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一回顧

　　夜色深了，時間緩緩向九點四十逼近；松濤館外的男男女女，越聚越多，成對或成團的，好不熱鬧。終於，舍監溫柔堅定的廣播響起，玻璃大門毫不留情的關上，裡面和外面，各自散了。

　　頓時眼前剩下一片冷清寂寞；極安靜的，彷彿能聽見月光落地的聲音。不知何時，樹蔭花影下，走出一個女孩，慢慢的，她在深鎖的門前停下，凝望著玻璃倒映的自己；待開的花朵千般嬌艷，扶弱如風的姿容，卻藏不住凋謝的心。

　　「再是天生麗質也枉然！」雲輕歎息，長長的不肯停止。如果從來沒有遇見他，那麼現在的她，應該在玻璃門裡面，和一群小姐妹談天說笑；她不必編造一大堆謊言應付父母的問題，大二和大三的學長學姐，不會對她冷言冷語的幾近於冷嘲熱諷，同年的同學們，也不會對她的行為如此不以為然。一切都是自找的嗎？不可活嗎！

　　雲輕走回陰影之中，想起那天大聲和若冰學姐說話，「愛一個人，有錯嗎？你們為什麼厭惡我的愛！」

　　若冰回答的聲調很冷，冷得把四周的空氣凍成利刃，毫不猶豫地切割雲輕的心，「好！愛沒有錯，厭惡當然也沒有錯。都是情緒的一種，為什麼你能愛，而我就不能厭惡？」

　　「厭惡，是一種負面的情緒！讓旁人不快樂，你自己也不快樂。」

　　「是，我是不快樂！你愛了，你快樂嗎？你—不—快—樂！知道為什麼嗎？因為你要回報！」若冰撂下話，轉身離開的時候，臉上有微微的笑容。雲輕錯愕了，這個笑竟埋著深深的同情，對她宿命遭遇的同情；若冰姐是已經預知即將發生的悲劇，卻無力改變任何的事情；極度悲傷了，人間也就只留下一抹淺淺的笑。

　　走過多長的陰影了？沒有計算。天空的薄雲散了，月兒卻是瞇著眼；殘缺的月，其實並不殘缺。曾經，她偷聽思雨和雪妍學姐的對話；她以為，學姐是議論她和健仁學長。不過，失望了，學姐正在議論自己的愛情。同樣是個不圓滿的月色，思雨學姐指向天上，「你看天上的月亮，看起來不是滿月，其實月亮天天都是圓圓滿滿的，肉眼凡胎只看見發光的部分，就真的以為月亮缺了一角。你跟南哥就是這樣，天天都那麼幸福，你卻只看見發光的部分。」

　　從沒有聽過這樣的比喻，雲輕開始希望自己變成月兒，在思雨學姐口中，天天圓滿幸福。可是，她注定是一朵雲，四方飄零；某天，她會與另外一朵雲相會，發出電光雷鳴；接著，滂沱大雨落下，有人開心，有人咒罵；最後，雨停了，雲成了是地上未乾的水漬，任憑世人踏踩最後的生命。

　　「你醒醒，醒醒好嗎！你跟健仁學長不會有結果的！大家都知道，你自己也知道；他公開親吻凝霜學姐，你親眼看到的事情，難道還是假的？」房間裡，孟心媛和孫品蘭扯著她，聲嘶力竭的喊，企圖要喊醒她。

　　沒有用，雲輕睡得太沉。「我不能…你們不懂！為了堅持我的信仰，我甘願把一切都給他，我不回頭！愛他，只有愛他，我才能活下去；他愛我，他說過愛我，他只是需要時間來了斷前緣。他不能匆忙的走開，過於快的刀，會嚴重傷害凝霜學姐，他不忍心。你們懂嗎？這樣一個有情有義的男人，我能不愛嗎？我能不給他時間嗎？」

　　「把一切都給他？在他身邊還有別的女人的時候？你不能等一等嗎！以前那個潔身自愛的夏雲輕，哪兒去了！雲輕，當初你是怎麼在伯父伯母面前保證的？你保證認真讀書，保證自尊自重，所以伯父伯母才放你北上讀書。」孟心媛失聲的喊，而孫品蘭已經淚流滿面。

　　她們三個女孩，從小一起長大，十多年的求學生涯，幾次考場上的得意與失敗沒能分開她們。一起北上讀書之前，三家人熱鬧了一番，品蘭和心媛即將出國的二哥訂了婚，心媛也暗許了雲輕的大哥，而雲輕呢，等品蘭大哥的讀完研究所，然後兩年的兵役過後，親事自然也就順理成章了。

　　但是，所有的順理成章都消失了！「姐，我不知道雲輕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你教教我，怎麼辦！」品蘭哭倒在若冰的懷裡，「姐，我知道你討厭雲輕，但是，她真的陷太深了！我們一起長大，我不能看她這樣墮落！姐，幫幫她，就算是幫我吧！」

　　品蘭對待若冰，開始是直屬學姐，漸漸發展成一種亦師亦母的感情。不過，即使若冰不討厭雲輕，也救不了她，「蘭，拋繩子給她沒有問題，但是如果她不想上岸，誰都沒有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