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天我到鄉下去享受短暫的寧靜。老婆說，我出門不久，我一個老部屬就來了電話，說要跟我說一些「城南舊事」（事實是跟林海音寫的《城南舊事》有很大差別的啦，都是一些快要變成 all equal 的老話題罷了。）結果一講講了兩個小時，本來老婆看網路下單都快睡著了說。

她說她現在的資產有五億台幣之多，買了很多土地、房子，給獨生子一部「米奶」(BMW) 開去上大學，全家人經常出國旅遊。

大約九年前，才聽她說她老公做的易開罐製造機的生意很火紅，接了很多中國的單，結果，才九年，就一下子賺到五億！害我前天晚上一直到半夜三點都睡不著。

這位女同事很會做人，連帶的也就變成很有「幫夫運」。

那幾年，她們在我的部門工作，我一視同仁，並未特別關照某人，可就她這人最會講話，讓人感受到她有注意到別人給她的好處。大約十二年前，她為了全心照顧家庭而離職了，有一次到我家來，其實是路過順便進來。可她就從她車子裡拿出一袋芭樂做為伴手禮。單從這件「小事」，你就可瞭解到她多麼注意到人際間的交往－－禮多人不怪。

我們以前服務的公司原來是家族企業，但半年前，總經理換人了，換成據說是禿鷹身份的人。不管是不是禿鷹，事實就是已經有具有控制能力的外人進駐了。老董辛苦一輩子建立起來的企業快要「易主」了。這很典型，台灣很多家族企業就是這樣，不是消失，就是「換人做」了。

什麼「典型」，不外是第二代各自從公司撈錢，說得術語一些，就是「掏空」。她說：「老二最奸，自己撈了錢（收取回扣）都獨吞。可老大同樣也是撈錢，就肯拿一些出來給一些幹部吃紅（就是給「黑包」啦），四兄妹間就老大比較「有感情」。

這位老同事心地純樸、善良，沒想到一個上了市的公司，這是欺騙股東的不法行為，一旦東窗事發，說不定要坐牢的。即便沒東窗事發，經營者從公司撈錢，公司帳上肯定出現紅字，而致命傷是幾乎全公司的人都知道他們在撈錢，想在公司升遷，就必須聚焦在「如何幫助老闆撈錢」，而不是精進技術、忠於職務。這樣的公司，如何能不倒，或至少被別人收購？

說來，沒待過私企的人可能不敢相信。經營者指示廠長製做假的採購單據，例如，一個月使用的滑潤油真實的是用了 50 桶，可廠商請款卻是 100 桶。採購設備講好實價是 500 萬，可是請款時帳單卻是 750 或 1,000 萬元。

其實，這是老董時代就有的習慣作法。大家都知道家族在海外有藏錢，那個年代，進口設備最能把台幣洗到國外去。同樣是 500 萬的機器，國外廠商出具的 invoice 卻是 1,000 萬或更多，供應商替老闆在國外，例如香港、日本等地開設銀行帳戶，把這些差價以老闆個人名義存進去。

我記得有一個香港人就「黑吃黑」。老大「寄」在他那有一些錢。有一天，這位香港人突然消失了，那些錢也要不回來。老大啞巴吃了黃蓮，也無處申訴。

這就是「世間」，嚴格來講，是「人世間」。人間才有的事，動物的世界不會這麼複雜，動物只會弱肉強食，直接訴諸暴力，而人的世界就迂迴得多，多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