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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9/03/24 09:19:24瀏覽372|回應0|推薦0 | |
八 kperay .蝴蝶 ”啪啪” 使勁地拍打著輪椅扶手的左手,隨著喉嚨發出的聲音:「呃呃..」似乎一刻都不能離開的如梅,趕緊從廚房跑了出來。 「你不是剛剛才睡著的嗎?怎麼又醒了。」比起發病之前,如梅的語氣總是溫柔地讓人難過,至少陸豫是希望她能是以前的她,而非現在這百般溫馴的如梅。 「是不是要上廁所啊?我們走。」幾乎是哄著他一般。 陸豫也知道這對她來說真的太困難了,就算在山裡磨鍊了幾年,畢竟原來就弱小的如梅,哪裡能夠獨自一人攙扶起高大的陸豫,偏偏今天兒子又不在,這讓陸豫開始後悔,為了自尊,而扯下灑了一地騷味的尿袋。 「最近天穎…不知道在忙些什麼?…前一陣子…老窩在你的工作室…這兩天…又在外面忙到…天黑才回來…嗯!好了。」斷斷續續說著話的如梅,使著全身的力氣又是抬腳、又是兩手穿過腋下往上抱起、又是用身體撐陸豫褪下他的褲子,就只是想安全地將他放坐在馬桶上,卻又擔心自己安靜的做著這事兒,會教他看見自己的無力,這總算讓他安穩地坐上。 幾乎是全身貼到牆壁的如梅,繼續方才沒說完的話:「昨晚我又一次問他幾時回學校去,他說不必回去了,問他怎麼了,也說得不清不楚,只聽他說,要思考他所學的專長與現在處境什麼的,唉!反正也搞不懂他說………」聲音愈來愈小像是再說給自己聽一樣。 「呃呃」陸豫示意著要如梅幫他起身,心裡邊偷偷地想著,其實都已經能夠說出一些簡單的字眼,比如好了、是的、可以之類的話,但只要是如梅或者孩子們在旁邊,自己就一個字兒都蹦不出來。 向來都只有天顥會到自己的工作室,打從醫院回來,就時常從客廳的窗外看見天穎呆在裡頭,甚至還拿自己的音樂盒播放著,以前跟這孩子的距離老遠,哪曉得現在的他在想啥事?只是天顥上班去了,天穎又了出門而苦著了如梅,然而類似這樣的折磨,反倒讓他感到喜悅,也就寧願只發著”呃呃”的聲音。 回到客廳,阿寬伯已經坐在那兒:「剛剛叫了半天,才想你們會不會又去散步了呢!」 這些日子不是長老、就是村長、牧師三、兩天地往家裡頭跑,禱告啦、送草藥啦,阿寬伯更是每天早晚來個兩、三趟,彷彿因為引發陸豫的中風是他的罪過一般,慈祥笑臉下總是掩不住愧疚的眼神。 「不好意思,陸豫要上廁所沒能聽見您的聲音。」如梅回答著。 阿寬伯像是哄小孩般對著陸豫說:「陸豫啊!還不錯呢大小便都能控制著算是萬幸了,只是,聽天顥說晚上幫你做復健時你都會耍賴,這樣子不行喔!你的狀況算是輕微,自己要多努力些很快就能站、能走囉!」 一旁的如梅看了實在好笑,忍不住地說:「yaba您當他是三歲小孩啊!」 「還說呢!你們哪一個不是我的孩子,疼惜你們比疼我自己的孩子還多著呢!」阿寬伯沒惡意地瞪了她一眼,如梅這時反倒是想起天顥幾天前說的話而自覺說錯話了。 原來阿寬伯在台北的兒子,半個月前帶個朋友回來,說是要把溪邊的田地賣給他的朋友,別說賣地的錢兒子要拿走,就算是阿寬伯自己也絕對不可能將田地給賣掉,兩父子吵了起來,那兒子臨走前還說”你死了這地還不都是我的嗎?”這番大逆不道的話,當時阿寬伯和天顥談起這事兒,還當作笑話般的說著,現在聽著阿寬伯說起比疼我自己的孩子還多這樣的話,如梅心裡掛意著是否傷了這老人家,趕忙的轉開話題。 「這一陣子,陸豫已經進步很多了,嘴歪眼斜的狀況也不太明顯了,只是還無法開口說話,但是拍著輪椅扶手的力氣倒是蠻大的。」如梅客氣地說著。 這阿寬伯每天看個兩、三回怎會不知,也就沒回答這樣的話題,只趨前向陸豫說:「走吧!今天我陪你散步去。」於是推著輪椅往門口走去。 「yaba您推不動他的,等一下我帶他去好了。」如梅著急忙地說,而她所擔心的,並不只是因為八十多的阿寬伯體力上的負荷,而是害怕他們單獨時觸碰的問題,是否又會引發陸豫激動的情緒,遂婉約地阻擋著。 「妳放心,我這把老骨頭天生就得馱負重物才能舒暢,推個輪椅不算什麼。」他們已經走出了門口,如梅也不敢再多說啥來擋著他們。 夏日的午後,隨時都得提防著雷陣雨的到來,去年的碎石子路為著一只輪椅重新鋪上灰色的水泥,與週遭翠綠的山巒明顯地極為不協調卻也無可奈何,這幾乎每天都必須走上一回的輪椅是這一家人的堅持,至少為了維持彼此心境上所承擔的苦悶,所作的一番洗滌,好讓時間不至於過得太過冗長。 「swali saku Pusing」”原諒我!普信”這話是這麼說的,阿寬伯沉重的音調蓋過兩旁的蟬鳴,陸豫明白阿寬伯一直存在的愧疚,以至於喚著他族裡的名字請他原諒,他試著阻止的眼神卡在僵硬的頸子上,使力的將左手往後舉起,握著阿寬伯推著輪椅的左手。 「mhuway su balay .」老人家感激地說著”非常謝謝。”並且將陸豫還能自如的左手握得更緊。 「nyux saku mnbu la tehuk ryax lga……」阿寬伯停了下來,坡崁下就是他的家以及蜿蜒的北港溪,平日阿寬伯總喜歡穿過邊坡上的小徑來到陸豫的家,那斜坡幾近45度老人家一點也不感費力,還戲謔地直說自己節省了一大段的路呢!只是,現在看著自己的家的阿寬伯,輕描淡寫地說著”我生病了、時候到了”這類的話,嚴然不關己事般的交代著。 陸豫第一次痛恨自己半殘的肢體,與形同啞子般的這張還歪著的嘴,用力地吐著:「ya..b..a」這不堪的呼喚。 阿寬伯似乎並不訝異聽見陸豫的聲音,畢竟年紀大了見識了太多生老病死,他拍了拍陸豫的肩膀,然後在坡崁的水泥護欄上坐下。 咻咻地山風不絕於耳,越是靠近坡崁邊,綠色的味道也越重,與其說是山脊本身的氣味,倒更像是腳底下蹂躪著或剛割過青草的味道,對於這股氣味除了鼻孔以外,甚至皮膚上都有所感覺。 呼喚的聲音,一點也比不上浸淫在青草氣味中的享受,順便為了帶走自己方才駭人的說辭,反倒是讚嘆起眼前飛舞的蝴蝶來了:「betunux balay ktan qu kperay min’aring hga, minkumay ha. misuw qaniy lga, nyux mlukus lukus blaq ktan la cyux mlaka ska lahuy phpah」這整句話的意思是說”蝴蝶真漂亮。以前,牠曾經是毛毛蟲。現在呢,正穿著美麗的衣裳。飛舞在野地花叢中。” 倘若,拿蝴蝶蛹生之類的話來看待人的生命,其實並不為過,但是對於坐在輪椅上,僅僅只剩左邊半個身體還算有知覺的陸豫來說,那蝴蝶的自在飛舞無疑是他最痛惡的事,而這痛惡大部分是因為現在這時候的焦慮,他關注著阿寬伯所說的,病了時候到了,急切的眼神在斜擠的右眼淌下了淚水,再一次喚著:「ya..b..a..」 「Pusing我知道你心急了,可也不是一時半刻就會離開。」關於阿寬伯以母語所陳述的話,確實難以一字一句地以譯音寫上,像是shriq離開這字眼在阿寬伯說來應該是說死去的意思才是,所以在這裡就直接將他們的話解釋開來:「年前醫生診斷出胰臟長了壞東西,說是沒三個月可活,現在大半年都過了也還沒倒下,原以為瞞著大家省得麻煩,但是上次為了土地的事和那個不孝子吵了起來,所以希望把一些該了的事交代給你。」在阿寬伯的眼底,那半殘的身軀根本不算什麼,重要的是陸豫成了他僅有能夠託付的人。 「早上我把權狀帶去給長老,除了老房子捐給教會外,那兩、三分地就交給你,有長老和執事的見證,那不孝子也別妄想把族裡的土地賤賣給外人,我們的田裡種出來的糯米一直都是飽滿地,唯有交到你手中村子裡才還會有糯米酒喝。」和母親相同重要的土地,在阿寬伯的心中早早作了安排,彷彿這身後事遠比那腫瘤來得要緊。 陸豫明白那樣的心境,以及對這塊土地卑微的尊敬,他吃力的擠出幾句話:「ya b a m hu way su」揉躪在空氣中兩個抱持感恩的心與近似相同的氣味、相同的孤單。 年幼時的陸豫,看著母親將自己連同她的土地,交給後來撫育他成長的牧師的手中,那時他的心中曾經怨怒上天以及那塊土地,當然他所認知的死亡絕對關係著天與地,就算隨著牧師遷移到另一個教區、另一個都市,對於那樣的怨恨亦不曾減少,以致於接過牧師手上交予的母親的土地時,他讓土地荒涼著、讓這裡的天空繼續他的怨嗔,如今阿寬伯交給了他另一片天地,與一份傳襲的恩典。 阿寬伯握著陸豫的雙手,闔上雙眼禱告地說著:「sinnozya inlungan maku ga aki simu mblaq mqyanux kwara qutuxngasal .na sa tehuk ryax lga, msqun mlawa Utux Wagiq ru utux bnkis , ini ga mqas ke bnkis ru mngilis ke bnkis, soyan mya kwara . laxiy “我們的天父,願你的名受顯揚,願你的國來臨,願你的旨意奉行在人間,如同在天上。求你今天賞給我們日用的食糧,求你寬恕我們的罪過,如同我們寬恕別人一樣。不要讓我們陷於誘惑,但救我們免於凶惡。阿們。」 陸豫清楚的大聲地說著:「阿 們 」 cyux trang mqwas qu kegli . 畫眉鳥正在唱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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