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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05/23 17:00:00瀏覽287|回應0|推薦11 | |
老闆究竟是不是鬼,我和沛沛心裡都有數, 畢竟這兩年除了熬夜錄音與整理數據外,我們到底也沒閒著, 該查的該挖的該問的該探訪的,我們一樣也沒少過, 而從各種記錄和傳言裡拼湊出的樣貌, 竟也和我們最後的推論不謀而合, 當然,各種跡象經過詮釋詮釋再詮釋後,終究也能成為罪證確鑿的死證。 只是真相到底為何,最終還是得看老闆他們願不願透露了。 或是,他早已看穿了我有所隱瞞, 並知道我們八成已經摸到事實的邊緣, 否則是該如何解釋他在會議結束後, 心滿意足地交代祕書再和我們簽兩年約, 讓我們將在大宅裡做的事, 原封不動地複製到這座廢棄的醫院來? 天曉得老闆他在想什麼, 還是說,已死之人的魂終究是朦朦緲緲, 僅是靠著一個想證明什麼的執念而存在著, 而他連自己想證明的什麼則隨著肉體的逝去而遺忘了? 想證明他還是個人?還在這世上? 還是要證明當初奪走張家產業的行徑是有情有理的? 亦或是當初間接害死張家25人的意外並不是他所樂見的? 而他為何後來又要我們來這座廢棄醫院來找鬼? 為何他那樣子明明就還有錢有勢,但卻不把這間醫院重建起來? 是和在這裡被燒死的人有關? 我想可能就是這個原因吧, 否則這該如何解釋我們此時此刻所感受到的無盡壓迫…? 「我把昨天晚上的數據整理好了。」沛沛關掉電腦螢幕。 我看了眼窗外,其實什麼也看不到,那兒只是片樓頂的地面, 上頭插滿了乾涸、破損而生鏽的管線,包覆在濃密的爬藤之下。 而一層層被太陽烤乾的青苔,像是撒旦的鼻涕肆無忌憚地掛在每一樣東西上, 光靠厚度就能判斷這家醫院被廢棄了幾個年頭。 「沒有通過檢定?」我隨口問道。 「還是沒有,你還沒弄完嗎?」她見我還在拖滑鼠,便問道:「我來幫你?」 「不用了,」我看看時間:「還是我一個人來好了,妳可以先休息一下?」 「恭敬不如從命。」 沛沛一溜煙地跑回沙發上縮起來, 拿著本隨手撿來的小說猛啃, 眼睛則時不時地從書後頭偷瞄我。 我無心地再看了幾筆資料, 又往沛沛那兒望了一眼,「妳書拿反了,」我說:「這種事只會在小說裡發生。」 「什麼?…,喔,」沛沛也發現了,「我…這是…倒背如流…?」她把書本轉回來。 「就衝著妳這句話,我決定要起來走動走動,驅驅寒意。」我丟下滑鼠。 「可是我還想看書欸…。」沛沛在沙發上縮得更小團了。 「那是本農民曆,妳不會想要去背它,」我走過去把她手上的書抽過來:「而且還是去年的。」 我邊念她邊坐下來,然後開始翻閱,「喔?去年這個時候諸事不宜欸。」我說。 「我看。」她把書搶回去,又翻了幾頁,「你也不想下去,對不對?」最後,她問。 「嗯…。」我不情願地承認。 「唉…,算了,去吧,」沛沛認命地從沙發上坐起來,扯了扯壓皺的衣服,「再不去就晚了。」 於是我們倆慢吞吞地起身,心不甘情不願推開門走出去, 小屋子外頭是片14層廢棄物醫院的屋頂, 籠罩在被燈光染成暗紅色的厚重夜幕與雨雲下, 厚重到竟能反射下方城市的人聲、車聲與喇叭聲, 而與一牆之隔的車水馬龍相對比的,是我們面前掩著黑暗入口的太平梯大門, 一座有型的結界,隔絕著這個我們熟知的世界, 和那個凝結在詛咒中的空間。 說真的,要不是我們的儀器架設在這座廢棄醫院的地下室裡, 誰還願意走進這個ㄍㄨㄟ…地方? 唉…算了,「走吧。」我牽起沛沛的手,然後一把推開大門 一股黏稠的暗黯自門後流出, 化做無數的髮絲束緊我們的四肢, 緩慢地將我們拖進樓梯間內,毫無妥協的餘地, 彷彿就像這棟大樓正用它的舌頭將久候的獵物無情地捲進咽喉, 而後方的太平梯大門則是急切地自動闔上, 生怕到口的鴨子就這樣逃走了。 「總有一天,我會拆掉那根門弓器。」我邊說邊試著捏開落在我臉上的蜘蛛絲。 「別弄了,把手電筒拿好,我看過了,這裡沒有蜘蛛。」沛沛怨我讓光影亂晃。 「我知道了…。」 我忍著沒多說什麼, 畢竟這大樓著實古怪, 古怪到我們第一天進來就大吵了一架,沛沛還為此鬧了三天彆扭…, 好吧,其實是我和她冷戰了三天, 後來還是沛沛把我拉到家餐廳好好吃上一頓, 我們倆這才盡棄前嫌, 只是沛沛問我那天為何會吵得如此不可開交, 卻沒有人說得清楚,只記得應該是件小事。 「況且門弓又不是那麼好拆的, 再者,問題也不在門弓。」 我不耐地回道:「我知道我知道,我只是抱怨一下而已。」 哼,雖然是忘了什麼事, 但總和沛沛她那雞蛋裡挑骨頭的挑釁有關。 「喂,你幹麻那麼兇?我只是在和你就事論事欸!」沛沛不滿道。 我揚聲說:「我哪有兇,我只是在講那隻門弓…。」我突然噤了聲。 這就是了…,我想,我的語氣是真的沒好到哪去。 「沒話說了吧?」沛沛兀自得理不饒人: 「我跟你說,問題的癥結根本就…。」然後她也停了下來,「我也很兇,是吧?」她問。 「嗯。」我承認。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她不安地問 我把手電筒往四周掃了一圈, 也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 我總覺得手電筒光圈的移動似乎有著它的遲疑, 或是說,一層一層又一層經年堆積的暗影,竟也有了它的濃稠, 使手電筒照出的光圈需要將黑暗擠到兩側才能向前掃過, 而移走後的空缺又被厭惡明亮的暗黯訊速填補。 十一樓?怎麼才十一樓?當樓層標示不甘願地曝露在光線下時,我如此抱怨著。 「這棟大樓的關係吧,」我回答沛沛:「我們在頂樓的小房間時不會這樣。」 「我也發現了…,所以這就是祕書堅持要我們把監控室設在那兒的原因?」 「可能吧,該死的,」我咒罵道:「他們到底還隱瞞了多少事?」 「合約揭露以外的每一件事。」沛沛嗤道,「還是這一切只是壓力的關係?」她突然問。 「嗯?」 「壓力,吵架,地下室啊,」沛沛解釋: 「所有的壓力源都來自最底層的太平間, 我們都不願意待在那裡, 而且我還記得,我們上次大吵就是從那裡開始的。」 這倒是,祕書第一次帶我們下到地下室最底層的太平間時, 我心裡便緊繃到像快斷了弦似的, 雖然說早先她在和我們簽下第二份合約時, 就已經提過了這次要找鬼的地點是座廢棄醫院, 但再多的預防針也止不住我們首次下到太平間時的衝擊, 照理來說,再怎麼荒廢的醫院,頂多應該也只是散落著被探險者擾亂的雜物, 但地上燻黑的人形? 冰櫃中淌流而出的褐色血漬? 牆上噴濺的黑色污點? 一輛停在另一側的貨車不明原因起火,祕書解釋, 裡面載滿了要為醫院餐廳和其他地方補貨的食材…, 半車的麵粉和半車的沙拉油。 可想而之,火勢一發不可收拾,並點燃鄰近車輛的油箱, 很被地,整片停車場便陷入火海中, 而首當其衝地,就是在同一層的太平間了。 祕書沒再多說什麼, 但看看這裡到處流淌的黑色液體痕跡, 總是不難想見當初大火是如何把冰櫃變成失控的烤箱…。 「我想是吧,因為除了屍體,還有更多的人也被燒死在那邊…。」我悶悶地說, 「又是25個人?」沛沛問道。 「沒錯。」我說。 「為什麼…?」 「現世報?」我回答。 「怎麼說?」沛沛問。 「我查過了,」我說: 「老闆的這家醫院大概是在張家沒落後五年才蓋起來的, 算算時間, 如果張家的資產是被吳總管,也就是我們老闆奪走的話, 那這間醫院的來歷可能就不會那麼光明正大了。」 「所以,你認為這場大火是張家那25條冤魂來討債?」 「應該是。」 「然後燒死25個不相干的人?」沛沛不太認同。 「共業吧。」我回答: 「總而言之,老闆八成是在這場火災後窮途末路、畏罪自殺, 或是根本就是死這那場火災中。」 「你確定?」沛沛質疑。 「當然,而且如果是後者,那也算便宜他了。」 「不是,我是說你怎麼確定老闆他死了。」沛沛換了個問法。 「喔,那個啊,」我說: 「我以為我們早就有共識了, 老闆取得了張家的財產, 張家的廢墟裡有一隻鬼, 那隻鬼則稱自己是總管, 而吳總管則是祕書對老闆的稱呼, 因此,老闆是鬼,得證。」 「是啦是啦,甲是乙、乙是丙,所以丙就是甲,」沛沛不屑道:「最好是有那麼簡單…。」 「怎麼不是呢?」我辯護道: 「有個小美女走在我身後, 走在我後頭的叫林沛儒, 所以林沛儒是個小美女,不就是那麼簡單?」 沛沛笑罵道:「少給我耍嘴皮子,再者,我還是不懂,」她又問: 「如果老闆就是鬼, 那為他又要我們證明鬼的存在?」 「大概就應了那句『我思故我在』吧。」我說。 「笛大師、笛大學者、笛哲學家,您這句話該如何解釋?」 「知道鬼確實存在,或是說,自己還存在著, 就能讓他繼續思考吧, 思考他該如何存續在這世界上? 再者,」我回頭看了沛沛一眼: 「人家笛卡爾才是他的姓, 別老是喊人家笛先生、笛小姐的。」 「夠了,」沛沛賞了我一個好大的白眼,「吶,」她看了看樓梯間的牆面:「快到了」她惴惴地說。
「嗯。」我收斂起心神。 「或許我們可以計時,看能不能縮短架設儀器的時間,」 為了轉移注意力,不讓我們再去想那些在地下室往生的人,沛沛如此提議。 「我試過了,但只會讓妳更在意那個地方。」我直接戳破她的幻想。 「怎麼說?」她問。 「時間有快有慢,端視接收器的心情而定,」我說: 「但妳猜怎麼著,我們每次待在下頭的時間差…?」 「…,都是11%?」她小聲地問。 我沒回答,只默默地踩下最後一級階梯, 轉進漆黑的長廊,數著兩旁一道道烙在牆角的黑色人形。 「說真的,」弄完了地下室裡的那些鳥事,沛沛邊爬上樓梯邊念著: 「每天這樣來來回回,我的腿都粗了。」 「真可惜,我還滿懷念妳小腿圓滑的曲線。」話才出口,我就知道我說錯話了。 「那你乾脆回去找你的大頭算了!」果然,沛沛反唇相譏。 「對不起,我不該拿妳的身材作文章。」 我誠心地為方才的失言道歉, 畢竟我從未對沛沛的身材挑三道四 只是,她後來又提到了…, 唉…,算了,我沉默下來。 沛沛也發覺了,於是在又爬了兩層後, 她才怯怯地說:「對不起,我好像也不該提起她。」 「不是不能提她,只是…,只是…。」我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好表達我心中惋惜與厭惡的茅盾。 「罄竹難書…?」 「接近吧…。」我嘆了口氣,「欸,對了,」我突然問道:「小娜呢?後來她怎麼了?」 「小娜,你怎麼會想起她?」沛沛好奇地反問。 「妳先提到大頭的,況且,小娜的事不也是大頭牽的線?」我回答: 「還有,這樓梯,」我望了眼前頭數不盡的台階,「跟我那天遇到的場景好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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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