馨亞整夜都無法入睡，以恩被收養的事一直在她腦海裡縈繞著，怎麼也揮不去。世上不該會有這樣湊巧的事，老天爺也不該會做這樣殘忍的安排，這應該只是她的庸人自擾。

　　第二天一早，她心事重重地前往工作室，完全没注意到早已站在門口等她的以恩。

　　「早安！」他故意衝著她大聲問候。

　　她嚇了一大跳，這才回過神來。

　　「嚇到了嗎？」以恩看著驚魂未定的馨亞。

　　「嗯……」只見她好一會兒都說不出話來。

　　「哇，好像真的被嚇到了。」他頑皮地對著她笑，「可是，一大清早的，妳究竟在想什麼想得那麼入神？」

　　「没什麼。」

　　「走！」以恩拉著馨亞就往停車場走。

　　「去哪？」她被拉著走了幾步就停了下來。

　　「雖然過了一夜，但妳的心情還是不好，這樣不行，妳這樣也畫不出什麼好作品來，只會糟蹋了顏料和畫紙。」

　　以恩說的没錯，但她現在哪有心情跟他去其他地方？

　　「就在附近逛逛，不會走太遠的。」他用央求的眼神看著馨亞，「吃過午飯後就送妳回來，好不好？」

　　她拒絕不了他，只能答應。

　　以恩幫她開了車門，就像公主接受僕人的服伺般。上了車，他又幫她繫上安全帶，在她臉頰上輕吻了一下，「這是早晨之吻。」

　　她摸著被他吻過的臉頰，看著以恩帶著燦爛笑容的臉，她真的迷惘了，竟傻地在他的臉上找尋韶安的影子。

　　「我知道有一個可以讓心情變好的地方，想不想去看看？」他笑著。

　　「好。」馨亞隨便應著，眼睛卻一直停留在以恩臉上。

　　“如果是兒子怎麼辦？以恩怎麼辦？他一定會承受不了吧？！我呢？我怎麼辦？我還有勇氣再活下去嗎？”她受不了這折磨，想不出可以查明真相的方法。

　　車子駛進了陽明山區，他在一塊空地上把車停了下來，下車，走到馨亞的車門邊幫她打開車門，又是僕人般的對待，他覺得有趣，卻不知道她並不喜歡，這舉動會讓她想起“倚月園”，想起那幢對她而言遙不可及的大莊園。

　　「我想帶妳去的地方必須經過一條長長的小徑，車子没辦法開進去，就半個小時，路很好走，就當作是健行，這樣可以嗎？」以恩真擔心被拒絕。

　　「好，並不會太遠。」她淡淡地說，又偷偷地看了他一眼。

　　以恩把車安頓好之後，拿了一個小背包揹在背上，牽起馨亞的手就往山上走去。

　　「很冷嗎？」他拉起她的手哈著熱氣。

　　「不會！」她氣音般說著。

　　是心冷，心裡的結打不開，比身體的冷更冷。

　　「把手放進來，很溫暖喔！」以恩把馨亞的手放進他的大衣口袋裡。

　　「真的好舒服。」她輕聲說著。

　　「這是我發現的祕密基地，還曾經帶雨農來過。」他變得有些落漠，「在他要去巴黎的前一天……」

　　「他們是舉家搬遷嗎？」對雨農的事，馨亞還是很關心。

　　「我没有告訴過妳嗎？」以恩停下腳步，看著她，「他是因為被法國人收養才會去巴黎的。」

　　「收養？這是什麼意思？」她有些著急。

　　「没什麼！就是跟妳跟我一樣，都是被人領養的。」

　　這實在太令人震驚了，雨農跟他們的遭遇居然都一樣，馨亞踉蹌地往後退了幾步。

　　「妳還好嗎？」以恩擔心地看著她。

　　是中了二十歲男孩的毒吧?!為什麼只要一聽到是二十歲的男孩就會讓她喘不過氣來。以恩是，現在，連雨農也是，馨亞的心好亂，這些應該都是她太思念兒子造成的吧？！

　　「我没事！」她給了他一個輕描淡寫的笑容。

　　「是不是覺得很感傷？」以恩握住她的手，「還記得當我知道妳是被領養的孩子時，當時的反應嗎？」

　　馨亞點了點頭，莞爾一笑。

　　「我當時的反應一定比妳現在還要大吧？！」

　　馨亞繼續往前走，以恩跟了上去，又把她的手放入他的大衣口袋裡。

　　「你曾經想過要找親生媽媽嗎？」她不看他，只想知道他心裡的想法。

　　「當然想過！奶奶從不避諱跟我談這個，甚至還幫著我找親生父母，會認識雨農也是因為再回去育幼院。後來我才知道，原來雨農跟我是同一天被送進育幼院的，院長說，我入院三天就被領養了，而且還遇上了這麼好的奶奶，是個幸運的孩子。」

　　這話竟像晴天霹靂，她想起了媽媽跟她說過的話──

“我有回去找過他，院長說，他進院才三天就被領養走了，是個幸運的孩子。無論我怎麼求他，他都不肯告訴我小孩的去向，只說是被一個有錢人收養了，叫我放心。”

　　「以恩，你說的那家育幼院……那家育幼院叫什麼名字？」馨亞激動著。

　　「怎麼了？」他慌地問。

　　「没有，只是想知道。」她盡量讓自己保持冷靜。

　　「是仁德育幼院。」

　　天，不會的，不可能的！

　　那一刻，她的心臟幾乎停止。

　　「和你……同年的孩子……有……幾個？」

　　「一個！就是雨農。」

　　馨亞的心揪在一起，幾乎快喘不過氣來，老天爺不會跟她開這種玩笑的，但是，不是以恩就是雨農，他們之間有一個人是她的兒子。

　　“怎麼辦？我到底該怎麼辦？如果是以恩……如果是他……天哪，祢不會對我這麼殘忍吧？！我……”馨亞腳一軟跪坐在地。

　　「馨亞！」以恩跟著蹲了下去，「不舒服嗎？」

　　「……」淚水在她眼裡打著轉，稍一晃動恐怕就會滾落下來，她不敢動，直盯著以恩的臉看。

　　「馨亞，妳是不是哪裡不舒服？快告訴我，吭？」他著急地問。

　　「……」

　　「昨天，不，還有今天，妳到底是怎麼了？」他没有辦法再悶著不問了，「昨天早上出門前，妳明明還很開心的，雖然有些緊張，但卻不像現在這個樣子……」

　　強忍著的淚水終於奪眶而出，以恩慌得不知所措，他不知道馨亞究竟是怎麼了，問也問不出個所以然。

　　「馨亞……」以恩握住她的手，那手比先前的更加冰冷了。

　　她立刻收了回來，側過臉不敢看他，是怕被他發現什麼吧？！

　　「馨亞，妳到底怎麼了？是不是我做錯了什麼？」以恩著急地問。

　　她抽抽噎噎的，不知該如何收拾這局面，周圍的樹木似乎正對著她張著大嘴嘲笑著，風聲儼然成了笑聲，剎那間天旋地轉，她再也撐不下去，一整個地昏倒在以恩懷裡。

　　「馨亞……馨亞……」他傻了，抱住不醒人事的馨亞不停地叫喊著，但無論他怎麼叫也叫不醒她，「馨亞，妳不要嚇我，不要嚇我，馨亞。」

　　以恩將馨亞抱到旁邊的大樹下，讓她靠著樹身休息。

　　放下揹包，拿出事先準備的熱開水，弄涼了小心地讓她慢慢喝下。

　　他坐在她身旁，環抱住她給她溫暖，山上的天氣太冷，她這樣睡著恐怕著涼，他脫下外套緊緊地包裹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