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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08/27 22:37:07瀏覽273|回應0|推薦11 | |
要在楊家大宅活下來,最重要的就是要會唸書。從楊家老爺子,培養大孫女唸書,這事就可以看出來。所以要翻身,首先最重要學會的基本技能就是要會唸書。但上上一代標榜唸書,到了我爸這一代,表面上鼓吹實際上打壓,畢竟培養孩子都是得花錢的,而提到要花錢,就等於要割我爸的肉,於是讀書這件事變得十分矛盾。而為了讓我們唸書,最苦的應該就是我媽了。 我媽小時候沒有機會唸書,婚後家裡的開銷日益繁重,要另謀生路自是非常重要,我媽的草根性極強,即便家裡人看不起,但她都會去嘗試看看。所以我媽做過非常多的嘗試,例如:批過家庭代工來做,鋪滿了一地的布袋,剪線頭並且把它翻轉過來,聽說是郵局要用的錢袋;也批過一些布娃娃來縫,滿地肚破腸流的熊熊,把這些填裝物塞進熊熊的菊花裡縫好即可。但這常讓我過敏,全身發癢。我現在知道,都怪我這早產的體質,讓我媽費了不少心。 家庭代工能賺的並不多,於是我媽有一陣子,也會跑到下一個村,去幫別人家洗衣服,至於為什麼是下一個村,原因還是一樣,那個死要面子的楊家。所以她絕對不能留在自己村裡幹活兒。 最後到了工廠上小夜班,才算有了比較穩定的收入。 但是上小夜班意味著,我們會有一段時間看不到媽媽,這對於剛要上學的我,以及還在家裡的弟弟妹妹而言,無疑是一件很難適應的事。每逢她出門上班,全家就雞飛狗跳,哭得如喪考妣。 學校就在我家門口,所以學校對我而言並不陌生,但上學卻是沒有的經驗。我姐讀了幼稚園多年,從小班、中班到大班,讀到都成精了。而我,只上了一學期,別人早就混熟了一掛一掛的,而我這半路冒出來的,就只能自己一個人玩。所以剛開始十分排斥上學這件事。 因為上小夜班,所以早上大部份的時間我媽都在補眠,她勉為其難的準備了麵包,給我當早餐,就又去睡回頭覺,我塞了麵包就去幼稚園上學。塞在書包裡的麵包,也沒機會吃,因為幼稚園沒有所謂的下課,麵包一塞就塞了一兩個星期。兩個星期後,我的書包裡就塞滿了大大小小的麵包,等我媽發現的時候,有的已經發霉、有的已經變硬。塞到後來,我的兒童讀本讀沒兩個月,封面都捲起來了,還油油的。不知情的人,還以為我讀書讀到書皮都掉了。但很神奇的是,我到現在都還記得我在兒童讀本裡讀的第一課。 由於學校是爺爺去申請辦的,校門口還有爺爺提的字,所以學校對我們家算是十分容忍。為什麼說是容忍呢,因為從小就是在學校裡玩大的,從來不知道原來學校是有一些規定要遵守的。例如:幼稚園的小朋友不可以自己跑到操場、籃球場等。以至於有一次,我覺得上學太無聊了,跟老師說要上廁所,就溜到籃球場上爬籃球架了。爬完之後回到班上,老師急急忙忙的問我是不是跑去籃球場了,有人看到我穿著圍兜在那裡逛,我一臉疑惑的搖頭。 其實我並不是否認去了籃球場,而是我根本不知道哪裡是藍球場。我只把它當成遊樂場裡的一座爬杆,至於它叫什麼,我並不知道。一位年輕老師急的說:「我真的有看見她在爬籃球架。」另一位年長的趕緊拉著她說:「沒關係,也許是別人。」 看二位老師不同的緊張模樣,在我年幼的心裡留下了極大的困惑,多年以後我才知道,年輕的那一位,應該是怕我違反規定造成危險,年長的那一位則是怕惹到楊家(其實她多心了,楊家除了我媽,其他人根本不會管我)。聽我姐描述,以前她在學校裡犯了錯,一票同學都被處罰,老師唯獨跳過她,老師很直白的告訴她,她不想惹毛楊家。其實,老師的不處罰,反而讓我姐更難過。因為同學因此就自動拉開了與她的距離。 但也並不是所有人都賣楊家的帳,新來的工友沈伯伯就完全不甩你是誰,堅守著他的崗位。 以前我最愛跟著堂哥在操場上挖坑、灌水、築堤防,我們用奶粉罐裝了水,一桶一桶的堤到操場。當時的操場是黃土操場,操場旁是一條小溪,跟著堂哥爬樹翻牆我什麼都學會了,翻過小小的河堤不是什麼難事。一到暑假操場中間會長滿青草,蜻蜓低低的飛過,伸手就能抓到好幾隻。有些草還有著利百代鉛筆的香味。 堂哥會把土堆堆出一個河道,有上游有下游,中間隔著一個大壩,全部蓋好之後,我們會進行洩洪,看著水直流而下,一群孩子開心得大叫。也有時水提著提著,被河裡的小蝦吸引,忘了當下的任務是提水。 至於玩完了之後,當然是不會去善後,所以操場上留下了大大小小的坑洞和土堆。畢竟我們都是不被楊家認同的一群,打著楊家的旗號調皮搗蛋,也沒人管。所謂的沒人管是指:外面是沒人敢管,家裡是沒人要管。 自從沈伯伯來了之後,我們再也沒有進行過破土或洩洪了,他總是拿根棍子守在操場,一聽到他的吼聲,我們就嚇得四處逃竄。我堂哥氣得說,咱們的學校都快成了沈伯伯的私人別墅了。 學校裡另一個好玩的是,豬圈。這是後來我參觀過許多學校,都沒有再看過的。我們學校因為有營養午餐,而且是從低年級就開始供餐,每天中午會剩下一堆廚餘,這些廚餘就直接拿來養豬。在沈伯伯來之前,我會隨著堂哥一路探險,探到學校後方,豬圈前有一塊地,常常用來晒營養午餐小朋友吃剩的饅頭、麵包。我們會拿起來直接丟進豬圈裡,原本懶洋洋的豬,被饅頭丟到,就會爬起來啃饅頭。一直認為餵他們吃一頓的自己是在做好事。但不久之後,豬肥了,載豬的車來了,牠們會從學校後方一路被拖到學校大門口,然後被賣掉。沿路的嘶叫聲,從學校傳到我家,有時,我們也會跑出去看。看到豬被拖出去賣,其實有點後悔,不該把牠們餵肥。 但自從沈伯伯來了之後,只要我們往學校後方豬圈去,他就是一根棍子加上一聲大吼,當下,我們又嚇得四處逃竄。所以有一陣子,我們都不敢到學校玩了。只要有沈伯伯在,那裡就成了禁地。 直到元宵節那天,就真的麻煩了。學校一直是村裡孩子元宵節夜遊的好地方。村裡的大孩子拿火把,小孩子提燈籠,一小隊一小隊的在村裡亂逛。燈籠是點臘燭的那一種,只要提歪了,燈籠就會燒出一個窟窿。那天咱們四個拿著剛從雜貨店買來的燈龍,我們姐妹三個都是金魚,弟弟是一把關刀。弟弟拿到時,迫不及待的要點上,媽媽說哪有人大白天的點燈籠,弟弟又開始耍賴,這時,一個熟悉且威嚴的聲音從身後響起:「現在玩壞了,晚上就沒得玩了。」 大夥一轉頭,正是我們最怕的沈伯伯,弟弟看到是他,當場嚇得沒聲了。媽媽趕緊搭腔:「你看沈伯伯也這樣說,現在燒壞了,晚上就沒得玩了。」 嚴格的說,我膽子算大的,趁著媽媽在,我趕緊就問:「那晚上可以到學校來嗎?」 沈伯伯搖頭:「晚上我都下班了。」 我心想,下班了不是更好,我們就是要趁你不在才要來玩。 但沈伯伯後面又加了一句:「沒有大人在,很危險的。」 他的答案讓我很驚訝,他居然是因為小孩子的安危才不讓我們去。說真的,除了我媽會關心我的安全之外,他是第一個外人,直接表達他在意小孩的安危。 沈伯伯還是一臉嚴肅的說:「有些大人放孩子自己出來玩,也不管他們的安全。說真的,學校後面就是河,烏漆麻黑的,孩子掉進河裡怎麼辦?我來這裡,最擔心的就是小孩發生什麼危險。晚上我不在,你們最好在自己家門口玩一玩就好,別跑遠了。」 回家後我妹突然對我說:「想不到,沈伯伯居然是個好人。」後面又補了一句:「但他好凶,我還是很怕他。」 那天晚上,我沒有出去提燈籠,就在院子裡,看著燈籠裡的臘燭一點一點的往下燒。堂哥拿著火把來,問我們要不要去探險,我腦袋裡居然閃出了沈伯伯的話。至於別人去了哪裡,我不知道,只知道那天很晚的時候,院子外真的傳來了大人找小孩的聲音。在咱們那個鄉下鬼地方,晚上總有一些恐怖傳說,孩子不見了,第一個反應就是鬼故事的聯想。至於後來找到沒,已經太久了,想不起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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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連載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