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後,阿嬤說:「很久沒帶你們出去了,今天我們出去走走。」兄弟倆像是中了頭獎,樂個沒完。「帶幾套換洗的衣服。」阿嬤叮囑著。整理好行李,跟著阿嬤走到車站,搭上公車。一切看來是那麼新奇,公車,招手就停。車上,好多皮革的位子,兄弟倆坐坐這邊,又跑去那邊坐坐。阿嬤笑罵著:「沒一時得閒。」反正車上沒人,由著他們玩鬧。看到阿嬤站起身,兩兄弟也站了起來。阿嬤拉了拉牆上掛著的一條繩子,駕駛座的方向傳來一陣鈴聲,兩兄弟也站到椅子上,搶著拉繩子。司機先生終於忍不住,「不要再玩了!」弟弟伸伸舌頭,躲到阿文背後。阿文摸摸鼻子,拉著阿嬤的衣腳,乖乖跟著下車。 走進另一個大房子,阿嬤說,我們換搭火車。 哪裡看過這麼多人、這麼大房子,兄弟倆說不得,又是一陣追逐遊戲開始。上了火車,大概玩累了,兩個孩子頭頂著頭睡了。阿嬤眼神柔和而沉重地看著阿文,摸摸這個的頭,又摸摸那個的頭。然後也闔上眼休息。 車子到了彰化,祖孫三人下車。走了一段路,順便繞到城隍廟買了鹹麻糬:「這個,等一下拿給小姑媽。」到了小姑媽家,這個從小被阿嬤送給別人養的姑媽,是最小的孩子。很少上台北,所以阿文並不認識。小姑媽笑著臉迎了進去,殷勤招呼著。一進門口,一個至少超過三公尺大的魚缸,只養著一條大大的紅龍,和一堆小錦鯉。顏色銀裡帶紅的魚,君臨著巨大的魚缸,姑媽說:「這是你姑丈養的風水魚。」孩子不懂風水,也看不懂為什麼一個盤據門口的巨大魚缸,只養著一條傲慢的魚。魚缸後面的客廳,擺著一套豪華的牛皮沙發,家裡沒有沙發,來到姑媽家,沙發變成運動場。穿過客廳,廚房與飯廳連著一起,廚房是漂亮的櫥櫃,又是一陣讚嘆。後院,遠遠傳來一陣尖銳的狗吠,姑媽領著阿文倆,打開後院,嘩!一群博美,隻隻住在漂亮的狗舍裡。沒有一隻的毛不是梳得光滑細緻。 姑媽放下兩個孩子,到廚房裡準備晚餐:「你姑丈今天要加班,阿嬤跟你們都在家裡吃飯,晚點樓上還有房間,今晚就在這裡過夜。你們兩個先上樓洗澡,三樓的房間就給你們。」兩兄弟躡手躡腳地爬上樓梯,打開房門一看,乖乖,這比阿文家兩個房間還大,放了書桌、衣櫥、床組、椅子。甚麼?椅子?房間裡面放椅子作甚麼?阿文不懂。浴室是先進的馬桶,水龍頭沒有開關,阿文想了半天,不敢亂動。弟弟一進浴室,東摸西摸,突然從蓮蓬頭灑出一道冷水,把阿文淋成落湯雞。又是一陣笑鬧。 總算洗好了澡,兩個孩子躺在柔軟的床墊上,「哥,我們可不可以一直住在這裡?你看,這個床,跟我們家的總鋪都不一樣。」阿文想,應該不可以。我們住這裡,那阿嬤跟父親怎麼辦? 聊著,沉重的睡意襲來,兩兄弟沉沉睡去。 姑媽在廚房裡跟阿嬤忙得不亦樂乎。 「阿母,我今天特地到鹿港買了一對沙公沙母,等一下給你補一補喔。」姑媽熟練地分解著螃蟹,刷洗乾淨,拆掉蟹殼,剪去臍蓋,摘掉腮葉,身體大卸八塊。「這個麻油,阿母,是我們鹿港最有名的老師傅榨的,很純的,你聞聞看。」一邊遞過麻油,一邊切好薑片,下鍋煸炒。炒乾的薑片,滿溢著的麻油跟薑的香氣,卸開的螃蟹,放進鍋子裡頭翻炒。獻酒提香,滾了幾滾,在三樓的兩兄弟都被香氣燻醒。到了樓下,客廳裡擺著一個陶鍋,下頭點著小瓦斯爐,陶鍋裡的蹄膀,微微沸著,姑媽用小火細細燉著。看見兩個孩子下樓,「你們睡醒了?洗手準備吃晚飯了。」姑媽手裡拿著綠色的棒子,不知道要作甚麼,阿文覺得好奇,「姑媽,你那綠色棒子是作甚麼用的?」姑媽笑了。「這不是棒子,這是茭白筍,很好吃的。」剝了殼,露出潔白的筍肉,姑媽俐落的刀工,一下子就切成斜片。起了油鍋,放下壓碎的鹹蛋黃,炒成一團越來越高的油泡沫沫,放下蔥段,下了茭白筍,再加點高湯,燜煮入味。怎麼都沒想過鹹蛋可以炒菜的阿文,看著滿滿都是佩服。沒等阿嬤上桌,弟弟放肆地爬上桌子,自顧自的大吃起來:「哥,快點!都好好吃喔!」姑媽端著剛炒好的茭白筍走出來,笑著說:「你也先盛碗飯吧?還不鹹死你!」豐盛的一餐,就在美麗的餐桌上面。阿文靜靜的吃著飯,靜靜地享受這一刻的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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