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台是灰白的碎石和幾株古意盎然的翠柏,赭紅的袈裟在眼前時而騰躍、時而撲跌,一齣名為「辯經」的戲碼正熱鬧上演。其實沒甚麼象徵開始的儀式,而是自然地向一群學生們,從閒聊進展到互相詰問人生價值觀的過程,對這些年輕的僧侶來說,這就是所謂的「功課」。「挑戰者」的擊掌聲此起彼落,褐黃的佛珠也像武器一般揮出,隨著說理的強度劈向盤坐的「答辯者」,咄咄逼人的氣勢不輸山洪;然而「答辯者」對應地一派從容,神定氣閒的表情,不禁令我想起金庸筆下《九陽真經》中的兩句「清風拂山崗,明月照大江」,可惜聽不懂這一動一靜的意涵,不知道他的從容是基於「胸有成竹」還是「君子無所爭」。不管如何…這齣戲應該會像百老匯的《貓》一樣,在色拉寺經年傳唱。
回到台灣,聽見兩老聊天的內容,竟然讓我有種重遊色拉寺的錯覺...
爸:你為什麼不去死?
媽:我為什麼要去死?
爸:如果現在你要去死,我就會問你為什麼要去死;可是現在你明顯不去死,所以我問你為什麼不去死?
媽:我活得好好的,而且還有很多事要做,為什麼要去死?
爸:那如果活得不好而且也沒有事情要做了,是不是就可以去死?
媽:...如果真的生不如死,像癌末病人,無時無刻都在痛苦,也沒有辦法做其他事情,那我覺得他可以去死。
爸:生不如死就可以去死嗎?如果你兒子覺得他生不如死,選擇去死也可以嗎?
媽:如果他覺得生不如死,我會盡力協助他走過這個難關,讓他知道撐過去之後不會生不如死。
爸:所以如果一個人未來快樂的加總小於痛苦,就是生不如死、就可以去死。
媽:這很難評斷,所以要盡力協助覺得生不如死的人熬過當下那關,未來的快樂、生命的意義才得以創造。
媽:那你為什麼不去死?
爸:因為我的生命不只屬於我,我沒有權力去死。
媽:你的生命不只屬於你?那還有誰擁有你的生命?
爸:世界上我愛的人和愛我的人都擁有我部份生命,所以我不能擅自決定去死。
媽:你說的是人與人之間的牽絆?
爸:那也是一種責任。人生於世、長於世,都受到其他人不小的幫助,所以他有責任貢獻社會,幫助其他人。
媽:那如果他貢獻社會的方式導致他加速向死亡前進,能被接受嗎?
爸:人應該尋求自己的最大貢獻,而且要有自信自己多活一點就能多貢獻一點。
媽:舉例來說,像居禮夫人的研究加速他生命的終結,但是對世界帶來莫大貢獻,讓人們活得更好。
爸:那是在無可奈何的情況下做出選擇,但前提是他必須努力避免這種情況發生。
媽:所以生命的意義在尋求最大的貢獻,如果死亡能夠讓大家活得更好,就可以去死了。
原來,家裡就供著兩位哲學家,只是很久沒和他們促膝長談的我,悄悄地把這事兒給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