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體:小 中 大 | |
|
|
2009/05/12 14:25:54瀏覽518|回應0|推薦3 | |
作者:舞雩
現代社會裡的教育制度,大概可粗分作『知識式』與『幹才式』兩種。 『知識式』教育 『知識式』教育,老實說,注重培養的是『大機器裡的小鏍絲釘』。也就是僅具備基本的知識,可以安份而忠誠的,專注處理自己所負責的那一小塊事物的人群。 如果用一間公司來比喻,他們就像是最基層的員工,只要對於自己那部份工作,有足夠的知識與經驗來勝任,再加上能準時上下班,安分守己,就是公司對他們的所有要求了。所以若說得難聽點,這種教育又可以稱之為『庸才式』教育。 這些『庸才』們看似渺小,卻是組成社會與國家的主要成分。要培養這樣的人物,所需注重的,第一是基本知識的灌輸,第二便是讓他們不要好高騖遠,能夠安於現狀,服從領導。 灌輸基本知識的時候,因為教學的目的是培養基層人員,所以並不注重學生的理解與分析能力,只強調讓他們記憶,以擁有處理基本事務比如寫報告、記帳或是使用電腦的能力等等。而為了讓他們能單純的服從權威或領導,能不自作主張的團結合作,這樣的教育,並不鼓勵他們擁有獨立思考的能力。 事實上,對於創造分析能力不高的人,即使以注重獨立思考的教育方式來教導他們,他們的學習效率也只會變得低落,因為他們根本學不會。教導他們擁有自己的主見,也只會讓他們變得自大而不知所謂,不再安於自己能力所及的『那一小塊』,不再服從整體的領導指揮,卻又沒能力提出新的,更好的想法做法,最後徒然淪為野心家的手中的工具,社會的亂源。 這並不是在說,『庸才』們就是無用的、次等的人。事實上,在我們現代社會中,不少『庸才』也能讀得高學歷,或是在考試中名列前茅。他們許多方面的能力,並不比其他人差,甚至更強、更優秀,但他們普遍缺乏的,是獨立的思考能力與臨機應變的本事。 所以一個『庸才』,即使讀到了博士學位,他最多也只能整理考證別人的理論,訪談蒐集各種研究資料等等。雖然做這些事的人,不需要有多少才氣創意,但仍然是很重要的基礎。這些『庸才』可以支持文化,保存文化,卻沒有能力促進文化發展。 現在東方國家的教育,從小學到大學甚至研究所,基本上都比較傾向『知識式』的教育。這種教育方式,最適合威權獨裁式的政治體制,用以培養『順民』。 『幹才式』教育 『幹才式』教育則有些不同。 如果『知識式』教育注重培養的是『大機器裡的小鏍絲釘』,『幹才式』教育所注重的要培養的,就是『操作機器的工人』。這樣的人,光是具備基本的知識與能力是不夠的。他的腦筋得要更靈活,多少要有些自行判斷分析,並找出最好處理方式的能力。 所以『幹才式』教育,會要求學生們試著自己思考,要求他們要能夠有點自己的主見。但基本上,他們並不需要理解所操作的『機器』的整個構造及原理,也不必理會整個『工廠』應該如何的組織與營運。他只要能把自己所負責的那一塊區域的事務搞到專精,能有效指揮與保養『機器』,讓它在他的手下能發揮出最大的效益,這便是個很好的『幹才』了。能力更強一點的,說不定還能當上『工頭』,指揮其他的『工人』。 現在西方國家的教育,基本上都比較傾向於『幹才式』教育。 『幹才式』教育,比較適合民主國家的精神,而且也較肯給予個人發揮個性與創意的空間。所以這種教育,會適合心思比較較靈活,能在自己領域之中進行更新開拓的人們。 這樣的人,未必比適合接受『知識式』教育的人更聰明優秀,但他們確實擁有較強的創造力與應變能力。比如,那些可以靈活處理事務或人際關係的家庭主婦、老師或秘書,便都是很好的幹才了。而那些能夠在自己所學領域之中開拓出新路子,新方式的學者,也是屬於這一型的。 這群人有能力幫助文化發展,讓文化開枝散葉,但若要他們自己創造新的文化,卻還是力有未逮。 每個人接受適合自己的教育方式 說實在的,這兩種教育制度,並無所謂誰對誰錯。 主要應該看所要教學的對象,本身到底是個『庸才』還是『幹才』。用『知識式』教育教導可以成為幹才的人,那是完全的浪費人才;而用幹才教育教導庸才,則是不但讓他們不得安寧專注學習,還會變得自以為是,不肯安分服從有判斷能力的人的領導。 這就是為什麼,明明東方國家學生的基本常識,學得普遍比西方好,但優秀傑出的專業人士卻還是經常的出現在西方,要不就是受了西式教育的東方人。 所以個人主張,最好是盡量能給庸才受『知識式』教育,而給幹才受『幹才式』教育。這並不是我打算利用人的能力,來劃分出不同的社會階級,製造出更多的社會問題。 事實上,即使不這麼做,人們還是會自行分出『中學程度』、『大學程度』與『留美博士』等等不同的階級出來,互相比較高低。即使聰明才智的程度相同,一個接受了合適而良好教育的『庸才』,成就也絕對會比一個沒受到適當培養的幹才來得高。所以,只要接受適合自己教育的機會是平等的,相信問題應該就不會太大。 『自由式』教育 但即使是這樣劃分了功能,這個教育系統,仍然不能算是完美的。 就像一個工廠有了機器、工人與工頭,雖然已經可以處理一般日常事務,但它還需要能夠了解工廠機器構造原理的工程師;能規劃出精密合理管理系統的企劃人員;以及一個可以掌握工廠內外大局,決定整個工廠未來發展的重點與方向的英明廠長。若沒有這樣的人在,『工廠』是不可能長期運作而不出大問題的。 而這樣的人才,卻偏偏是現在東西方的教育中,最被忽視埋沒的一群人。這群人只佔極少數,他們不管是在『知識式』或『幹才式』的教育之下,都無法得到最大的發揮。而適合他們的教育,我姑且稱之為『自由式』的教育,也可勉強稱之為『天才式』的教育。 『天才式』教育,或許並不是一個非常貼切的辭彙。因為需要接受這種教育的人,未必個個都是天才。 他們多半只是些個性與自我主張比較強烈,有極為活潑的思考與創造能力的人罷了。這群人不見得都非常聰明或有才氣,與其說他們是天才,倒不如直接說是群怪人,反而更加貼切。因為他們的人數少,在社會中經常處於弱勢,容易受到庸才甚至幹才群體的排擠,但真正的天才,卻經常是出現在這群人之中。 天才的出現,對於文明與社會的價值,經常是巨大而難以估量的。所以,即使這群人的人數很少,個人還是覺得值得把他們分出來,加以刻意培養。 所謂的『自由式』教育,到底應該是怎樣的呢?這種教育,應該是一種沒有固定形式,能依據學生需要而量身打造的教育。能有效進行這種教育的老師非常少,對於學生基本上採用放任式,只在必要的時候加以適當的點撥指導。這種教育應該是沒有科目,沒有固定教科書,沒有上下課時間,甚至沒有固定形式的測驗。 在這樣的教學之下,學生不受教科書的限制,不受科目或教學進程的限制,連老師指導的方式,也是學生與老師兩人在彼此達成共識之下形成的。在這樣的教育制度之下,老師與學生的關係,必須是非常緊密的,要能彼此信任了解,並在感情上、知識上順利做交流的。否則老師很難知道何時該如何點撥學生,學生也可能會排斥不接受老師的教導。 要建立這種的師生關係,不只老師可以選擇學生,學生也可以自行選擇比較『合拍』的老師。至於沒有制式的考試或測驗,如何才能算合格或是畢業,那就要看學生與老師如何決定了。事實上,這樣的師生關係,如果相處得好的話,維持終生也是不稀奇的。 這樣的教育所教出來的,才是新文化的創造者與開拓者。但這樣的教育,可說是脫離了社會的系統,幾乎是無政府主義式的教育,無法控制,所以無論是民主或是獨裁政體,都不是特別喜歡這樣的教育方式。 但這樣的教育,最適合一個真正的學問愛好者。若是能及早給予一個天才這樣的教育,他未來的成就將是不可限量的。 古代的『自由式』教學 這種『自由式』教學,老實說,不是什麼新鮮玩意。古代的師徒關係,許多就都是這樣的。孔子與蘇格拉底和學生們的關係,差不多就類似這樣。古代的學科分類沒有現代詳細,所以明明蘇格拉底教的是哲學,而他的徒孫亞里斯多德卻成了科學大師,在當時並不算是什麼奇怪的事。 在今人眼光看來,這樣分科實在是太粗略了,難以作出精細的研究。這種教育,它確實比不上今天的教育組織嚴謹有系統,也無法光看文憑就知道某人大概學了些什麼東西,程度大概在哪個水平上。但它也還是有它的好處,那就是學者們可以擁有宏觀的眼界,可以跨學科的交叉分析比較,可以更自由的探索,以找出屬於自己的方式來解說這個世界。對於經常需要找出事物的大原則,或是問題的起始點的思想家們而言,這種教育,才是他們所最需要的。 不只是古代一對一的師徒關係是自由的,正式的大學教育,在它的發源地,也就是世界上最古老的大學波隆納大學,在古代它所能夠給予學生的自由,也是今天世界上的所有大學院校所無法比擬的。 波隆納大學建立於1088年。九百多年前,那可是古老的中古時代。經過蠻族的燒殺與破壞,數百年長期的動盪不安之後,當時的知識與學問,幾乎只剩下教會在保存與傳授。教會雖然能保存學問,但它也控制學問,不可能允許任何與教義相違背的理論與知識自由發展。 而在當時,成立一所大學,就是在教會之外,為追求知識的人們打開了一扇自由的大門,引進了新鮮活躍的思考氣氛,為了數百年後的義大利文藝復興打下了一份基礎。這所大學,對於西方,甚至人類歷史的意義,都是重大的。 神聖羅馬皇帝腓特烈一世於1158年頒布法令,規定了波隆納大學不受任何權力的影響,作為研究場所享有獨立性。這所大學完全以學生為中心,所有校務也都由學生來管理。兩位輪流當值的『學生校長』就是大學最高的管理者與規定的執行者,這兩位『校長』甚至不受城市的法律管轄,有權自己作出司法裁決。 十四世紀時,大學可說是已經完全在學生們的掌握之下,不但教授是學生們的組織所聘,在上任前還得在學生組織的領袖面前宣誓,表示他將絕對服從學生組織的管理。大學最高的管理會議,是全體學生均可出席的全體會議,在這會議中制定一切重大的規章制度。 現代的大學生,有可能擁有這麼多的自由嗎?一般被認作最保守閉塞的中古時代人,卻能容忍甚至欣賞這所採用放任式教學的大學。而這種經營方式,也證明了是非常成功的。它成了當時歐洲思想與文化的中心,今天全世界所有大學院校的母校。 當然,個人並不贊成現在所有的大學都改採這種教學方式,因為這種方式,只適合少數的真正知識愛好者,並不適合只打算拿個文憑或學位的一般學生。 真正完美的教育方式 在這些可以形式化的教學系統之外,還有一種最完美的教育方式。說它是『教育』,其實或許有些勉強,因為它完全沒有一般教育的形式。 沒有學校、沒有師生,甚至沒有可以寫下來供人查閱的教材。真能接受這種教育的人,比能接受『自由式』教學的人還要少。這種教育方式,叫做『傾聽』。也就是像之前的文章所說過的,忘掉自己的立場,忘掉自己已知的一切,面對所要學習的事物,全心全意的去傾聽它,試著站在被傾聽對象的立場,與它『合而為一』。 這樣的學習,才是最直接,最有效率的,所學到的東西也才是最真實,最明白的。許多學會用『傾聽』來學習的人,常被人們稱為天才,因為他們可能根本沒受過多少專業訓練,卻可以做得比專業的更好,明白的更多,甚至輕易的自創一家之言。但被稱為天才的,卻未必都是懂得『傾聽』的人。 一個人若懂得『傾聽』,這世上的萬事萬物都可以是他的老師,他可以跟它們溝通交談。它們可以教導他的,可不只是神探福爾摩斯所能看到的那些蛛絲馬跡而已,它們可以教導任何學科最精微深奧的部份,還可以向人揭示宇宙人生的大道理。 這便是『天籟』,或也可說是『神』的聲音。只有至少可以暫時忘記自己的立場,忘記事先決定對方『應該要怎麼做』的人,才有可能『聽到』的聲音。 以『天』與『神』為師,當然是最完美的學習方式,可惜能做到的人實在太少了。所以寫在這裡只當做一個參考,這種教育方式,很明顯是無法制度化的,但希望人們至少不要忘記它的存在。 反思現代教育 我們今天的教育,分科分工組織嚴密固然有它的好處,但同時我們也失去了自在徜徉於知識之間探索的自由。凡是不符合現代這個精密教育系統的研究,一般便都會被歸類到『無價值』而自動忽略淘汰。 教育太過配合社會系統,過度系統化之後,在這樣的嚴密分工控制之下,人們可以學得會邏輯,但卻很難學得會思想。因為它已經先為思想預定好了一個範圍,你的思想只能在那個允許的範圍之內活動。 也就是因為這樣,二十世紀以來,人們的研究總是越來越趨向於精細。研究越精細,分科就越加複雜;分科越複雜,研究的允許範圍就越小,於是又得研究得更精細。 精細研究並不是沒有好處,事實上,它為我們帶來了今天進步的生活。但是過度的講求精細研究,也一樣是會有問題的。 比如一間工廠,經由分工合作,每個工人都專精於他所負責的零件,製作的效率與品質固然能得到很大的提升;但如果整間工廠中,所有人都只專精於零件,無人能明白整個產品的功用與性能,並能做出總括式的調整,那麼這間工廠的生產還是會有很大問題的。這個能夠了解『整個產品』的特性的人,未必專精於所有零件的特性、製作方法與其他細節方面的知識,但是他仍然很重要,他的意見也仍然是很有價值的。 而今天的教育,就像是這麼一間工廠。只注重培養『機器』與分工精細的工人,至於設計產品、維修機器的工程師,經營領導整間工廠的廠長,我們知道他們的重要,但我們只是坐在這裡等待他們自行出現,卻吝於給予他們合適的教育,甚至吝於給予他們出頭的可能性。 結論 教育像是種樹。 你只能順著它的生長特性,進行小小的修正引導,讓它可以更好的發揮它的本性,卻不能企圖把它變成完全不一樣的東西。 有人喜歡把樹木硬搞得彎彎曲曲,猛一看好像很美觀,但當樹幹長粗時,它就斷裂了,甚至因此而死亡。有人愛把大樹放在小花盆中養,把它的知識與活動範圍限制得小小的,看著似乎很美觀、整齊又有條理,但這樣,即使是有參天大樹的資質,它也只能在那小花盆中蹍轉掙扎。 所以無論是『知識式』、『幹才式』還是『自由式』教育,都是要配合學習的人的特性來使用,才可能達到最好的效果。 |
|
( 創作|散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