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於山海590

這數字是後年的那一天，六十五歲退休的數字，說是退休，其實應該會有另一條路程剛好鋪上。坦白說，會是甚麼樣的路徑，這一天我完全無能知曉，只是預設嗎?也許吧!可以構思所有的假設描繪，甚至，在眼底與腦部某根神經元間呈現出有色彩的畫面。

無所事事的愉快出現在市場的閒聊和花錢上，這與之前在山城的日子沒有兩樣。晚上九點上床睡覺，一早四點半起床寫寫廢文偶而看會書，很簡單很平淡也很無聊。這有點像是抱怨，對於之前生活上所帶來的空洞，那種會吞噬人心吞噬生命的空洞。宇宙的黑洞是不是一樣?聽說，黑洞是爆破後強大的吸力將所有的碎屑塵埃甚至整顆行星都吞入，我不會明白黑洞在進行時的開始和結束，會形成怎樣的結局。但是，我懂得空洞在開始時，會有絕對安靜沉默的甚至讓你根本不知道從甚麼時候敲敲進行，沒有大爆炸的震撼也沒有強大吸引的力量，有點像是孤獨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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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我想起自己還是幼稚園中大班年紀。父親分配的台電宿舍是一大片日據時期所建造的房屋，整個區域對一個身版矮小六歲的孩童來說，所感受的木屋群有放大的意象。每一戶人家有著獨立的門戶院子。前院不大，打開大門沒幾步路就是木製表門，玄關很小幾雙鞋就可以堆滿，惡夢的開始從整棟房舍的木地板，以及木窗格子玻璃上演，根本上那是為了折磨小孩的地方，想不通為什麼?長大後竟然可以為了這種房舍依戀到現在。

後院緊挨著隔壁家，就只是以木板釘作圍籬，那些年，我的孤獨已經開始發芽。小弟弟出生後身體狀況就不好，再加上也不知道是跟著我們幾個孩子的誰染上麻疹，母親老是回憶著，小弟弟的四肢像極了小猴子般細小的在空中亂抓。那麼，我的孤獨就在母親帶著大弟和小弟坐上前往豐原的公車、姊姊揹著書包上小學開始。原來，空無一人的房子竟然會讓一個六歲的孩子感到開心，安靜是開心的、沒有姊弟的聲音是開心的、沒有母親的囉嗦吼罵是開心的。

那會兒，我是愛上這種孤獨，對於一個處在可以做為真正自己的時候，那份孤獨絕對是一種享受。日式建築挑高地板的和室通舖，用力上下跳躍讓地板發出蹦蹦的聲響，努力的讓平常聽說來的鬼怪故事證驗真假。孩子們總是會聚在一起討論，關於我們這一片日本民家墊高下方的鬼故事。有的說裡面埋著許多白骨、有的說看見披著長髮的女鬼藏在地板下，或者裡面住有長得像人一樣矮小的怪物，那種半夜會出來吃小孩的怪物。不知道母親是否也相信怪物鬼魅的說法?認為小弟弟長期生病是怪祟導致?當時我一定也應該是個害怕的小孩，否則那種踩跳木板、故意翻亂整齊的舖床棉被，這種種行為沒有半點勇敢的表徵，說是害怕又因為能是自己一個人反倒感到快樂。

後院的木板有幾片的下排釘子鏽蝕鬆脫，輕輕撥開就可以看見隔壁院子，而且不會讓整塊木片掉下，有點像發現祕密一樣讓人興奮。有幾次，隔壁家跟我同樣年紀的小女生，跟我一樣發現了這道機關。通常是我像個女王的姿態，命令她躦過撥開兩根木條的縫隙來到我的跟前。起先，我會高興地與她扮演披著床單的王與僕，小女生像個乖巧的女僕跪在王的面前，這跟她畏縮怯懦的性格挺相似，誰看了都忍不住想欺負她一把，我們最後一次的玩耍，我的惡劣竟然激發出她的勇敢。她還是從木條的隙縫中躦過來，就在後院，我在她的臉上呼了兩巴掌直接弄哭了她，應該是被我的粗暴嚇壞了，兩條腿沒有逃跑的意念，哭聲也只是含在緊閉嘴唇的喉嚨裡。我並沒有停止自己的惡行，只是拉著她到通舖上，壓著她躺下並且蓋上棉被，然後起身在廚房裡拿出小弟弟的奶瓶，裡面裝著開水直接塞進她的嘴裡，像是哄著嬰兒一樣，輕輕地拍著她心口上棉被，就差沒唱出所謂的催眠曲。畢竟，那年紀的我，根本沒聽過音樂這種東西，頂多就是孩子們的瞎扯或者廣播電台裡的鬼故事。

為什麼?我竟然根本就不害怕自己的行為被發現然後再挨一頓打?她的怯懦讓我有恃無恐，那份沾沾自喜在我的獸性中感受無比的愉快!只是她沒再來過也再沒看見過她，而我的孤獨還在持續著。

2024/06/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