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剃度當和尚

今早，父親和舅舅送我到鄉公所報到，一路上欲語還休，喉嚨中好像有一個硬塊堵住似的；頭一次遠離家門，心頭感到酸酸的，我心在流淚，可是，大丈夫有淚不輕彈，於是只好一滴一滴的往肚子裡吞，寂寂的山徑，只有我們三個人的腳步聲零亂的響著。

鄉公所廣場到處散立著應召的役男，每個人的表情各不相同，有些人低著頭默默沉思，有些人双眼漠視前方，耳邊聆聽親人的諄諄勸語，也有人裝得蠻不在乎，悠然自得的樣子，但是，卻無法看到面帶微笑的。在人潮中，我發現好幾位相識的同學，大家打個招呼，在外有熟人互相照應，心中似乎稍感安慰。

出發前，鄉長放了一串鞭炮歡送我們，車子開動了，留下送行的親人，高舉著雙手揮搖。

在嘉義車站，我們換乘火車南下，時間一分鐘一分鐘的過去，離故鄉越來越遠；昨晚，鄰居們聚集在大廳上爲我餞別，大家歡暢談笑，有人安慰，有人祝福，想把離愁沖淡；今天一大早，他們還在睡夢中，我已經出門了，再會吧！故鄉，再會吧！熱情的鄰居們，三年後再相聚吧。

時間慢慢的溜走，不覺已經到了屏東，我們坐上專車直抵龍泉，到了訓練中心門口，看到那屹力的大門，還有帶著槍的衛兵，使我頓時感到一陣緊張；今後，就因為這道大門，把我們隔絕在另一個生活環境中。

到了報到的地方，開始體檢，然後就是理髮，原先披滿烏黑長髮的腦袋，經過二、三分鐘就變成光禿禿的和尚頭。那些先我們入伍的同志們在喊著：

「又有菜鳥仔進來了。」

「什麼叫做菜鳥仔呢？」

「哈，菜鳥仔就是菜鳥仔，連這個都不懂，告訴你，你們這些傻頭傻腦的新兵就是菜鳥仔。三天不拉屎，四天拉五次……。」

嘿！這個名詞倒滿新鮮的，看他們一個個臉孔黝黑像張飛，而我門就像劉備的傅粉白臉，看起來有如營養不良似的。

一位班長帶我們去洗頭，然後帶我們到寢室休息，我坐在床舖上，望著天花板出神，聽那壁上的時鐘滴答滴答不停地響著，過了老半天，抬頭一看，才過了五分鐘，天啊！時間怎麼過得這麼慢？五分鐘就像一個小時那麼長。

將近傍晚，所有的新兵都到齊了，值星官叫我們集合編班，然後發給我們衣服鞋襪，當我穿上那套軍人所享有的草綠軍裝時，心裡覺得我終於是軍人了，但是，到底能算是標準的軍人嗎？我還沒學到半點東西，充其量祇能說是穿上軍服的老百姓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