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視《牛車來去》十一、十二集進入國民黨來台風雨欲來環節，但主線還是小叔想「照顧」安心亞及借腹生子的地主兒子勾勾纏，這之中當然還有安心亞難忘露水姻緣的牽扯，但我要談的是「死後離婚」及台灣「出嫁從夫」這種迂腐社會傳統吃人禮教的問題。

我們可以從前幾集得知，劇中佃農媳婦安心亞的丈夫死後，仍然繼續與亡夫家人共同居住，為了讓家中有一頭牛，便接受地主「借腹生子」的要求，與地主兒子生下了一個兒子然後換取一頭牛作為代價。

這個行為背後的驅力就是台灣傳統三從四德中「出嫁從夫」的陋習，好像媳婦嫁入夫家後就有義務當夫家狗奴才，甚至連繼承權也剝奪，這在台灣舊社會很常見。

到了現代台灣社會，很多出嫁的女兒也藉「嫁人另組家庭」表示無力照顧娘家父母，因為「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這倒又是另一回事，也值得批判。

言歸正傳，因為夫家缺乏獸力的勞動力，佃農媳婦安心亞不忍夫家受苦，於是形同「賣身」甘願替地主兒子生一個小孩，在現代來說類似「代理孕母」的概念，但「代理孕母」懷孕的「受精卵」無論精子或卵子都不應該來自代理孕母本身！因為代理孕母若連卵子都提供，就與小孩有血緣關係，等於把雙方的法律關係更加複雜化。

無論是現代的「代理孕母」或台灣舊時代「借腹生子」的行為，都是將女性物化作為生小孩的工具，也形同代孕者要以某種勞力的形式去換取金錢，而這種形式是有爭議的。

由於公視《牛車來去》的劇本已經戴了粉紅泡泡的眼鏡，所以關於西方政治正確最愛的女性自覺之類的劇情演變，絕對不會發生，所以本文也只討論安心亞的姻親關係，也就是夫家。

公視《牛車來去》到目前為止，我們可以發現兩條主線是地主楊烈家庭及佃農媳婦安心亞，關於地主楊烈家庭的部分，很多人包括地主夫妻、兒子媳婦都有戲份，連楊烈的舅子都有戲，但佃農家這邊就只有安心亞戲比較多。

如果這部戲是強調「小人物史觀」，難道不該著墨佃農家庭的生活與遇到的困難？固然地主楊烈無論在日本殖民或國民黨政府下都不能算是影響台灣命運的人物，但相較佃農已經是高社經階層，而佃農家庭之所以產生讓安心亞做出形同賣身換牛舉動的「犧牲」，也讓我想到台灣「一隻牛欲賣五千塊、五仟塊欲買一隻牛」的那個黑暗時代。

當然，安心亞的「犧牲」並非受迫，她是自願的，但她產生這種犧牲的動機實在不夠明確，因為這個佃農家庭的困苦並沒有充分展現，這也很有可能是因為公視《牛車來去》在「做舊」方面不太到位，明顯比不上相同背景的時代劇「風琴守候的日子」、「日據時代的十種生存法則」。

撇開這些不談，以我的看法，台灣過去要求媳婦的犧牲如《牛車來去》中「借腹生子」的這種橋段，確實有可能發生，但也讓人覺得這種台灣文化下的「倫理關係」，因為「時空環境不同」，當然應該改變了。

如果從日本「死後離婚」「姻族関係終了届」的角度來看，夫家的經濟情況，在丈夫死後，還要媳婦形同出賣身體去買一頭牛，是非常惡劣的狀況。

表面上，安心亞出於「自由意志」同意幫忙地主「借腹生子」，但事實是因為地主楊烈先把腦筋動到佃農媳婦安心亞頭上，再加上喪夫、婆家經濟窘迫、小弟甚至要當日本兵去賺錢買牛，多重情況壓迫她做出這「唯一選擇」。

現在的日本，對於媳婦因姻親關係而產生這種無止盡的付出，已經予以揚棄，在” 「死後離婚」——女性最後的「獨立宣言」 _ ”一文中提到，現在日本「嫁給夫家」的意識已經淡薄，在少子老齡化後，越來越多人無法照料公婆老後的生活。作者旦木瑞穗提到幾個例子：一位與婆婆同住了大約30年的50多歲女性，丈夫離世後還要繼續還房貸。但婆婆完全沒有要從自己的養老金中抽出一點來分擔生活費的意思。另一個例子是結婚後丈夫繼承了自己娘家的家業，丈夫死後，她在照料家務和兩個孩子的同時，接過了經營家業的擔子。婆婆總是對她開展工作的方式指指點點，甚至漸漸感覺婆婆還將丈夫的死歸咎到自己身上。這些「日本阿信」在丈夫健在時，她們可以為了維護家庭而忍耐讓步，但無法接受丈夫死後自己還要繼續被公婆束縛。

我認為，台灣的親屬法極為落後，「台灣阿信」制度該廢除了，台灣女性人權實在太過落後。

第二，我們也可以看到安心亞與小叔走在一起時，路過的三姑六婆先說兩人感情好，之後蜚短流長說「不好，要怎麼睡阿嫂」。

這類「弟接兄嫂」的情況，其實亦屬台灣文化一環，根據李文獻台灣漢人傳統締結婚姻時在倫理和禮法上的禁忌一文的介紹：

“兄收弟婦或弟收兄嫂，均為法律所禁止，但在民間卻往往有此習慣。如台灣把弟娶亡兄之妻稱為：「接竹篙」「竹篙」，即竹竿。以為弟弟娶兄嫂為婚，就如同竹竿一根根的接續上，可說是十分生動的形容。俗語也說：

「過婚嫂，連夜討。」

「過婚嫂，連暝討。」

「連夜討」、「連暝討」，皆是比喻極為迅速。蓋因兄長死亡，嫂子寡居，由於人們多以為：「寡婦門前閒事多」、「堀內無水，袂養得別人的魚。」所以弟弟就馬上與寡嫂成婚，以免夜長夢多。”

目前，台灣親屬法並不禁止「兄收弟婦或弟收兄嫂」這類行為，但台灣民間講閒話的還是不少，自由時報電子報【翻開民法親屬編】兄弟接棒 婚姻有效的報導中提到：

“黃姓男子迎娶前弟媳，2人雖曾有姻親關係，但黃氏兄弟輩分相同，且王女前一段婚姻已消除，所以第2段婚姻在法律上是具有效力的，只是這類「兄弟接棒」或「姐妹輪替」的婚姻，因異於一般人的倫常觀念，常得忍受外界異樣眼光。

屏東縣有一名劉姓男子因病去世，留下外配少妻及2名幼子，生活艱困，劉男胞弟同情前兄嫂處境，決定迎娶前兄嫂並照顧2幼子，2孩子口中的叔叔變成爸爸，這樁婚姻雖出於善意，但在民風淳樸的鄉間難免受到議論。”

在公視《牛車來去》比較不同的是，當時台籍日本兵戰死的就有三萬多人，類似情況必然不少，這些風言風語是多餘的。

進一步談，劇中佃農媳婦安心亞都借腹生子了，還與地主兒子「打勾勾」，與其說因為「忠於亡夫」而拒絕小叔，不如說還對地主兒子有眷戀。

至於三姑六婆對「接竹篙」「過婚嫂，連夜討」的雞貓子鬼叫，也反映出當時她們的「羨慕、忌妒、恨」或是反對女性情慾自主。

但從轉型正義的角度來看，這個借腹生子的根源自地主媳婦的不孕，地主楊烈透過經濟與人情的雙重壓迫，及佃農媳婦安心亞喪夫導致失去經濟支柱，與傳統台灣社會禮俗的多重壓力下，使安心亞不得不「犧牲」，無論之後安心亞「沒那麼不自願」，也不能改變整個事件的本質就是「壓迫」。

從這個角度來看，作為佃農媳婦的犧牲，相對台灣社會缺乏死後離婚、對女性「責任」的刻板印象，是不是已經到該反省的時候了？

Blackjack 2023/2/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