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呀呀 魯喀哈蘇 六、utux 神靈
2009/03/24 09:07:10瀏覽324|回應0|推薦0

六、utux 神靈

新約聖經馬太福音第七章第三、四、五節

為甚麼看見你弟兄眼中有剌、卻不想自己眼中有梁木呢?

你自己眼中有梁木、怎能對你弟兄說、容我去掉你眼中的剌呢?

你這假冒為善的人、先去掉自己眼中的梁木、然後纔能看得清楚、去掉你弟兄眼中的剌。

愛蘭教會團契唱詩班的歌聲,在醫院這微微開啟的窗戶隙縫中飄來,僅僅一牆之隔的埔基醫院,在921地震重建後,原先那股陰霾的氣味以及老舊的房舍已經不復,當時傾頹倒塌的記憶在新建大樓的環伺下,更容易讓人遺忘。

那年來探望老師時的印象,隨著老師的過世也逐漸忘了這座山城;初到眉原部落時,還經常開車到埔里做生活補給的如梅,這些年也順著山巒的意思減少了物慾,守著丈夫以及心中的那份不甘願,回想著竟然有這麼久都沒下山了,手中的聖經還停留在馬太福音的章節,唱詩的樂曲讓先生睡得酣甜,而自己在那樣的章節中,徒地看見自己眼中的梁木……

「媽來吃飯了,我弄了一個早上才知道做飯還真是不容易,您就委屈點吧!」

「醫院大門出去就有賣吃的小販了,何必這麼麻煩呢?」

天顥打開三層提盒的飯菜,擺在床邊的小桌子上,幾天來母女倆總是這般客套說話,要說陸豫這場病化解了她們母女的心結,哦!那可不,她們地心底依舊執著著個自的堅持,這口歪眼斜的樣兒也不過是暫時澆息倆人的怒氣,這檔事終就得在適當的時機做個了斷,如此她們心中個自有譜。

陸豫正巧醒了過來,咧著的嘴角雖然沒再像那日一樣歪到不行,也不再像正常人一般可以開口說話,只能不時地聽見從喉頭發出呃呃耶耶的聲音然後任由口水從嘴角流下,如梅放下聖經也沒動桌上的午餐,擦去嘴角的唾沫,握起陸豫的右手開始搓揉著,五隻捲曲的手指頭也已經不再僵硬得很,稍稍一用力就能將它們扳開,陸豫的眼神看著她母女,同樣說著如梅不懂的話語,只是這回是用眼神說著。

「渴了嗎?喝點水吧!」如梅拿起一只拇指大小的棉花棒,沾著杯子裏的水往陸豫的嘴唇擦拭,像是讓水滴入他的口中。

「爸爸中午吃飯了嗎?」一旁的天顥問著。

「吃了,醫院十一點就送來午餐了,一大碗漿糊般的稠食,也不知道裡頭是啥?妳爸爸流出來的比吃下去的還多,真怕他吃不夠呢!」繼續揉著手指的如梅沒回過頭地應著。

「媽你先吃飯啦!我來幫爸爸揉吧!」如梅猶豫了一會兒,也沒停下來的意思,一直到看見陸豫盯著她看的眼神,彷彿就示意著要她吃飯這才將手放下。

「妳出門時天穎睡了沒?」如梅一邊吃著女兒做的飯菜一邊問著。

「還沒有,他一回家也不知道在忙什麼,又是掃地、又是擦桌子,我要出門時,他還待在爸爸的畫室裡呢!」這姊弟幾天來晚上輪流照顧著陸豫,而如梅堅持不回家去,於是白天就由如梅看護,她姊弟倆輪班替換著,如梅就睡在一旁空著的床位。

「那麼妳有沒有問他哪時候回學校去?」昨天如梅問天穎時他也沒心應著,只淡淡地說看看吧!

天顥將陸豫的手,繞指地扣著看著母親說:「他的畢業論文都繳了,有沒有去學校也不打緊,現在就盤算著未來該做啥了?」

是啊!兒子今年就該修完碩士學位了,她竟然放任時間地過去,如梅又看見橫在眼前的那根樑木,原來她活著都只看見身旁每一個人的刺,不只是眼前亭亭玉立的女兒讓她記不得長相,連兒子現在的模樣都很難想起,喉嚨裡一陣哽咽在無味的飯菜裡攪拌。

天顥看著壓低著頭吃飯的母親,沒回答方才的對話,側身瞪大著眼睛看她:「媽,是不是很難吃啊!」

這頑皮的模樣,比起她彆扭的撒嬌來得可愛許多,尤其這幾天不像話的客套,被她這麼一弄便化了些許,只是那哽在嘴裡的淚水,也被惹上了眼睛就這麼滴了來。

「一定很難吃噢!」天顥知道絕不是飯菜招來了淚水,她假裝沒瞧見般依舊繼續戲謔地說著:「煮飯比起種樹還真是來得困難許多,當初讀什麼植物病理學啊!早知道有一天要洗手作羹湯,就去選餐飲科系讀就好,也不需要現在才懊悔呢!」

如梅的心揪得更緊,從小到大就沒要孩子碰過家事,以為這是做母親理所當然地呵護,想一想自己給兩個孩子的似乎只有寂寞,那種沒有太多愛的寂寞,讓他們自己在衣食無慮下摸索著長大,並且因為自身的孤獨承受相對的寂寞。

「傻孩子說的什麼話!」當然淚水很快地制止了的如梅,抬起頭說著,然後又看了看陸豫,他一直盯著她母女倆,現在他的世界裡只剩下這三個人,或者在那一隻右眼斜望去的那條細縫,成了他唯一的世界。

她心裡想著他現在的苦,像之前想像他所承受的打擊一般,依然看不見他心底深處的那根刺。

「妳爸爸已經好了許多,剛才醫生還直誇妳的鎮定與處置,也幸好那不是出血性的中風,這才得以保住他一條命。」

從陸豫住院以來這話如梅不知說了幾次,彷彿對個救命恩人般不時地感激一番,到也顯露出見外的另一面。

「早上我問過醫生幾時可以出院,他說,妳爸爸現在只要按時吃藥與平日的復健就無大礙了,所以我想下午就幫他辦理出院,我們帶他回家吧!」

「好啊!我這就下去幫他辦理手續,媽您就陪著爸爸,待會兒上來時我再來收拾東西。」

天顥明白yaba無法自如的肉體,囚禁在這幢病房裡的憎恨,以及精神困在歪斜的臉龐下所憎恨的那等痛苦。

yaba我們回家去,讓山神療您的靈魂。」天顥看著陸豫說著。

也不曉得他臉上現在的表情,該說是哭呢?或者接近譏諷的笑?兩行淚掛在半百的這張臉上呃呃耶耶地從喉頭裡發出聲響。

天顥走出門外,雙手掩著落下的眼淚,在貼著門的地方聽得見母親細聲念著的主禱文,她合起手指跟著母親一起輕聲念著:

我們的天父,
願你的名受顯揚,
願你的國來臨,
願你的旨意奉行在人間,如同在天上。
求你今天賞給我們日用的食糧,
求你寬恕我們的罪過,如同我們寬恕別人一樣。
不要讓我們陷於誘惑,
但救我們免於凶惡。阿們…………

醫院的救護車,緩慢的在熟悉的山路,緊跟在後開著吉普車的天顥,一路盯著前方的救護車,深怕突然轉彎的道路讓父親些許的不適,於是這條路變得比平時來得長遠。

「多謝你們,還讓你們一路送我們回來,吃完晚飯再回去吧!」滿心感激的如梅對著救護車的駕駛與護佐說著。

「不用了,趁天色還沒全黑我們要早點下山了,妳要記得剛才醫生交代過的話,按時讓陸先生吃藥、復健,剛中風的人意志力較薄弱,時常有放棄的念頭,你們家人要多關心、多容忍並且隨時陪著他,我們先走了再見了。」

兩位三十出頭的駕駛和護佐仔細的叮嚀過後,白底紅線的救護車緩緩消失在轉彎的路口。

「先幫我扶妳爸爸到房裡躺下吧!」如梅擔心陸豫這一路的疲憊央求著天顥幫忙。

「媽您先坐著休息,我去叫天穎一起扶爸爸進房。」推著輪椅進了客廳的天顥,擔憂的是這對她的父母,轉身便走出客廳往陸豫的畫室走去。

住院以後第一次與陸豫在家裡頭獨處,如梅深怕那一日的情境,在同樣的地方又勾引出他的記憶,彎著腰在他背後靠著耳朵輕聲地說著:「過去我們住在大城市裡,你的世界變小、心變窄了,我的世界是你、心也只有你,搬回這小部落中,你的世界大了、心也寬了,而我的世界和心底依然是你,現在你的世界侷促在這張輪椅上,我看不見你的世界、你的心,然而,一直以來我的世界就這麼一點大,心中只容得下你,這一生是註定離不開你,更不可能放任你被這病痛糟蹋,與其因為我而讓你必須承擔現在的痛苦,那麼就讓神靈將往後這個家所降臨的苦都由我ㄧ個人來擔待,只求你幫幫我好嗎?讓自己早些好起來吧!」

陸豫的眼神停留在母親的畫像,他不曾責怪如梅或者女兒,如同他不曾怨恨過母親體內所流的血液一般,就像如梅所說,回到母親的土地他的世界變小了、心卻寬了,他從來都知道母親的血統是他驕傲的由來,許多年來,他不能放下的是對於那些帶著譏諷的眼神看待他的才能的細民,因為無法有自己的成就,反倒用那種卑劣的伎倆彰顯著殖民者的蠻橫,陸豫在那樣的可悲裡憎恨著,所以心是窄地,那與現在輪椅上的他比起,他慶幸著自己這時候的癱瘓,至少讓如梅與天顥能以眼前半殘的自己緩和彼此的對峙,當然他是不可能讓自己愛的女人與兒女,承擔神靈或者天地所降臨的任何苦痛,是的,他反倒高興起現在自己的樣子,斜著的右眼,因為這場刻意安排的戲碼,順勢在歪著的右臉頰燃起一抹竊竊地笑意,正視著畫像的左眼,同時又因為看見神靈惡意地在奪去他的右眼時所作的詭計,而顯現出憂慮。

他把一家子的心同時困在這張輪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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