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點半，乘著團體的行程開始之前，偷空獨自一人漫步在剛要醒過來的廈門街巷裏，除了外圍的主要道路，我所在的位置讓人感覺就是一個安靜的山城，街頭小巷沿山起伏，我選擇了一條有著林蔭的街道緩步而上，隨著高度的提昇，街道也漸漸的縮小成小巷，岩石是這裏山陵的主要特點，沿山曲折的小巷裏，隨時可見山岩和環境融合在一起，有時，是住宅群前的原石石碑，有時，是圍牆下的基石，或一整面牆就是當地岩材的組合。偶爾路過早開門的小商店，耳中隱約傳來當地人以閩南語交談著，有些熟悉，有些異樣。

路邊可以見到公交車（公車）的站牌，只是這個時間點，只有站牌靜靜的站立著，行人也少，偶爾一二輛電動自行車順著坡度滑行，無聲的消失在下一個轉角，機車是不准在廈門島上騎的，我們這車的廈門藉導遊常掛在嘴邊的話是：廈門2004年獲頒「聯合國人居獎」。也就是就最適合人居的城市的意思。住在這裏的人步調也比較慢，比較悠閒。

廈大法律系的瑩瑩對我說，廈門人在生活態度上不會把經濟放在唯一的位置，寧願少賺一點，因此較沒有如泉州的繁華，但街道較乾淨，產業發展也是以人為本，例如以觀光為主。我驚訝的回應，這和目前大陸發展的趨向很不一樣，是很重要的一項特點，通常要社會經濟發展到某一個程度後才會漸漸推進到生活品質的要求。我思索著廈門有什麼條件發展出這麼不一樣的文化氛圍？

愈往上走，不時冒出的軍方單位的招牌讓拿著相機的我有些緊張，我可不想被當成台諜關起來，其中還有不少是軍方退休幹部的房宿，我觀察到四週的房宿也愈來愈精緻，看來是是有錢有權才有本事住在這裏的。廈門島的發展狀況的確和大陸其他地方是有差異的，這裏的物價高的嚇人，大約是台灣的二分之一到三分之一，台灣同學紛紛說「好便宜」，但二年前我去雲南時，物價是台灣的二十分之一，相較之下，廈門的物價相當驚人（我都是用吃麵來比價地^^），導遊也說：「在廈門島生活，房租通常要花去一個上班族一半的薪水。」廈門是兩岸三地、珠三角和長三角的重要連接點，有明顯的經濟區位優勢，廣大腹地支撐了它的經濟發展，廈門的經濟的確是有條件發展到不以經濟為唯一生活重心的程度了，但有錢並不能完全解釋這種不以經濟獨大的生活氛圍，在大陸一片向錢看的風潮中廈門顯得相當獨特，鼓浪嶼也許可以說明這種文化差異吧。 

第三天下午的行程我們到了鼓浪嶼，廈門的鼓浪嶼對於喜歡讀史的我來說並不算陌生，但知道它只有1.84平方公里的面積還是讓我頗為驚訝，和廈門只隔約500公尺，搭乘渡輪只要五分鐘。除了環島電瓶車外，其餘車輛不能上島只能步行。 

上島後馬上引人注目的是眾多的各式歷史建築以及豪華別墅。鼓浪嶼公共租界是中國在清末到民國時期的二個公共租界之一，另一個就是上海，13個國家先後在這個小島上設立領事館，同時也是當時西方駐地人員的住宅區。島上教堂，教會學校也多，習琴者眾，到1950年代，全島鋼琴500多架，培養了很多鋼琴家、音樂家。導遊說他生長的地方也是鼓浪嶼，他用自豪的語氣說道：「這裏是全中國鋼琴密度最高的地方。」我們參觀的鋼琴博物館內上旦架各式古董鋼琴也的確讓人嘆為觀止。和廣大且封閉的中國農業社會相比，百年來西文化明在這個面海的小島上，對於廈門人的生活文化持續有著深遠的影響。 

不只西方文化，福建做為華僑的原鄉，華僑帶來的影響也許是另一個重要文化元素。福建山多，有「八山一水一分田」的話法，親眼見到後發現山多就算了還石頭多，可耕地的少可以想見，移往海外的華僑中是廈門籍的就有35萬人，鼓浪嶼這些別墅中就有相當多是海外華僑回鄉所建，我們驚喜的發現島上最大的「菽莊花園」是臺灣富商林爾嘉（板橋林家的後代）為了懷念板橋的故居所建的私人花園，這些有著衣錦還鄉觀念的華人在原鄉置產，但未必自己會留下來住，很多是交給家族中的親戚去居住和分享，我相信，對於強調家族觀念的中國人來說，他們分享的不會只有房子。 

在我的觀察裏，簡單的說，他們有錢不是今天的事，而且比台灣更早，在西方及華僑文化等的刺激下，他們擁有了有錢但不只為錢的生活態度。雖然在中共執政後必定經歷了一段時間的沈寂，但留存在生活中的文化記憶並未消失，導遊說，這裏有一種島的意識，鼓浪嶼人不喜歡去廈門島，廈門人不喜歡出廈門島，他自己也是出社會後才去廈門。我思索著，這種島的意識的內涵是什麼呢？我們這車的開封藉司機在路上對著白目行人以閩南語大駡「幹你娘」時，導遊勸說著司機，我們要做文明人。當車出了廈門島時，導遊指著那冒著黑煙的車說：「這種車是不能進廈門島的。」

中國人安土重遷，對於自己原生的土地和生活環境有很深的依戀，但我覺得，在大陸改革開放之後，廈門人還能安居在當地，不必和內地人一樣流離到外地工作，且能維持其不同於其他地方的生活文化態度，除了經濟上和地理上的優勢讓他們能留在當地外，他們共同所營造出來的生活氛圍和態度，以及由此產生的認同與自豪感，也許更是讓他們戀家的理由吧。

導遊說，退休後，我也要回鼓浪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