楓樹腳的周家土地公

【特約記者鍾文榮台中報導】

 其實，記憶可以一輩子守著。

 認識阿婆，是在一個偶然的機會裡參加社區研習的時候，看到華視所拍的影帶裡，我才知道這個大環境底下，還有這麼一段溫馨的故事。

 直到最近，才知道阿婆姓周。彎進台中市南屯區楓樹腳的巷道裡，阿婆家就住在舊河道旁的河堤邊上，一株百年大榕樹下。稱呼他阿婆，其實是家鄉老家對女長者的稱呼，我覺得這樣比較親切。

 還沒來到門口，門旁百年老榕樹旁小憩的土狗小黃早已先招呼我們了。起身擺擺慵懶的身子，吠了幾聲之後，周家阿婆就知道有朋自遠方來了，說明來意之後，阿婆熱情的幫我們這群不速之客解說她家的故事，而故事就這樣百來年來流傳在周家人身上。就在舊鐵絲網圍成的簡陋大門旁立著一堆不太起眼的石堆，阿婆笑著說那是她們家的土地公。土地公？細看之下就在三個石頭堆起的裡頭，擺著一個香爐和三個陶杯。「從我阿公時代就有了！」阿婆細說她家的歷史。阿婆說著就提到家門旁的楓樹溪，原本後院緊鄰的就是溪畔，截彎取直之後，河道遷移了幾十公尺。看看腳上踏的竟是昔日的河川地，站在這片新生的水利地上，總是覺得有點不踏實感，或許，這原不屬於這裡的一切，時代的變遷，卻叫老一輩們無法接受卻必須默默承受這既成的事實。想想十多年前，竹林遍佈的楓樹溪，蟲鳴、水聲及不時飛來的白鷺、紅鳩、綠繡眼、五色鳥，還有那白頭翁和小麻雀，住在這裡的周姓人家，可真是一飽眼福。

 阿婆今年八十多歲了，算算日子這座小小的土地公竟陪伴著阿婆一家百來年的歲月之久。「這不是普通的石頭，阿公說經過高人指點的！」「那年楓樹溪氾濫，溪水都淹到膝蓋了，陶杯都漂了起來，還要用沙袋圍起來，免得土地公不見了！」，阿婆回憶一場當地的水災。土地，畢竟永遠是親的，這侷促的一角上，土地公對阿婆一家的重要性，由此可以表現出來。

 「過幾年，路要從這裡開過去！」阿婆家就在公園預定地上，也就是說這裡的一切即將面臨被拆遷的命運！我們常常想，難道現代與過往就無法在同一時空中彼此共存嗎？這個公園的施工興建或許帶來這個社區更加悠閒舒適的生活品質，然而，切斷的是周家百來年來的歷史記憶，而這百來的記憶也正是楓樹腳的歷史記憶，失去了這個環節，阿婆的記憶又將何所依存？就這樣，一個看似不必要的公園預定地，即將穿過一個歷史回憶的堆積，最後屬於她的回憶裡，記憶將無所依存與延續。或許，我們該聽聽這個社區居民的意見，公部門的公共政策，實應以地方民意、偏好為依歸，然而就已經規畫的九個公園預定地上，我們是否該檢討一個社區有必要容下這十個所謂的社區公園嗎？或許，這裡的居民他們真是需要的是一種恬適的社區生活，一種保有人文色彩與巷道紋理景觀的社區，絕非支離破碎的公共公園！

 我們知道，巷道是社區居民除了家庭生活之外的另一個基礎的公共生活空間，然在現代化的街道開發之後，巷道紋理被迫改觀，已迫使應有的巷道人文色彩嚴重變形、扭曲，現代人喪失的除了是一個屬於社區居民的公共空間外，也同時喪失了對社區事物的一種凝聚與認同！新開發的三條街道，重新切割舊有的楓樹社區，解構的力量迅速蔓延整個社區，劃割出17塊大大小小的新的空間景觀。古宅被腰斬，四合院變三合院、轆轤把、一條龍，舊有的立面活生生的被無情的削去，新的景觀不再與舊記憶產生連結。

 我們曾努力想過，如何喚起我們失去的記憶環節？在深層的文化道德感與使命之下，該如何續起與保存這段即將失去的歷史？重回到周家土地公之後，我一直思索著這類的問題。近日民意代表與包商即將施工，面對周家阿婆慈祥和藹親切的笑容，面對這百年的榕樹，面對周家百年土地公，我們不希望日後我們能採擷的竟然只是回憶，能夠依存的卻已蕩然無存。

 人，有時候相當奇怪與矛盾，擁有的讓它失去，失去的又才知道擁有的可貴。兀自站在舊河堤上望著截彎取直後的楓樹溪，新舊之間我找不出歷史的連結性。阿婆的故事，只是這個大城市下的小故事，你我之間又有多少這樣的小故事在歲月洪流的沖刷之下遺忘殆盡，找不出記憶的連結性。

 晚風徐來的楓樹腳，有著一股濃郁的稻香味，信步走在新楓樹溪的河堤上，重新思索失掉的記憶環節，許久許久不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