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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02/20 13:20:09瀏覽2137|回應7|推薦106 | |
(2003.8.30舊作) 身體的這個部位,可能是全身上下距離"眼睛"真正最遠的部位 --遠於後腦袋、遠於腳趾,妳永遠無法看得清楚。 怯生生地跨上婦科內診台,下體近日的疼痛狀況讓她困惑。 回到這數年來躲著不想見的診間,問題,並不在於檢查的人。想這白衫人匆匆一瞥,竟日「閱」、「人」無數,不可能記住這平板模樣中庸身態、芸芸眾生裏不起眼的她。只是這特別的姿勢,引領她,回到數年前流產手術前還清醒的瞬間。也是怯生生地,她帶著千百倍於此刻的恐懼,跨上手術房裡那張一模一樣的台子。那一次,她孤身壹人,臨時大量出血,一時間,聯絡不上打高爾夫球中的他。 診間內人聲鼎沸,恍若市集。她還清楚聽見粉紅簾幕外的病人,大聲談論著白帶。「妳要如何發現他的不忠?」她思索著。花俏或昂貴的穿著、忽然出現的古龍水、不表明身份或無聲掛斷的電話、逐漸增長的加班時間、逐月增加的手機費……?不不,太普通而清楚了,老天或許會安排,更特別委婉的方式。比如說,一個陌生女子的來電、一個與妳無關的位於頸項的紫色吻痕。 「又比如說,在檢查台上,被告知感染性病……。」一陣慌亂,很想抓起內褲,跑回屬於自己的寧靜裡。 現實,很難不傷人罷!正如揭發現實的疾病,很難不是經由複雜的第三者而來。那些疾病就像它們的名字一樣,告訴妳,妳的愛人在妳之外,還做了些什麼。可憎的病痛,宣告了最最不想知道的染病方式,而屈指可數的潛伏期限,清晰而殘酷地知會了--事件發生的時間。 而代號「菜花」、「人類乳突狀病毒」,或是「披衣菌」、「疱疹」等等暗語,彷彿指向「男女兩造過去所有情欲史的總和」。平日不痛不癢地,這些小意外,卻在妳的抹片報告或不孕檢查時,跑出來攪局。 她買了書,比對許久,無奈地發現,身體的這個部份,可能是全身上下距離眼睛真正最遠的部位--遠於頭皮、遠於腳趾。 有種被自己身體背叛的不滿--「別人,竟都看得比我清楚?」她,厭倦起自身,以及其後的象徵。得病與否,能證實什麼?他依舊每個下班日遲歸,每個週末打高爾夫。依舊在每個眼神交會的片刻,她直直的凝視裡,回應二十分之一秒的細微眼皮抽動。「探索頻道」上說過,這是種專屬於說謊者的肢體語言。 在愈來愈盲目的城市裡,人們兀自慶幸,尚未進入勞倫斯‧布洛克筆下的紐約市,「八百萬種不講理的死法」,虎視眈眈地等待。然而,這個輕薄短小的世代,卻以愈來愈多樣化的不忠,嘲笑著現代人的自大庸碌……慢慢地,妳也可以想像出,「第壹百種發現不忠的方式」。等待中,可能是盯著天花板上頭的日光燈管太久,她陷入半昏厥的眩暈,喃喃自語著。 醫生身手矯健地翻簾而入,「這裡嗎?別擔心,小小痘子而已!擦個藥,幾天就好。」旁邊的小護士,沒來由的一陣輕笑。雙腿兀自張開的她,望著醫師急遽起身而去的背影,想起家裡的他每兩週一回、交差式辦事後,急急起身的樣子。屬於愛情的激情長度,往往不及一頓外帶快餐。 她一直以為,她會遇見一個停留在女性體內休憩的男人。 慢條斯理將衣服一層層穿上時,對於自己此刻接近冷漠的冷靜,感到吃驚與不適應。這應該是為愛情所作的最後掙扎,應該要掺雜著難以啟齒的沉重……而原來,她完全不想哭,甚至沒有一絲絲想像中,回到檢查台上的悲傷。漫天而來的疑慮,不過是真相的代言人。 原來,痛苦的深度,反比於愛情,而,數年前的那次手術台上,她的愛情早已隨著空等的失望,點滴流逝而去了。「我下午沒空陪妳去醫院。」多年前的那日早晨,他這樣告訴點狀出血的她,與她腹中原本還有心跳的孩子。真相是,她已不用再花力氣相信他了,不管忠實與否。 牽牽絆絆左思右想的,這些時日,不過一顆痘子而已。她忽地,也輕笑起來。 沒有愛情的城市,滿街大樓邊懸掛鐵鏈用的禁行鐵柱,像是一只只饑餓而巨大的黑色陽具。 「你們都在忙些什麼?」長了一顆痘子的她,第一次,向它們打起了招呼。 「下回,碰到那個將會變成我前夫的男人,記得,幫我問候問候他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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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