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現代人去看水仙少年和回音少女的故事，會覺得回音少女好可憐啊。這樣深愛著一個人，但是對方一點也沒有回饋同等的愛給她，對回音少女，納希瑟斯只覺得「深感厭惡」，可是回音少女為什麼還要那樣傻傻愛著他，沒有任何回報地愛著，直到生命消殞。

    如果對故事有更深的了解或許就可以解開這個謎了。

    希臘喜劇作家亞里斯多芬（Aristophanes）說，人作為生物在戀愛中尋求的就是互補的另一半。也就是說，單個個人的生命是不完整的，需要另一半的補充，才形成一個圓滿。

    從這個角度，回音少女隨伺天后左右，在這樣壓抑的環境中，她失去的表面是語言，其實是一種自我。換句話說，如果自我不能夠表達，不能夠實現自己，那麼這個自我就是被壓抑的。

    而自戀的水仙少年卻剛好相反，他美到極致的外表讓他覺得自己比別人更強大，他的自我是擴大的，是被放大的。

    就這樣的，一個受壓抑的自我遇上一個被放大的自我，他們互為補充，即便對方「深感厭惡」，但是在互補的關係上，這兩個自我得到的最好的補充。

    這樣的故事在生活中是很常見的。或許外人都看得出來，那個男人是個自大鬼，是個只愛自己的自私鬼，但是就有女人為他迷得要死要活。難道真的愛情是盲目的，全世界就只有她看不清楚她愛的他究竟是怎樣的人嗎？

    不要怪這個女人太傻，因為很可能她就是一個自我被壓抑的失語者（當然也可能自大者是女性，失語的是男性）。一個人不能說自己想說的話，只能重複前一個人說話的尾音，在現實生活中這樣的人幾乎是沒有的，沒聽說過有人有這樣奇怪的病。但是，轉個念頭，不擅於或者不敢表達自己想法的人，在你我周圍，應該為數不少。

  「老太太喜歡吃的，我都喜歡吃。」這句話大家都很耳熟吧！這是越劇紅樓夢上寶釵的一句台詞，原本故事是在紅樓夢的二十二回，老祖宗想幫寶釵過生日，問她喜歡聽什麼戲，喜歡吃什麼，「寶釵深知賈母年老之人，喜熱鬧戲文，愛吃甜爛之物，便總依賈母素喜者說了一遍。」

    說來，這就是一個回音的表現。因為寶釵說的，不是自己心裡想的，而是參透他人的意思，說出了別人想說的。寶釵那麼年輕，不過才是十來歲的女孩子，自然有少女喜歡看的戲，小姑娘喜歡吃的食物，但是為了討賈家最高權威的喜歡，她卻不說自己喜歡的，如回音一般，說出老祖宗想心裡想說的話。

    這就是傳統中華文化中大家閨秀的典範，這種壓抑的文化培養出的女性很重要的一點就是善體人意。別以為現在已經是二十一世紀了，但是很多傳統觀念並沒有改變很多。

    本文不在討論傳統教養的好與不好，只是在說，如果在這樣的環境中，已經養成了「回音」的習慣，那麼要小心，自戀的納西瑟斯可能對你來說具有著致命的吸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