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太陽雨

　　早早把自己送上校車，咖啡色的窗外，許多認識與不認識的人走過。我貪婪的收集每個人的表情，欣賞他們以為沒人看見的小動作；像個間諜，偷偷窺視「沒有人看見」的作為。

　　也許我真的太貪婪，應該順從眼皮的指令，早些進入瞌睡狀態；可是我強睜著大眼睛，窺視了黃健仁與凝霜的親密，幾秒鐘後又得到夏雲輕的身影。然後，我再也無法收集更多的有趣，甚至迅速遺失了先前累積的愉悅。

　　雲輕是在跟蹤嗎？抑或是巧合的走在同一個路線上？不，不是巧合！視線的盡頭，凝霜走進黃健仁的車子，消失在煙塵中；雲輕，停止在合適的距離外，遙望著煙塵延伸的方向。直到校車哄哄離開校園，窗外那位喚雲輕的女子，竟像一尊美麗的雕像，一動不動。

　　難以入眠了！一前一後的兩個女子，民歌賽事場上兩束不願見光的紅玫瑰；她們以為把花朵藏的很好，其實，很多人都看見了，而且都假裝沒看見。

　　「冰冰，想什麼呢！今天決賽的事情，你看到了嗎？凝霜背著我們，偷偷送給黃健仁一束紅玫瑰；花藏在我們包的那束花後面，我到台上才看見。」松濤館閉館之後，雪妍奔到若冰的寢室，鎮定自若的講述今日見聞。「還有，夏雲輕，你看見了嗎？她坐在最後一排，手上也是一束紅玫瑰！這是什麼世界呢！」

　　「看到了啊！她那束紅玫瑰是要送給誰的呢？我看她後來又拿走了。是不是因為你們班的李凝霜也送了一束紅玫瑰？」說話的人是若冰同寢室學姐。若冰則在發呆，對著滿桌子的花，發呆。

　　「送給黃健仁的！我原以為她是來給書川捧場的。」雪妍搖搖頭，「她也太沒有風度，她可以送給書川啊！書川不是她的直屬學長嗎？就這樣把花拿走，以為沒有人看見，其實很多人都看到了！」的確，兩個大男人都跟她有關聯，為什麼不能把花轉送了呢？

　　「小姐們，那束是紅玫瑰耶！」若冰微弱的抗議。然後她又回到發呆的思緒，對著滿桌子的花，繼續發呆。

　　雪妍走到若冰的書桌旁，伸手拿起一束包裝華麗的紅玫瑰，「那有什麼！孝武不也送你紅玫瑰？是不是這束？」

　　學姐倒是笑了，「不是哦！你手上這束是某人士托我轉送給冰妹的；你說的那個孝武，他送的花在窗台上。」學姐把下巴往窗台上抬了抬，「他是冰妹的男朋友，送紅玫瑰很對啊。」

　　「誰是誰的什麼男朋友……冰冰……你……真的？」雪妍迅速的把轉過去看學姐，又恍然大悟的，迅速把頭轉過來看著若冰；張口結舌的她，決定低下頭，把空洞的眼神直接放在地板上。

　　「學姐，我們只是工作夥伴，不是男女朋友。」冰冰再度微弱的抗議，不過，語氣很堅定。

　　學姐還想說些什麼，同寢室另個國貿系的學姐走進來，搖搖冰冰的肩膀，「那個翠華學姐，她又上來了，你到對面房間去躲一躲，省得半夜還回不來。」

　　若冰並沒有到對面去躲，而是和雪妍一起走向樓尾的陽台，就著陰影，講述沒有人確定的事。

　　「我只是覺得和他談話很愉快，他很會逗我開心，就是這樣而已。我們同組同專案，幾乎所有的會議都重疊；開完會，男孩子們送女孩子們回松濤，就這麼簡單。男朋友，我覺得還差得遠；有人找我談這事情，我覺得無聊透頂。」冰冰說的很慢很慢，完全不是平常那個吵吵鬧鬧的冰冰。

　　對於若冰的否認，雪妍並沒有覺得意外，「冰冰，大三學姐其實找我談過話了。怎麼說呢，你自己想清楚就好，我是你的朋友，我支持你所有的決定。至於她們那些人，我什麼都不知道！只是，冰冰，你自己真的要好好想清楚；不要賭氣，更不要賭青春。」

　　事實上，早在上次校慶的時候，一束巧遇的石斛蘭，已然將情花的種子植入泥土。冬去春來，一個雨輕盈的午後，一把紫色綴著細白花的傘下，一個男孩和一個女孩正往山下走，不知道他們要去哪兒；但是他們親暱的影子，沒有人能相信他們僅僅是工作夥伴。面對這樣的景色，知趣的人會知趣的走開，但是不知趣的人會不知趣的呼喊；高亢的聲音是把利刃，迅速切開女孩與男孩的空間；然後，這樣的距離，你可以相信他們只是工作夥伴。

　　當事人矢口否認，而當事人的行為，卻是明明白白。

　　「你勸勸若冰，如果他們不離開愛商會，他們的感情是死路一條。」宇南靠在蛋卷廣場的矮牆上，身旁是雪妍和思雨正在分食一包蜜餞，太陽掛在天上，空氣裡卻還有冬天的冷。

　　「南哥，你怎麼這樣說，冰冰很幫你們的，你也應該幫她。」思雨老大不高興的，「對不對，雪妍！」

　　宇南倒也平靜，和緩的分析情況。「幫忙當然可以，不過，有幾個難點。第一難，孝武那層樓住著五個人，全是愛商會的人，會長、副會長、行政組長、副會長助理，都住在那裡。第二個難題，他們五個人共用一部電話，冰冰打電話過去，所有人都豎起耳朵聽。第三個難題，小冰冰生性浪漫，加上她攪和在我和雪妍之間，旁人有非常先入為主的成見。」

　　兩個女人沒回話，四隻腳在空中蕩啊蕩，地上的影子跟著蕩啊蕩。

　　宇南清清喉嚨繼續說，「還好副會長助理和若冰孝武是好朋友，她一邊透大三的消息給我，一邊幫若冰否認一切。不過，這種兩肋插刀式的否認，拖不了多久，真相遲早大白；萬一再鬧成毅恆那樣，最後受傷最深的是若冰，到時候，我們怎麼辦？」

　　「你們知道嗎，民歌比賽那天，其實還有一個人想送冰冰紅玫瑰。可是，那天，他只在場外看看，就走了。」思雨仰望天空，彷彿雲朵兒會告訴她答案，「為什麼合適的人選總是遲到？」

　　雪妍若有所思的，「紅玫瑰應該是送到了，不過是誰送的呢？那天冰冰在寢室對一束花發呆，說是某人托學姐轉送的，我一直沒有問送花人是誰。」

　　「謝大哥。他早就很喜歡冰冰了，可是他看冰冰身邊一直有人轉來轉去，所以沒敢說。」

　　太陽還是掛的老高，微微的寒冷之中，突然飄起一陣雨；不算小的水珠子，把行人沖刷的四處亂竄。而蛋卷廣場的矮牆上，依然有三個人，或立或坐；不言語的，他們都在思考著今天的天氣，是晴天？或是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