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體：小 中 大 |
|
|
|
| 2012/01/22 17:11:19瀏覽3075｜回應0｜推薦1 | |
| 先君子嘗言： 鄉先輩左忠毅公視學京畿。一日，風雪嚴寒，從數騎出；微行，入古寺。廡(音：五)下一生伏案臥，文方成草。公閱畢，即解貂覆生，為掩戶。叩之寺僧，則史公可法也。及試，吏呼名；至史公，公瞿(音：句)然注視。呈卷，即面署第一。召入，使拜夫人。曰：「吾諸兒碌碌，他日繼吾志事，惟此生耳。」 先父曾經說道： 同鄉的長輩左光斗先生曾在京師督學。有一天，風大雪緊，左先生帶著幾個隨從騎馬出門；他們穿著便服，經過一間古廟，於是進去躲避風雪。廟側邊廂房裡有一個書生趴在桌上睡著，他的文章看起來才剛寫好。左先生讀完文章，就把他自己身上穿的貂皮大衣脫下，蓋在書生身上，還為書生把廟門關緊。詢問廟裡僧人，原來書生的名字叫做史可法。 大考那天考生進場後，工作人員一一點名；叫到史可法時，左先生張大了眼睛注意觀察史可法的面貌。交卷時，左先生當著史可法的面，批給了甲等。考完試，左先生叫史可法到他家裡去，還讓他拜見左夫人。說道：「我幾個兒子都表現平平，往後能接我棒子的，就是這個學生了！」
及左公下廠獄，史朝夕窺獄門外。逆閹(音：煙)防伺甚嚴，雖家僕不得近。久之，聞左公被炮烙，旦夕且死；持五十金，涕泣謀於禁卒，卒感焉。一日，使史公更敝衣草屨，背筐，手長鑱(音：蟬)，為除不潔者，引入，微指左公處；則席地倚牆而坐，面額焦爛不可辨，左膝以下盡脫矣。史前跪，抱公膝而鳴咽。公辨其聲，而目不可開，乃奮臂以指撥眥(音：自)，目光如炬。怒曰：「庸奴！此何地也，而汝來前！國家之事，糜爛至此。老夫已矣！汝復輕身而昧大義，天下事誰可支拄者！不速去，無俟姦人構陷，吾今即撲殺汝。」因摸地上刑械，作投擊勢。史噤不敢發聲，趨而出。後常流涕述其事以語人曰：「吾師肺肝，皆鐵石所鑄造也！」 後來左先生被抓進東廠大牢，史可法一直在那附近打探消息。魏忠賢的閹黨戒備森嚴，即使只是身份低賤的左家僕役也不允許進去牢裡。 過了很久，聽說左先生受到了炮烙酷刑逼供，活不久了；史可法於是拿了五十兩銀子，哭著拜託獄卒，獄卒被史可法的真情和銀兩雙重打動。獄卒安排好日子，讓史可法換上破爛衣服，穿上草鞋，背著竹簍，手上拿著鏟子，扮成清潔人員，帶進牢裡。 獄卒暗暗比了左先生的位置，史可法看到：有一個人靠著牆坐在地上，臉上整個被燙得焦爛不成人形，左膝以下的筋骨全都不在位置上。史可法向前跪下，輕扶左先生的膝腿哭了出來。 左先生聽出史可法的聲音，可是眼睛張不開，於是他用力伸出手，撥開自己的眼皮，眼裡射出精光。他氣地叫道：「笨蛋！這什麼地方，你竟敢到這裡來！國家之事已經敗壞至此，我算完了！你還這麼沒打算不知輕重，以後天下事靠誰！還不快走！不用等人家陷害，我現在就宰了你！」左先生摸索地上的鐐銬鐵索，做出要打的樣子。史可法閉上嘴不敢回話，趕緊退了出去。 後來史可法常常流著淚說起這段往事，他說：「我老師的肝肺全都是鐵石打造的！」 崇禎末，流賊張獻忠出沒蘄(音：其)、黃、潛、桐間，史公以鳳廬道奉檄守禦。每有警，輒數月不就寢，使將士更休，而自坐幄幕外。擇健卒十人，令二人蹲踞而背倚之，漏鼓移，則番代。每寒夜起立，振衣裳，甲上冰霜迸落，鏗(音：坑)然有聲。或勸以少休，公曰：「吾上恐負朝廷，下恐愧吾師也。」 崇禎末年，張獻忠等叛亂團體出現在蘄春縣、黃州、潛山縣、桐城縣等地發展勢力，史可法那時擔任鳳陽府、廬江府兵備道，奉令守禦地方。每次流賊侵入的警報一出現，工作展開時，他常幾個月都不上床睡覺，將士輪流休息，他自己則是坐在帳幕外面。營裡挑出體能好的士兵十人，兩人一組蹲著擔任史可法的侍衛，背部互靠，蹲崗一更後，換下一組。每到寒夜時史可法站起來活動，抖抖衣裳，鎧甲上就有冰霜迸落下來鏗鏗作響。有人看了不忍心，勸諫史可法要上床休息保養，史可法說：「對上我擔心辜負朝廷，對下我擔心愧對老師。」 史公治兵，往來桐城，必躬造左公第，候太公、太母起居，拜夫人於堂上。 史可法帶兵出任務，若是經過桐城，必定親自拜訪左先生家裡，問候左先生的父母親安好，在大廳拜見左夫人。 余宗老塗山，左公甥也，與先君子善；謂獄中語乃親得之於史公云。 我的長輩方塗山，他是左先生的外甥，跟先父很要好；他說史可法探監的那些對話，是他親自從史可法那裏聽來的。 |
|
| ( 不分類｜不分類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