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體:小 中 大 | |
|
|
2009/03/24 09:42:53瀏覽591|回應0|推薦0 | |
十一、pqoyat 祝福 「阿梅伊是不是有身啊?哪ㄟ趕勒麥嫁人?」阿母的雙手搓著紅色白色的湯圓,從昨天傍晚來到家裡,一直看著如梅張羅、打掃著,單是在那新房就夠讓如梅摩蹭了一晚,也沒機會和她好好聊一聊。 「沒啦!阿母,不是因為有身啦!人伊嘛真守本分,不曾跟人亂來,這我攏有問過呀!我嘛是煩惱伊呵人佔便宜吃了虧,事先都有問過。」如梅的手與母親一樣,被米漿沾了一層白色帶點粉紅。 「哪有人麥嫁,新娘房是低勒外家,查甫那邊是不是有問題啊?」阿母的疑惑不是沒有道理,幾天前女兒的一通電話,說是孫女天顥要結婚了日子就訂在明天,也沒讓老人家多問,硬是要他們接受沒有紅帖子的囍宴。 老人家又是打金子、又是發落嫁妝,當然如梅是不希望麻煩兩老,說是簡單就好,這讓兩老看見二十多年前女兒的婚禮,又是一口氣嚥不下,說什麼也得為自己的孫女打點嫁妝。 「查甫囡囝那邊是庒阿內的人,自細漢老父都過身,這陣子家裡又溝出一括問題,天顥心肝軟,堅持麥低勒這個時陣嫁伊,陸豫做了主,我嘛只好順伊。」如梅不像是無奈,心頭安靜得很。 母親思索著該不該再問下去?心中直哆嗦著到底是什麼樣的問題?必須讓一場婚禮如此倉卒? 如梅又說了:「兒孫自有兒孫福,作老母的嘛只有在囡囝甘苦的時陣作伊耶窩靠,查某囡囝是菜籽阿命,兜位落土兜位生,卡早您煩惱我,這嘛又來煩惱查某孫,我耶足不過心,阿母,您都麥操煩啊!咱家的囡囝攏真堅強耶。」 勸母親的話倒不如說是安慰自己,但想起主恩這孩子,如梅的眉梢有揚起的喜悅,神情奕奕的年輕人,胸部寬闊、臂上肌肉堅實,像是那年陸豫能夠讓他依靠的肩膀讓她滿意。 那天,陸豫握著天顥的手交予主恩的手中,似乎也將如梅她母女的結一併解了,天顥當著陸豫面對如梅說要和主恩結婚,如梅只盯著那男孩看了半天,鄙視、輕蔑彷彿壓根地被那男孩乾淨的臉給撂走,心中頗懊悔著,如果早些時候見過了這男孩,也不至於讓陸豫受著大半年的折騰,又或者因為這場病榻,才讓如梅願意仔細地看他?轉過頭望著陸豫,如梅揚起的眉讓陸豫放心的將女兒交給了主恩。 「麥操煩是騙人的,作細大耶誰人麥煩惱囡囝待,恁老爸是撫甘嘎,講什麼嘛要送伊嫁妝算是盡了作阿公的心。」母親的心意女兒懂得,如同她懂得當年父親堅持宴客的心一般,母女倆說著女人家的事,連沒個影子的孫子、曾孫子都讓她倆喜孜孜地搓著紅色、白色的湯圓。 院子裡搭起紅、藍、白相間的塑膠棚,在寒風底下增添許多暖意,尤其燒了四、五個火盆,更叫人為這場婚禮熱切期待,棚子下坐著這家三個男人。 「頭髮都白了。」老丈人的話,像是一旁的火盆般溫暖著陸豫。 「呵..呵..」連笑聲都像說話時一般,含著嘴發著ㄡ的聲音,這也難怪,他的笑看起來與哭喪的臉沒有兩樣。 「是啊!前年來的時候還是一頭黑髮呢!這一病還真是苦了你啊!」阿弟載著老丈人與丈母娘參加自己女兒的婚禮,距離上一回與老丈人見面有十多年了吧! 「如梅也真是的,你生病了也不通知我們,知道了說什麼我也要來看看你。」老丈人心疼著。 「好多..了..」 「好好的一個人說病就病,慶幸不是太過嚴重,否則怎麼對得起我這老人家。」 「阿爸這也不能責怪阿姐,她是不想你們大老遠地走這一趟山路才沒告訴大家,是不是啊!姐夫。」 「是..啊!路太..遠了」又是滿口ㄡ的音,那個”是”聽起來像拉長著嘶的音。 「上次阿弟回去時跟我說起你的事,其實我並沒有責怪你的意思,你應該能體會為人父的心情總是希望女兒嫁得幸福,看來如梅對於自己所選擇的路一直都很執著,我也就沒什麼好牽掛的,反倒是現在你的身體不能做主,這才替你擔憂著。」 「已經會..走了」放下對老丈人的畏懼,說起話也放大一點聲音,他明白老丈人依舊掛念女兒的心,尤其是自己現在的身體,讓如梅心力交瘁更為老丈人不捨,三個男人在一場婚禮的塑膠棚下,談論著對妻子對兒女的擔子…… lubuw hmali 口簧琴(泰雅族傳統樂器)的聲響被吹奏著,竹片裡特殊的ㄣ的、一的聲音,有祖先與部落之間的傳承,一大鍋的湯圓只剩下幾顆沾黏著在鍋底。 「mkrakis」 「mrkyas」 「Kinlaytahan balay mkrakis 」 小孩們叫喚著新娘、新郎,不時還聽見:「新娘真的很漂亮」這種此起彼落的讚嘆,無非是看見端坐在客廳上的這一對新人,紅色的綁腿與同樣紅色的衣裳,披著土黃色有著紅色、黑色眼鏡蛇之類花紋的流蘇珠衣,流蘇下綴著的珠子與額頭上垂落的珠子,羞赧地讓今天的娃兒愈顯美麗,假如將這臉龐框在畫裡,那與牆上陸豫母親的畫像簡直是一個樣兒。 外頭塑膠棚內,一桌桌的菜餚是村裡的媽媽們一整天的好手藝,映著晚霞,脈脈青山層巒相疊,靄靄氤氳如絲縷般飄渺群峰之間,每張通紅的臉不住地讚嘆著。 沒有歌舞足蹈,這是陸豫感念阿寬伯而執意不願狂歡,否則依照族裡的傳統,高亢的歌聲早就傳遍了山林,牧師與會眾團契祝禱中,大家只一再地吟唱那首【愛你】的詩歌裡,眼中看見的是美麗的新娘。 女:愛你是我一生的選擇,疼你是我一生的期許, 這婚禮單純的以兩個新人為中心,沒人提起阿卿的事,就連那七十年前日本警佐被沾污的白手套,引燃三個晝夜激戰的霧社事件的那一場婚禮,在這裡被提及都是個美麗的、偉大的故事。 當陸豫答應女兒將與主恩結婚時,隔天就帶著小倆口一同到長老家中,陸豫的步伐雖然蹣跚,說起話依舊含著嘴,但在長老的面前可也維持得住原有的莊嚴,開口就說:「這是..兩個相..愛的人。」 站在長老前方的主恩,沒有愧疚的表情,他堅毅地要身邊的女人是他的新娘,於是他一點也不需愧疚。 陸豫對長老繼續說著:「倘若..他的母親..不能容納在你的家庭..,那..您是少了份福氣..可以有我的女兒..當您的孫媳,而..我的女兒是一個當然的好女人..,也絕不會..讓他的男人..承擔不該是..他的罪障..,今天我..帶他們到..您的跟前,無非是要得到..您一..言半語的祝福..,如果身..為長老的您..,必..須遷怒到這..對新人的身上..,那..麼..也勢必與..我絕裂..。」陸豫的話說得斷斷續續還不時發著嘶的音調,卻宛若堅石般,讓長老愣在廳堂好些時候。 莫約一刻,長老開了口:「原本我就當阿卿是自己的女兒,令我生氣的是Biung這孩子死硬的脾氣,兩個人從沒把我這作父親的尊嚴守著,還鬧了個私奔,你說我氣是不氣?阿卿那三個孩子也都乖巧上進,嘴巴說要趕他們走,也不過是想保住我長老的威儀,現在你都說話了,這場婚禮也就順適給個我台階,好讓族裡面的人知道,我這長老可不是心窄度小。」 今晚漲紅著臉的長老,依舊喜歡在婚禮中提起七十多年前莫那魯道的家中,正在為一對馬赫坡社男女舉行的婚禮,說著婚禮盛宴當時,剛好日警吉村經過門前,莫那魯道的兒子塔達歐莫那延請吉村入內敬酒,吉村嫌塔達歐手不乾淨,不願受酒,塔達歐強請飲酒,吉村以手杖敲打他的手,雙方因此衝突撲鬥,那一雙白手套的日警與霧社事件的始末,長老的臉紅通通地,唾沫還不時噴向一桌的酒菜呢! 天顥端坐的臉龐,有母親的堅毅與父親的執著,祝福終就是得到了,垂著的流蘇綴珠有新嫁娘的靦腆。
|
|
( 創作|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