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文博舉起手在厚實的大門上輕輕敲二下，木門發出深沉安穩的聲音，像在歡迎他們到來似的。　

「進來－」屋裡響起黃偉柏低沉而富知性的嗓音，從音質無法判讀他的心情，一如他捉摸不定的臉色一般。

「是－」高文博推開門領著楊可容進入那神秘領域。

這是楊可容第一次踏入總經理室，既不豪華也不特別，相較於其他稍具規模的公司而言這間總經理室顯得簡單樸實，除了實用且不可或缺的必須品外，沒有任何賞心悅目的裝飾，即使是有用的工具也都以方便實用為原則，剔除多餘的物品。地板沒有特別鋪設地毯，天花板和四面牆也沒有懸掛任何飾品，實用的木桌上只有幾樣必備的文具而已，連傳真和打洞機都沒有，簡直比一間經理室還不如。就楊可容所知，高文博的辦公室傳真機和打洞機二者兼備。

「總經理，早～」高文博中氣十足的打了聲招呼，不像楊可容只是輕描淡寫的點了一個三十度角的頭而已，不知情的人還以為楊可容的職位更在黃偉柏之上，而忽略她小小的行政助理身份。

「二位早。」黃偉柏把原子筆套套回去，放下手上的筆，背朝椅背靠攏到貼合為止，抬起頭開始端詳楊可容的穿著，室內陷入前所未有的深沉靜默裡。

楊可容很乾脆的把視線拉到黃偉柏背後淨白且空無一物的牆上，懶得看他一眼，表現的鎮定如昔。但她身旁的高文博就沒這麼沉穩了，反而在黃偉柏觀察探索的銳利眼神中嚇出一身冷汗。

彷彿過了整整一世紀後，黃偉柏才調整呼吸重新開口：「這身打扮算是合格了。記住：以後別忽略了自己的門面，要知道你們的一舉一動都代表著公司，絕不能馬虎隨便輕忽怠惰。明白嗎？」

「我們明白。謝謝總經理提醒。」高文博一臉陪笑著連連鞠躬，生怕人家不知道他腰力驚人似的。順利過關了，他頓時鬆了口氣，側過頭去，意外的發現楊可容竟然冷著一張臉，以佈滿不屑的眸光向他投來，他的臉上立刻爬滿紅潮，由於過份慚愧而感到有些無地自容，神情一時尷尬不安。

「我沒事了。你們下去做事吧！」

「那我們下去做事了。」高文博恭恭敬敬鞠了兩個躬，繼續保持九十度角的身體慢慢退向大門，直到步出門口才詫異的發覺楊可容還滯留在原地，並沒跟上他的腳步。當下迅速折返回來，抓住她的右臂很乾脆的明令：「這裡沒我們的事了。出去吧！」或許是因為年紀的關係，基於對年長者的尊重，任何人和她說話口氣總是強硬不起來，和他一樣。

「我還有事。」她靈巧的擺脫他的箝制，往前跨了二步，雙手撐在黃偉柏的辦公桌上，以近距離且居高臨下之姿俯視他，舉措甚是無禮。

「妳有事？」黑影籠罩下來把黃偉柏手上的卷宗一半切割在暗處裡，他微微皺起眉，勉強把視線從紙面移開轉向她。

「有。我有個疑問還望總經理能幫忙解答。」身體再往前傾，呼出的口氣桀驁不馴的全噴在他髮上，彼此的距離近到他一站起來就鐵定會撞上她的下巴的地步。

黃偉柏攤了一下手，露出一副有話請講的表情，當然還夾著一絲不耐，其實他根本沒必要理會她這麼一個位階低下的員工，只是她眼中有著甚麼讓他不由自主的忍耐接受下來，對他而言這是始無前例的事。

「我想請你說明一下穿著打扮和工作能力究竟有甚麼關聯。」冷冷的開口，室內溫度一下子下降了五度，激起陣陣寒意。

他把椅子後退取開一小段距離，肩膀自然的垂落下來，雙手堅定的環抱在胸前，身體各部位調整到最舒適的角度後，拉起眼睛的高度保持在剛好可以和她對峙的位置上，以從容不迫的態度迎戰她的咄咄逼人。

「穿著打扮和工作能力雖無直接關係，但正如我剛剛說過的，只要是公司的員工無論是誰對外都代表著公司，所以你們每一個人的門面問題也就等於公司的門面問題。試問：如果一個人連自己的外表都不肯經營修飾，又怎肯花時間充實內在？一個既不肯修飾外表又不肯充實內在的人，又有誰會相信他會為公司盡心盡力？像這樣漫不經心的員工，要如何建立起客戶對公司產品和內部素質的信心？一旦客戶對公司失去信心，自然不肯掏錢購買公司的產品，那未來公司又將何以為繼？」說著黃偉柏深深看了楊可容一眼，把她拋出來的水球再一次丟回去。「所以我以為穿著打扮和工作能力兩者之間雖無直接關係，但間接上的關聯仍然不能抹煞。我這麼說妳同意嗎？」

「不同意。」回的直截了當斬釘截鐵。

「那麼，」在這當口黃偉柏無預警的停頓一下，動了幾次念頭，勾勒出不屑的視線犀利的掠過高文博僵硬、不安、慚愧且已經染成一片青紫的臉龐，用力拍了一下大腿，決定了甚麼似的明令下來：「要不．．．．．這樣吧！我們就來一次公平公正的實驗。妳自即日起轉任為外務，要怎麼打扮穿著隨妳高興，我不過問。我們以一個月為限期，如果在一個月內妳可以為公司承攬進來新的客戶，並且爭取到二仟萬元的合約訂單，那以後妳愛怎麼穿就怎麼穿，我絕不加以干涉。為求昭信，高經理充做此事唯一的人證。還有，這是我和楊可容之間的約定，你們其他人不許私下幫她，如有違反規定便以輸了這場賭局論處，從今往後妳都必須略穿著正式服裝上班，且須略施薄妝，和其他女性員工一致。怎樣？妳敢接受挑戰嗎？」

「總經理．．．．．」高文博恨恨的在心底咬牙切齒一番，真所謂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大嬸表相的問題才好不容易擺平而已，沒想到還來不及喘氣新的問題又冒出來。這位大嬸該不是仇家派來顛覆他們業務部的吧？他不得不作如是想，忍不住偷偷瞪了她好幾眼，她卻是無所謂的聳聳肩而已。

「我接受挑戰。」沒道理輸給一個虛有其表的外貌協會份子，她忿忿的想，不假思索一口氣應承下來。

「很好，這件事就這樣決定了。你們下去吧！」黃偉柏最後一絲耐性也耗盡，雙方達成共識後，他立刻乾脆而直接的撂下逐客令當場趕人。

像是存心報復似的，高文博使勁扭住她的胳臂把她連拉帶拖的扯出總經理室，已經顧不得對長輩該有的尊重與恭敬，這是他第一次決定端出主管的嚴厲面孔好好數落她一番，不然下次誰知道還會為他捅出甚麼簍子！

可惡的大嬸！分明是害人精嘛！一定是平日吃飽太閒才會這樣，回去後他得多找些工作給她做，最好做到她累趴趴完全動彈不了才行，他想。白眼再度飛瞪過去，卻意外的捕捉到她微微勾起的短暫而淺薄的笑容，讓他不覺一呆，腦海裡剛剛成形的各種想法竟出乎意料外的全都煙消雲散。

他剛剛似乎想到甚麼重要的事，是甚麼事呢？完全想不起來，只好放棄不再多想，和楊可容一前一後走回部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