而投入勞動市場。想來就很疼惜這些失學孩子。我買了一袋麵餅，臨走塞了點錢給他。走了幾步突然感到慚愧，實在應該多拿些壓歲錢，也許他住在三角洲裡的村子，今晚將坐車回家與家人團聚過節，多帶㸃錢總會給家庭多增些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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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分之四十人口在貧窮線下（一天不到2美元）的埃及，為了窮人不挨餓，國庫開支大部份用在民生配給上。國營麵包作坊一埃鎊20個pita 餅，私人麵包作坊是5埃鎊10個pita 餅。（1美金=7.3埃鎊），兩處差距10倍。。新政府宣稱將在五年之內逐步取消所有油電瓦斯食物配給。我們這個區已經減少了很多國營麵包作坊。今年七月起油電瓦斯全面上漲，有些高達30%增幅。我默默祈禱上蒼保佑在未來五年國家政策能夠真正讓人民脫貧，否則情況令人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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麵包店的旁邊是Maqua（燙衣店），Maquaqui（燙衣人）正忙著，蒸汽燙斗冒著汽在衣服上來回壓熨。埃及人很在意衣著的整齊體面。不論大老闆或小辦事員，買菜的阿巴桑，上學的小孩，還是上清真寺作五次禮拜的阿伯，衣服多是熨燙得平整。古蘭經7章26節：「阿丹的子孫啊！我已為你們造了遮體的衣物，和美麗的衣服，敬畏的衣服是最優美的。」
外表整齊可以影響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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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喜歡的埃及生活之一。每天上午Maqua（燙衣店）會派小弟來附近各家收衣服，下午小弟將燙得漂漂亮亮的衣物送回。雖然物價上漲，燙一件上衣、或長褲從三年前的半鎊漲到1.25鎊(台幣5元），我仍然深幸在這因為對外在的尊重而有的行業，讓我這主婦也得著生活方便的恩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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懐裡揣著一袋還冒著熱汽的麵餅，心情由觀者角色踏實地成為社區參與者的一員。走過花店，仍未開門，從玻璃看進去，架子上有天堂鳥，陶罐裡一大叢粉色的大馬士革玫瑰。走了不少國家，見過不少玫瑰，而卻是在這種玫瑰上真正認真感動出玫瑰如愛情－芬芳又美麗。每年大馬士革玫瑰季節上場正好在天氣乍涼時，這個時節吉米常買來大束大束的玫瑰，讓芬芳美麗瀰漫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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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拐到家前，時間八點多，一些店舖逐漸開啟，路過一個賣Koshary大眾吃食店，店員笑著問我要吃嗎？Koshary聽說最早由科普特基督徒發明的。科普特基督徒在一年中有不少日子得守齋，齋戒有些像是Vegan奉行的禁忌-不碰所有與動物有關的食材、魚肉蛋甚至乳製品。裡面放了通心粉、米飯、扁豆、鷹嘴豆，澆上蕃茄蒜汁，最後灑上炸得香酥的洋蔥，一大碗才三、四埃鎊，吃了一碗有豆有飯有菜的Koshary，一天下來都不會餓。明天接連四天是吃肉的日子，Koshary 店大概是不會開門營業。
 透過圓環小樹 Hegazy淸真寺高塔聳立，近年來我們都來這兒參與「會禮」。不是每所清真寺都會在Eid節日舉行會禮。明天日初後半小時，6:15AM 這裡舉行Eid節日會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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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一個伊斯蘭的感恩節前一天，行走了一遍我們的生活圈，重新溫習我曾熟悉的隣里。他們為我打造一個和諧互助的環境。想起那首詩歌：白雲獻給了藍天，藍天就有了變化的容顏；藍天獻給了白雲，白雲就有了伸展的舞台。這個世界人人為我，我為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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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多變，某些東西也許已隱晦，但此刻，那些美好的傳統和回憶又鮮活起來，就是那些對人的友善，對人的互敬互信，還有慈憫與感恩，美麗與溫柔。世界正在紛擾不堪，如何以善良、愛、和智慧扭轉醜悪，如何保持一顆晶瑩剔透的心去感受生活裡的美好。想起埃及諾貝爾文學獎得主馬哈福茲在（177，奧秘）說出愛是什麼？「愛是打開存在奧秘的鑰匙。」
生活與信仰又是什麼？「是清晨喚醒你，是幫你戰勝懶惰，奮力工作，引導你喜好學問，引導你存在和美的本源。」（130，悉聽尊便）
我沈思，除了宰牲後分肉給需要的人，我還能作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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