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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學大學章太炎當陰間判吏記
2009/02/07 16:49:52瀏覽1253|回應0|推薦0

朱鏡宙 (居士為章太炎先生女婿)

我在這裡,舉個威神與業力,能到地獄的有力故事:

民國四年,袁世凱想做皇帝,深怕章太炎先生反對,先期誘至北京,幽於龍泉寺;先生憂憤之餘,夢做閻羅王。當時有報宗仰和尚書云:

「仰上人侍者:快接復曹,神氣為開,所問幻夢事狀,今試筆述,願上人評之。去歲十二月初,夜夢有人持刺,請喫午餐,閱其主名,則王鏊也。(王,震澤人,明武宗時賢相。)走及門外,已有馬車;至其宅中,主人以大餐相餉;旁有陪客,印度人、歐洲人、漢人皆與。各出名刺,漢人有夏侯玄、梅堯臣。余問王公:『讀史知先生各德,而素無杯酒之歡,今茲召飲,情有所感。』王曰:『與君共理簿書事耳!梅君則總檢察,吾輩皆裁判官,以九人分主五洲刑事;而我與君,則主亞東事件者也。』余問王曰:『生死為壽量所限,輪迴則業力所牽;大自在天尚不能為其主宰,而況吾儕?』梅氏答曰:『生死輪轉,本無主者,此地唯受控訴,得有傳訊逮捕事耳。傳訊者不皆死,逮捕則死矣。既判決處分後,至彼期滿釋放後,又趣生諸道,則示非此所主也。』余念此論,頗合佛法,與世俗傳言燄摩主輪迴生死者不同。因復問言:『鐵床銅柱,慘酷至極,誰制此法者?』皆答曰:『此處本無制法之人;吾輩受任,亦是閻浮提人公舉,無有任命之者。法律,則參用漢、唐、明、清及遠西日本諸法,本無鐵床銅柱事也。受罪重者,禁綑一劫;短則有百年。而笞杖之與死刑,皆所不用。吾輩尚疑獄卒私刑,以鐵床銅柱,困苦獄囚,因曾遣人微往視之,皆云無有。而據受罪期滿者言,則云確受此痛。』余曰:『獄卒私刑,非覘察所能得,吾此來當與諸公力除此敝何如?』王答曰:『固吾心也。』遂返。明日復夢到署視事。自後夕夕夢之,所判亦無重大案件,唯械鬥謀殺,詐欺取財為多。如此幻夢不已,而日曜(星期日)之夜,則無此夢。余甚厭之。去歲夢此二十餘日;一日,自書請假信條焚之,夜亦無夢。一夕,盡換獄卒,往詢囚徒,云:『仍有鐵床銅柱諸苦。』因問此具何在?囚徒皆指目所在,余則不見,歸而大悟。佛典本說此為化現,初無有人逼迫之者,實罪人業力所現耳。余之夢此,是亦業感也。今春以人參能安五臟,買得服之,並於晚飯後宴坐觀心一小時頃,思欲去此幻夢,終不可得。來示謂不作聖解,此義鄙人本自了然。但比量上知其幻妄,而現量上不能除此翳垢,自思此由瞋心所現故耳。吾輩處世,本多見不平事狀。三歲以來,身遭患苦;而京師故人,除學生七、八人外,其餘皆俛仰炎涼,無有足音過我者。更值去歲國體變更問題,心之瞋恚,益復熾然,以此業感,而得燄摩地位,固其所宜。息嗔唯有慈觀,恐一行三昧,亦用不著。慈觀見涅槃經,雖說其義,而無其法;亦如竟無從下手耳。想上人必有以教我也。(所瞋之事,有何體性?能瞋之心,作何形象?未嘗不隨念觀察,而終不能破壞。)......章炳麟和南三月三十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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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太炎趣事

怒斥北大 國罵送客 天天新報 2008-04-06

  章太炎(1869—1936),近代民主革命家、思想家、著名文人。在文學、歷史學、語言學等方面都有卓著成就。他卓爾不群的狂俠性格為人稱道。

  劉半農(1891-1934),著名文學家、教育家。同時,他又是我國語言及攝影理論奠基人。他的《漢語字聲實驗錄》榮獲「康士坦丁語言學專獎」,是我國第一個獲此國際大獎的語言學家。

  □摘自《閱世品人錄》

  陳存仁 著

  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

  2008年1月

  陳存仁是上世紀三四十年代上海灘的「一代儒醫」, 他在從醫之餘,興趣廣泛,交遊廣泛,藏書豐,見識多,文筆勤,往往能將自己的遊歷和見識水乳交融地化為一篇篇通俗而又耐讀的文章。這本書就是講他的交遊,主要涉及中國現代史上文化界、實業界的幾個重要人物:章太炎、劉半農、胡適、杜月笙、秦瘦鷗、陳光甫、董浩雲、張宗昌。風行水上,自然成文,縱橫捭闔,妙趣橫生,人情、世故、學問、文采兼備。

  師徒默契 笑論性史

  我在上海章太炎老師家中,向來是早晨六時或六時半必定到他家。他早已起身,我為他打理一切雜務之外,常立在他旁邊聽訓。他喜歡問長問短,讀些什麼書?寫些什麼稿?接著便問外面有什麼新聞,要我講給他聽。因為他只看幾種報紙,其他書刊概不過目,因此我常常講些時事或文藝界消息給他聽,他聽後覺得津津有味。

  我常到四馬路一帶去買些書籍,此外還靠著書櫃把不買的書免費翻閱一過,雖不能說一目十行,但是記憶力甚強,看過總能記得,所以我對文壇軼事,常能講得歷歷如繪,章師很是愛聽。那時候,五四風潮已過,文藝界掀起了一陣「科學與玄學」之戰,各種書刊,各方面的學者都參加,章師聽到這個消息,只笑而並不發表意見,我原想遊說他也參加,可是他不為所動。

  我又對章師說起現在白話文運動中,忽然來了一股妖風,有一位法國留學生名叫張競生,在北京《京報》上徵求性史,就是要各人寫出對性慾的經驗之談,並且出版了一本《性史》。這本《性史》原先是在北方印的,寄到上海數量甚少,上海書商立刻翻印,每天可銷一兩萬本(張競生自述所說的翻印數目尚屬不符,因為幫我印書的一家印刷所,拒絕一切生意,連日連夜專印《性史》,所以我估計的數目,超過張競生所知的數目遠甚),弄到上海的青年男女,幾乎人手一冊,男性公開討論,女性在深夜偷偷地看,其中內容最好的一段,是署名「小江平」寫的一篇《初次的性交》,寫得淋漓盡致(按:小江平正式的名字叫做金滿成,是法國留學生,在里昂曾與陳毅同居一小室)。

  章師聽了我這段話,為之大悅,要我也買一本給他看看;後來章師把這小冊子看了一陣說:「現代白話文的描寫技術,遠不如文言文,要是改用文言文來寫,要超過金瓶梅,這本性史瞠乎後矣。」接著他又說:「這個白話文的妖風一起,勢必會弄到白話文宣告變質。」

  劉復何人 貿然來訪

  北京大學的白話文運動之中,還有一位教授,也是此中健將,名劉復,字半農,他發出一種論調說:「文言文是死的文字,什麼人再寫文言文,就是死人;白話文是活的文字,凡是寫白話文的,就是活人。」這幾句話,簡單明白,竟然流傳全國,認為是劉半農的名言,劉半農的名氣也從此舉世皆知。

  其實我看這種書,也歷有年數,而且喜歡搜購舊書,找到早年劉半農舊作,原來他也是鴛鴦蝴蝶派的小說家。那時署名「劉半儂」,這個「儂」字,一望而知是有濃厚的鴛鴦蝴蝶派的氣息,不過,此人留學法國回來之後,進了北京大學,竟然舉起白話文運動的大旗,算是此一運動中的急先鋒了。

  我就把劉半農的情況告訴章師。章師聽了連說:「你講下去,講下去,這個劉半農是什麼出身?」我答說:「那倒不知其詳,不過在一些鴛鴦蝴蝶派刊物中看到的,他的見解也未見突出。」章師說:「啊,那麼他的國學根蒂也有限得很,比我的門生周樹人(即魯迅)、周作人(即知堂)差得遠了,他們兩人早年譯《域外小說集》,雖是白話,但是一望而知對文言文是有相當根基的,劉半農有什麼出版的著作物,你找些來給我看看。」我說:「要知道劉半農,他只是在北方報紙上寫些短評,濫罵文言文是有的,正式的著作物,只有一本《賽金花本事》,還沒有出版(按:此書在劉半農逝世後,始由其弟子商鴻逵出版),報上有些零星的記載,我曾剪存下來,可以請老師過目。」隔了三天,老師看了這些剪報,對我哈哈大笑說:「賽金花說的話,許多都是胡說,全是編造出來的,不能稱為第一手資料,不過是劉半農他想利用賽金花的名字,來炫耀自己而已。」

  隔了不多時,劉半農到上海,報紙上的新聞說他要訪問章太炎。這個消息,我看到了之後,正想到劉半農又想借重訪問國學大師來出風頭。過去他罵過文言文是死的文字,誰寫文言文即是死人;他居然以活人代表自命,到上海來訪問若干寫文言文的名士。據報紙消息傳出,他的最大目的是要訪問專寫文言文的名人章太炎老師。

  我一早就把這個消息告訴老師,師母湯國梨女士也在旁邊,她對老師說:「如果劉半農真的來訪問你,你千萬不要生氣,更不要執杖以擊之。」章師點頭微笑,好像是山人自有妙計一般,只說:「要是劉半農來的話,你(指筆者)要陪著我,即使你在丁甘仁老師家寫藥方,師母也會打電話給你,你一定要請假馬上就來,因為師母畢竟是婦道人家,有些地方是不便出面的。」我說:「好。」到了次晨,我在章師家盤桓了一陣,就到丁老師家寫藥方,丁老師一邊唱藥,我一邊寫方,同學們稱我為飛快手,因為我懂得丁老師的常州話,從來沒有寫錯脈案和藥名,別的同學只是在傍側錄方,輕易不會坐在丁老師旁邊開藥方的。

  這天上午十時,章師母的電話果然來了,我就請上一班的錢師兄代我寫方,便急急趕去聽電話。師母說:「姓劉的來了,你快向丁先生請假,即刻來我家。」我擱下電話,向丁師請假,丁老師面有慍色。我說:「這是章太炎老師家來的電話。」丁師聽見「章太炎」三字,也不再出聲,叫我快去快來。

  天文地理 面折半農

  我從白克路趕到同孚路,不過十分鐘,進門已見到劉半農陪同三個人,帶了附有鎂光燈的三腳架照相機坐在客廳中,章老師在閣樓書齋,尚未下樓。我一到之後,就接了劉半農等的卡片去請章老師下樓,我一看這天章老師的衣衫,甚為整潔,施施然緩步而下,坐定之後,很客氣地與訪者寒暄,他說:「我鼻部有病,聞到鎂光的氣息,鼻病必大發,最好請你們將照相機收好。」劉半農本想和章師同拍一張照,經章師這樣一說,我立即著他把照相機收拾起來,劉半農不得不從命,這是劉半農大失所望的第一件事。

  接著劉半農就問章師對白話文的見解如何,章師說:「白話文不自今日始,我國的《毛詩》就是白話詩。歷代以來,有白話性的小說,都是以當時的言語寫出來的,寫得最好的是《水滸》、《老殘遊記》等,甚至有用蘇州話寫的《海上花列傳》。但是你們寫的白話文,是根據什麼言語做標準?」劉半農侃侃而談說:「白話文是以國語為標準,國語即是北京話。」章師聽了哈哈大笑,問劉半農:「你知不知道北京話是什麼話?」劉半農不假思索答說:「是中國明清以來,京城裡人所說的話。」

  章師就以質問的口吻問劉半農:「明朝的話你有什麼考據?」劉半農呆著無詞以對。章師就用明朝的音韻,背誦了十幾句文天祥的正氣歌,其發音與北京話完全不同,接著就說:「現在的國語,嚴格地說來,含有十分之幾是滿洲人的音韻,好多字音都不是漢人所有。」這番話說出,劉半農更呆住了好久,說不出一句話來應付。

  章師又說:「如果漢人要用漢音,我也可以背誦一段漢代音韻的文字。」說完他就背了兩首漢詩,許多字的音韻都與現代不同。他又問:「你知不知道現在還有人用漢代音韻或唐代音韻來講話的?」

  這時,劉半農已聽得呆若木雞,這一問他倒振作起來,便說「現在哪裡有人用漢音來說話?」他說得好像振振有詞的模樣。

  章師說:「現在的高麗話,主要語是漢音,加上了唐朝的唐音、朝鮮的土話和外來話,即是今日的高麗話。」接著他說:「還有日本話,主要的中國字,稱為漢字,即是漢音,其餘的聯綴詞,日本各地的土音,又加上了近代各國外來語,就成為現在的日本話。日本人的發音,各處不同,以東京為正宗,漢音也最準。各道各縣的發音,連東京人也聽不懂,這是你劉半農先生不研究『小學』,不研究『音訓』,不曾研究過《說文》,所以你聽了我的話,可能會覺得很奇怪。」

  劉半農面有赧色,無詞以對。

  章師在這時,像老師訓導小學生一般問他:「中國歷來有種種科學發明,都是用文言文來記述的,我先問你天文知識,中國有些什麼?」

  劉半農想了半天,他的同來者也都面有難色,不敢插嘴,知道今天的訪問有些下不了台了。

  他果然答不出一句話,便低聲下氣地請教章師。章師說:「中國的天文學大家祖沖之,你知不知道他是哪一朝代的人?他是南北朝人,著《周髀算經》,精確地推算出地球的圓周率是3.1415926,與一千年後德國渥托發明地球圓徑數字百分之九十九以上符合。」劉半農在旁唯唯傾聽。

  接著章師又說:「天文你不知道,我再和你講講地理,美洲新大陸的發現者是誰?」劉半農訥訥其詞地說:「當然是哥倫布。」章師擊桌大笑說:「最先踏到新大陸的人,是一個中國和尚,叫做『法顯』,想來你是從未聽到的。」劉半農又無詞以對,只說:「願聞其詳。」

  章師說:「你有時間訪問賽金花,記述她的胡言亂語,何不多看些文言文線裝書,充實自己。」劉半農只得點頭稱是。章師又按著桌子一拍說:「請你查一查,《章氏叢書》別錄之三,有篇《法顯發見西半球說》,就知道一切了。」劉半農聽了這幾句話,好像大大地受了一頓教訓。究竟後來劉半農回去查不查過《章氏叢書》,我可不知道了。不過,我卻查到這篇文章。

  (陳存仁按:新文化運動以來,不曾見到中國人發現美洲新大陸的考證,雖然有過幾篇小品,談到法顯和尚發現新大陸,也是根據章師的論文而來。直到最近五六年,留在香港的衛聚賢大師,著作了一本有關中國人發現美洲新大陸的書,這還是一本提要,全書要是付印的話,一共有十大厚冊,現在香港已出了三冊,衛聚賢大師到處請求富有者出資付印,響應者極少。衛大師也和我商量過集資付印的辦法,要我也拿出一部分錢來。他率直得很,在我診所最忙的時間中,三言兩語地要我答應出資多少,我當著許多病人面前,只能婉轉其詞地答覆他。衛大師真是一個讀書人,一言不合,拂袖而去,至今沒有見過。第四冊出版與否,杳無消息。現在他已去了台灣,且有很多種書出版了。)

  拍案開罵 縱聲大笑

  劉半農傾聽章師的話,一句也插不上嘴,同來的人與劉氏面面相覷,想快快脫身,不料這時劉半農卻又說了一句:「北方學術界,正在考據敦煌石窟及周口店『北京人』,以及甲骨文、流沙墜簡等。」想借此掩飾自己,誇大北方學術界的工作,來平抑章師的氣焰,一面就起身想走。章師這時勃然大怒,說:「中國政府對你們不知道花了多少錢,設立了無數研究所研究院。敦煌石室的發現,第一個是西人斯坦因(在英國得爵士勳位),他從莫高窟以及西北流沙中竊去幾百箱文物。後來多少年之後,法國的伯希和又盜去幾百箱文物,直到他們在英法兩國發表之後,你們才知道,你們究竟在幹些什麼事情?」這時他又把手杖在桌上拍了一下。劉半農面孔紅到項間。

  章師說:「你知不知道近年來還有一個瑞典人斯文赫廷,又在西北發掘了許多文物,究竟中國科學家做些什麼事?所謂北京大學,只出了一個張競生,寫了一本《性史》,這難道就是提倡白話文以來的世界名著嗎?」劉半農訥訥其詞地說:「我們正在考證甲骨文。」章師說:「甲骨文沒有多大的考證價值,我願意同你各做一部書,專門考據甲骨文,一言相約,二年之後,你在北方出版,我在上海出版,你用白話文,我用我的文言文,看誰寫的是活的。」當時劉半農不出一聲,就是不敢答應這一件事。

  章師又說:「我知道你曾經在北方的報紙上,徵求過『國罵』的字句及各地方罵人的話,第二天早上,就有人到你學校中,在課堂上講出許多罵你老母的地方話。所以後來你就不敢再做這件工作,現在我來罵幾句給你聽。」接著就說漢代的罵人話,是出於何書,唐朝罵人的話,是出於何書,直說到上海人、寧波人以及廣東人的三字經,完全罵出來。看起來好像供給他資料,事實上把劉半農祖宗三代都罵到了。

  這時已超過午餐時間,劉半農同來的人就出來向章師作揖說:「我們麻煩老師很久,現在我們要告辭了。」章太炎老師只說一句話:「如果劉半農要寫訪問章太炎的話,我就要叫我的學生,寫一篇章太炎接見劉半農談話記。」接著指著我說:「就是要他寫。」劉半農就說:「不敢,不敢。」深深地鞠躬而去。章師教我代送,送出了門之後,章師坐在籐椅上縱聲大笑,好像其樂無窮,認為這次罵人是很得意的事情。

( 休閒生活雜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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