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天馬行空/ 20-02-2009
上世紀八十年代末,甘南有一家四星酒店,當地最好的;
這個老板,擴大到拉薩,那曲,建了同名同級的酒店。
改革而且開發,所以就開了西藏和別的藏族自治州,縣很多地方,給老外旅游。
因為業務,酒店跟一些國際同行有了合作關系。
其中跟鄰國尼泊爾的合作酒店就是五星級的安娜婆娜(Hotel Du Annapurna)。
听朋友說起這個董事長是他剛做董事長的時候;
認識這個董事長,是在安娜婆娜酒店。
那已經是本世紀初的事了。
而那個董事長就是卡不哲。
典型的西藏人。
臉又紅又黑,像快燒完的炭;
人,高高大大的;
頭發亂七八糟,不是直,也不是卷。不知道他自己很滿意還是很不滿意,反正有事沒事,他就伸手抓出上衣口袋里的梳子,一邊跟你說話,一邊不停地梳。
一個中國前國家主席也有這個習慣,讓國際友人跌破眼睛哪。
當然這個前國家主席的頭發經過不懈的努力,還梳得整齊;
而這個卡不哲的頭發永遠梳不好,打破天,梳成夏天榕樹飄下的那种白花花的東西。
安娜婆娜大院里邊是一家很大的,四層樓獨立的賭場,她的三樓最后面是兩個VIP賭室。24小時,一周七天永遠敞開。
這里賭博,可以一把放進十万美金。
賭的當然是按照客人的要求,不過,最多的還是Flush,就是三張牌。
三張牌,最大的當然是三個A,其次同花順,其次順,其次同化,其次看對,再次,什么都沒有了,就看單張。
打的人可以是十几個,最后一定是兩個,最后,當然只有一個贏家,通吃。
我認識卡不哲也就是這個時候,這間賭場。
他帶上小舅子,進進出出,幫他傳話,接電話什么的,而且傳話最多的都是通過一部衛星電話。
這個小舅子也是個大男人了,不過像個小姑娘,挺害臊的,說話輕聲輕气。
他當然也懂Flush,更懂姐夫的神色,知道什么時候該傳話,什么時候不該。
比如我看見的那一次,他先讓對方等著,就是一直不敢進去傳話。
因為卡不哲打到最后兩個人,而且在不斷叫板,不斷加碼。
(下圖:安娜婆娜酒店。左手邊不在畫面的是賭場‘Casino Anna’)
Flush里邊有一种規定。
沒有看見牌的叫Blind,可以叫板,看過牌的可以跟著叫,不過要放雙倍的錢。
卡不者哲沒有看,可是那個看了的,一定是好牌,或者肯定比這個沒有看的要好那么一點,只要一點就能吃。
如果是几百,几千美金,也就沒事。
這個時候,桌面上已經叫到几万美金了,那個看了牌的一定不是世界上最好的牌,三個A,也因此,早就大汗淋漓。
每次跟,就要重新看一次牌,好像忘了自己到底拿了什么牌;而每看一次,就出一次汗;然后顫顫抖抖,壓碼;壓出去,不比割自己的一塊肉少痛。
正因為這樣,卡不哲就更不想放棄。
他的心里也很簡單:如果對方這么痛苦,這么沒有信心,而且加倍陪碼,他卡不哲何懼之有?
搞到最后,看過牌的喊Show,就是他放最后一把,也就是吃虧一把,不給對方放,而是讓發牌人打開牌,決定胜負。
一翻,兩瞪眼。
看過牌的有一對9,卡不哲,有一對2.
謝天謝地,看過牌的交出5%贏利的桌子費,別的一把進了腰包。
而卡不哲,這個時候,才出門,接電話。
他沒有出汗,怎么看,都沒有出,哪怕是那么一點點額頭的都沒有。
后來跟我說:七万!
當然是他那把輸掉了七万美金了。
一年半以后,我再次碰到他,還是安娜婆娜酒店。
意外知道,他和小舅子在這里已經住了三個月。
因為合作關系,他住酒店免費。
可是,仔細一看,這個五星套間既不像五星套間,而這兩人,更不像住五星套間的人。
以前請我吃飯,從來是去外面或者里面的餐館;
現在他們是請茶,而且,不是讓服務生拿進來,而是自己帶的熱水器,燒水,泡茶;
被子很凌亂,不像是天天換過的樣子;
垃圾桶的里層本來是塑料袋,而且封口,起碼一天清空一次,換一個塑料袋,可是,現在沒有了塑料袋,底層是一些淤積的,肮臟不堪的痰。
這是我見過的全世界,最惡心的五星酒店的套間。
那就我請他們。
問了很久,几十次姐夫,小舅子的眼光來回,小舅子終于開口了。
這次來,不是業務。
也不是賭博。
而是有點問題了。
這個問題,我知道,而且一直關注,可是不能中文說明。
這樣說,西藏佛教有四個派,最強大的是黃派,或者格魯派。這個派統治西藏。
這個派有兩個最強大的喇嘛。如果其中一個走了,另外一個必須保證而且确認這個轉世的到來,教育而且扶持這個轉世。
其中一個就走了。
另一個流亡了。
怎么辦?
流亡的确認了一個轉世;可是,西藏确認了另外一個轉世。
轉世是一世一世的來,沒有同時兩個來的道理。
那就廢掉一個。
問題是廢掉誰。
西藏說我說了算,而且把被另外一個喇嘛确認的轉世‘請’到北京。
這個被請去的轉世,本世紀,在北京消失了。
活不見人,死不見尸。
這下麻煩大了。
國家机器轉動了。
怎么找,就是沒有一個所以然。
一路找,竟然找到了甘南,找到了卡不哲。
這里有卡不哲的事嗎?
他說沒有。
可是,他說沒有用,人家以為有,須有,就夠了。
一個堆滿优秀這個那個頭銜的富翁,惊慌失措,帶了几百万美金,來安娜婆娜,靜觀風向。
這股風永遠沒有順著他吹。
一天一天就這樣過去了。
三家四星酒店,一家開發公司,一夜之間,沒了主。
憂悶,郁悶,像他自己的頭發,直不起來,卷不過去,怎么梳,怎么亂。
永久解悶的地方當然是問題的來源,這個他沒有辦法;
暫時解悶的地方,當然就是賭場,走路過去那么兩分鐘,當然還是Flush,當然還是Blind,然后,一次,拿了几乎相當于天牌的三個9的他,被拿了三個Q的對手打翻了,這一把,翻了他百万美金。
想去美國,卡不哲對我說,你有辦法?
當然沒有。
如果。。。要是。。。唉!
他自己都說不下去了。
很不情愿,還是掏出上衣口袋的那把梳子,梳呀梳,好不容易完成了。
看上去,嗯,還是那個模樣:
直不直,卷不卷的,就像,更加像夏天榕樹飄下來的白花花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