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十九章　）

　　「這個星球肯定曾經、或直到現在曾存有位在地底下的第二世界。」

　　艾拉的語氣聽起來既肯定，又滿富了希望。

　　穿過了接近無限長的迴廊之後，銀熾與艾拉終於在最底部的一扇巨大艙門前止步了。隨著艾拉的話音剛至，銀熾的目光便久久無法從米白色的巨型艙門上移開。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周圍一直有一股隱隱作響的運轉聲，在找不到來源甚至方向之下，令銀熾逐漸在心中亂了方寸，而不自覺地被勾出了逐漸清晰的恐懼感。

　　「地球是實心的，這點已經透過地震被證實過了。」銀熾駁斥道。

　　「不，那只是程式本身呈現給我們的數據而已，它對於本質來說並沒有任何意義。」艾拉轉過身，這是他在進入地下城以來首次正面面對銀熾，同時接著說道，「而意義本身是人類自己所定義出來的，因此它只對人類有意義，對這個世界的本質來說並沒有價值可言。」

　　「這簡直是無神論者的言論。」銀熾露出了啼笑皆非的表情說道，「我認為意義是十分重要的存在，人一旦失去了所有意義，就沒有繼續存在下去的理由了。」

　　偌大的空間依然被白色所填滿，沿著白色地面放眼望去空無一物的四周，竟寬廣得令人感到害怕，再加上被各種未知圖文所包圍，讓銀熾懼怕的情緒在腦中變得越來越清楚。

　　「信仰就和禁止複製人、人造人一樣，都是為了讓不穩定的群體變得穩定而被創造出來的。人類因為過於弱小，因此原本在地球是難以生存的生物，直到他們通過大量繁衍之後，建築了群體而逐漸變得強大。」

　　「妖言惑眾，人類之所以必須繁衍，正是因為人類的壽命十分短暫，要是不通過繁衍來讓後代續存的話，人類就會滅絕的。」銀熾將雙手插入口袋，試著以比較輕鬆的站姿反駁道。

　　「這就是人類的代價。」

　　「那又是什麼意思？」

　　「如果說，地球只是一道程式，而我們所見的一切，包括人類自身都只是程式碼的話，那麼就能解釋人類的壽命為何如此短暫了。」

　　雙手交叉在胸前的艾拉，從表情上來看的話，就像要是不在這裡讓銀熾多少能明白他接下來要說的內容之後再開門的話，後果將會不堪設想一樣地遲遲不願打開這扇巨門。

　　眼看銀熾不願對自己的假設做出回應，艾拉的表情才逐漸變得意味深長，就好像銀熾現在的模樣令他感到非常玩味一樣。

　　「一道程式中的內存記憶體肯定是固定的，要在記憶體固定的程式中放入會自行繁殖的程式碼，最後的結果你認為會如何？」

　　「記憶體會因為被塞滿，而使程式出現錯誤，甚至因為當機而無法使用。」銀熾以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道出回答。

　　「地球這道程式的內存記憶體同樣也是固定的，人類因為弱小而必須無限量地繁殖下去，若是讓他們繼續這樣製造同類的話，地球最後的結果肯定會毀滅，因此人類的壽命被程式設定得十分短暫。同理，諸如岩石、土地、山脈那樣強大卻無法繁衍後代的存在──壽命就會比人類還要長好幾倍。」

　　隨著艾拉以具有磁性的話音說道，銀熾的眼眸子就瞪得越大，彷彿在腦海裡理解了些什麼而感到既駭異又可怕。

　　「如果說，地球只是一道程式，而我們所見的一切，包括人類自身都只是程式碼的話，那麼套用上述的原則，身為調整者的我們，是否就是因為取得了強大的力量，而將『繁衍』給當成代價付了出去？」

　　「你到底在說什麼？……」

　　銀熾不禁退了幾步，他突然發現眼前的艾拉變得非常可怕……不，應該說──自己所處的這個世界，正透過艾拉意味深長的解釋，不知為何地變成了異常恐怖的存在。

　　「我在說的是──這個世界不允許人造人的原因。」

　　隨著艙門巨大如爆炸一般的洩壓聲傳起，白色蒸氣就隨著艾拉身後的艙門門縫中逃跑似地竄出，緊接著在門扉平緩卻異常快速地向著兩側敞開之後，更加空曠的圓形廣場就映入了銀熾眼底。

　　只見銀熾怔怔地緩步經過了注視著自己的艾拉，一步接著一步躊躇地向門彼端的廣場上移動而去，本來隱隱作響的運轉聲登時明顯了起來，它就在銀熾的腦中如共鳴一般響出嗡嗡嗡的聲音來。

　　「因為那是……」艾拉的話音，在此時如傳腦魔音一樣貫穿了銀熾的腦袋，「地球本身的防衛機制──將『倫理』輸入了人類的遺傳基因當中，讓人類從根本上無法做出人造人的行為。」

　　銀熾睜大的眼如張開的口一般，詫異、恐懼、憤怒、不解，一瞬間全擠上了他的臉孔，一瞬間讓他在表情上比梵谷所繪製的《吶喊》中那位主角還要更加猙獰。

　　廣場正前方的平台上，有個巨大的六角形彩色水晶就奇異地懸浮在高空，同時只要仔細一看就能發現，六角彩色水晶正如囚籠似的將一位女孩給關在正中央。

　　「紀梓？……」銀熾以顫抖的口吻，盯著六角形彩色水晶上的女孩呢喃道，「紀梓！」

　　飛奔到平台前方的銀熾，首先看見的是一整片完全看不懂的操控介面，他想做點什麼解救葉紀梓，卻深怕因為操作失誤而害葉紀梓身陷險境。

　　倏地轉過身的銀熾，先是惡狠狠地怒瞪艾拉，而口裡的齜牙令他看來異常憤怒，接著才看見艾拉正緩緩地來到了自己的面前。

　　「你做了什麼？」銀熾怒喝地問。

　　「做了地球所禁止人類做的事。」

　　「禁止人類做的事？」銀熾冒著冷汗，莫名地回憶起了艾拉剛才說過的話，「難道……你複製了紀梓？」

　　「嚴格說起來，是以取得公主的所有資料後，創造出全新的人造調整者。」艾拉注視著銀熾既憤怒又躊躇的目光說道，「在你眼前的這位公主是本體，放心吧。」

　　艾拉透過銀熾身後的操控介面，在兩人周身喚出了無數影像，同時他伸手抓取了飄在空中的其中一幅影像之後，其餘的其他畫面便在與此同時憑空消逝。

　　「那是……代行者嗎？」銀熾皺著眉，盯著艾拉手中展示給自己看的畫面，「不，不太對，有些不同。」

　　畫面裡的黑髮女子綁有及頸的黑色高馬尾，她笑起來時的成熟魅力很是令人傾心，而白皙卻堅毅的瓜子臉竟和前任代行者──泠藏櫻十分神似！

　　「她叫做魅上櫻末，是我死去的妻子。」

　　「就是和你一起進入南極洲地下城的那個女人嗎？」

　　只見艾拉對銀熾的提問僅只以點頭回應，似乎是不願再度回憶那時候所發生的事情一樣。

　　「我們當時受困在１６００公里深的地下城中，」艾拉將手中的畫面放在銀熾面前之後才接著說下去，「並且在那裡找到了通往第二世界的入口，但我們欠缺打開那扇門的實體識別碼──以賽亞書。」

　　「這跟紀梓有什麼關係？」

　　「從你帶回來的以西結書中所揭示的深遠過去，與公主基因相符的那位存在，正是以賽亞書最初的持有者──也就是她的祖先。」艾拉向銀熾露出慎重似的眼神說道，「只要能取回以賽亞書，讓它與公主接觸之後，也許就能讓公主甦醒。」

　　「……紀梓會變成這樣，不是你搞的鬼？」

　　「不，那是在違反地球的防衛機制之後被凍結的結果──負責以西結書的研究團隊，在嘗試以它追溯公主被潛藏在遺傳基因中的記憶時，因為觸及地球的防衛機制而遭到凍結。也許在公主身上存有著某些是地球……或者更高層次的存在，所不願意被任何人發現的資訊。」

　　艾拉轉動了銀熾面前的畫面，讓它從櫻末微笑時的模樣，被翻轉成了另一個畫面。

　　「而這是擅長解讀古希伯來文的櫻末，在我們受困地底時，為了脫困而嘗試破解通往第二世界的大門時，被系統凍結之後的模樣。」

　　那是櫻末與葉紀梓一樣被六角彩色水晶給吞噬的模樣，她的臉甚至還停留在極度驚恐時的表情。

　　「只要取得當時在地下城中，門禁系統所說到的實體識別碼──以賽亞書，並重新回到南極洲地下城打開前往第二世界的大門，以及像是物歸原主一樣的接觸公主，我想櫻末與公主應該都能因為獲得授權而獲救。」

　　只見艾拉突然之間捏碎了手中的懸浮畫面，表情在彈指間變回了身為大總統時的艾拉‧肯拉迪的冷傲模樣，一絲怒火就從他接下來的口吻中隱隱露出。

　　「我不惜帶著昔日還是挖掘團隊的凜冬，以叛軍身分佔領了北城一半的領地，就是為了在這棟生體研究所地底下的『轉運站』！我利用它找到以賽亞書的所在地，並率兵來到這裡和從沒見過的生物戰鬥並取得它！」

　　隨著艾拉越發憤怒的口吻，銀熾便回憶起了剛才他只是用手指在牆壁上畫了幾下，牆壁就變成了不知道通往何處的艙門，在打開時甚至有海水從那裡面傾洩而出的畫面……

　　所謂的『轉運站』，指的就是像剛剛一樣的那種功能嗎？

　　逐漸冷靜下來的銀熾，暗自回憶了起來。

　　「結果好不容易得來的以賽亞書，卻被怒號曙光的指揮官給偷走了。」

　　「偷走？」

　　銀熾皺起眉來思考著，她究竟是怎麼從艾拉手中把它給偷走的。

　　「以賽亞書，目前就在怒號曙光的指揮官手中。」艾拉在冷看著肅然的銀熾之後接言道，「你想拯救公主，而我想拯救妻子，但我們勢必得攻下怒號曙光才有可能辦得到。」

　　也就是說，如果想拯救紀梓，就必須殺死怒號曙光的指揮官。

　　銀熾在心裡盤算著各種從魅上娜手中奪取以賽亞書的方式。

　　「薩巴伊中尉在今早前往亞科內亞，與那裡的沙賊頭目交換有關怒號曙光的情報，現在早該要回來了才對……」

　　艾拉深沉的口吻，透露出了明顯能嗅出充滿危險性的不滿，稍微瞇起的眼神令他的表情與剛才簡直判若兩人。

　　「我想多半是被怒號曙光給劫住了。」艾拉瞥看著矮於自己的銀熾說道，「把他找出來，懂我的意思嗎？熾。」

　　只見握緊拳的銀熾，心知肚明這回肯定又要殺死更多人了，而讓本來平靜的心突然間變得既沉痛、又焦躁不已。

　　「知道了，我會率主戰部隊過去的。」

　　為了我們的幸福，即使要我殺死全世界的人，我也義無反顧。

　　所以紀梓……

　　──等我。

（　地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