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o My Angel - 一個人的便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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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 My Angel

2009/11/15 08:40:01瀏覽2169｜回應0｜推薦16

早上很冷，我窩在電腦前，止不住落淚。明明才剛結束了朋友的生日派對，喝了不少酒，唱了很多八十、九十年代的老歌，理當歡樂。

只是我收到了個消息，讓我想起過去的回憶，當下，我很想跟身旁的人們分享，又不忍破壞他們的心情。
出事的朋友很低調，僅淡淡地，在自己的部落格上，放上了一首歌〈I wish you love〉，可是瞬間我懂了，那瞬間，我哭了。

這篇舊文章，送給我的朋友，也送給他父親，更送給我那位大我九歲的姑姑。
自從聽到朋友父親的消息後，我分外想念她，原來想念，從來不會稀釋。

☆

因為一直想起天使的臉，所以決定把回憶放置在自己隨時可見的地方。 任性幼稚又思想貧瘠的我，想不出什麼方法去懷念你，去描述悲傷。

賀曉君小姐妳好嗎？

再過三年，我就要跟妳一樣大年紀了。
我過了妳結婚的年紀，快變成奶奶口中的老小姐了，妳妹妹已經是三個小孩的媽媽，我妹妹，長得越來越像妳，是個聰明靈巧有點愛玩卻又孝順認真的姑娘。
 如今在看當時寫給妳的信，真是幼稚的可笑，文筆愚蠢，卻讓我無從改起。妳知道嗎？妳離開後的三個月，我真的當了「瞬間的作家」。出了兩本書，雖然沒成名，但似乎也沒這麼沒希望。

不過三十歲的現在，我只是個普通的上班族，可是還是很喜歡看書、也沒放棄兒時的夢，還有，想起妳的時候，也還是老不爭氣的哭了。

☆

2003年9月19日下午一點，我心目中的天使走了。
我不知道她有沒有飛向天堂，但走的時候，像是被黃昏攏照的大地之女，一身黃澀。

天使是我一起長大的姑姑，對我而言，大我九歲的她一直是我家庭的重要成員，像是溫和的姊姊，青春叛逆期裡，總是用微笑看著我。
國中時，我很不喜歡唸書，老囔著要休學，家裡的人又打又罵，帶大我的奶奶不知道該怎麼辦，老是不知去向的父母只會窮緊張，可我那姑姑，卻同別人不大一樣。

在我翹課的一天下午，她帶我去《VOGUE》雜誌社找她的朋友，那是我第一次進入大人工作的世界，以前，常常只是跑到爸媽的公司去玩，可是一進入那引領時尚的空間裡，我還是忍不住睜大了雙眼。
姑姑的朋友是個編輯，是個時髦的Gay，那男人毫不避諱的跟我姑談起跟他的Lover去希臘預支蜜月，路上有多少可口男生覬覦他的男人，但自己又如何爭奇鬥艷轉到義大利時，又如何拼命採購，過著神仙般的生活，盡情歡愉享樂。那天我發現世界跟我想像的很不一樣，時髦的Gay看了我一眼，笑說：「妹妹，妳如果現在不唸書，以後就沒得玩囉！」

他們是不一樣的大人，那時我是這樣想的。

走出雜誌社，姑姑問我，喜歡那地方嗎？
我說我喜歡，她告訴我，世界很大，如果我不現在就放棄自己，以後，我也可以來到這樣的地方。

然後我回了學校去唸書、搬離奶奶家，跟媽媽同住，跟姑姑分開了幾年，高中時，我還是因為玩樂斷了學業，不斷的在打工跟當米蟲之間重覆，這段時間，我很迷惘，不知道該做什麼，然後，在安和路的一間酒吧停了下來。

在打工的日子裡，我意外碰見當時那在《VOGUE》遇見的男子，五年過去了，他變成了一間知名品牌的採購，我則是一個在夜店混口飯吃的女孩。
年紀稍長的我，不明白光鮮如他，為何會跟我那淳樸的姑姑做朋友，離開學校後，我老覺得家人其實很老土。

因為善良啊！
有人這樣說，可是我不明白。

後來在外面看清了什麼比光鮮重要、比別人的眼光重要，心的本質很重要、自己在哪裡，該做什麼更是重要。
在我思考自己的時候，我躲到很多地方去，蹺課、翹家，不理會從前的同學朋友，對未來茫然同時憎恨讓我陷入困境的家人，最後，連一同玩樂的朋友都不想聯絡。這時我又跟姑姑連上線，姑姑很善良、很認真，但是她並不幸運，她一生不敢冒險，可卻因為這樣，失去了很多，所背負的，也比許多取巧的人沈重。

她嫁了一個也許不是最愛的男人，讀的不是自己最想念的科系，工作，也是以務實、溫飽為主，一生努力忍隱努力，無論是受到言語、行為暴力，或者是借貸、負債，她都正面努力，希望一切都很好，也許不是那麼聰明，不過，一直希望有天能夠幸福。

她曾經有很多小夢想，卻不敢實踐，記得二十歲那天，我天真地告訴她：「我以後想當個作家。」當時她曾經告訴我，別傻了，怎麼可能？

五年的光陰改變一個人，在我十五歲時鼓勵我世界無限大的女人，現在，卻叫我別傻了。

當時的我，鐵齒的不相信，硬著頭皮堅持下去，然後，一年後的某天，被工作、家庭壓的喘不過氣的她，卻說替我感到開心。

我的直率引發了一場家庭革命，我把對家人的不滿說出來，父母的任性、親戚的歧視，周遭的不平，當我決定要面對自己的時候，我不顧他人感受地對全家人說出我想說的話，習慣隱忍的姑姑不可思議的看著我。我，當著全家人的面，對那讓全家人痛苦的小叔叔說出實話，你讓我們不快樂，我可以容忍你在我小時候對我所做的一切，但是我告訴你，這並不代表我不介意。

我巴不得你滾出去。

我講了重話，這在長輩面前簡直大逆不道，直說倫理道德淪喪，可是我不介意，只想講出心中的憤慨讓自己自由。在那一瞬間，也許我與姑姑之間串起了一個連結，某天，姑姑跟我說，她相信我說的話，相信我對惡人的指責，於是，姑姑問我說：「我們來寫家裡的故事好嗎？」

我順口說好，可是一堆雜事加懶惰，就這樣拖著，拖過了一輪寒暑，拖到了她生命消逝。

當我不停地在跑時，那始終鼓勵我的人，依然微笑的看著我，然後有天她飛過我面前，消失了，這時我才發現，也許我少做了點什麼。

我責怪我自己，因為對生命看得太樂觀，不懂得珍惜跟她的最後相處時光。因為跟父親的對立跟爭執，所以只抽空去看她兩次，天真地以為「病，永遠會好」，我不曉得「英年早逝」，除了出現在社會版，其實也會在生活中出現。

同時怨恨著為何沒人告訴我真相，但我忘了，我們家向來都不習慣說真相。

而我只知道，我必須繼續跑著，因為我相信她會在天上看，我做了什麼，雖然不帶批判，但始終不放棄期望，就像那年，對待蹺課的我一樣。

只是這幾年跌跌撞撞，我不懂我做的好不好，但我依舊痛恨隱忍、只想過著自己要的生活。在某些人眼裡看來或許離經叛道，卻更頑固地想要走完自己要走的路。

☆

路還很長，直到今日，我還是寫不出家裡的故事，連篇寫給妳的文章都說不好，夢到妳的時間越來越少，但想到妳的時候，卻還是哭泣。

那天，聽到朋友的父親，跟妳因為同個病因住在同間醫院裡，一樣是肝指數低迷、黃疸過高、意識不清，我想到第一次去看妳時，妳還高興地要我帶漫畫去找妳玩，最後一次看到妳，卻連話都說不清楚，妳走的太倉促，我讓連遺憾怎麼寫都不懂。

關於我跟妳的記憶，也漸漸淡薄，妳沒看到我的書，更沒看過我的文章。我收藏著妳當時愛穿的格子外套，每次去東區的小酒館，經過當年妳開的冰果店時，都會想到我們一起削奇異果削到開玩笑說果酸換膚的時光。

也許我寫不出家裡的故事，妳的故事，我也只能寫出支微末節，但是妳告訴了我，平凡很重要、努力很重要、自己很重要，有了夢想，更要努力實踐，世界真的很大。

如今，我也明白了，生活有很多無法選擇的無奈，在這樣荊棘的路上，我開始慶幸妳先一步離去，這個世界，並不適合潔白如妳。連我，偶而都感到疲憊。

但我真的很想念妳。
妳會怎麼看待現在的我呢？
依然會替我感到驕傲嗎？

在新的世界，不要再忍耐了。
當個自私可愛又討人厭的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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