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夏天還沒真正到來，便又迫不及待地將自己給曬黑，對於極度愛美的我來說，總是交雜著兩難的處境。

    冬天裹著一層厚重衣服下，難得稍稍白回來的膚色，一早又在晴空下，拿起竹掃把，掃著龍眼樹下那一堆落葉，表哥戲謔地笑說:「又來掃地囉!」這些年來，住在隔壁家的表哥、表嫂們，總是，維持著鄉下人的禮數，也沒在意竹掃把劃過水泥地與柏油路上，所發出刷刷的吵雜聲。一句「又來掃地囉!」牽起些許感慨。

    龍眼樹的年紀超過一甲子，屬於常綠喬木科。依著圍籬生長，一半樹叢便伸出到了馬路那頭。隨著生長的更迭，或風雨的吹打，替換下的樹葉便順著圍牆與庭院撒那麼一地。尤其，當龍眼結果時，落在馬路上的果殼，教經過的車輛重壓成碎削，心裡總是擔心著那幅髒亂的模樣見不得人。

    鄉下地方，滿是落葉的景緻隨處可見，只是，那份擱在心中的多慮，容不下半點睥睨輕蔑的眼光。或許是自己狹隘的心胸所引發的顧忌，又或許潛藏著以己度人的教養裡，不時點醒自己，別讓一地的落葉造成路人或鄰里的嫌惡。

    這一掃，也掃過了六年，有一段時間，母親的身體稍微好轉，便請她每天早晨將落葉掃一掃，主要是為了讓她能夠活動筋骨，總好過那苦澀無比的中藥。那段時間很短，卻是葉子落的最旺盛的時節，早上掃過了一遍，中午不到又是滿地落葉。通常，我會在下午時分再掃一回，免除母親在盛夏的午後那不堪的體力。當然，這樣的日子沒能維持多久，儘管，每天至少需花個十五、二十分鐘的時間，才能將內外的樹葉掃完。而樹葉從不理會我難看的臉色與曝曬成麥色的皮膚，逕自隨風、隨雨飄落，更不會在意他的隨性有我與母親的連結與外人的目光。

    母親離開後的這三年，竹掃把也換過了兩三回，去年先生將過於茂盛的枝葉修剪了大部分，好讓房子租出去時不致於太過煙蘿。照理來說，自己並不適合在這樣的時機掃除落葉，然而心裡總罣礙著那一地的落葉所帶來的困擾。以致於，每天除了餵食幫母親看家的くろ外，掃地反倒成了維持體面上的執著。一方面，為了堅定龍眼樹在這個家裡的地位，一方面，秉持著不讓落葉成為話柄的立場。

    看來，自己終究是那個喜歡陽光普照的女人，關於曬黑這件事，就留給心境去處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