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十八章　）

　　貝國北城標準時間：２１２０時。阿瑞斯市，市立生體研究所。

　　夜空底下的阿瑞斯市儘管燈火通明，卻因為四周的建築皆是由金屬所建成，而有股生活在鐵幕底下的錯覺產生。

　　在這裡僅剩下還有輪子的汽車會在平地上行駛，而在都市中隨處可見被高架起來的透明真空管軌道中，有許多輪子被以磁浮系統取代的轎車就在裡面高速行駛著。

　　氣壓式制動煞車卡鉗讓本來還處於疾駛當中的敞篷進口跑車，奇異地在轉瞬之間停在一處市立機構的正門前方。要是不說的話，肯定沒人會相信這輛車在剛才猛烈地經過了正門口的檢查站，更是以數度的甩尾之下停在正門口的。

　　「肯拉迪先生，對於您的突然到訪，屬下誠感惶恐。」

　　跑車車門不顧趕忙遠從深鎖大門內快步走出的接待員地敞開，自駕駛座上踏出的單腳就以黑色長褲映入接待員眼中，冷汗在登時間竄滿了他的腦袋與背脊，幾乎讓他昏昏的腦袋瀕臨凍結。

　　隱藏在半身夾克底下的精壯身影，旋即自車內白色的高級皮椅上離開，隨著車門關上的紮實聲響，銀熾那道冰冷視線就在皮笑肉不笑的臉孔上，朝弓著腰的接待員投射而去。

　　「老爺子在裡面吧？」

　　「是……是的。」

　　「幫我把車停好。」

　　「好的，我知道了。」

　　這裡是阿瑞斯市立生體研究所，它主要在進行各種醫學上的臨床實驗、藥物的人體測試、生物基因合成的可能性，以及人造人的可行性。換句話說，最一開始的調整者就是出自於這裡。

　　以ＬＥＤ燈全天候照明的這裡相較於外面顯得明亮許多，透過為了方便觀察與監視，而沿著走廊兩側建造的玻璃牆可以看見裡頭各種研究人員與設備，像是正在接受實驗當中的受測者、科學家將混合了數種未知成分的藥物放在高倍顯微鏡下觀察的模樣，或者是僅只有受測者一人獨自蜷縮在床角的模樣──各種光怪陸離的畫面在這裡通通一覽無遺。

　　電梯艙門在銀熾以門禁卡刷過感應器之後，便隨著洩壓聲自眼前快速地敞開，並在進入的下一刻被快速地緊閉起來。

　　『您好，熾‧肯拉迪先生，請問要去哪一層呢？』透過通訊揚聲器傳進電梯廂房的女性說話聲，正以悅耳的聲調問道。

　　「Ｂ１０，謝謝妳。」轉過身面對艙門的銀熾笑著說道。

　　『好的。』

　　寬廣且過於安靜的辦公室內，少了應有的照明相伴，同時僅只有一具模樣看來平常的辦公桌與皮椅被作為擺設。

　　除此之外，還有一面儼如電影院布幕那樣巨大的螢幕牆，它被分割出無數個子畫面，每一個都是亞俄斐勒與阿瑞斯市立生體研究所中的監控畫面。

　　『大總統閣下，肯拉迪先生來訪。』一道男性說話聲就透過桌上電話的擴音而來。

　　「讓他進來。」

　　『是，我知道了。』

　　只見辦公室的艙門旋即在下秒被開啟，踏入辦公室的銀熾讓自身在完全進入以後讓艙門提早關了回去。

　　在僅剩螢幕光被充當整間辦公室的光源之中，銀熾先是向前走了三步，接著在駐足時看著因為背光而使身影黑成一團的艾拉‧肯拉迪不發一語。

　　「熾。」艾拉呢喃著。

　　「明明是你找的我，這裡的人卻什麼也不知道，」銀熾語帶不滿地邊瞪向艾拉邊說，「每個看到我的人，都以為我是來這裡找麻煩的。」

　　「我有我的用意，熾。」艾拉深沉的口吻依舊令人不寒而慄。

　　「用意？」銀熾不禁嗤笑了起來，「兩年前你在任務中遙控紀梓的腦袋，害她死在任務當中，也是『別有用意』的嗎？」

　　「……」

　　當銀熾眼看艾拉完全沒有要反駁的意思時，怒火更燒得他不禁咬緊牙來，儘管奪鬼被因為安全控管而遭到研究所方的收繳，他還是想用雙手撕開艾拉的胸膛，確認他的體內還有沒有良心存在。

　　兩年前在聖基督國王院中，因為對死的恐懼而失去理智的葉紀梓在行為上逐漸失控，而讓艾拉對控制台下令啟動被植入在她腦中的遠端晶片，藉此暫時取走了她對恐懼的認知，本來更想加強她對任務的使命感，卻因為未知原因而被拒絕存取，導致她在國王院中失去控制，最後被尹智厚殺死。

　　礙於銀熾的腦中也有一樣的遠端晶片，因此他就算想殺了艾拉洩憤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另一方面他認為自己確實是凜冬的戰鬥員，如此一來就更沒有為了兒女私情而抗命的理由。

　　「你明知那是意外。」

　　「虧你能夠像在閒話家常一樣的告訴我那是意外──告訴我，你還有良心嗎？」

　　「……」

　　只見艾拉沉沉地吐出了一道鼻息，而對於銀熾的憤怒表現出了即使心感慎重，卻仍無言以對的態度來。

　　顯然在這裡為了兩年前的過錯而爭論是一件沒有意義的事。

　　更何況殺害葉紀梓的殺人兇手，也已經在那時候死於集束炸彈的轟炸當中了，銀熾便調整好自己的心態，重新以面對上級、同時也是養父的態度來面對艾拉。

　　「那麼，找我來這裡有什麼事？」銀熾問。

　　「是想讓你看樣東西。」艾拉轉過身，沉沉地說，「跟我來。」

　　只見艾拉在桌面的懸浮螢幕上，點選了幾道銀熾沒興趣去看的密碼之後，最內側角落的牆面就隨著自轉而敞開，登時成了兩側都能進出的狹窄通道。

　　幾乎不會在阿瑞斯市中看見並應用的傳統樓梯，在這裡卻以螺旋狀的模樣向下延伸著。明亮的這裡和辦公室相異，不知從哪裡照來的燈光就從牆面上湧出，好像牆壁本身就是發光體一樣。

　　這怎麼可能？

　　銀熾在心底否認了這道過於異想天開的臆測。

　　被石磚砌成的柱子，彷彿是這座樓梯間的支柱一樣，就在螺旋的樓梯間正中央以石柱呈現。

　　儘管這裡看起來既骯髒又破爛不堪，但銀熾心底明白不論是每一道階梯，還是左手邊的石柱都肯定沒那麼簡單。

　　「這裡是地下城。」走在銀熾前面的艾拉突然地開口說道。

　　「那是什麼？」銀熾問。

　　說話聲在螺旋樓梯中響起明顯的回音，要是不豎起耳朵來聆聽的話，恐怕就會因為回音的關係而漏聽了幾個關鍵字，到時候解讀的意思就很有可能與原意完全不同了。

　　同時，銀熾發現到──這裡越是往下，周圍的亮光就越刺眼，陣陣自耳朵中頻傳的耳鳴也越發強烈。

　　是能量輻射嗎？

　　銀熾在心裡猜測著各種可能性。

　　「在地球中，通往宇宙的通道並非向上，而是在地底下。」

　　「……地球空洞說？」銀熾不解地提問的同時，一種令人不適的感受就隨著耳鳴與亮光越發強烈。

　　「凜冬在接養你以前是美國的一支挖掘團隊，我們在世界各地探勘有關星球、宇宙，以及人類的起源。最初是在青藏高原東北部的白公山，發現到不只一項的『歐帕茲』。」

　　歐帕茲從簡來說就是『錯誤時代的世界遺物』，也就是某樣人造的物品，在不該存在的年代中存在，那樣物品在現代就被稱為『歐帕茲』。

　　「在那裡找到了什麼吧？」

　　儘管銀熾和艾拉並沒有血緣關係，但長年下來的相處也造成了彼此一定程度上的默契，因此艾拉心裡所想的對銀熾而言是心照不宣。

　　「座標。」艾拉‧肯拉迪回答道，「是位在南極洲的一處座標。在我還是美國人的那時，我以挖掘團隊領隊的名義，向美國政府提出支援申請，並利用得到的資源找到了實際位置。」

　　「然後呢？」

　　「挖掘隊費盡人力與資金在那裡開採與挖掘，最後成功在那邊挖到一扇門，那是一座在南極海下的地下城。那扇門在經過測定年鑑之後，同樣也是存在時間大於地球的歐帕茲。我們找到了開門的方法，因此讓美軍組成小隊下去挖掘，最後因為沒有人生還，加上回傳的情報畫面太過驚悚，美國政府宣布停止挖掘計畫，並命令挖掘隊將地下城入口封鎖以後解散。」艾拉眼看銀熾到目前為止都沒有太多反應，因而繼續接著說了下去，「探勘起源是我和妻子一生的目標，為了不讓一切的努力付諸流水，我們決定在撤離的前一晚瞞著所有人，一起進到南極洲的地下城裡進行挖掘。」

　　「結果呢？」

　　在終於走完這令人厭惡的螺旋狀樓梯之後，旋即映入銀熾眼簾的則是一片由有著怪異象形文字的亮白牆壁、刻了各種文字的地面，以及有許多未知圖騰天花板所組成的走廊。

　　隨著艾拉的腳步向前走了好一段時間後，銀熾便發現了這裡的異樣──

　　這裡儘管看似是平面的走廊，卻仍是以向左轉的直角螺旋迴廊，當他仔細端詳著牆面連接地面的轉角時，不難發現他們直到現在仍都還是向著地下前進當中。

　　「我們本來以為是浸泡在海水當中的地下城，實際上並非如此，但裡面就和海底下一樣漆黑，就連手電筒所照射出去的光，都像是被吞噬一樣無法穿透裡頭的黑暗，我們就這樣帶著武器，小心翼翼的在地下城中摸黑行動。閱歷過了無數遺址的我們前進得還算順利，同時在裡面的收穫更是良多，包括許多被廢置以久的古文明機械、各種以未知材質製成的物品、無法被啟動的各種儀器──我們相當興奮，因為這表示地球在史前也曾有過智慧型生物的存在。」

　　隨著不知從何而來卻越來越亮的光線，就毫不間斷地刺激著銀熾的雙眼下，他受夠了似的停下腳步，瞪著艾拉寬大的背影不耐煩地開口質問道：「這裡到底是怎麼回事？」

　　只見艾拉緩緩地轉過一半的身體，並以側身的方式面對銀熾，此時他突地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同時將不明所以的眼神投射給明顯不耐煩的銀熾。

　　「這裡是位在約旦、以色列，以及巴勒斯坦交界處的地下城，」艾拉‧肯拉迪神情異常肅穆地說，「在地上是死海文書手抄本的發現處，在地下則是以賽亞書正本的發現處。」

　　手抄本？……

　　以賽亞書正本？

　　也就是說……這裡是死海的正下方嗎？

　　「怎麼可能！我們剛剛不是還在阿瑞斯市嗎？」

　　在聽見銀熾稍嫌激動的口吻時，艾拉便默默地舉起手，以手指在左側牆面上沿著象形文字描繪，就在手指停歇的下一瞬間，他面前的牆壁竟奇異的化成了一道艙門！

　　「這裡是聖書之龕──」

　　當眼前的艙門被開啟時，冰冷海水便突如其來地淹過了兩人的腳踝，在艙門關上的下一瞬間，海水竟隨著變回牆壁的艙門而逕自消失在兩人眼前，本以為那只不過是幻象，但被沾濕的褲管替銀熾證明了剛才目睹的一切都千真萬確。

　　「是連接這個星球中，所有地下城的『主門』。」

　　艾拉‧肯拉迪渾厚的話音，就在聖書之龕中勾引出了令人心感不安的一絲恐懼。

（　聖書之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