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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湛地球輪迴故事之三
2023/01/05 10:46:28瀏覽4961|回應0|推薦0
星球意志至關重要,能決定此星球上生命是否能繼續繁衍,所以人類應該是地球母親所樂見的物種,並特別賦予人類自由意志,嘗試在人類DNA的限制下,失去一些靈通力後,還能不能回歸源頭,佛法忽略了許多真相,佛教徒也是在走迷宮,因為第3維度的人間,是一個關書測驗,菩薩化身於此,也有隔陰之謎,但是他/她們靈魂的規劃,會驅使他/她們走向幫助別人的動力,甚至犧牲自己的性命


2021年1月3日 星期日

販售恐懼

左1/2,右1/3

  販售恐懼,一直都是大部分宗教、身心靈界的產業潛規則。因為恐懼,能帶來最大的商機與討論度。

  例如起頭式:「人類是有罪的!」接著說:「你要入教,你才能上天堂。」

  以及「你們一家背負沈重的業力!」接著說:「你需要捐多少錢做祭改、要買產品,要保持入會。」

  或者:「人類需要提升,要更加高頻,不然將在舊時代沈淪、被光明遺棄!」再補上一句:「請購買套書、卡牌、水晶、精油,能量療癒課程,以及開脈輪技術⋯⋯使你更加提升,一切順遂!」

我說明:佛教比較含蓄,但也灌輸每一位佛教徒:每個人都有無限的業力、消不完的業力,所以需要做功德、種福田,為這輩子、下一輩子囤積資糧,以至於有人竭盡所能地貢獻出他的錢財、力量,為了這輩子或下輩子有個善因善果。 

  本來人們沒有恐懼,都會被前一句嚇到、產生憂慮,勾起心中的不安,被話術捕獲。

  這就是善用人類的「恐懼」——先引起人們的「我不夠好」、「我會犯錯」、「我是有瑕疵」的焦慮,接著商人、宗教組織就能趁勝追擊,把各式各樣的產品、入會申請書遞到人們面前,像是撒網捕獲獵物的漁夫。

  尤其在亂世,一旦瘟疫蔓延、烽火連天,當人們越感覺到環境的變動,身家財產的不穩定,越想要抓住什麼⋯⋯就越容易被這般鼓吹,擄獲心神。

  我對這類話術的痛恨,源自於我一個前世的經歷。

  我曾經是兩大國之間的邊境城市騎兵隊長,當時鄰國不時騷擾,像是游擊隊焚燒農田,欺壓城外的民眾,人心惶惶之中,市場便產生了各式各樣的民俗偏方。

  有人宣稱他是來自天竺的高僧,有神秘藥草與配方,能夠讓人家幸運平安;有人說曾祖母是冰雪國度的女巫,有代代相傳的儀式可以讓人驅除厄運;有人說在祖傳山坡挖到古代文明神奇的器物,使用之後人生大轉換——

  大家的生活已經很亂了,而各方女巫、術士,還在那裡造謠說,不使用他們的產品將來就會被殺害,不相信他們就會被敵方的黑魔法攻擊,不相信他們的話就會發生嚴重後果,小孩夭折,病痛纏身⋯⋯

  有錢人、窮人都想辦法掏錢購買那些礦石、藥草,野獸的四肢、內臟或頭顱,然後一大堆人吃喝了來路不明的物品在家暴斃,或者嚴重腹瀉,或者積蓄被騙光流落街頭當乞丐。

  我的工作就是上街逮人,進入各種陰暗的巷子,揪出那些擾亂人心的江湖術士,一天可以抓十幾位,很快的地牢人滿為患。

  但是受害者仍然有增無減,因為更多人發現這行業多賺錢,趁著人心惶惶,餿水都可以講成天釀美酒,只要有三寸不爛之舌,就能一夕之間暴富。最糟的是,窮人沒錢了就抵首飾、過家產,賣小孩,把妻子送入妓院,人的恐懼可以無限上綱,例如有的藥方宣稱人體某個內臟能使人永生,於是真有人殺害父母。更別說向敵軍求和了,每天都有逃兵,我們不得不在牆上射箭,至少別讓敵人增加勢力。

  那些江湖術士太貪婪了,我在第一陣線可見識過了。我們軍隊已經對外患煩惱的要死,他們還無所不用其極地在城市各處鼓吹最可怕的事件、最可怕的詛咒,誇張敵人的攻勢,像是詛咒人們會妻離子散、會慘死、會下地獄、永世不得超生⋯⋯進而唆使人們買他們的產品,填飽他們的私囊。

  這些投機份子讓人們膽戰心驚、沮喪,如果沒錢買怎麼辦?就去偷去搶!每天都有無數的搶劫、以及為了保護財產而遭到攻擊的死傷。這已經演變成整個社會的嚴重動盪了。然而這些商人根本沒有替這城市做出實質的貢獻,即使他們嘴上講著要替人帶來好事,自稱良善、自稱正義——但是實際上,是在加速城市的崩潰!

  而我的妻女,以及老父親也遇上了劫難。盜匪以為妻子懷中熟睡的嬰兒是貴重物品,試圖搶奪。老父親挺身護衛,被砍成重傷,妻子被逼到牆角,一刀斃命。盜匪發現包裹只是嬰兒,一怒之下殺了孩子,也因為當時迷信孩子的內臟能治百病,我唯一可憐的孩子被開膛剖腹。我趕到現場看到恐怖又心碎的景象,奄奄一息的老父親在我懷中述說完過程便死去,我家破人亡,我盛怒之下派兵四處搜索,正好逮到盜賊拿著我孩子的內臟在黑市中進行買賣,我才瞭解迷信與人性——使多少家庭破碎。即使我有官位、有權力,我也無法保護我心愛的家人,我痛徹心扉。

  只是羈押犯人是無法阻止群眾恐懼的蔓延,也無法解決人性的貪婪與兇狠。我們決定下狠招,現場逮捕的江湖術士立刻砍頭,當我們執行第三天,才讓全城市內的黑市交易停止,剩餘的商人狼狽得逃出城,我們終於能夠重塑紀律,整頓人心,鞏固城市,最後累積戰力逼退敵軍。

  有時候,身為人類,還真的不得不以暴制暴。

  或許也就是這個前世的經驗,即使我今世是靈通者,我不想用販售恐懼的招數引起人們心底的恐慌,我實在太痛恨那些商人利用人們的壓力與無助感,四處搜刮人們的血汗錢。大部分的人們都是單純、善良與辛苦的,錢並不好賺,他們不該被如此欺騙與被利用。

  然而販售恐懼、宣揚恐懼,就是有話題性、曝光度,才令人覺得新奇、被吸引,甚至投入其中。

  但是過度接收這種以恐懼為基底的言論,會使人更習慣接受恐懼的思想,像是合理化許多不公平對待:「我需要拿錢供奉團體中的其他人,那些人不必工作,他們比我更高等,是我的再生父母」、「我需要持續地回到團體奉獻我的勞動力與錢財,不然我就是懶惰沒用」、「我需要更虔誠、更守規範,要扮演最乖的孩子,不然我會因為不尊師重道而下地獄」

  更別說過度、無節制的奉獻,使人散盡家產、變得偏激,甚至出賣朋友、父母、手足、伴侶與孩子⋯⋯

  即使這些話術也在說:「為了更好的世界、為了地球、為了更好的將來⋯⋯」彷彿在闡述良善、美,天堂的力量。可是明眼人都能看到,這些商人捕獲的信徒、客戶,只會更恐懼犯錯,更充滿擔憂,擔心造業,擔心不乖被扣功德,成天被焦慮綁架,甚至出現強迫症,要控制周邊的人們一起遵守「他的宗教規範」,不然「你們全部都會下地獄!」發出這樣的詛咒。

  如果這些信仰、話術是有用的,應該能夠讓當事者更安心、更自由,大家嚮往的天堂不就是如此嗎?如果真的得到幫助了,應該能有開闊的心胸與耐性,能夠解決生活上的問題,以及建立良好的人際關係,而不是縮小人際圈,躲入同溫層逃避現實。

  最終,那些光與美只圓滿了那些商人的口袋,以及團體的利益,使個人充滿恐懼——因為已經習慣恐懼了,被灌輸最深的陰影了,彷彿上鉤的魚兒,擔心不聽從就會出事,必須緊緊捉著商人口中的「高頻商品」和「大師」,不然就會掉入深淵。

  這變成極端的現象:「我必須獲得「祂們/它們/他們的支持和補助,我才有存在的價值。」彷彿這一生都該奉獻給某個組織,某個療法與某個人。個人被視為附屬品,顯得卑微渺小。

  當然,我的言論並不包括全部的身心靈產業。好的身心靈產業能夠穩定民心,使人群向善,可是這樣的產業由誰監督?收費和斂財差在哪裡?真的有創造穩定的溝通平台,還是大師和幹部一面倒的獨裁?人與人之間是平等的嗎?還是變成造神運動不容質疑?這都很需要人們自己警惕觀察。

  無論如何,為了壯大組織與個人利益,販售恐懼實在是太常見的手段了,尤其現在疫情的關係,國內外的壓力都大,明明生活不好過了,但是這產業卻越加蓬勃興盛。對我來講,我不認為這是好事。畢竟我已經在前世看過最極端的現象。

  包括現在的新時代靈界訊息,也是換湯不換藥。尤其熱衷談「黑暗勢力」,「邪惡執政官」的群眾也是掉入二次元對立的粗暴觀念。一旦把個人視為正義,更要把其他人視為敵人,才能襯托他「光明」的特質。要創造邪惡——恐懼的話術,吸引人們注意。

  我覺得「邪惡」這個詞,本身就是一種「我不想理解你,你們就是壞」的全盤否定,這種一面倒的怪罪,像是精神上的暴力,個人與團體失去同理心,沒有耐性、懶得深思與調查,當他們不想接受另一個族群的經歷與背景,往往會武斷地指責對方「邪惡」。所有人的存在——認同他的都是盟友,反之都是敵人,這世界一切的存在都是為了襯托他們的自戀,以及傲慢。其實就是人性哎,不管在政治、經濟或各種種族文化議題中,都能見到這些偏激言論的影子。

  抹黑他人、想像一個完全邪惡的形象,比起努力提升自己需要累積的時間精力,能夠更快地吸引觀眾,好捉住觀眾的目光,也能填補宣揚者「渴望被認同」的無價值感。於是這類訊息只會更加浮誇,要打打殺殺,還要讓議題保持新鮮感與討論度,要充滿精彩刺激的轉折,就像肥皂劇,吸引更多人追隨其頻道,每天都在看電影。可是在我看來,此人與團體的能量已經把現實與幻想全都混淆成一團。越是恐懼內在的陰影,越是要逃避自己內在的陰影,而且持續的創造心底的陰影。我不認為這種現象能解決他現實生活上的不滿。

  也能說,真正的敵人都是自己創造出來的。若沒有把自身議題處理好,無法面對個人內在的壓力,只能四處投射恐懼、怪罪,宣洩生活上的不順遂,都要別人負起責任。而喜歡這類議題的觀眾,也當然具有這樣的特質,才會一拍即合囉。他們會一起創造與現實脫節的幻想世界,吸收對方的投射能量,相互取暖。

我說明:如果了解華嚴經「一切唯心造」,3維度的外在一切都是我們自心所造,若能跳脫「人類」這個「眾生相」,那麼,真的沒有什麼是非與善惡,「反人類」的大罪名也就不存在了,所以根本的問題是:你能不能夠跳脫「人類」這個「眾生相」?小湛記得曾做過動物、半人馬、厲鬼、非人類、人類,所以她可以跳脫這個「眾生相」,所以她不談陰謀論,陰謀論確實還在二元對立,人與非人勢力的對立六祖壇經「不思善,不思惡,正與麼時那箇是明上座本來面目。」,這是突破太極生的兩儀,回到合一的太極。

但是話說回來,地球上的人類實驗,確實是在考驗我們的人性,是否能夠以慈悲、愛來對待他人,從而推及到動物,一切眾生,如果我們連對待他人都不能以慈悲心來對待,遑論對待動物、非人了,所以應該是有次第的,而第5維度是一個擁有「愛」、「合一」的星球,想要揚升到第5維度,應該從愛人做起。

如果你有信仰、團體、或者深信不疑的人,你可以自問:「例如我離開那些,會發生最糟的結果是什麼?」你就能知道你的恐懼是什麼了。接著再思考,你是因為真切的愛而深受吸引,還是因為恐懼、焦慮而受到吸引?

  最後你的愛和恐懼一起比較,哪個最大?那你就知道了,你是因為愛而被吸引,或者是為了逃避恐懼才必須深信不疑。人其實很容易自圓其說,才需要用頭腦邏輯反思檢討。大家都需要一顆大腦。

  還有一句話我很喜歡,是伏爾泰說的:「假如你想知道是誰控制了你,那就看看誰是你不能批評的人。」

  而我所認識的靈界,從來不是用錢就能買通的宗教贖罪券。和有沒有能量無關,更不是錢多錢少的問題,而是你是否願意關照自我,重視自我的生命,能夠認真看待自己的一切,把自己的能量回到自己身上,圓滿個人的狀態。我們都是自己生命的主角,不是任何誰的附屬品。

  也因此,我的網站保持開放,我認為我的經歷無價,我的歷程可以幫助真正需要的人查詢,需要的人能在這兒獲得他們想要的資訊,和身份地位、年齡、資產都無關。將來會出書也不會刪文,我會把書籍當作紀念版本,重要的資訊還是繼續放在網路上,這個網站會持續的開下去。

  沒有誰能買斷另一個人的人生,我如此堅信。

留言:

小睡星期日, 1月 03, 2021

謝謝小湛~有你真好。

Cindy星期日, 1月 03, 2021

"好的身心靈產業能夠穩定民心,使人群向善,可是這樣的產業由誰監督?收費和斂財差在哪裡?真的有創造穩定的溝通平台,還是大師和幹部一面倒的獨裁?人與人之間是平等的嗎?還是變成造神運動不容質疑?這都很需要人們自己警惕觀察。"

時時警惕自己><

樽沁星期一, 1月 04, 2021

謝謝你一直分享這些 很感恩

自己也曾經很依賴算塔羅過...好像沒塔羅就無法過生活 無法做決定一樣

很慶幸去年的自己想通 也戒掉這個習慣了

TU星期一, 1月 04, 2021

謝謝分享,即時網站有資訊,我還是喜歡收藏紙本,紙本拿在手上的感覺還是不一樣。很謝謝你一直以來的更新讓我可以不時看看新的文章。

劉寶傑好棒星期一, 1月 04, 2021

這些傢伙真的必須砍頭!

Annie Chen (安安妮好)星期一, 1月 04, 2021

這篇文章看了感觸很深啊......

材克鯉星期一, 1月 04, 2021

"都是執政官和黑暗勢力的植入編程拉."

所有事情真的這麼容易就可以定義的嗎?

還是我這低頻的三維人,沒有所謂聖潔的五維思維來理解呢.

年輕人不講五維,大意了! 沒有閃!

小湛的地球人生與靈界觀察日誌星期一, 1月 04, 2021

現在很多的收訊者,尤其喜歡談「黑暗勢力」的群眾也是掉入二次元對立的粗暴觀念。一旦把個人視為正義,更要把某人視為敵人,才能襯托他「光明」的特質。

抹黑他人、想像一個完全邪惡的形象,比起努力提升自己,更具有劇情張力、以及對社會的煽動力。也更吸引觀眾,好讓觀眾的信賴與跟隨,彌補自己生活上的無力感,也能填補「渴望被認同」的無價值感。於是這類訊息,只會更加浮誇,要打打殺殺,要充滿精彩刺激的劇情,就像肥皂劇,吸引更多人追隨其頻道,想看點讚數、想感覺到自己的重要性,然後沈浸其中,現實與幻想全都混淆成一團。

也能說,真正的敵人都是自己創造出來的。若沒有把自身議題處理好,無法面對個人內在的恐懼,只能四處投射恐懼、怪罪,宣洩生活上的不順遂,都要別人負起責任。而喜歡那些人的觀眾,也當然有這樣的特質,才會一拍即合囉。

材克鯉星期二, 1月 05, 2021

難怪渾身散發著「光明」特質的人.

只要拿著放大鏡稍微看一下子,眼睛看不到幾秒鐘就燒起來了呢.

獵戶座又出代誌拉!

星際種子們,集結!

不好...安妮被黑暗勢力的外靈附身了!

只好使用禁術,光之靈魂置換了!

真的是很刺激呢XD

Yu-ting Chiu星期一, 1月 04, 2021

一直以來都很感謝小湛所寫的文章帶來的啟發與深思,希望小湛在籌備的書出版後也能上架電子書版本方便海外讀者購買蒐藏!推薦讀墨:)

Ai星期二, 1月 05, 2021

一直以來都非常感謝小湛的分享! 也喜歡有書本隨手就可以拿起來翻的感覺~

毣萸星期二, 1月 05, 2021

看到這個主題很想問一個切入角度不太典型的例子,但我不知道這算不算評論別的通靈者,如果小湛不想回答這種問題我先表示一下不好意思

前陣子看過一個YT頻道聲稱在揭露靈性課程/書籍跟通靈者YT頻道的真相,逐一點名說哪些比較紅的頻道主或課程背後通到的靈是惡意的、幾D的黑道之類,說連看YT影片甚至聽個音樂都會被下晶片或被靈擾等等,又說他們後台很硬不怕報復才敢揭露之類,不過他們點名誰家安全誰家危險的判斷依據大部分只有他們自己知道,那他們這種情況算不算販賣恐懼?(從那邊的留言看來他們的確激起一部分觀眾的恐懼,雖然沒有對觀眾兜售產品,但確實也收穫另一票觀眾堅信他們說的都是真相,好像不算無利可圖?)

妳覺得怎麼樣呢,我剛看了一下其實很多只是"名詞"不同.

像是他們有談到,某些4D的靈體會抓一些阿飄當手下

也有所謂的"江湖規則"會講義氣.

對於目前新時代二元對立善與惡的看法表示非常無奈.

"今天我寧可妳們不信我,也不要去相信靈性宗教那些,過回正常的生活."

也有不少人在底下留言.

"覺得認真生活就是最好的修行"

其實看到最後我覺得比起販售恐懼,說是警告或是直接擋人財路比較像拉.

小湛的地球人生與靈界觀察日誌星期二, 1月 05, 2021

我大概知道你說的是誰,確實有很多嚇怕的人跑來找我,還有人嚇到提心吊膽沮喪的睡不著覺。 我直接把這一大篇回應拿去當另一篇文章啦XD

網址在這裡:


2021年1月5日 星期二

靈性網紅

  這幾年很多的身心靈網紅,大家都用各自的方法、頻道來探討靈性,過程中有些話題具有批判性(我盡量婉轉講),讓使用過某些療法的觀眾感覺到恐懼。有蠻多的人嚇怕之後跑來找我求證,而我這個人本來就低調不想多說誰的壞話,所以現在我想要解釋一下我個人的立場,還有我對這樣的現象的看法。接下來我想談的是「現象」而不是人,請大家參考一下。

  我的理念是,「我不相信這個世界存在完全的邪惡」,我想要知道人和靈為什麼會出現不恰當的附著與共生。以及為什麼會有各種能量工具的使用,那些能量工具是真有效果嗎?關於這部分,我以前都寫過了,我個人反對所有的能量療法包括周邊能量水等等,想知道詳細可以自己翻舊文。總之,我看下來的結果是,真正的療癒來自於你的「心態」,和靈魂來自的維度高低、有沒有錢都無關。

  我盡量想用客觀的方式分享我的經驗,然而我終究有情緒。有一回我看到一位認識多年的老師當面吸取同學的能量,以前那位老師不是這種人,我曾經非常欣賞他,而同學是我推薦的,至少是我覺得團體的狀況很不錯的時候推薦的。

  當下我非常的憤怒,我感覺到背叛,還有強烈的失望。我直接站到兩個人的中間阻斷這個管道,那位師資很快地離開了。我曾經想過要不要講出來?要指名道姓嗎?但是我的靈魂團隊講一句讓我覺得很有智慧的話。

  祂們說:「既然那個人自認為是身心靈的老師,那麼他更需要意識到自己的問題。當你講出了他的問題之後,也是破壞了他靈性上自我檢討跟自我覺察的機會,介入他的成長,沾上了他們的業。這些老師們可能會滿懷恨意(沾上他們的業的共振),因為他們下不了台階,因此他們能夠聯合他們的學生以及具有的勢力,例如白道跟黑道,找出你的真實身分,同時在靈界跟生活圈攻擊你,最後是你受到嚴重的傷害,不是他們。」

  祂們提醒我,我終究要記得保護自己,要記得前世們的教訓,尤其靈界在這個時代,其實是非常模稜兩可的話題,信者恆信,不信者恆不信,像我這樣子小小的一個平凡記錄者,能比得上經營多年,黑白兩道通吃的靈性大組織們的勢力嗎?

  人類狠起來,可以無上限的兇狠,能夠抄家滅族,用各種私刑使人精神崩潰。這已經和靈界是否有靠山無關了。我的前世已經受夠了。

  而我也要相信加入靈性團體的信徒與學員,大家會有直覺知道是否適合這個環境,大家都有退出和留下的自由。

  Mulo告訴我說,與其直接給大家一個答案,不如教導大家如何去辨認。知識是一股力量,只是需要時間來累積。

  知識,是我們真正能夠擁有的生活技能,當我們能夠擁有知識,我們會有自信,以及有懷疑跟辨識的能力。當我們具有充分的知識跟邏輯能力,才會在面對陌生的領域時,使我們鼓起勇氣,嘗試面對問題,不會輕易的被誰挑撥,也不會被來自四面八方的訊息牽著鼻子走,能夠穩住陣腳。這不只在靈性圈,在其他圈子也都適用。

  與其我們成為一個吹哨者——或者是想要證明自己能力的人,我們不如把眼光放得更遠,力氣再更加的深入,有耐性的用一篇一篇的文章,敲打鍵盤,傳遞知識,智慧,各式各樣的探討,以及自我檢討的方式,還有如何面對自己內在陰影的安撫辦法。而我有好多的前世經驗,靈魂體驗,我們有豐富的寶庫,來探討人性跟生活的問題。我們本身不缺主題,大概只缺時間寫出來吧。(苦笑)

  終究我們的目標,是想要安撫世界需要幫助的人們,而不是挑起爭議,也不是為了要被人矚目,更不是散發恐懼。「我」這個角色想要安然自在地融入我既有的生活圈中,不必被誰認同,大家都能參考,我只想當純粹的分享者。觀眾才是主角,不是我。

  我們需要用一股更厚實的,溫和的,柔軟的但是緩慢的力量,來累積我們的實力。

  所有的人,本身都具有內在智慧,人類並不愚昧,是恐懼還有生疏會讓人愚昧。人們只是需要一些提醒,還有切入其他的探討角度,來面對人生的困難以及隱晦不清的部分。

  說到最後,就是要相信每個人的生命都會找到出路。不管對議題本身立場信與不信,支持或者是懷疑,是前世今生或者來生,人們終將會走到自己的路上,找到適合他們的成長方式。這是對世界更大的愛跟信任,我需要先讓自己成為這樣子的人,我才能讓其他的人信服。

  只是,要累積知識,傳遞知識需要消耗的就是更多的時間,更多的精力,更多的觀察,更多的求證⋯⋯我不只是單單面對我的人生,同時,我也跟同學們一起討論各自的人生,我們一起面對各式各樣的看法,自我設限,內在障礙,以及信念的多樣化。

  我同時透過我的畫圖課程,傳遞我的理念,也試著去理解其他的人怎麼去思考,再把我的心路歷程集合成文章。如果我只活在自己的世界裡面,我是沒有辦法用我的角度理解其他的生命模式,也沒辦法以別人的角度吸收我能給予的建議。

  所以現在的我,確實對評論他人沒有興趣。其他的人會有他們成長的方式,他們看世界的角度,還有想要表達自己的方法,我都管不著,我說了有用嗎?我無法預料我給出的是否會被誤解為批判,或者演變成對我的傷害,大家都會有各自的解讀。

  至少我能做的,就是回到自己裡面。繼續的,把想說的話化為一篇篇文章,用時間證明我是怎麼樣的人。

  另外,當有人說我是網紅時,我傻了,我不算吧?我根本沒有打廣告啊。我不認為我是,我只是躲在家裡抱著貓寫文章的宅女而已,我就和台灣一大堆有靈媒體質的人一樣,只是我有寫下來而已。但是當我聽到別人這麼說我第二次,第三次⋯⋯好吧,這好像不是我單方面就能決定的,是觀眾們決定的。

  終究我們都具有自由意志啊,就讓我們相信觀眾吧。讓觀眾挑選他們喜歡的追蹤者,讓觀眾們自行摸索他們喜歡的事物,大家都是大人了,不需要當作小孩子時時刻刻提攜。

  當然嘍,我也希望我的觀眾與我有共同的默契,不管是誰,我們都在用自己的方式來適應這個世界。而我仍然相信,總有一天,我們都可以在嘗試的過程中,找到內在的和平。

毣萸星期三, 1月 06, 2021

TO小湛:哇啊謝謝小湛!我忽然詞窮但是我會去認真看懂!!(可能是因為第一次留言,覺得自己現在心情很像一個獲得偶像回文的迷妹(遮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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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材克鯉:所以我才沒問「他們說的是不是真的」,只問算不算販售恐懼,寫出他們頻道講過的東西只是為了在不點名的狀況下清楚提問這樣。我問這個是因為他們點名有害的範圍,不光是需要財務門檻的付費課程,還包括在台灣到處都是的寺廟、隨便逛都能逛到的YT頻道主、音樂頻道。這受災範圍也太大,搭配一些英雄式台詞,有主動挑起恐懼→給予安全感→收割信任這種套路的跡象。警告跟擋人財路都可以不需要搞天降英雄的出場方式,可是他們從頻道名字開始就走英雄路線了,還準確囊括龐大潛在客群,身為一個麻瓜我只好警戒值放高一點XD


2021年1月4日 星期一

邊境騎兵隊長的遺憾

  昨天在寫「販售恐懼」這篇文章時,紀錄我身為邊境騎兵隊長的經驗。當我寫到盜賊橫行時,我覺得心底有很深的顫抖,與恨意——雖然是用理智的方式描述城市的混亂,小湛我仍然感覺到一股「創傷味」。

  可是那位前世是名硬漢,在寫文章的當下不肯透露太多細節。但是沒關係,我們在同一個身體內,可以持續相處,祂逃不了的(笑)。所以晚上躺在床上時,我試著和這位騎兵隊長溝通,問祂當時城市的混亂中,發生什麼事情了?在盛怒之後,我感覺到祂好深的哀傷與悔恨,我請源頭光燦爸爸來陪祂,我們大家一起來抱抱,直到祂的剛強與防衛卸下。

  原來在那輩子,我的妻女,以及老父親也遇上了劫難。盜匪以為妻子懷中熟睡的嬰兒是貴重物品,試圖搶奪。老父親挺身護衛,被砍成重傷,妻子被逼到牆角,一刀斃命。盜匪發現包裹只是嬰兒,一怒之下殺了孩子,也因為當時迷信孩子的內臟能治百病,我唯一可憐的孩子被開膛剖腹。我趕到現場看到恐怖又心碎的景象,奄奄一息的老父親在我懷中述說完過程便死去,我家破人亡,我盛怒之下派兵四處搜索,正好逮到盜賊拿著我孩子的內臟在黑市中進行買賣,我才瞭解迷信與人性——使多少家庭破碎。即使我有官位、有權力,我也無法保護我心愛的家人,我痛徹心扉。

  這位隊長邊哭邊說,祂好恨也好苦,為什麼人類可以因為迷信和貪婪變得如此殘忍?祂那一生都在保家衛國,致力阻止戰爭,犧牲了和家人相處的時間,祂以為城市中的人們會珍惜生活的不容易,但是最後,祂保護的人們,為什麼要剝奪祂的家庭與幸福?

  我們一起安慰祂,小湛找來那輩子的老父親、妻子和孩子的靈魂,隊長抱著祂們大哭說對不起!如果早點趕上就好了,如果那天不值班就好了——充滿內疚與自責。

  妻子抱著祂安慰說:「我的死亡是預定好的,我要讓你理解人性的不可捉摸,要讓你能提防人性的惡意。因為你太善良了,你一直以為人們可以自我檢討,你以為人們都會改進,持續地替人們找藉口。我們的死去,能讓你接下來的累世有所警覺,你還是能夠幫助人們,可是要會有智慧的幫,要能夠保護自己和心愛的人為前提,你才不會對世界失去希望。有些人就是太懦弱、膽怯而被恐懼與貪婪蒙蔽,不是誰都有你這樣堅強的意志力⋯⋯你要在保護弱小的過程之中,對那些失去自我的人們有所戒心。你需要承認,有些人,已經在惡意中失去教化的機會了,他們會做出難以彌補的破壞。對於這種人,他們會有來世重新學習和改進,而你只能在你的一生中,採取你認為對的選擇。」

  隊長知道了之後邊哭邊對Mulo牢騷,總算還是釋懷了,我們就一起把這位前世和家人送到光中休息,修補心碎崩潰的部分。

  哎,真是的,Mulo真的很容易把每輩子搞得家破人亡(嘆氣)。

  雖然這輩子的教訓,讓我今世決心不能被利益蒙蔽,一定要維持初心⋯⋯只是前世的教訓真的太慘痛了,用一家老小的性命來換經驗。還好今世的我也有能力安撫這些破碎傷心的前世,讓大家能夠圓滿⋯⋯嗯,最後,我們總是要能夠讓自己完整了。

留言:

Doi Yan星期二, 1月 05, 2021

你好小湛,

謝謝你的分享

看過不少你的前世故事,好像都很慘

想問有沒有方法可以請靈魂不要把自己的人身小朋友弄得這麼慘?

還是這全都是要學習的功課,是必然的經歷,必須接受,並取決於你有沒有獲得教訓和如何看待事情?

謝謝!

劉寶傑好棒星期二, 1月 05, 2021

不要怕...小湛說過是特例,大部分都沒這麼慘

謝謝回覆!:)

很亂的維欣星期三, 1月 06, 2021

好久以前被小湛提醒過我「忘了提防人性的惡意」。我當時聽了很震驚,因為我是刻意忽略那些人的,我只能用裝傻來保護自己,希望人們能有點良知,而且持續對他們好的話,總有一天他們會改變吧?

一直以來還是不願相信,更怕實際是我在黑化別人。

直到看見妳這篇文章才稍微願意相信有些人的惡意是非常危險的,尤其我這種不保護自己的,只能容易被傷害,根本不會有改變誰或事情的情形發生。

我太一廂情願,我害怕面對衝突和分離,我活在自己的期待中而不是真實的狀況,一直在為別人和事情找理由。

幸好現在會稍微緩一些,問自己為什麼要這樣?(有時還是深陷其中)是在逃避或害怕什麼嗎?

最近也在練習放下別人,即使被拒絕、被討厭,我也不用那麼介意,可以自己跟自己在一起。而別人如何,其實與我無關,介入前請三思;不要再貪戀他人的接納和讚美。等等的。(一堆功課~)

Frank星期四, 4月 22, 2021

看完小湛的分享後 我覺得 我的本靈如果不是睡著了 那就是把我放生了 沒讓我攜帶足夠的資源就把我自己一個人丟在地球掙扎生存!


2021年1月20日 星期三

【回溯】初生的星球

   睡前照慣例的在靜心放鬆的過程,我突然感覺心底有一絲哀傷。

   那不是我的哀傷,淺淺淡淡的像是放在身體另一個夾層內。我想這應該是某個前世覺知,我試著邀請這封閉的感受與我對話。

   我用既是主觀又旁觀的角度請問祂是誰?發生什麼事情了?祂說:「我封印了我自己⋯⋯」

   指導靈們突然插話,說:「屁屁,先睡吧,好奇什麼明天再問。我們剛好處理到你和這前世的關係,人類世以前的創傷我們盡量協助你整理。」

   好呦,那我先抱抱這位前世,祂也很穩靜的說沒關係,明天之後再說。

   當晚我睡得不是很好,一方面貓咪晚上到處衝刺(平常我睡得像豬可以無視),有些輕輕淺淺的夢記不清楚,像在漂浮,至少還是熬到了天亮。米粒吵著要吃飯,才不得不起來開罐罐。

   做早餐時我想起這位前世,祂的感覺比作晚更完整了?沒那多哀傷,而更明亮——確實不是人類的氛圍,但又像是在地球上發生的經驗,此時我的腦袋跳出「電漿」的詞彙,祂就像是電漿的化身。(氣體在高溫或強電磁場下,會變為電漿。 電漿為一種帶有等量的正電荷與負電荷的離子化氣體,它是由離子、電子與中性的原子或分子所組成的)

   祂並沒有名字,我還是送給祂「愛朵」這個名字。祂很溫暖,讓我想到明亮四射、盛開的花朵。

   愛朵很喜歡和我說話,祂也好害羞。祂向我介紹當時生存的環境:

   「那個時候,這個星球還不能稱作是一個星球,也還沒有維度之分,就是一個平面的、充滿暴風漩渦、岩漿與火花的巨大火球。不止這顆星球,我可以看到鄰近的星球——還有周邊更多更小的碎片,一切都是炙熱的火光,太陽更大、更亮,一切都在爆炸與誕生中,而我也誕生在這顆星球之中。」

   「祢有同伴嗎?」小湛問。

   「沒有,只有我而已。」愛朵說。

   「那時候祢可以和祢的更高層次——也就是我們的靈魂,Mulo說話嗎?」我指著哥哥。Mulo正在忙,看了我們一眼點點頭當作招呼。

   愛朵點頭又搖頭。「我知道祂,但是我和祂不熟。我知道我誕生在這裡,就是為了要保持這顆星球的平衡,像是整理磁極,星球軌道,和整個太陽系醞釀的能量達成平衡。我可以感覺到其他星球上有類似於我的存在,可是我們都要做好自己的工作,因此沒有太多心力交流。」

   「我以為那是星球規劃團隊的工作?」我好奇地說。

   Mulo才插話:「我們終究是存在更高的維度,剛誕生的世界又是在另一層次,所以我們也需要透過宇宙的輪迴,利用星球初生的能量產生意識,配合星靈的規劃調整星球的細節。每個層次都有其存在意義和學習的價值,而我過去沒有和蓋婭合作的機會,也是透過愛朵這個載體,先和蓋婭做初階段的磨合,評估這顆星球未來的發展速度。」

   「為什麼只有愛朵一個呢?祂會孤單吧。」我問。

   「沒有。」Mulo和愛朵一起說。

   「我真的很忙,很多的岩漿、火焰風暴、星球內在混亂的流動需要被平衡,太陽的風暴既吹散一切又往內拉扯能量,Mulo冥冥中引導我該做什麼,我喜歡我正在做的事情,用我的方式來整理星球,安定星球的能量,讓所有元素相互搭配,這是替未來的世界鋪成的序幕,很有成就感。」愛朵露出小小的驕傲。「而且我的能量太大了,每顆星球上只能有一個這樣的存有,不然會彼此對立,成為撕裂星球的力量。」

   Mulo補充說:「水星、火星、地球和金星是這樣沒錯。不過還是要看狀態,木星剛誕生的上面就有三個愛朵這樣的電漿意識體,體積也更大、能量更充足,祂們之間的合作不只讓木星的各種層次出現穩定的循環,也拉著周邊的小隕石、小星體,構成複雜的磁場引力牽繫關係,這決定了木星未來各種維度上的文明發展現象。」

   好有趣喔,希望將來我們可以多談其他太陽系內的星球文化。我這麼想,邊問:「後來發生什麼事了?昨晚祢很哀傷的說『封印了自己』?

   「喔,因為⋯⋯當時出現了很多的隕石,我知道那些隕石上面攜帶了其他世界的資源,像是水和其他的元素,但是也存在其他的生命體,我能感覺到。」愛朵明亮的能量顯得黯淡了。

   「我知道,宇宙同時存在很多類似我,但又不類似於我的存有。祂們很小,也是能量體,祂們是一大群聚落,要降落在太陽系的星球之上,希望擁有更穩定的家園。但是有些隕石太大了,或者攜帶的能量太強烈了,我的星球還很脆弱,我不得不挺身而出,建構出防禦網,削弱這些隕石的衝擊。」

   「這也是愛朵最重要的使命之一,確保資源到來,又不會毀損星球的既定結構。」Mulo說。

   「然而,那些隕石上的存有們很恨我。」愛朵縮起來,像是捂臉哭泣。「因為我的抵抗會讓隕石破損,使祂們的親友亡故,祂們覺得我好狠心,可是我不得不如此。即使我知道祂們也不是有意要攻擊我的星球——那是被安排好的宇宙能量循環,我們都身不由己,我只能做好我份內的工作,我只能承受祂們的指責。倖存下來的祂們也留在星球上了,祂們成了新的居民,而我⋯⋯我實在無法承受祂們的不懷好意,我很難過,我的力氣漸漸喪失。直到這顆星球逐漸冷卻,循環大致已定,我就⋯⋯封印了我自己。」

   所謂的封印,聽起來像是死亡吧?我憐憫的想。

   「我也只能生存在當時高熱的星球上,之後的生態就不是我能決定的了,像是壽命已盡。」愛朵說,長嘆氣。「確實,那時的我是討厭自己的,討厭我為何找不到更好的方法讓大家和平共存,我討厭我強大的力量造成死傷⋯⋯我希望我不要再擁有傷人的力量了,我害怕我的力量。」

   哎呦,怎麼不管幾輩子的我,無論是什麼狀態下的前世今生,都很容易討厭自己的不完美啦。小湛趕快抱抱愛朵,「沒事了,沒事了,都過去啦!痛痛都飛走啦!」

  愛朵瞇眼享受我的抱抱,接著說: 「我現在用你的感官往外面看,發現你存在的這個時代,都是那些存有的後代喔!」愛朵興奮不已,「雖然樣貌不同了,但是我可以感覺到——那些風、雨水,空氣,好多粒子的結構⋯⋯都是祂們當時留下來的呦。沒想到會變得如此精彩豐富,我好高興,這顆星球更美了!」

   「啊,不過現在的地球對我們人類來說,污染很嚴重的。」我尷尬的抓抓頭。

   愛朵倒是猛搖頭。「對我來說不是這樣。你看,我剛剛說,我當時的工作就是讓星球來到平衡的狀態然後進入冷卻,但是冷卻後的星球卻不適合我的存在,我只是創造了下一個時代的生態,讓其他的生命接續。因此你們現在感覺到的『污染』,只是結束你們這個時代的平衡,創造下一個時代的生態平衡圈。地球會一直改變,一直調整,這是持續的接力賽,我們只能在活著的時候把握機會,做好我們喜歡的事情,接下來的發展就交給星球做決定。對我來說,地球依然充滿生命,星靈會持續用祂的方式創造新的時代,我們——你現在的人類生活,就要更珍惜如今擁有的,在有限的生命中站穩腳跟,確定自己的目標與方向。」

   「我想,我這輩子就是在整合祢,還有其他累世對人際的緊繃感吧。」我更有感觸的說:「總是會忍不住太在乎其他的存有,或者哀傷到犧牲自己,我不想要再繼續這個循環了。這世界本來就有各式各樣的想法,要達成一致認同的思維簡直是不可能,要放下這個控制的慾望,回來好好疼愛自己,像是多抱抱祢們。」

   我邊說,又趕快抱愛朵和Mulo,抱抱不嫌多。「別人很重要,我們也很重要喔。」

  「屁屁真的是Mulo靈生中的轉捩點呢。」旁觀已久的長老,不禁過來摸摸頭。

  Mulo跟著摸摸我的腦袋:「好啦,哎,熬了那麼長遠的時間總算是回到自己身上了。忙著付出和幫忙,都差點忘記自己了。」

  嘿,我可是專業小蹭蹭呢。我很開心的蹭過大家一輪,以前怎麼樣終究是過去了,重點是當下的我想做什麼,就去執行和實踐。不管是成功或失敗,至少我都嘗試過了,我喜歡這樣的自己。

  愛朵也在長談之後,終於能夠對祂曾經擁有的力量釋懷了,承認自己辦不到兩全其美,居然需要這麼長的心路歷程呀。指導靈們也說,愛朵的議題或多或少也限制了我的狀態,當我帶著愛朵與自己的力量和好,也感覺心中的能量更結實、放鬆了。

留言:

材克鯉星期三, 1月 20, 2021

這就是所謂的"蓋亞思維"!

Rhumas murmur星期三, 1月 20, 2021

好喜歡妳的故事,好宏觀,是站在宇宙的本質及角度的敘述。

劉寶傑好棒星期三, 1月 20, 2021

太好了,又更加圓滿了

miomom星期三, 1月 20, 2021

我好期待,喜欢小湛老师分享太阳系其他星球文化形态。爱您唷!

釋星期日, 1月 24, 2021

看完想問像小湛Mulo這樣的地球初期協助者在地球上的還有多少?在地球的靈魂以地球人類的算法,歲數大多都落在幾歲之間?這樣可以知道地球在宇宙裡存在的時間是長還是短嗎?(不過知道這個好像也沒有多大意義)

非常謝謝分享,這實在太神奇了!


2021年2月18日 星期四

恐龍的滅亡

  最近又看到各種學說,探討恐龍如何滅亡的。

  我回溯看到恐龍時代的模樣是⋯⋯恐龍身上都有羽毛,像是細絨毛,不是現在螢幕上像是拔了毛的雞一樣。恐龍們的毛色是亮麗鮮豔的,甚至有些微光。

  還有,恐龍都是被圈養的,由各種外星眾生一區一區的像是培養皿般大量飼育,外星眾生像是發光的白透烏賊一樣,會灑下很多明亮的飼料,恐龍就吃那些飼料維生。吃草、吃其他恐龍等等,都是後期飼育者添加了不同的「習性」做觀測。

  後來恐龍的滅亡,就單純是飼育者做完實驗收手離開了,飢餓的恐龍們只能努力吃草或吃其他小型生物維生,但是牠們體格龐大,需要強大的熱能補充,吃的一般食物遠遠不足以填補牠們的需求,於是恐龍大量餓死,大恐龍死光了剩小恐龍,最後剩始祖鳥這類——還可以靠吃昆蟲與果實平衡體內所需能量。

  慧星造成的大滅絕,應該是連哺乳類都死光光的慘烈程度,以及,海洋的深度也夠讓蒼龍與蛇頸龍等大型海洋型龍類避難,不會留下那麼多海洋物種延續至今。不然我們怎麼還可以看到鱟的存在?

  說到最後,恐龍的滅絕就是無良心飼主離開了啦,大家變成浪浪只能互相殘殺,地球生產的糧食,並不足以支撐這麼龐大的血肉體格所需。如果可以,現代人還有一堆動物也會長得像是恐龍高大。

  現實是,我們能攝取的養分、消化系統,以及環境能供給的食物終究是有限度的,只有真正能夠適應地球生態的物種才能持續的繁衍與進化,與其依賴某個飼主提供養分,不如靠自己努力吧(?)

留言:

Penny Chang星期四, 2月 18, 2021

被棄養了orz

shinelight75星期四, 2月 18, 2021

啥…原來電影都是騙人的QQ…很想看長毛的恐龍到底真實是什麼樣子…

這些外星飼主跟棄養動物的人類沒兩樣啊…

青鹿星期四, 2月 18, 2021

想看+1

感謝恐龍跨越時光陪伴我們~雖然像是拔了毛的雞,我們還是很愛恐龍:)

Yu-ting Chiu星期五, 2月 19, 2021

所以鸚鵡常被開玩笑說是恐龍後裔不是沒道理嗎XD

G星期五, 2月 19, 2021

聽起來很像尋龍傳說裡面的那隻綠色的龍

他身上也有毛覆蓋! 而且還會隱形哦��

衝阿~~~星期六, 2月 20, 2021

還真的有化石出土耶XD~~

新化石證明 恐龍身披羽毛色彩豐富


劉寶傑好棒星期六, 2月 20, 2021

大家變成浪浪只能互相殘殺T_T

葉梁語出驚人星期五, 2月 26, 2021

在下地質系,過去在課堂中探討恐龍滅絕的原因時,的確有討論到恐龍可能有羽毛!

而鳥類由始祖鳥演化而來,因此有一派假說認為或許不能說恐龍滅絕,因為鳥類都是恐龍的後裔

👉👉亦即恐龍沒有滅絕,只是變成了鳥XDD

分享給大家參考~~

樽沁星期六, 5月 01, 2021

所以是因為羽毛無法像骨骼一樣存留在土壤中我們才以為恐龍是無毛的


2021年4月27日 星期二

埃及太陽神祭司

  我有好幾個前世,當過被外星人培育的實驗人類,以靈魂層次上,是為了讓我就近觀察外星人們對地球的生命是否有愛,或者只是單純地執行任務,不把生命當一回事。能和外星人一起生活才足夠瞭解祂們的意圖,因此我有好幾世都在尼羅河和兩河流域附近成為實驗品,當時身為人類的我,也安排自己成為各種角色——這其實也在靈魂規劃內。

  因為在地球藍圖之外,還有更大的星系藍圖、宇宙藍圖、源頭藍圖⋯⋯可以無限的往外推演。這些來地球做實驗的外星人,祂們研究的目的、方向,還有各自性格的問題,都有跡可循。於是我的靈魂就從宇宙藍圖調閱祂們的資料,再結合地球藍圖的狀態,以超越時空的方式,提早預見事件的走向,安排人類的我會呈現什麼樣的角色,再嘗試我是否可以突破時代與人體的限制,成為其他想投胎靈魂的範本。

  有一世的我安排在外星人集體撤退前約80年,人類已經被各種外星人合作創造出來了,接著大家拿合作的基本樣本飛到世界各地,改造成各種膚色與髮色的人種,添加了更多稀奇古怪的基因,當時甚至有的人類有爬蟲類皮膚,魚鱗皮膚,或者能行光合作用的綠色皮膚⋯⋯後來星靈蓋婭不喜歡,星靈的意志可以決定生命是否足以繁衍,因此現在大家所知道的人種,都是蓋婭喜歡而留下來的基因。

  那輩子的我有一個弟弟,但是只有我有強大的精神能力。我和弟弟都是外星人創造的,我們一從實驗艙抱出來,就交給身為法老的父親撫育。所以其實我對天上飛來飛去的外星人們沒太多感情。

  當時人類的繁衍已經很成功了,各種種族的外星人們會談好彼此實驗的範圍,我父親的屬地在小小的河谷之中,除了我們之外,還有其他的法老與群眾居住在河的上下游。當時的法老王,更像是一個聚落的領導者吧,不像後期的法老王有誇張的財富,畢竟,我們當時的聚落就是一種實驗,方便外星人觀察我們的習性、智能的進化,人際相處等等社會研究。

  當時就有「國王谷」的存在——那是外星人們一起討論的結果,結果變成一種習俗持續流傳。其實主要目的,是方便外星人檢測所有領導者的遺體,人們生前使用精神能力的幅度與耗竭程度。即使死後,遺體也能看出端倪,因此祂們教導我們非常多保存遺體的技術。簡單來說,國王谷就是特別被祂們設置來當作停屍間兼實驗室的地點,國王谷本身也有特別的能量磁場可以讓遺體的狀態保存得更好。

  我和弟弟長得一模一樣,但是我個性保守,弟弟勇敢甚至是冒失的,或許也可能是因為我天生有很強的精神力,甚至比我父親還強,弟弟就不由自主地想與我競爭。 「神」希望弟弟有機會也能開發精神力,可惜後來他一輩子都無法擁有這個能力。

  我很愛弟弟,我自願把王位讓給弟弟,我想專心地當太陽神祭司。當時所有具有精神能力的人類都得培訓成祭司,男性信奉太陽神,女性信奉月亮神。我父親就是法老兼太陽神大祭司。 

  外星人們其實不會與我直接互動,聽父親說,光是常常來我們領地上停留的那艘「船」就負責世界各地幾百處實驗所。而天上經常飛速閃過幾十艘船,尺寸不一,大多數會發光,祂們的數量真的很多。

  祂們只會和父親交流,一方面祂們是「神」、是神聖的,祂們只能和純淨的人類說話,也只能踏上潔淨的神殿,而神殿會由我保護。父親說,曾經有一位「神」想採樣河谷的水,不聽其他「神」勸告就直接踩到地面,當場昏厥,即使後來送回船上,之後也再也沒見過這位「神」的存在了。 

  偶爾我會被招見,祂們會檢視我,用心電感應問我很簡單的事情,像是:「你可以移動多大的石塊?你可以辦到哪些事情?」問完後就離開了。祂們看起來都很忙,或者舉起手,換我失去意識,醒來我就躺在神殿中,也不知道自己被做了什麼。只有祂們能問我們,我們是無法提問的。 如果我太好奇,祂們會用精神力壓制我,我無法與神對抗,甚至會換得好多天的頭痛。

  我經常和其他國家的太陽祭司交流。只要我們見過一面,記得對方的氣場,接著不管分隔在遠的地方,就可以快速地傳遞訊息,像是打電話一樣。神也希望我們多多交流,因此我若不在神殿招待外國祭司,就在去其他神殿的地方。

  我在成年前,就成了我所認識的祭司中最有力量的一位。曾經鄰國的水壩快要潰堤——當時是由祭司們以精神力鞏固水壩的。但是不知道為何,人們的精神力逐漸衰退,除了我。

  我急忙趕到現場,我觀察水壩的規模,提醒人們只能花三天施工,我只能撐三天。我專注地凝視水壩,工人先把毀損的建築拆下,透明的水像是果凍靜止不動,甚至能看到魚蝦在水中活動。我那三天不吃不喝的凝視著停留半空中的水牆,其他祭司至少可以用精神力移動較小的石塊填補縫隙,他們花了兩天半補好水壩,我才能放鬆休息。

  也因此我聲名遠播,各國法老爭相請我做客,彷彿我訓練的祭司更強大。而我的國家很弱小,我也很樂意結交各大盟友,好穩固國家政權。

人們喜歡看我表現我的特殊力,我也很樂意展現。像是搭船在河邊摘下未盛開的花朵,當我站上岸,我會讓手中的花綻放,甚至可以變成我想要的任何顏色,並且將這朵花送給岸上最美的女性。我也能邀請整片河岸的花朵盛開,邀請動物來到我身邊,把動物送給對方。我能招來雨雲,請整片秧田的稻穀瞬間結穗豐收,我能任意指揮環境替我服務。 

  後來小湛我在處理這世創傷時,這位太陽神大祭司最後悔的居然是:「我當時條件這麼好!又高又帥又壯,有身份地位又有強大精神力,基因多優良!但是當時我整天都在想著要拼事業保護國家,結果都沒有答應任何女性的邀約!到死都是處男,好遺憾啊!」甚至對我說:「拜託你這輩子多生點!」

  欸,別牽拖喔,自己沒空幹砲,干我屁事。 (這是題外話)

  那輩子還有印象深刻的是⋯⋯曾經我站在一處山崖上,閉著眼,像是用雷射地毯式搜尋、掃描整片土地,所有山谷和陰影內的生物都無從躲藏。

  我經常聽說有精神力的祭司在一夜之間失去精神力,越來越多人失去精神力,那些外星人也很著急,不知道問題出在哪裡。我也感覺到自己能接觸的能量面積減少了,所以嘗試站在開闊地區,尋找是否有其他我不認識,但是依然保有精神能力的人類。

  我感覺自己持續擴大,有一部分的我來到海洋,我把其他注意力放到其他方向,持續探索陸地。突然間我碰到一個存有——不是外星人,但是又不完全是人類。對方的影像在我腦中浮現,他有巨大的超乎想像的頭顱,身體比例又和我一樣,或者比一般人還高。

  祂非常的友善和謹慎,我們小聊之後,祂觀察我的心,確定我沒有受到任何人類與「神」的指使才放心,接著介紹藏在其他地區的朋友,也和他一樣有巨大的頭顱與無性別的身體。就像是交換QR,我們四個在精神層次上串連在一起。

  他們說,他們是「神」與人類的後代,有些「神」會穿上特殊的衣服和人類發生性行為,使人類婦女懷孕,不像我是直接在「船」上孵育的。

  他們的「神」和我認識的「神」完全不一樣,他們給我看的「神」皮膚像是鐵灰,這些神很早就離開得不知去向。而人類覬覦他們的精神力,或者說太崇拜精神力了,所以當神不再回來,人類大肆撲殺他們,而他們已經被設定為慈悲、溫和如大象般的存有,不知道該如何反擊,也捨不得反擊,只好想盡辦法藏身。

  他們的「神」希望把整個宇宙的資訊收入那顆巨大的頭顱中,但是當神離開,他們也無法掌握到神的存在。祂們說到這裡很哀傷,像是被父母遺棄的孩子,連人類也將他們視為怪物。

  他們警告我,人類不該擁有這些力量,我最好也放下對這些力量的依賴。地球母親希望人類回歸地球,放下被「神」賦予的超越人類應有的智力,這些能力都是「神」為了滿足祂們自己的實驗而已。我們不是「神」的附屬品。我們的生命終究屬於地球。我們終將被淘汰掉。 

  我聽了很困惑又震驚,而在父親去世後,我的神也很少出現了。三位大頭顱的夥伴彷彿成了我另一個家人,我們經常私語,他們教導我非常多知識。他們的腦袋彷彿能看透宇宙,帶領我看見地球的形成和歷史,帶領我觀看月球和其他星球,還有觀察整個太陽系,其他星系⋯⋯他們的精神力比我還強大!我很敬畏,又欣賞感動不已。

  但是人類終於找到他們了。

  其中一位絕望的傳遞給我們,他被人類包圍的影像,接著我們感覺到他劇烈的疼痛,他的生命斷線了。另一位感覺到兄弟被人活生生的分食,他無法承受的瘋了,拿起匕首刺往胸口,我隨之與他斷線。我震驚悲傷不已,最後一位痛苦地對我說:「逃吧、快逃離你的國家,人們都瘋了,你也有危險了⋯⋯」後來,他再也不說話了,可能也瘋了。

  失去他們,讓我傷心流淚不止,我們相隔太遠,我救不了他們。

  當他對我這句話的兩天後,我弟弟被人煽動,懷疑我對國家不忠,在晚餐下毒殺了我。策劃謀殺事件有點複雜,首先,我一直拒絕月亮女大祭司的求愛,她覺得經常被我拒絕太丟臉了,至少死了也要擁有我。弟弟的家臣之一是隱姓埋名的另一種外星人,祂嫉妒我既受人愛戴精神力還比祂強,加上總是想和我競爭的弟弟,最後就是這三個人一起下手。我吃了毒藥其實還可以自己淨化,但是女大祭司知道我的能力,直接補我胸口一刀,讓我死得徹底。

  三人聯合殺了我之後,其他國家祭司感知道我已死的斷線,我的國家沒了我,那麼小的國家也沒有存在的價值了,於是鄰近法老打過來殺了我弟,也殺了佔據遺體的月亮女大祭司。各國連我的遺體也要搶,想研究我如何保有強大的精神力。

  我那輩子的創傷,就是被弟弟還有信任的人們、國家背叛,以及,即使我如此強大,但是人們不完全如我所想的單純。最後我的國家也滅了,然後過去所有依賴精神能力建造的水壩、城邦和橋樑等等,也因為人們失去超能力無法維修,而陸續頹垮。

  這個前世回憶講起來像是科幻小說,對我來講,還有些心痛的感覺。 

  崇拜權威又嫉妒權威,是我好多世以來,直到如今也依然會看到的現象。很多時候,即使我們不傷害任何人,就是有些人可以用各種理由傷害他人。至少現在的人類不會愚昧到,以為吃了對方就能獲得對方的能力。

  當時外星人設定人類有權威議題,就是為了方便控制人類,卻沒有料到權威議題也經常是戰爭的起始,為了爭權鬥爭無所不用其極。 

  有時候貪方便和快速,往往是給自己埋下更大災禍的種子。同樣的事情也是一直在發生,足夠讓我們借鏡了。至少別讓自己成為這種人。 

  其實每一世都有好多的心得,甚至多到不知道該怎麼講才好。反正就這樣了,經歷後才懂。

留言:

芙蘿兒星期二, 4月 27, 2021

🌻🌻🌻

劉寶傑好棒星期三, 4月 28, 2021

簡直就是X戰警,強大的能力會遭到平凡者的嫉妒,再怎麼退讓也無法讓他們滿意,也就是是設定的如此睿智和大愛了,減少了死傷,如果換了一個萬磁王的性格就...

chi星期三, 4月 28, 2021

感謝小湛的分享🙏🙏,有一部份好像我看過的電影情節😄希望小湛能教我們怎麼療癒前世的靈魂,是活在當下就能自然看到了?

Chen星期三, 4月 28, 2021

覺得很酷

酷爆惹

權威是什麼 可以吃嗎

權威要拿來幹嘛😂 控制別人嗎哈哈

有趣

竹星期三, 4月 28, 2021

以前做夢有夢過我有一世是腰折的印度王子 旁邊都有一位身高200-300公分的神明在我身邊 那時的我是可以和他對話的 只知道腰折是命中注定好的無法改變,我現在的哥哥則是輔佐的孩子是從小到大和我一起長大的好友。

而我常常稱一群外星人為老師 還有很多像我這樣的孩子一起在水下學習什麼東西,大家可以在水下呼吸

夢中片段只記得我有問老師 請問可以給我看看你真實的樣子嗎 然後就醒了

也許就只是夢 但總覺得做了這些夢後心裡都覺得暖暖的 很開心 只希望有緣在次見面

Unknown星期三, 4月 28, 2021

沒想到這麼了不起的祭司,人生最後悔的事情竟然是沒有談過戀愛、沒有留下後代,覺得有點好笑,他崩潰大喊的反應蠻可愛的XDDDDD

陳冠燕星期三, 4月 28, 2021

原來人類是由早期外星人的設定,難怪地球會設為保護區,不想受到外星人的影響。這樣也好,人類才會自已成長,才會從錯誤中自我反省,才會領悟愛的真諦。這些外星家人...也把壞習慣帶來給人類,就算沒超能力,沒精神力,我們也能好好在地球生活,不是嗎?難怪我們要重新認識自已,重新想起連結自已靈魂的源頭。一直以來,我們擁有平凡的幸福,但人與人之間競爭、比較、忌妒等等,就是不能理解為什麼對方能擁有能力?自已為什麼沒有這個能力?不理解自已,忘了自已的存在,忘了自已曾經擁有過這樣的能力,也許之前太了解自已,才把這個能力封鎖住,不再使用,怕傷了別人,也傷了自已。在一片黑暗中去摸索,原來生活和生存都考驗自已的靈魂成長,在這樣的體驗之下,超能力和精神力就沒有用處了。還好祂們創造人類的時候有把智慧和愛(寬恕)放入體內,至少人類還有智慧與愛的能力去改變世界(笑)。

釋星期六, 5月 01, 2021

原來權威議題是外星人設計的...連精神力都能調整?不知如果現在人類保有,是不是會迎來不知第幾次的自我毀滅...


2021年5月26日 星期三

貌美的男性

0525  電腦繪圖

 前幾天晚上,和朋友聊到影音戲劇還有些主角的容貌。我突然發現,我對秀氣的男性有一股奇妙的感受,不是喜歡,而是直覺地認為——這些秀氣甚至是貌美的男性,非常的可憐。

甚至是可憐到可悲的。

這感覺很奇怪,晚上睡覺時我靜心下來,試著問自己,現代秀氣貌美的男子非常有人氣,有無數粉絲,應該是讓人羨慕和嚮往的。我的情緒背後有什麼樣的故事?

接著我陸續想起幾個前世片段。

我有好幾個軍人的前世,通常我的前世規劃都是為了站在前線,能夠握有一定的主導權,好減少戰爭的傷亡。然而男性在軍中,如果舉止或者長相陰柔,經常會被暴力分子盯上。而且下手的人通常不會只有一個,是好幾個,甚至是無數個幫派。

那個情境很可怕,只要操練一結束,就會有一大群男人一起捉住陰柔的男性,拖往旁邊的草叢,連長官都會視而不見。

因為是男性的身體,所以這些施暴者並不會手軟,人們會諷刺他、取笑他,所有人都在壓制他、毆打他,強暴他。

當我還是小兵的時候,我根本不敢挺身而出,這些男人有強烈的性需求,如果我敢多講幾句,我也會成為犧牲者之一吧。

加害者太多了、太多了,搶著插隊圍成一圈,連中央的受害者都看不到。

剛開始受害者都會大叫和求饒,到後來啜泣,到後來面色死白,任其對待。不幸的,會在長期的強暴中脫肛、大量失血,或者引發敗血症死去。該說幸或不幸的,會存活下來,這就看自己的求生意志了,但是無論如何強烈的想活著,頂多只能找到大哥中的大哥依附著,也服侍著大哥,而且永遠被軍中所有人看不起。大哥也不會像漫畫那種義正嚴辭的保護他,傳統的時代才不會接受同性關係。大哥甚至會當眾強暴他,來證明他的所有權。

這樣的人會有一個詞:「被牽繫的狗。」是的,走到哪都會被一群人,會幾個掌有權勢的人拴著,連人都稱不上。

貌美的五官是個詛咒,很可憐,很可悲,我不忍直視。

人不該被這麼對待,但是總有人會帶頭霸凌。

另一個記憶也是,我是另一個國家的小兵,和長官到邊疆巡守。我們在某夜得知敵方斥候被抓到了,那男子在火光下看起來不過十七八歲,臉上還沒鬍鬚,乍看之下還以為是美麗的金髮女子。

我的長官們全笑了,不懷好意的笑,他們喝著酒,紛紛起身脫下褲子,抓住五花大綁的少年,他們看起來很熟練,把酒瓶塞入少年的肛門灌腸,開始分配秩序,接著輪流性侵。

少年在尖叫,我背過身不敢看。少年大哭著:「神不允許這件事情!你們會有報應!」

我聽到毆打聲,慘叫聲,長官說要給他教訓。我不想聽、我不敢聽,但是我仍舊聽到長官們討論著:「我們來把燒紅的炭火塞到他的肛門淨化他吧!」

我努力的想要背誦詩詞,想忽視我背後慘絕人寰的哭泣與哀嚎。我沒辦法阻止,眼淚爬滿我的臉。我用袖子擦去淚水,長官們看到了只會恥笑我,我必須強裝鎮定。

神啊,我也祈禱有神,誰來阻止他們?

但是沒有人阻止他們,我渾渾噩噩的用力灌酒,喝到我頭昏腦脹,想要假裝置身事外。然而少年的哭聲刺進我心裡每個部分,像是把我的靈魂扯碎。

虐待的時間很長,夜晚彷彿永無止境,突然,其中之一個長官拍了我的肩膀,我嚇了一大跳。醉醺醺的長官說:「欸,你,那麼乖站在這裡守夜,去那邊快樂一下。他的下面不能用了,還有嘴,放心,牙齒都打斷了,去玩吧,其他的守衛也在玩。」

我快速地轉頭一瞥,見到另外兩位守衛站在少年倒下的位置,我不敢細看,我說:「長官,我有未婚妻,我不行。」

「他又不是女的,才不會妨礙你的婚姻呢。看你驚恐的樣子,你是第一次見到吧?這很常見,敵方這樣對我們的人,我們對他們的人,男人啊,終究是理解對方的。多玩幾次就習慣了⋯⋯要把握人生啊。大家都是共犯,不會說出去的。」長官呵呵笑,搖晃著跌坐在地,重新拉好褲帶。「算了,隨便你,我要睡了。」很快的鼾聲響起。

我仍舊不敢回頭看,疲累的眼睛瞪著死寂的荒野,祈禱今晚只是一場惡夢。

天亮了,我們收拾營地,少年已經失去呼吸,雖然只看了一眼,他淒厲的死樣就足以成為我那輩子的惡夢。

我昨晚隱約聽見誰說,他長得真美,這樣死了真可惜,把臉皮剝下來帶回去作紀念吧。為了加快剝除,把他當作野兔用燒燙的水潑過,全身大面積的皮膚都熟了,下體和生殖器都被烤焦了,充滿水泡,也吸引蚊蟲攀附。如果沒仔細看割碎的衣服和形狀,大概會以為這是一頭死去的小牛,紅通通的,充滿刀傷、穿刺傷,沒有一處地方是完整的,幾乎不成人形,連其中一顆眼球都被挖出來了。

我無法接受朝夕相處的夥伴居然會這樣傷害其他人類,即使是敵人,都不該被這麼對待。我好痛苦,我覺得我沒辦法再相信人了。但是也因此,我痛恨軍中的制度,我想要改變一切,我必須爬到很高的位置,阻止底下的人殘殺。

後來那輩子我成為國家的最高指揮官,施虐的長官這些人,都以各種名義判刑斬首,我試圖矯正軍中人性的扭曲,這也是我唯一能做的,對少年遲來的歉意。

因此回過神來,躺在床上,我想著這時代無數的偶像和俊男美女。

也只有在和平的時代,美麗的容貌才能被珍惜和欣賞。

即使以文字描述我前世經歷的,還是難以還原我在那刻感受到的一切。我的前世經歷是全息包圍的,那股焦味、血味,刺耳的喊叫⋯⋯實在太多,太沈重了。

Mulo對我說,「這些施暴者的需求也會上癮。每一次的虐待都要更刺激,要聽到更激烈的喘息和喊叫,甚至是尖叫求饒,才能讓施暴者感覺到快意。於是殺人犯殺了一個人之後,很容易再下第二次、第三次手。

「施虐者/施暴者本身心中有一塊麻木的傷,他們無法碰到自己的傷和感情,必須透過環境來感受到感情,卻也同時無法憐憫別人經歷的一切。刺激的反應才會讓他感覺到生命力,然而這終究是扭曲的。他們越扭曲,越想破壞美好的事物,想讓所有美好都和自己一樣扭曲受傷。總是需要誰來阻止他們,我們累世都努力的想阻止這些,不能無盡的放任破壞發生。」

所以我得進入那樣的環境中看到這些案例,很噁心,也讓人感到好痛苦。

也因此,今生我看到一些性虐待、暴力的新聞,即使是情趣小說與漫畫,我都無法接受。因為性侵害、身體上的受傷,實在是太可怕了。如果我足夠強大,我就可以改變一個環境的陋習。但是如果我不夠強大,我往往也會成為受害者之一。

受過那麼疼痛的傷之後,要重新能再相信人,需要好長的時間和勇氣修補,甚至要好幾輩子的努力,才能把破碎的部分重新完整。

即使我有的前世只是旁觀,然而旁觀也讓我感到受傷與悲哀。

想一想,也覺得自己能夠感受這麼多,到現在還能對生活帶著希望,真是不容易。

總之,也是珍惜這個時代的和平吧。可以正大光明地享受美好的一切,人們都能勇敢追求美麗與英俊的自己。即使有疫情蔓延,終究是比過去的黑暗時代好多了。

留言:

shinelight75星期三, 5月 26, 2021

突想起夢幻遊戲的反派心宿也是年少有相同的經驗

疫情真的比戰爭好太多了

大概再怎麼亂也是搶走超市上的泡麵衛生紙

死前也可以遠距視訊打電話

而不是戰爭一堆人死亡或跟家人分離

cxio9911星期三, 5月 26, 2021

昨天也突然心宿的影像閃過;

美麗的男生,不美麗的人生.

Ann星期三, 5月 26, 2021

讀得好痛苦,但還是讀完了。

除了性暴力,還有虐待動物,

也是我會有強烈反應的事件。

真的佩服小湛還能對生活帶著希望,

我因此對人性有很大的不信任,對人也比較沒有同情心。

施虐/受虐的靈魂,在投胎前的圓桌會議討論時,

考量的是什麼?為什麼要當這麼惡質的人,

又為什麼要成為被虐待欺侮的人呢?

紫色背景好美。

小湛的地球人生與靈界觀察日誌星期四, 5月 27, 2021

會惡意對待他人的人,都是靈魂不善於控制人類的情緒,也就是對自己了解不夠深,不知道該怎麼阻止人身散發的慾望、貪念與惡意。因此只能從每一輩子多關照個人的情緒,靈魂也從旁學習深入認識自己,也就能阻止惡意和暴力。

Chen星期三, 5月 26, 2021

嗯 我也覺得你很厲害

如果是我有這些前世的記憶

應該會瘋掉

我想不只是過去

現在 在世界上的很多角落 都有這樣的事情發生吧

那個人的靈魂是不是碎掉了

很多善良的人太弱小了

沒有辦法阻止壞人

如果資源都能給予有能力且善良的人

那這世界一定會更好

廢土之森星期三, 5月 26, 2021

以前有段時間處於暴虐慾望的渴望中,現在回頭看就是壓制太久容易變態

cabbed星期三, 5月 26, 2021

每次看/聽到小湛說著這樣的過去,我就很揪心。

為何有如此殘暴的人可以對待同胞呢?

即便施虐者/施暴者本身心中有一塊麻木的傷,我都還是很難接受。

但願所有人心中的傷都能被療癒的一天。

其實到了這個年代的各國影藝圈,即便你貌美如花,為了出人頭地,還是有很多淺規則在裡面。

在韓國很多女明星自殺,也就是不堪這樣的生活延續。

我很珍惜自己現在平凡的生活。

信星期四, 5月 27, 2021

湛湛

對於妳能穿越這些傷痛,還能懷抱希望,我真為妳感到開心~

K星期四, 5月 27, 2021

少年的靈魂為什麼會選擇被如此傷害呢?不會造成靈魂傷痛與破裂嗎?

人類有自由意志。人類的意志是無法被控制的,只能被預測。少年的靈魂只能預測自己被抓,但是無法控制別人是否會傷害他,以及傷害到什麼程度。

K星期日, 5月 30, 2021

那少年的靈魂是否知道那夜會死去呢?因為我原以為覺知的劫難與死亡都是靈魂為了學習而安排的@@還是那一晚所發生的事意外造成死亡連靈魂都措手不及呢?

芙蘿兒星期四, 5月 27, 2021

不知道少年和參與其中的靈魂後來有沒有得到療癒,看完之後的無力感,無法幫助的感覺讓我覺得自己也是加害者…小湛老師的前世很勇敢的直到後來為少年討回正義,讓我想起了追風箏的孩子最後男主角為弟弟的孩子追風箏並說出:為你,千千萬萬遍,我終於有些了解這句話了….否則每次想到這本,高中老師要求閱讀的課外讀物:追風箏的孩子,我就想起第一次閱讀這本書時心理受創的感覺(還因此把書丟了)….祝福參與其中的靈魂🍀💐🌷

黑夜星期四, 5月 27, 2021

這故事的不論任何角色都是會因為這事學習到經驗

或是過程吧

那怕是不好的事情,都是整體學習的一環在帶入下一個輪迴中

釋星期四, 5月 27, 2021

1.即使用寫的,那段仍不敢一口氣讀完,無法想像小湛如何面對當下那氣息與痛苦,而解決方式唯有爬上高位……對於人類的設定,最不喜歡的就是關於男性這樣極權性暴力的特性,有力量很棒,但濫用起來極度讓人噁心痛苦,每到這個時候就會很想問,為何女(雌)性性別設定力量無法與男(雄)性抵抗,這全然只是因為非良善的外星人介入所導致的結果嗎?如果真是這樣,那代價真的太大了……

2.相信自己過去世當過男性,現在卻對這樣的肉體有了矛盾的噁心,害怕自己過去世是否因為這樣的肉體而去性騷擾或性傷害別人

Unknown星期六, 6月 05, 2021

最近也遇到這樣的議題(施虐/被虐/自虐),明明這世人生到目前為止都挺平安順遂幸福的,心裡卻一直有聲音在默默的重複:救救我,拜託讓我死掉好不好…晚上躺在床上也時不時身體會抽搐,身體想蜷縮起來。

該怎麼好好陪伴這樣被凌辱過的前世呢…

Christine星期一, 6月 07, 2021

光看故事就覺得悲慘、辛酸、可怕,承受這樣的人生真的太令人心疼了。辛苦了。

拿鐵藍星期六, 11月 06, 2021

請問那位被侵害慘死少年的靈魂還好嗎…是否得到安息了

好心疼


2021年5月31日 星期一

洛可可裝潢



網路上看到這張圖,懷念感大爆炸。

我以前住過這樣的房子,也進過凡爾賽宮,對裡面的裝潢好熟悉,或許這就是為什麼我喜歡大房子和大空間吧。

不過我以前反而很少在室內,房子都給傭人住的。我都嘛在外騎馬打仗,偶爾回到房子裡,都覺得好安心,終於可以好好睡覺,不必怕蟲子和敵人的入侵。

我回去都嘛直接躺在這樣的沙發上睡覺,只摘掉假髮(捲捲的白馬毛),隨便拉開衣服(都很緊),就倒頭呼呼大睡。傭人和夫人看了都大驚失色,要我不能這麼沒禮節,但是這是我家欸,管他的。

每次我在沙發上睡覺,迷迷糊糊中,都被一群人圍著脫衣服、換衣服,隔天醒來,已經躺在臥室床上了。大家也只能想辦法把我扛回床上去XD,自動更衣術XD

話說我現在看到很多豪宅裝水晶燈,我都忍不住想「這也太老土了,都不知道多少年代前的東西」XDDD,我現在更喜歡簡約造型的燈飾。

我現在有機會去飯店啊,經過豪宅看水晶燈,都沒有我前世看到的漂亮。

而且照片中的壁爐太小了,通常壁爐不會貼近家具的,壁爐至少兩三倍大,大到三四個人都可以並排站著走進去的程度。那麼大的壁爐,坐得遠遠的,就很溫暖了。

因為壁爐會有柴燒的粉塵、火星,煙霧,其實很燻的。也會有專門管理壁爐火侯大小的僕人在旁邊盯著,對貴族來說,不需要的東西都可以往壁爐中丟,也不需要倒垃圾。通常是夏天時讓僕人清理壁爐和煙囪時順便整理其中的垃圾XD

然後玻璃酒瓶、用完的玻璃墨水瓶丟進去之後,我都很期待看到被火燒熔的結晶,很美,我有時候會故意酒瓶裡加各種顏色的香料,墨水,或者香水丟進去,但是我家夫人很不喜歡我這樣,什麼都往壁爐中丟,好像瘋狂科學家在亂搞。她非常有潔癖,每次我把玻璃丟進去,她都會瞪我。

也經常耳聞,哪個家族吵吵鬧鬧,結果誰一怒之下,把另一人推入壁爐中燒死的案例發生。通常死的都是犯錯的僕役,聽說也有私生子,甚至寵物。基本上進去就是現場火化了,救了也撐不了多久。

所以年久的家族壁爐有很多鬼故事,當時的小孩子們都很怕壁爐,這也是家長阻止小孩子靠近壁爐的方法。

這樣說起來,聖誕老人就有點像⋯⋯恩,另一種壁爐幽靈?總之我前世是沒聽說聖誕老人,光是從烏黑的煙囪爬下來還保持鮮豔的紅色,這件事情就很不科學了啊。

留言:

cabbed星期一, 5月 31, 2021

哈,現在請佣人貴貴的年代,住大房子可一點也不好玩

光拖地就累翻了,還有掃不完的灰塵,庭院的草至少每2週要割一次,機器重死了!

所以現在的我比較喜歡小而美的房子

當然了,如果有財力雄厚的資本,我想住偏古代日式+中式那種大房子

推開落地窗就直接看戶外庭院,養隻牛,養隻羊幫忙啃草,屋簷下多隻貓陪伴,多棒啊!

Ann星期二, 6月 01, 2021

以後看到壁爐,想到的就是焚化爐了...

劉寶傑好棒星期二, 6月 01, 2021

很有趣,從未想過壁爐會是這麼大的尺寸,像是在家裡有個營火的概念。


2021年6月11日 星期五

祖先的詛咒


0611 電腦繪圖

畫這張到一半,突然想到我總是莫名的想吃東西,最近隱隱約約感覺到,不是我想吃,是「一大群的孩子想要吃東西。」靜觀之後,才知道,我在其中一個前世,行軍時經過一座被燒毀的村莊,那裡收養了戰亂失去父母的孤兒,被燒死、燻死的都是飢餓到無力逃走的瘦弱孩子。看著孩子們的屍骨,軍人的我實在太痛苦了,對祂們允諾說:「如果上帝無法給你們溫飽,我願意在有餘力時,給你們充分的食物,負責餵養你們。」因此三千六百多個飢餓的孩童,就跟著我了。今生的我便邀請源頭,帶給這些孩子富足與溫飽的能量,祂們喜悅的朝天上飛去,祂們值得獲得天堂的美好。

前一晚,我在睡前引導自己放鬆,當我快睡著之際,感覺到一個女人張牙舞爪的,像是女巫般在復仇的火海中大聲詛咒,詛咒的對象不是我,我像是旁觀接收到而已。

我重新睜開眼,「可以明天再處理嗎?我需要睡覺。」我對這女子說。

大部分時候,找上我的眾生都蠻願意挪時間、忍耐一下,等我有空再處理,很有禮貌。

但是這位女子不同,祂好像沒聽到——或者不想管我,完全沈浸在祂自己的世界裡。既然詛咒對象跟我無關,就不要讓我遇到嘛。

我試著深呼吸,撫平毛燥的思緒,把注意力專注在我身上。當我把焦點集中在自己身體的呼息與放鬆,基本上應該能過濾和我無關的眾生了。

但是這女子的形象更鮮明了。祂詛咒祂的家人,憤恨不平的像是走火入魔,竟帶著強盛惡意的喜悅和興災樂禍。我也意識到,祂的背景並不是火海,而是濃烈的業力,是恨意,祂是厲鬼。

厲鬼處理多了其實也無感了⋯⋯厲鬼因為太執著、太激憤了,變成一股混亂又頑固的能量。沒辦法驅離也無法無視,整個卡在這邊。

我嘆氣,好啦,當過厲鬼的我也知道厲鬼很可憐,就別硬碰硬了。雖然我好想睡覺,還是振作起來,觀察這位厲鬼和我的關係,重新檢視我的能量場。

果然,祂是我的祖先。我找了一下能量線索,像是沿著河流回溯,發現是我媽那方,祖父那一邊好幾代前的女性祖先。上次處理到爸爸那方的女性祖先,這次居然輪到媽媽這方的女性祖先啊。

這位祖先姓陳,已經和我媽、我爸的姓氏完全不同了。即使如此,依然影響我這一代的樣子。

我試著接上這位女性祖先的頻道,我問祂:「嗨,祢好,祢需要幫忙嗎?我感覺到祢好生氣,祢在恨誰呢?發生什麼事情讓祢這麼生氣不甘心?」

「我母親殺了我!他居然和父親聯手殺了我,犧牲了我!」女子痛恨又悲傷的尖叫:「為什麼是我?為什麼偏偏是我!他們居然趁我睡覺的時候,把我勒死⋯⋯」女子放聲痛哭。

我同情地說:「是的,祢很痛苦,很難過。但是為什麼會發生什麼事情?祢爹娘怎麼會平白無故地對祢下此狠手?」

我通常會鼓勵眾生回想,因為祂們仇恨到剩下最後死前的記憶,而回想,可以記起更多細節,像是把破碎的自己拼回來。可是回想是很痛苦的,會摸到很深、無法面對的傷。

「祂們殺了我!我卻多麼愛他們!」

女子哭著、恨著,接著一段時間都重複類似的話,像是不敢往下碰觸。

我想祂需要很大的支持。

因為靈魂團隊都靜悄悄的,通常只要牽涉到我個人、家族,與我相關的創傷問題,祂們都不會介入。所以我只能靠自己想辦法。我先邀請源頭、大地母親,讓天地兩股能量進入我的身體與心靈,形成一個防護膜,像是手套般的存在。 我確定這兩股能量都穩定扎實了,足夠保護我不會受傷,我才試著靠近厲鬼,握著祂的雙手,輕輕地摟著祂說:

「我知道,祢爹娘背叛了祢,殺了祢,這實在太痛苦了,祢好可憐又無奈,祢可以和我一起感覺,祢受傷的心情嗎?這樣的祢好需要被疼愛、被照顧,我陪祢一起面對。」

女子本來很緊繃、充滿防衛,然而當我重複祂說的話,祂的痛苦,祂整個淚崩,放聲大哭。一直哭、一直哭,我耐心地拍拍祂,説:「沒關係喔,我現在聽祢説⋯⋯我會聽祢說祢的故事,祢好委屈,我在陪祢。別害怕,別擔心。我在這裡等祢。」

哭泣是很好的發洩,讓洶湧、膨脹的恨意與攻擊性都傾洩而出。祂逐漸有力氣緊握我的手,像是能信任我了,祂猙獰扭曲的表情,慢慢地恢復成人的五官,雖然還在哭、啜泣著,能量也重新聚集,像是清醒許多。紅色的恨意也減淡了,成了哀怨的青色。

「我想起來了⋯⋯因為那時候,地主的兒子死了,說要找個女人冥婚。」女子啜泣著,抹著淚。

「我妹妹才五歲,弟弟三歲,兩個孩子託給姥姥帶著。我爹很早死了,我娘再婚。我十七,早該嫁人了,但是家裡窮,我很認真的陪娘和繼父工作,付地主稅收。地主說,如果娘和繼父不找個女孩給他冥婚,就要把我們全家趕出去。我以為,兩老會找其他人家的孩子,卻沒想到會是我⋯⋯」

「我好恨他,我好恨我娘!那晚他給我烹煮了我喜歡吃的菜,我什麼都沒多想,我吃飽了睡了,他和爹來到我房間,爹不敢下手,只敢壓著我的腳,娘親手拿一根草繩勒住了我!我瞪著娘的眼,他很堅決的說:『你再忍一下就不痛了⋯⋯』他居然這麼說,他是我娘啊!他怎麼捨得!」

女子靠在我身上繼續哭,恨意又凝聚了。「如果我沒辦法活下來,那我就要詛咒所有子孫後代,你們憑什麼好過?我恨,我要你們通通陪葬,我要每一個流有我們家血脈的人們,都不會討人喜愛,會被攻擊,被人厭惡,到哪裡都沒人要⋯⋯」

恩,我需要停止祂慣性累積的恨意。

「這樣好了,我們把祢娘和繼父找來吧?祢真的需要祂們的道歉。」我從靈界調資料,女子一聽慌了,「我不敢⋯⋯」

祂的娘和繼父已經來了,靈界的手續就是這麼快。其實詛咒本身,不只詛咒別人也束縛了自己,祂們只是被困在不同的時空,挪一下頻道就接上了。

這對夫妻一見到女兒,立刻雙膝跪地,我什麼都還沒問,婦女已經大哭了:「我的月娥啊——娘對不起你!我以為我能狠心的下手,但是當你真的倒在我懷裡時,怎麼都叫不醒,我才矇了,我做了什麼!你是我十幾年來,辛辛苦苦養大的女兒啊!我怎麼能為了一塊田殺了我女兒!」

婦女用力地捶著自己,祂哭得好淒厲,祂的悲傷也化作明顯的故事畫面——當婦女確定女兒真的死了,他瘋了,衝到廚房裡拿起菜刀,往自己身上砍,邊砍邊尖叫:「我怎麼能殺了女兒,我怎麼能殺了她啊!」

丈夫想阻止,但是阻止不了。最後婦女滿身鮮血,爬著回到房間,抱著女兒遺體哭:「娘對不起你,對不起你啊⋯⋯」慢慢地死去。

丈夫看到母女的死亡,悲從中來,覺得自己居然無法阻止這件慘劇,便拿起草繩,懸樑自盡了。

月娥看到戲劇化的後續發展,整個呆了。祂撲往爹娘大哭:「你們何必——為什麼要這樣啊啊!那弟弟妹妹怎麼辦哪?嗚嗚嗚,怎麼可以這樣啊!」

三位抱成一團哭著,月娥釋放對父母的怨氣,心疼父母的能量,瓦解了父母臨終前對他的愧疚感,月娥哭著哭著,生氣地喊:「都是地主,都是地主的錯!他害了我們一家!」

恨意又開始凝聚了。

我不慌不忙地找相關資料,化成影像對祂解釋:「地主死了大兒子想找人冥婚,但是隔年二兒子也玩水溺死了。他龐大的家產後來也被親戚爭相奪利,最後地主一家也是絕後了,那就是他們的報應。」

月娥呆愣愣的,像是不知道該恨誰了。

我柔聲對祂說:「這世間終究有因果循環,你的爹娘、地主,都有他們生命的安排。我希望祢可以再次感覺到祢的傷心與脆弱,這才是最重要的。」

我再次握住祂的手給予支持,「當時祢的傷心痛恨,沒有得到足夠安撫,使祢持續的想找人恨著,卻遺忘了自己。祢很重要,所以我在這邊陪祢,請和我一起感覺祢的存在。祢不需要依附任何人的罪過,祢屬於祢自己。」

「但是,大家,還有我都死了,我不懂⋯⋯」祂恍神說。

「沒關係,我會陪祢,我們來找出全新的方向好嘛?」我說。祂乖巧的點點頭。

我帶著月娥祈禱:「神啊,如果有更大的世界的力量存在,請感受這孩子可憐的處境。也請祢感受自己剩餘的痛苦,對天地祈禱,祢希望能被拯救,釋放這些壓力⋯⋯」

再次感受自己的孤寂與疼痛,月娥又掉淚了,至少是平靜的、打開心靈的祈禱:「我不想再恨誰了,憎恨是好累的事情,好空虛,我想要走了⋯⋯」

天上降下溫柔美麗的金色光輝,月娥詫異又驚喜的看著我。「去吧,到天上好好休息,和父母一起,那兒的世界足以安撫你們一切苦痛。」我寬慰的說。

「我不知道該如何感謝你。」月娥又哭了,是喜極而泣。

「沒事、沒事,說起來我是你的後代,是你弟弟第八代的子孫。祢得到心靈的平靜,也是幫了我大忙,快去休息吧!」我催促。祂一臉恍然大悟又不好意思,緊緊的擁抱我之後,便和父母一起前往天上。

其實月娥的父母能量很薄弱,比較像是靈魂碎片,更多的部分都已經加入其他輪迴了。只是思念女兒、愧對女兒的心意,仍然跟著月娥。當月娥寬恕了父母,也讓父母的靈魂碎片得到安息,能夠回歸於自身。

啊~~真是累死我了,這次處理拖了有點久。我終於可以安心躺在床上睡覺了。

不過聚精會神地處理月娥祖先的事情,讓我清醒許多。我也在剛剛調資料的過程中,發現月娥的父母,居然是我今生的親戚?還不只如此,月娥弟弟的妻子,也都是我媽媽的手足。

我想起我改同學作業,也見到類似的現象——某個祖先在生前因為強大的失望與憎恨詛咒後代,詛咒使自己和後代痛苦,痛苦使靈魂破碎,而靈魂為了回收破碎的自己,又再次來到這個家族,祖先重複著成為自己的後代,面對相仿的困局,就是為了在困局中找到全新的出入。

從旁觀看來,就會看到這個家族每一代都出現同樣的現象,像是:總是被人看不起,家族容易招致強大的背叛和崩解離析,諸如此類。

而靈魂不得不重複來到同一個家族能量場,也是痛苦和絕望了。這時候,老靈魂會透過「複合式靈魂」的機制,邀請新來的靈魂與其合作,但是也說好,如果沒有處理好,在這個家族新建的業力,也會由老靈魂承擔。新靈魂則要想辦法給予新的靈感,能夠跳脫老靈魂的慣性。大家一起加油突破人生挑戰。

因為靈魂是永恆的,永遠都有嘗試的機會,就可以透過各種合作,以及天上的檢討,時代的能量變化,改善、扭轉過去家族的習慣。

至今我看起來,戰場或者殺戮之地很少出現厲鬼,因為戰爭、衝突都讓人有心理準備,比較能接受自己的死亡與背叛。 厲鬼反而容易出現在家族中,通常是子女和父母的關係,其次是伴侶關係。

厲鬼的特質就是全心全意的詛咒、恨著嚴重傷害祂的人。曾經多愛過,就有多恨。家族的詛咒也是有掛勾的因果,例如月娥的父母對不起女兒,有強烈的愧疚感,所以想再次輪迴到這個家裡投胎。而月娥的恨太沈重,牽絆了自己的靈魂,就因著這個恨意卡在家族能量場,自己動彈不得。

難怪很多的靈魂說,為了不想在地球久留,就不想生孩子了。免得一不小心,親子關係就相愛相殺。 也幸好一個巴掌拍不響,只要其中一方沒有太深的愧疚感/恨意,就不會形成掛鉤。「解脫」這個詞談的也就是不執著,不恨、不怨了,別再勾著誰,別折磨自己還要再來一場輪迴。

整理文章到一半,Mulo冒出來補充說:

「其實你今生的奶奶也是快要成為厲鬼,對錢的執著、不甘心讓祂的能量變得很沈重。然而也幸好,奶奶是愛孩子的,愛著你大伯、你爸、叔叔和姑姑們,對孩子的牽絆減少了奶奶對家族的敵意,所以父母與子女的關係確實經常愛恨糾纏。而你之前也沒特別對奶奶做什麼,就只是你在生活上照顧好自己,你對自己的安撫與耐心,也連帶著家族能量場,影響了奶奶,讓奶奶的魂魄受到啟發,而普渡了自己。現在處理到越來越多久遠前祖先的情緒,也是因為你現在足夠穩定到,可以影響多代之前的祖先,和你互相呼應。」

「不過月娥祖先的狀態真的很難溝通,祂沈溺在自己的恨意好久了,彷彿恨,才是祂存在的意義。」我忍不住說,「要不是我可以看到祂,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那麼極端的厲鬼祖先很少啦,」Mulo聳肩,「所以我們才投胎到這一家啊。而且,又不是有靈通力就足夠穩定到可以普渡祖先,很多人有敏感體質,還不是怕厲鬼怕得要死。或者有靈通力都拿去賺錢,自己反而變得很虛弱,連基本的身體健康都顧不了。總之,天賦只是處理問題的一個條件,不是絕對的唯一。」

「而且你看,這次處理到月娥也連帶處理到父母和手足的靈魂能量,就當作是水到渠成,你媽媽的親戚那兒,也是努力了好多世來輪迴,想要釋放月娥的詛咒。所以月娥的詛咒效力是有減弱的喔,靈魂們的輪迴終究是有減輕當時的惡意,只是月娥太執著的部分,還是需要你推一把,祂才可以從自己的沈溺中清醒。」Mulo説。

「就是環環相扣的意思。」我點點頭。

「恩,所有世間的問題都會有解決的方法,只是看要如何鋪成,靈魂們該如何合作攜手面對,終有一天,所有問題都能被釋放掉的。你只要做你如今能做的,這樣就好了。生命是場接力賽啊~~不是只有一個人的功勞,是靠大家一起努力得來的。」Mulo感嘆。

我聽了也寬心了,「聽起來讓人放心許多呢。」

留言:

Unknown星期五, 6月 11, 2021

看著小湛處理祖先的創傷,自己的創傷也會自然地冒出來,看完哭完之後的心情就像剛下過雨的空氣一樣。其中講解詛咒和家族業力機制的部分有點不懂,我需要多看幾次,隨著年紀和智慧的增長慢慢理解這些知識。謝謝小湛用心地傳遞這些知識和經驗。

chiai星期五, 6月 11, 2021

拔劍四顧心茫然~怎麼大家都死了?!

Unknown星期六, 6月 12, 2021

謝謝分享,受益良多~

伊星期一, 6月 14, 2021

覺得小湛好厲害,為什麼都不會被這些詛咒影響 



2021年6月23日 星期三

阿齊亞(一)

0623 日常整理

今早起來有個夢境,我發現我過去作這個夢很多次了。

那是在一望無際、被烈日當空曬得整片白的灰岩曠野中,我小小一個人,在心中想著:「聽說只要28天,就能穿越無水無雨的旱漠,到達遙遠的國度。我必須度過這裡才能活下去⋯⋯」

我經常在夢中進入前世,回到過去。我住在蒙古與漢人經常往來的邊界,我父親是商人,有很多母親,兄弟姐妹非常之多,我排名家中32,底下還有五六個弟弟妹妹,媽媽們整天忙著幫爸爸管長工與傭僕的工作分配,也因為家境還算不錯,加上根本沒人有空管我,我經常可以獨自跑出去到處玩。

當時漢蒙關係也才剛熱絡起,當地人經常替漢朝皇帝養馬,牛羊等,我爸爸對孩子們的要求很低,至少要能讀書認字,別丟家族臉色,其他的就放飛我們了。

我很聰明,又不喜歡被管,如果真被家人捉到,就是幫忙算帳、算牲畜每週要吃的穀物還有要上繳的牛馬匹,要算新出生的小牲畜,總之都要我去做計算的工作。我很喜歡小動物,喜歡和大家抱來抱去,甚至一起睡覺,如果動物要被宰殺和被賣出,我都會嚎啕大哭,還會阻止大家。家人拿我沒轍,認為我到了可以娶妻生子的年紀,個性還像孩子一樣天真。

總之最後,大家覺得我對動物的用情太深,太不適合做牲畜的買賣,甚至好多次我還放攔讓大家投奔荒野(?),全家人仰馬翻出去追捕,我爸真是氣炸了,叫我不許再和動物那麼親近。

我雖然有些漢族與蒙族朋友,但是我最好的朋友叫做阿齊亞,阿齊亞是一條龍。

那時候天上偶爾還能看到龍的身影,穿越雲層,或者棲息在高山上。龍們會和人們保持距離,只能遠觀,但是阿齊亞不一樣,至少對我不會這樣。

阿齊亞的鱗片和毛髮顏色會隨天氣變化,龍的全身像是一面鏡子,夕陽時阿齊亞會顯得金碧輝煌,平日大晴天,阿齊亞的色澤就映著藍天白雲。當阿齊亞靜立不動,祂會完美的融入背景裡。

阿齊亞在我祖父那輩就已經守在家園的湖畔了,阿齊亞這個名字以我們的族語說,就是「祥瑞之獸,神聖的存在」,很久以前大家都這樣叫阿齊亞,阿齊亞也不介意我這麼稱呼祂。

阿齊亞會用心靈感應和我說話,每次我在曠野呼喚祂,阿齊亞飛下來時都會伴隨一陣驟雨——像是陽光結合細雨、迷霧的清涼感,阿齊亞會先用鼻頭和我碰鼻頭,我會向阿齊亞敬禮(這是我爸要求的,不然他會揍我,說我不許對龍不禮貌),然後我們會擁抱。

阿齊亞的頭會輕輕靠在我肩膀上,祂幾乎沒有重量,阿齊亞通常會對我撒嬌說:「我想聽你的笛聲。」

我會吹笛,牧羊人都會有一個吹笛,只是我爸不許我靠近獸欄之後,那我也只能隨便把玩笛子編曲,阿齊亞就喜歡躺在我旁邊,或者飛在我頭上聽我吹笛。

全村子裡,阿齊亞只會讓我接近祂,只要其他人靠近,就算也是小孩子,阿齊亞很快就會飛到高空上,阿齊亞飛翔不會有任何聲音,祂來到連鳥都無法飛高的境界,小小的成為一點黑。

如果誰敢對阿齊亞射箭、嘗試捕獲祂,有些漢人就真的這麼做了,阿齊亞一口氣就可以吹跑所有箭與人,瞬間降下暴雨、冰雹和大雪,這會讓村人知道有人膽敢冒犯龍了,然後全村人不分男女都會趕來,把這個失禮的傢伙痛打一頓,丟出村外。

也是因為阿齊亞只會和我玩,村裡的人遠遠看著阿齊亞和我感情那麼好,也安慰我爸說:「你那孩子啊,雖然看起來不成氣候,但是既然能得到龍的深愛,肯定也會給你們家巨大的福報。」所以我爸也不追究我了,讓我可以更快樂地和阿齊亞一起在草地上打滾。

我當時也不懂阿齊亞怎麼只會陪我玩,爸爸說,村裡每個剛出生的嬰兒都會帶到湖邊,大聲介紹給阿齊亞認識。阿齊亞會低空飛過,降下細雨,像是和孩子打招呼。即使嬰兒再哭鬧,只要阿齊亞飛過去,孩子們都會安靜下來。不知道為何,有龍的地方,心靈會格外寧靜祥和。

而我出生沒多久,被媽媽抱著去湖邊時,阿齊亞在眾人的驚呼中降落草原,難得的親近群眾。阿齊亞輕輕地用鼻頭貼著我的臉,而嬰兒的我還笑著捉阿齊亞的鼻子。而我媽太激動、覺得神靈降臨,當場感動哭到快暈厥。我爸嘗試想摸阿齊亞,阿齊亞一下子就飛上空,然後我爸就被祖父痛罵了。

有時候村人會吃醋,像是一些長輩會故意嘲諷我說:「整天只會跟龍玩,你還能做什麼?」

我就會嗆回去:「那你去跟阿齊亞玩啊,能跟阿齊亞相處也是一個本事吧!」接著我冒犯長輩的事情就會傳到家裡,我就被爸媽教訓。

總之我的無憂無慮到17歲那年就結束了。有外地人騎快馬來傳話,說漢朝的帝王招見「龍親近的少年」,要我刻不容緩地前往朝廷。

全家慌亂的替我慎重打扮,我和帝王的適從一起騎馬狂奔至都市,花了十多天,我累到屁股和腿都麻木的都快站不直了,一下馬就要到朝中見帝王。

我在城門外,和各種年齡的男女等一般民眾集合。一問才知道,這裏每個人都有和龍親近、對話的經驗。我不禁好奇起來,聚集兩三百個能與龍相處的人們,是有什麼意思?

帝王穿著黑色大袍,站在金黃色的大殿上,嚴肅地要我們每個人「命令龍前來朝見天子」,我們面面相覷,即使我和阿齊亞感情再好,阿齊亞也不會聽我的命令。而帝王限令我們「一個月內就要辦到」,不然「人頭就會落地」。

我覺得很噁心、很生氣,這個帝王到底有沒有搞清楚狀況?即使在我們那麼偏僻的城區,龍們都與人類保持距離,更別說人多到快窒息的城市內。阿齊亞像是我的父親,或者哥哥,我很愛祂,我不可能會命令祂的。

總之帝王招見我們之後,我連一口城市的餐點都沒吃到,就被迫快馬趕回故鄉。家人很意外我的快速來回,當我說出帝王的要求,全村人都笑了,以為我在開玩笑。當我說這是真的,還拿出帝王的金色錦緞文書,全村人都啞口無言,非常的憤怒。

但是即使村人與家人都理解,大家也知道帝王有忠心的軍隊,如果不從,可能導致全村招受災禍。

我很無奈,我只能回到湖畔,拿出短笛吹奏,阿齊亞很快地飛下來了,我們緊緊相擁,我快哭了。阿齊亞慈祥地問我說:「人類的帝王想要見我?」

我很意外阿齊亞居然知道,而阿齊亞露齒而笑(這像是一種威嚇、不屑的臉),說:「叫他自己來見我。」

我把這句話告訴帝王的差使,差使很生氣的說:「帝王有多尊貴!連龍都該伏首稱臣!那種野龍不知好歹,快點叫龍去朝見天子,否則我們就不客氣了!」

我又能怎麼辦?每一天我去找阿齊亞,阿齊亞都會見我,但是都閉口不談帝王的要求,只說:「我想聽你的笛聲。」

我知道,我也好喜歡吹笛給阿齊亞聽,可是帝王的命令該怎麼辦?我問阿齊亞會離開嗎?阿齊亞晃晃頭,說:「這裡是我的家,我可以決定我要把哪裡當家。你就是我的家人。」龍說話時有一股氣勢,很堅定、穩定,讓人不容置疑。

帝王的差使給我一包藥,要我趁阿齊亞不注意塞給祂,讓祂麻痺或沈睡。我拿到那包藥之後就丟入山谷,謊稱藥沒有用。我才不要用小手段傷害愛我的阿齊亞。

隨著時間逼近,家人非常恐慌,而我像是心死了一樣,我對家人說:「不管阿齊亞想怎麼做,帝王也只會砍我腦袋,而阿齊亞永遠不會管帝王的命令。」我不希望帝王拿著韁繩控制阿齊亞,把阿齊亞當馬匹使喚。光想像那幕景象我就心痛,阿齊亞只屬於天空和大地。

那幾天,我很努力地吹笛子,阿齊亞也靜靜地臥在我身邊。我不能背叛信任我的任何存在,後來,時限到了,我又被迫回到城市面對帝王。

果然不只我,所有那些見過龍的平民,沒有一位抓到一條龍。有一位婦女當眾大哭:「我家鄉的龍是我的父母,我怎麼捨得把父母送給從不認識的帝王?」因為她的歇斯底里與抗議,她被拖到門外杖斃了。

帝王急了,我們聽到謠言是,帝王想要長生不老,想要求龍賜予永生。而這整個月下來能夠繼續與龍相處的人們只剩零星兩三位,因為其他人回去懇求龍之後,龍立刻就消失無蹤了。帝王很生氣,認定這些人對龍講了帝王的壞話(?),就把這些失敗者拖去砍頭。

於是帝王盯上我,侍從報備龍非常愛我,我們形影不離,帝王親自跟我一對一談話,高高在上,充滿傲氣的說:「叫龍過來找我,我就可以赦你們不死。」

「我說了,但是阿齊亞不要。」我惱怒,「你以為龍像是狗,隨便叫就來嘛?」

就因為我這句話被視為「藐視帝王」,帝王惱羞之下,要把我流放荒漠。很好啊,我熟悉荒漠,我家鄉就鄰近荒漠,每個月都有好多朝廷罪犯羈押到邊界,我就遠遠的看到那些人只能帶上一個包裹,進入寸草不生的荒野裡。

我從小就一直在想,如果是我不得不進入荒漠,我能怎麼做才能活著?倒是沒想到有一天,我還真的得進入荒漠中,只為了這麼可笑的理由。

當我帶罪回到家鄉,十幾位軍人會確保我無法脫逃,全家人聽到我的罪名都快暈了,家人哭成一團,我對家人交代一些事,最後對軍人說,我要再和龍講話,軍人同意了。他們也只能站得遠遠的。

阿齊亞大老遠就看到黑盔甲的士兵們,聽到笛聲,也是猶豫一陣子才下來,祂更信賴我。

我流淚對阿齊亞說:「我是來告別的,我絕對不會出賣你,而我只剩下今天可以吹笛給你聽。」

我坐在草地上,就像過去的每一天那樣,我持續的吹笛。家人會在明天早上把我需要的物資整理成一包送過來,流放是不許帶有任何駝獸的,只能用雙腳和能承受的包裹進入大漠。

阿齊亞什麼也沒說,我能感覺到祂很哀傷。阿齊亞曾經對我說,人類和龍的壽命,就像是螞蟻和人的壽命一樣。龍不是永生,只是人以為龍永生。而我早晚會死,就像過去和祂相處認識的每一個人,至少我們能珍惜剩下的日子。

我一直吹笛子,然後睡著一下,摸摸阿齊亞,再吹笛子。因為過了今天以後,就再也沒有機會了。阿齊亞只屬於這個湖,阿齊亞屬於祂自己,我們都只能承受自己生命的重量。

阿齊亞輕輕地對我說:「你不休息一下?你累了。你明天就要離開了。」

「就算明天我就要被砍頭了,我也要為你表演笛聲。因為我沒辦法再回來了。」我說。

阿齊亞哭了,龍的淚閃閃發光,像是心臟的重傷。阿齊亞閉眼不再說話,如果我現在想叫士兵過來,或許有機會真的抓住龍,但是我不要。我絕對不會背叛我心愛的阿齊亞,我要保護祂,阿齊亞勝過我的一切。我永遠不會後悔這個決定。

阿齊亞安靜地陪了我整晚,我替阿齊亞警戒著士兵們,我們的心靈緊緊靠在一起,彷彿成為一體。

(待續)

留言:

匿名星期四, 6月 24, 2021

昨天好像隱隱約約有作夢

夢到我好像有一個很愛的人

他好像也很愛我

可是我記不起來惹

也有可能是我在亂夢XD

回覆

竹星期四, 6月 24, 2021

前世的夢境好久沒夢過(>﹏<) div="">
另外我剛剛才看到小湛的臨時直播 看到小湛有因為zoom人數限制而煩惱 不知道小湛有沒有考慮用discord很順而且沒有人數限制哦 還可以選擇要不要開聲音 害羞的可以關掉聲音~非常非常方便!

Ai星期四, 7月 01, 2021

我也覺得discord不錯

劉寶傑好棒星期五, 6月 25, 2021

可惡啊...愚蠢帝王!

Unknown星期六, 6月 26, 2021

好文,越細越好。多謝小湛分享。

Unknown星期一, 6月 28, 2021

謝謝分享,總能啟發我的身心靈~

世界比你所能想像的更大星期三, 6月 30, 2021

龍的誕生地,有段影片,提供參考


YC Lai星期三, 12月 29, 2021

詪~ 很好哭


2021年6月28日 星期一

阿齊亞(二)

0628 日常整理,有很多阿龍送來祝福

《阿齊亞(一)》

上次講得不夠清楚,因為我實在太氣帝王想要補抓龍了,所以我一怒之下,講的意思是:「你以為龍是狗,隨叫隨來?讓你騎著狗到處亂跑?」

大概是這句話太有畫面了,帝王才會氣炸,覺得我在侮辱他。

總之我被流放是事實,羈押我的士兵也屢屢暗示我,他們隨時可以捕捉龍,那麼我還有很大的機會可以被釋放掉。可是我才不屑成為他們的同夥。

陪伴阿齊亞的最後一晚,最後我還是不支睡著了。這麼多天來,我一直在騎馬、趕路,本來就沒精神了,好多天沒有吃飽。阿齊亞捨不得叫醒我,祂緊緊依偎著我。

我是被其他聲音驚醒的。

當時天已昏明,隱隱約約看到一些人影站在湖畔,實在太接近了。

我警覺的跳起來,雖然我手中只有一只牧笛,我也會想盡辦法抵抗。夜晚的龍比較虛弱,祂們沒辦法飛得太高,但是快天亮了,只要天一亮,陽光照射下來,龍就會充滿活力。

那些人影安慰我,我定睛一看,才鬆了口氣。原來是村裡的人,他們實在不放心我和阿齊亞,其實默默的替我們守夜。村人之所以靠近過來,是因為士兵們拿著鐵鍊,他們明顯心懷不軌,村人們勇敢站出來,排成一列警告士兵。

這裡是聖地,是龍的聖地。阿齊亞在這裡好久了,從我祖父的祖父以前就在這裡了。那時候還有好多的龍,如今只剩下阿齊亞沒有離開。

阿齊亞帶給這片乾燥荒旱的大地豐富的水氣,形成美麗的湖泊,茂盛的青綠牧草滋養了成千上萬的牛馬羊,阿齊亞豐富了這片村莊以及興盛的貿易。龍是當地人的聖靈與祖先,大家都深深愛著阿齊亞,敬愛龍和祂給予的一切,因此村人來到湖畔都不帶火把的,以免燒上草,毀了這片美好的一切。

看到大家挺身而出,我眼眶都濕了。有位大伯把一個籃子擱在我前面,說裡面有食物,他不方便靠近,要我快點吃。村人都心疼我下了馬什麼都不顧,只想陪著阿齊亞。

我捉起籃子,退回阿齊亞身邊,狼吞虎嚥的吃著餅和水,我才發現自己餓壞了。那些士兵見密密麻麻的村人們圍成人牆,士兵生氣的說:「你們這是什麼意思!這人可是罪犯,袒護他,你們也有罪!」

「帝王的詔書只說要放逐那孩子,可沒有允許你們抓龍呢!」村民不客氣的說,「阿齊亞可是我們老祖宗呢!」

「而且流放都是在正午,現在時刻還未到!」

大家七嘴八舌的。有人拿著草耙,或者其他的農耕工具,雖然士兵配著刀與劍,然而人多勢眾,士兵們只能氣餒的退後。

隨著天越亮,村裡趕來的人越多,很快的我爹娘、兄弟姐妹也都來了。母親已經哭倒在父親懷裡,姊姊們把我要的東西都帶來了。也不只姊姊,隔壁的大娘、叔伯,好多人都捧著各種食物和器具來了,都希望能幫上什麼忙。

阿齊亞還在我身後,每個人靠近時都會先向阿齊亞敬禮,姊姊悲傷的說:「真的只要這些?夠嗎?我們還帶了其他的東西,村人們也帶了很多,你看看還有什麼缺的,我們趕快找來。」

我很高興大家替我著想的心念,他們送來的東西足夠塞滿三輛牛車了。我就不客氣的從中東挑西揀,挑出好刀、繩索,彈弓,還有各種可能派上用場的求生物品。

村長也來了,老村長一見我,眼睛也紅了。「你還很年輕,應該要大有作為⋯⋯」村長哽噎,「抱歉,我們老人家過去總是嫌你不務正事,如今你的表現,讓我們很驕傲。只是,要你一個人承受這件事,實在太殘忍了。這真的不是你的錯。」

爸爸也靠近我,低聲說:「出關之後,你沿著邊陲,往南邊走,沿著其他城市,或者還有活命的機會。我有很多人脈,每個城市都有我的合作夥伴,他們會給你幫助。」

「不行,不可能。」我斷然說:「越靠近人煙之處,土狼豹子越多,我們不也是看過了很多流放之人,在關外被一群野獸撕爛的模樣?他們都等著吃這些落單的人。我決定好了,我要到西方國度,我會過去的。到時候,我會再寫信,請其他商隊傳話給你。」

爸爸欲言又止,淚流滿面,最後我們只能相擁,我輪流用力地抱著每一位我熟悉的家人和朋友、鄰居。

天更亮了,湖畔的雲煙往上飄起,我回到阿齊亞身邊,阿齊亞美麗的青色眼眸凝視我。龍的眼睛在夜晚是藍的,早上的眼睛是金色的,龍的眼中也藏著天地的色彩。

「走吧,飛上去吧,阿齊亞,祢飛上去之後,他們就抓不到你了。」我說。

阿齊亞輕輕地靠近我,我們再一次擁抱。

龍是奇妙的存在,看似身形巨大,充滿震懾,然而觸感像是清涼的水流滑過手,彷彿能摸到,卻無法捉住。

龍是種「流動」,我很難用言語解釋,畢竟只有我能夠觸碰阿齊亞,阿齊亞躺臥之處不會壓折任何草枝,草地只會沾上更多晶瑩的露珠。龍就像是水氣的化身,卻又如此耀眼、充滿力量。

 當太陽把大地照得金亮,阿齊亞瞬間騰空上天,靈巧而無聲。所有人就連士兵,都著迷的望著阿齊亞的身影。陽光下的龍更顯巨大,阿齊亞吞吐著雲霧,發出低鳴——類似雷聲,又像是大風的呼嘯,祂在跟我告別,一陣細雨灑落,我目送祂離去。

士兵走上前了,「我們要把犯人帶去關外了!」他們拔出劍,大聲斥喝。村人們不甘心的散開,我父親從懷中拿出包裹,哀求著:「大人們,我希望⋯⋯」

「不、不行!」在眾目睽睽之下,士兵們也只能拒絕父親的賄賂(或許是?我永遠不知道那個包裹是什麼),我只是很意外,從小要求我正直長大的父親,也會有如此低姿態懇求人的模樣。我很難過,父親終究是愛我的。

我這時候才感覺到害怕,雙腳顫抖。他們用繩索和鐵鍊纏著我的手和身體,我的家人與親友幫我帶上行李跟在旁邊,我們群起往關外移動。

越是往西邊走,空氣中的濕氣越少,當阿齊亞的草原遠遠的落在我們背後,在面前呈現的就是嶙峋的岩石,岩石高低起伏,沒有一處平坦。

我們這兒並不適合商隊遠行,商隊都是在更南邊的城市集合,南邊的大漠才有細沙和好走的路,在我們北邊這裡,到處都是尖銳的岩石礫塊,所有的陰影都可能埋伏豺狼虎豹、毒蛇毒蠍,險象環生,才成為絕佳的流放之境。

因此當地人,包括我,對流放都是很熟悉的。

以前我們有機會也會騎馬溜出去冒險探索,只是要抱著被家人打一頓的心理準備。我大致上還是知道哪些地形安全,哪個風向可以避開塵暴,如何在荒地求生,或者面對野生動物該如何應對。只是大部分都是聽來的,頂多假借住朋友家,外出兩三天冒險就回來了。

還沒到正午,太陽就烈得讓人唇舌乾燥。我雖然被綁著,但是既然還不到流放的時間,只是要確保我還沒脫逃,士兵也默許我可以給家人餵食物、補水。

我們都先坐在城牆陰涼處,這些士兵都是都城裡來的,對我們這帶,包括龍都不熟悉。我相信他們都是第一次見到龍,因為當阿齊亞飛上天時,就有好幾人跪下,還有人哭了。

都城裡的人認為龍是神,真荒謬。阿齊亞只是會招喚降雨和飛翔,但是他們真是好奇死了,一直問龍的事,想知道龍的神蹟,而我家人很願意替我回答。姊姊要我趕快小睡一下,母親也終於打起精神抱抱我,在家人的圍繞中,即使行動不便,我也終於能安心入睡。

我被士兵粗魯的搖醒,原來在我家人刻意地拖延下,讓我多睡了半個時辰。村裡大部分人都回去了,畢竟農務、牲畜照顧的事忙。只有村長,還有在這裡的縣官,以及我的家人跟交情密切的鄰居,加起來還是將近百人,要確保我在時限內出關。

我要出發前才終於被鬆綁,我已經挑好我要的、裝滿水的兩羊胃水袋,還有一塊小的乾癟水袋。六卷麻布卷,一大塊浸濕的羊毛毯用上油的皮革包著,還有三把尺寸不一的刀,彈弓,一些草藥、麻繩等等。以及其他可能用上的小東西。

我在馬背上的那幾天就在思考我的裝備,絕對要以輕便為主,方便趕路和對抗野獸。實際上背上這些東西,還是有些沈重。於是我卸下濕羊毛毯,裁成一半,應該也是夠用了。

士兵拿了一個燒紅的烙鐵,在我的左手臂烙上類似拉長「兀」的字,那是流放罪犯的象徵。只要有這個符號,我只要有機會潛入國內其他城市被人發現,就是格殺無論。即使把這個烙印弄掉也是,肯定會有傷疤,被人舉報也會被吊死,總之我是不可能回來了。

接著我聽到其他爭執聲,原來有鄰居牽著一頭馬和駱駝,上面塞滿各種物資,鄰居大伯高聲喊:「我只是剛好這個時候,剛好同一個方向要和他一起走,難道不行嗎!」

聽的我快笑死,縣官和都城的士兵們氣炸了,流放說好不能帶駝獸,還有其他人!這根本明目張膽的抗旨嘛。總之吵吵鬧鬧之後,士兵們都亮劍了,大伯才閉嘴,哀怨的看著我。我很感激這位從小照顧我的大伯,而我必須要趕快走了。如果不在時辰內離開,士兵是可以當場把我處決。甚至更嚴重的狀況下,可以殺死所有阻擋的人。

我用力的灌水,喝到不能再喝,最後含了一口水在嘴裡,再回頭看全家人,用力揮手之後,我往曠野奔去。

太陽曬得石頭一片發燙,我已經換上爸爸特別準備的鞋跟手套,還有其他備用的手套跟鞋在我的行李中,我打定主意,一開始就要用最快的速度移動。

這些石頭高高低低,尖銳歪斜,我不時要攀岩、跳躍橫跨危險的間距。也幸好我不必攜帶駝獸,即使馬匹也不好在這樣的區域移動,我還得犧牲我的時間,替牲畜找路。

很熱,但是沒有汗,汗會更快蒸發掉。我也戴著姊姊親手縫的帽子,我以前覺得太娘氣,如今也不禁感謝這寬大的帽緣,可以遮蔽視線上的熾烈陽光。

我很謹慎的、小口的吞著混合唾液與水的液體,水在未來的每一天將無比珍貴,乾癟的羊胃水囊是要裝我的尿液。我過去十幾年想像在荒野中的日子,我的白日夢,我聽說的求生方式,都將要實際應用上了。

越危險的肉食性動物,越不會在正午時出沒,牠們尤其愛在清晨和黃昏時移動。我會看日軌,看星象,我會辨別時辰與方位,我必須在每一天的晨昏時刻以前找好棲身之地,迴避大型肉食動物的巡獵。

我的求生意志很強烈,我要前往西方大國,聽說那些國家的君王會善待異國之人,爸爸也說,他還年輕時來往兩個國度,念念不忘西方的美酒,尤其葡萄酒很是香醇,我們家鄉的酒就是少了一股味道。

但是爸爸走的是南邊的路,身邊有數百人和無數的牲畜,以及訓練有素的民兵可以抵抗野獸。那是好走而平坦的路。

我也說不上來,為何我會如此篤定我能活下來。

如果我再也看不到阿齊亞,那也沒關係的。我相信西方國度也有龍,或許是為了再看到龍,希望我能告訴西方的龍——告訴祂們,東方有個名為阿齊亞的龍,祂是我最好的朋友。

感覺到我的家人多麼愛我,村民多麼支持我,以及阿齊亞的陪伴,我想不到絕望的可能性。我一定會活下來,然後我要寫信回來,要讓愛我的大家知道:請放心,別擔心,我可以過得很好。

無論我在哪裡,我依舊是被大家深愛的。

我比預定的時間更早來到我預估的棕色大石區。這裡的岩石大到像是山,我以前最遠最遠,只和同伴來到這塊石山前,而石山的背後是什麼,我就不知道了。

我試著攀上高處,想找個安全隱蔽的凹陷處。太陽已西垂,風開始降溫,但是最危險的野獸要出來了,我觀察過一路上沒有野獸的糞便,也嗅聞著野獸有可能的腥味,當我來到一處高坡,我聽到野獸的嚎叫,聽起來像是土狼。

我背脊發毛,土狼不善爬高,我避開風口,趕快找個最陡峭之處,只能屈膝坐著,打開一卷麻布,麻布上面裹著厚厚一層混合各種穀物的粉末,稍早前還有點溼潤,現在早已全乾。前晚我拜託姊姊們製作這「捲起來」的食物,她們不太能理解,但其實鋪滿穀物的麻布也能避風,把我裹起來,使我保存體溫。

我撕下一塊穀乾放嘴裡,打開濕羊毛的皮革,吸了一口濕氣,這就是我的晚餐。

我沒有帶任何肉乾,我知道多數旅行者很愛吃肉,但是野獸對肉腥味很敏感,我聽說無數人都死在他們攜帶的肉乾太香了,最後他們也成了野獸的糧食。如果我想吃肉,我可以補鼠或捕蛇,有機會可以獵捕鳥類,如果有鳥的話⋯⋯總之,肉類要趕快吃完,不能保存和攜帶。我迷迷糊糊的睡著了,我真的太累了。

在這個前世故事以前,我還有其他前世都在其他國度度過危險的野外生活,因此我很自然的——會比沒有這些經歷的人們,更意識到野外求生需要注意的細節。靈魂的智慧,會隱隱約約保存在每一世的潛意識中。

第一晚我睡得不太好,土狼們似乎靠近了,或者用尖爪扒岩石?我不敢打開麻布看,我想繼續偽裝成石頭。穀物的味道很濃,而肉食動物對這種味道不感興趣,希望也能遮蔽我身上的味道。也可能是我的幻聽,或者是我的孤單作祟。

阿齊亞應該已經躺在草原上休息了,村人不會讓士兵靠近阿齊亞,我多少期待著阿齊亞可以過來找我,但是即使如此,阿齊亞也無法帶我回去。

而我終究熬過第一晚了,我被環境的熱度驚醒,沒想到我居然睡了那麼久。我收起麻布卷,撿起散落的碎屑當早餐,再撕下一塊麻布和穀物放嘴裡,接著不客氣地大口灌水,含一口水,然後收集我的尿液收入羊囊胃。如果可以的話,我也不想喝尿,但是這容不得我選擇。

我雙腳酸痛,我終於看到石山的另一端了。那景象多令人絕望,一整片都是大石頭堆,更陡峭、更傾斜,更多黑暗的間隙。有些應該是跳不過的了,我的手套已經有些部份起毛了,我還需要撐十多天,我得更小心。

我攀下石山,幸運的看到一條蛇,我用彈弓射下這條蛇,打得牠頭暈之際,趕緊一腳踩死腦袋,然後用刀挑掉頭。當時只知道有的蛇有毒,有的蛇沒毒,反正把頭挑掉就好。沒了頭的蛇身還在扭動,我就不客氣地捧起這條蛇的頸子喝血,我沒空烹煮,當時很多人也是直接生食肉的。

但是生蛇肉太難咬了,我切了一塊丟嘴裡慢慢咬,其他部分綁在身上,我想邊走邊吃,因為快正午了,野獸們不會出來,我得在黃昏前吃完這條蛇。

我在高處的時候就規劃著要走哪些路,即使如此,實際上還是太難走了。而我走到一半還拉肚子,不知道是穀物難消化還是蛇肉的問題,有點慘。

第二晚,我只能找不深的間隙躲起來,這夜聽到的土狼聲在靠近故鄉的位置,不知道牠們是不是在找我。

當晚我夢到阿齊亞,我依舊吹笛給祂聽,我們依偎在一起,祂看起來很難過,我們在夢裡都沒說話。

我好想念牠。也可能是夢到阿齊亞的關係,我睡得很好,很飽滿舒服,也很早就起來了,身體也比較適應如此乾燥的環境,又可以大力趕路。

接下來五天,就是趕路,我也嘗試喝自己的尿液了,聞起來很腥,幸好味道沒想像中糟糕。只是我沒有找到打獵的對象,有很多毒蠍,比我半個巴掌還小,看了就沒食慾。

前進的過程很無聊,然而只要想著阿齊亞的一切,就能帶給我精神上的滿足。

龍像是雲,像是風,像是雨。不管是雲、風或者雨都無法承載人,我試過了。

這大概是我八歲的事情,我第一次把柵欄打開,叫所有的牛投奔自由,我可以感覺到牛隻的開心,但是爸爸和媽媽氣瘋了,我被狠揍一頓。接著我哭著到草原找阿齊亞,我問:「為什麼我不可以這麼做?」

阿齊亞似乎對我的問題感到好笑,「因為人們把牛當作財產啊,你讓你家族的財產跑掉了。」

「但是,阿齊亞祢曾經對我說,祢的存在是要守護生命,讓生命們可以快樂的活下去。牛也是生命,所以祢每天飛越草原,降下雨露,讓牛馬羊都有草吃。那我想讓牛牛快樂,又做錯什麼了?」我理直氣壯。

阿齊亞看起來很煩惱,嘆口氣,風冰冰涼涼的很舒服。「因為你是人,我是龍。」

「那我不要當人了,我要當龍!」我躺在草地上賴皮大喊:「我也要下大雨,讓大家很快樂!」

「嗯⋯⋯那我帶你去下雨好了?」阿齊亞順著我的意說。「你現在也大了,應該可以抓住我了,上來吧。」祂把修長的背轉向我

我很興奮,我抓緊阿齊亞的身體,試著跳上去。以前我不敢,阿齊亞也說我年紀小,不方便帶著我,現在經過阿齊亞的允許了,我好期待看看天空喔!

我抓好了,整個人趴在阿齊亞冰涼的背上,阿齊亞說:「準備好囉,我們要上去了⋯⋯」

我感覺到自己快速上升,接著快速下降,我什麼都還沒搞清楚,就掉回軟綿綿的草堆上。我很震驚,阿齊亞也很錯愕,飛回來問:「你鬆手了嗎?我們再來一次。」

來回嘗試四、五遍後,我們倆終於搞清楚狀況了。不是我鬆手,而是阿齊亞來到半個屋子的高度,我就會穿透阿齊亞的身體,跌落在草堆上。彷彿大地有沈重的引力把我吸回去。

阿齊亞看起來比我還難過。

「很久很久以前⋯⋯我可以把人們載到天空翱翔的。那時候,所有的龍和人都可以在天空飛。這或許和你們吃的東西有關。你吃太多肉了。肉裡面有很多動物的悲傷,太沉重了。」

如果是食物的話,那我可以克服的!那天之後我回家都吃蔬果,姥姥和媽媽要求我吃肉才營養,我就把肉偷偷丟給桌子下的小狗吃。大概一週後,我再去找阿齊亞,我們又嘗試了幾遍,確實可以撐得比較久,但是只要更高,我依然會掉下來。

「太危險了,我不能傷害你。」阿齊亞非常的不安:「雖然我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但是如果我沒辦法保護你,那我絕對不可以這麼做。」

從那次之後,阿齊亞就拒絕帶我飛上天了。

後來,當我過了青春期,我連攀上阿齊亞的背都會直接穿透,但是幸好,如果是簡單的觸摸,依然是沒問題的。我還是可以擁抱龍。

而帝王號稱是天子,是世界上最偉大的存在。帝王或許真的可以坐到阿齊亞的背上飛上天,然而我無法容許祂觸碰到阿齊亞的任何部分,他不配。

當我被流放,遠離家鄉,獨自在熾熱銳利的巨石之間奔跑著、攀爬、跳躍著,我依然不後悔我的決定。

留言:

材克鯉星期一, 6月 28, 2021

「我只是剛好這個時候,剛好同一個方向要和他一起走,難道不行嗎!」

真的超窩心又好笑XD QAQ

cxio9911星期二, 6月 29, 2021

龍與少年的故事

Dana Huang星期四, 7月 01, 2021

為什麼長大之後也沒有辦法坐到龍的身上了呢?

jenny Tsai星期二, 7月 06, 2021

太好看了!!!!


2021年6月29日 星期二

阿齊亞(三)

0629 日常整理

我從小學什麼東西都快,當同齡孩子還在辛苦的學握筆練字,我已經能和哥哥們比賽寫論語,比誰背得快又寫得多,而且每次都是我贏。我贏了就跑去做其他事,老師只能留在廳房繼續盯著哥哥們寫字。我會幫姊姊們拿穀殼餵雞餵鴨,陪姊姊們做紡織和做衣,替她們整理紡織的草莖和廚房準備的食物。雖然我是男孩子,我也很會撒嬌,喜歡跟姊姊們互動,以至於姊姊們都對我特別偏心,會替我多藏一份點心。

家裡的男孩都要練習成為「男子漢」,要有被人看得起的專業能力,因此爸爸經常抓著我拜訪各行各業的老闆,像是要我學習鍛造,故意要磨練我、操我,讓我從打雜掃地換水的小弟開始。而我的個性是,我只做我喜歡和想做的事情,如果老闆和師傅們真的有本事,那我就會吃苦耐勞的什麼都做。

我在打鐵鋪做了三年打雜小弟,師傅兼老闆對我很滿意,開始教我做簡單的東西,像是維修農具,製作鉚釘,如何保養器具,懂得分辨各種金屬的特質,冶金術⋯⋯十二歲時,我就替爸爸做了一把銳利的斧頭,連老闆都稱讚細節足以在市場賣高價,之後我就跑了。

既然我已經得到認同了,我也沒興趣繼續待了。即使把我綁回店舖,我做什麼都心不在焉,有機會就溜走。我一點都不在乎我是否會賺錢。即便爸爸不許媽媽給我飯吃,反正姊姊們會偷塞食物給我,我可有一堆靠山呢。

接著爸爸再壓我去學陶器,當老闆展示他一手捏陶的好技術,我便心甘情願的打雜、學習。當我做好一甕大缸送給母親醃菜,我又不去了。

其他行業也是,我總是被爸爸捉著學習做漆器、做竹藝編織,基本上整個村和鄰近鄉里有的店舖都學一輪了,每一家老闆都認得我,既喜愛我,又為我氣得半死,說我明明是個好人才,就是沒耐心持續下去。

總之每家大人看到我都在唸,每次逃走我又被爸爸追著打,也就練就飛毛腿的功夫,我不只在路上跑,我還跑上別人家的屋簷,採垮人家的樑柱,然後被爸爸捏著耳朵上門道歉,跟著建築工人補修房屋,又學得一份修繕技能。

我是越面對挫折、越被打壓、壓迫,越不甘心的人,或許也是因為我太聰明了,我總是不服氣,而我是好學的,又不甘寂寞,我是聚集各種矛盾於一身的人。

村人經常對我搖頭嘆氣,只有阿齊亞不在乎我成功或失敗,所以我喜歡待在湖畔,看著阿齊亞飛去遠方降雨,或者在天空逍遙翱翔。偶爾會有其他龍出現,但是那些龍不會下來湖邊,祂們像是和阿齊亞打招呼,彼此盤旋兩三圈就離開了。 

我曾經問過阿齊亞:「為什麼其他的龍都離開了,只有祢留在這裡?」

「不是每個人都善良,能夠友善的對待龍。所以其他的龍都失望了,前往高山和海邊,居住在人煙罕至的疆域。而我⋯⋯我喜歡人們,這裡的人很善良,你也是。」阿齊亞溫柔地說。「善良是,即使再痛苦、再貧困,都不會傷害眾生的心意。那是對世間萬物的平等,曾幾何時,這樣的心意已經漸漸消失了。我很珍惜你和這裡的人們。」

我很善良?我真不懂善良的定義,村人們都說我沒耐心、沒出息,說我即使可以和龍相處,也無法在人類的生活中立足。而我根本不想管別人的眼光。我只做我喜歡的事情,爸爸罵我是任性長不大的野孩子,所有孩子中,最讓他頭疼的就是我了。

當然多多少少,我也會難過,我也做了長輩要我做的每件事,也都證明給他們看了,但是我就是覺得,人們要的那些成功,不是我要的。

每次阿齊亞飛上天開始龍的工作時,我就會四處溜搭,像是爬到面對關外的矮牆,望著一望無際殘破的巨岩與礫石發呆。當所有人都說,沒有流放的人能活著跨越這裡,我就更不禁想像著,如果是我,我應該可以的。

我的人生中沒有失敗,我總是能把所有事情做到最好,好到比別人想像得更好。我非常的自信,雖然爸爸說那是「自負」。

當我被士兵們綁著來到關外時,爸爸用力的摟著我的肩膀說:「這是最好的季節。春天將要結束,夏天還沒來。如果再早幾個月,這裡的夜晚會把你的血凍僵,再晚幾個月,這裡的白天會把你烤熟。你說你會寄信回來,我會相信,我相信你一定會寄信回來。你可以跨越這一切,你是我的兒子,你比誰都厲害,是我所認識的人之中,最聰明、機靈,跑得快的男子漢。」

想起爸爸,我的眼眶就發癢,我的雙眼已經乾到無法流淚,我深呼吸,我要保存任何一滴水,吞下對爸爸的思念。曾經我最氣爸爸永不滿意我的表現,沒想到現在我多麼想念他。

原本我想要讓防水皮革保護好含水的羊毛毯,是因為前年我夏天和夥伴跑出關外玩,我們都被炙熱的空氣嚇壞,連呼吸都熱得快暈厥,如果有水氣多好?至少現在還不到夏天,空氣沒這麼熱,但是羊毛毯不知道怎麼搞的,即使有防水皮革保護,還是全乾了。那我就把皮革和羊毛攤開當作披肩,多少擋著頭底和背後的陽光。

我過去學習的都派上用場,爸爸給的手套不耐磨,我找了個時間做短暫休息,將上油的防水皮革裁減成手套的形狀,我有攜帶針線和小小的鉚釘,以及能夠防滑的黏膠條。村人們給的工具中,包含鐵匠鋪和皮革匠,還有好多我過去學習的師傅們的工具箱,他們都把最珍藏的,從來不給我碰的寶貝拿出來,隨便我挑用,這些工具給了我很大的幫助。

我陸續裁減羊毛和皮革,製作了手肘和膝蓋的護具,以及加強鞋墊,我的腳還是覺得好燙、好不舒服。我的嘴鼻也需要保護,空氣太熱太燙,要想辦法遮掩所有的皮膚。

我也做了臨時的工具包,原本出關太倉促,只能全部堆成團,現在能個別分類,需要時順手抽一個出來應用,實在很方便。能夠製作自己需要的東西,總是讓我很快樂,充滿精神。

大概是在第十三天的清晨,天邊還掛著月影。這帶已經沒有大型肉食動物的足跡了,可見的生命都是蠍子與各種小蟲。我可以提早趕路,接著我看到西北方的天空有一道龍影。

絕對沒錯,我太習慣阿齊亞的身影,我激動得大聲叫喚,突然發現我早就乾渴到沒聲音,我放膽用力喝一大口水,然後對龍高喊、揮手。長條形的龍靠近,龍的速度只比流星再慢一些,祂來到我的上空,我感到失望,那不是阿齊亞。

但是我依然對祂喊:「我從東方來,請告訴草原上的阿齊亞,我很想念祂,我沒事!」我連續喊了兩次,也用意念用力的顯現阿齊亞的樣貌,因為阿齊亞都是用意念和我溝通的,我想其他的龍也是。

我的腦中聽到簡短的一句話:「我會轉告給祂。」這條龍很快飛走了,祂似乎也有自己的急事。

無論如何,龍的出現,給了我莫大的鼓勵與振奮。

我再持續走了一天,我累了。

我以為我還能持續地跑,用最快的速度橫越荒野,但是十四天過去,每日的高溫與限制飲水,讓我的意識變得渙散。雖然我努力的集中意志,想要想些快樂的事情,可是我的身體終究撐不住。

當我在橫越幾裂縫時,犯了不必要的錯,我的腳踏上不穩定的邊緣,當石頭崩落,右手無名指指甲被撞到、翻開,我的腦袋狠狠撞上去,差點暈厥。幸好我翻身一滾,有驚無險地落在深淵邊緣。

我頭暈目眩,全身多處疼痛,我突然好想哭,這一湧而上的情緒莫名其妙。我莫名的生氣,好氣愚蠢的帝王,也氣我講話怎麼那麼不經大腦,也生氣阿齊亞真的都不來找我了,最氣我自己怎麼那麼的虛弱。

我躺在原地大哭,卻沒有淚,我的吼叫沙啞——我怎麼會犯錯,我不該犯錯!我以為我能控制,但其實我辦不到!

另一部分的我驚異著我的情緒高亢,彷彿不認識這個無理取鬧的自己。當我感覺自己充滿悲憤和絕望時,我決定暫停每日的計畫,別把自己逼得那麼緊。我放肆的灌水,多吃三片亞麻穀片,我需要冷靜,一定是因為我餓了。

我從來不知道飢餓的感覺如此難受,像是肚子有空洞的陷落,我很餓又疲累,我握緊彈弓,以隨手可得的碎石當武器。這把彈弓彈性很好,可以打下飛鳥,但是這裡沒有鳥,有很多蟲子在岩石縫隙中穿梭,偶爾可以見到老鼠或者蛇,體積卻很小。

我有直覺——這可能是從小就有的天賦,我對動物很敏感,我憑直覺探索,找到一窩老鼠,我打中警戒的鼠媽媽,其他五隻小鼠還粉嫩的剛開眼,毛都沒長齊。雖然小老鼠很可憐,但是我好餓,我在心中和牠們道歉,我拿出兩個折疊的銅鏡。每一個銅鏡都有凹凸面,只要調整角度,銅鏡就可以集中光線產生高熱。

我先把老鼠的皮毛去掉,挑掉內臟,把老鼠屍體攤在火燙的陽光下。我也躲在陰影中,接著兩手各握著銅鏡聚焦,拿捏著溫度,久違的肉香味傳來。不能太焦,有點煙就要移動,我耐心又垂涎的等著鼠肉漸漸發白,最後迫不及待地一口吞下。總是比生蛇肉好吃多了。

小老鼠很小,不需要挑內臟,我還是用拳頭敲碎牠們的腦袋,再用銅鏡加熱。有些蟲子被血腥味吸引,我持續的換位置免得身上爬滿蟲,最後當我吃完所有老鼠,我也是心滿意足了。那天我就不趕路了,找舒服的地方好好睡,我的羊胃水袋還剩下一包半,如果我已經過了半個曠野,那我帶的水量是足夠的,亞麻穀片也剩下五卷,預防萬一我是可以省著吃,但是要多留時間休息。

當我休息一整天,隔日我彷彿重獲新生,腳步也雀躍了起來。我有餘力東張西望了,注意到好多故鄉沒有的蟲,其實我吃的老鼠也長得不太像是老鼠,這裡的生物都怪異極了。我想要記下這些生物的樣貌,如果我將來能寫信給家人,我也要畫下這些奇怪的東西給他們看。

出關時看到的人類屍骸是最多的,因為太多的放流之人都想沿著邊陲南行,希望能加入前往西方貿易的商隊。但是爸爸說,他們生意人才不敢隨便收陌生人進隊伍,這些被放逐的罪犯,多得是趁著黑夜偷襲商隊,搶走食物財物,甚至殺人放火滅口。因此民眾都盡可能地遠離這些罪犯,當罪犯無處可去,自然容易被野獸襲擊。

我現在路上走個半天一天,有時候還見不到一具屍骸。有也是很古老、衣服幾乎化為碎片的部分。當我張望時,我會想知道對方的死因,如果對方身上有野獸牙齒的咬痕,或者支離破碎的模樣,那我就得加緊腳步離開。不過現在看到的,都像是食物吃盡而死亡的人,他們的行李乾癟而破損,偶爾會有蛇蠍躲在肋骨的空洞裡。

再過一天一夜,起伏的岩石減少了,地勢平坦好走,這天我陸續經過三個骨骸,看起來是在不同時機點倒下的,詭異的是都沒有頭,或者只有身體,沒有手腳,也沒有其他行李碎片。

我沒有看到野獸的蹤跡,頭骨應該是最難被破壞的,不可能有野獸搜集人的頭骨吧?我感覺不太對勁。通常頭骨、身體和脊椎骨盆都連在一起的,最容易分散的是手腳⋯⋯

我又來到一處岩山區,大老遠的,大地在震動?這太詭異了,前面的山在移動?是海市蜃樓?我好奇的借著岩石的陰影前行,我經常和阿齊亞玩捉迷藏,我的藏功一流,偶爾阿齊亞還會被我嚇到。當我越接近棕褐色的岩山區,我簡直不敢相信我的眼睛,有兩個巨人——太高大了,比都城最高的殿堂還高,祂們就和旁邊的山一樣高,緩步梭巡在山之間。

他們步伐緩慢,巨大的震響著,我有股新鮮感想和他們打招呼,不過我忍下了。我找不到臉,更確實的說,從大腿以上都是滿滿的毛髮——有隱約突出的鼻子,還是耳朵?有瞥見一點肉色,看不到其他五官。他們沒有衣服,赤裸裸的,腿上的毛比較短。

我太好奇了,都忘了自己多渺小,我儘可能的前進,想要看清楚巨人的樣貌。我站在下風處,聞到巨人身上可怕的腥臭味。不像是牛馬羊等動物的味道,味道太重了令人作噁,太腥了。

接著我看到人頭。滿滿的人類頭骨,有的剩一半,有的形狀完整,被巨人用某種東西打洞串起來,掛在腰上。其中一位巨人一轉身,我看到完整的、粉紅色帶殘餘肉的人類骨骸,掛在人頭之中。看起來像是吸吮完畢的零食。

我終於理解稍早前,沒頭的屍骸是怎麼來的了。

我轉身就逃。我屏住呼吸,只在巨人的腳步聲響中移動,既然我看不到巨人的眼睛,只隱約看到鼻子和耳朵,那很有可能巨人的鼻子和耳朵很靈敏,我謹慎的感受風的方向,遠遠繞了一大圈,趁著巨人們背對著我,繞過石山。整天我都不敢休息,死命地朝西方奔跑、趕路。

我想到家鄉的耆老說過,從來沒有西方人從我們關外出現,西方人只會走南邊的大漠與我們交易,或許就是巨人的關係,這實在太驚人了。

我又是興奮的,我實在太年輕了,我心想我一定要活下來!我一定要告訴爸媽,我看到了什麼!是巨人,哇,神話中的夸父是真的吧!但是神話沒說巨人會吃人,真可怕!

到了晚上,我來到下一個巨岩區,我真的需要休息。一開始我爬上高處,但是內心有強烈的直覺想著——如果巨人追上來了呢?現在我在迎風處,很有可能我的味道會吹去被他們注意到。我聞聞自己,都一身塵土味,也不太可能吧?

我無法入睡,我只好跟隨直覺,做個測試。我在原本準備過夜的岩石裂縫中,從羊胃囊倒出巴掌大的尿液,接著割下一大把頭髮,最後用好幾把土掩埋。這應該是聞不出什麼味道了。

實際上的我又更往西邊走,我選了低窪處,睡前看了看明天打算走的方向與標的。如果巨人真的追蹤我了,他們的腳步這麼大,我大老遠就可以被震醒。以及,我的陷阱放在高處,巨人更容易勾著,我睡在低處才更安全。只是低處蟲子較多,只好睡前給自己抹上更多塵土,讓蟲子也對我失去胃口。

夜晚很冷,我裹著皮革和羊毛毯、亞麻穀片勉強能睡著。爸爸說越深入大漠,溫度會反差越大,果然是真的。

我的夢中有阿齊亞,但是每一天的夢中,阿齊亞都離我越遠了,更像是祂要離開了,祂不再看我了,我很難過,我好希望祂回來。我在夢裡追著阿齊亞,希望祂回到我身邊。

我突然被天崩地裂的聲響驚醒,我跳了起來,往後一望——襯著皎潔的月色,我很清楚看到如山高大的巨人,正在狂挖我做陷阱的區域!他們真的在追蹤我嗎?也真的能躡手躡腳的不被我察覺!幸好我有做個陷阱,也沒睡在上面,否則我現在的腦袋已經進了他們嘴裡了!

巨人之間沒說話,只有巨大、粗重的吐息聲,我飛快的整理行李,一下子全打包好了,我脫下鞋子,赤腳在地上狂奔,這樣才沒聲音。月光清楚的照亮每一寸地,我驚心膽戰的祈禱巨人沒發現那是陷阱,也幸好我都會儲存自己的尿液而不容易被追蹤,再進入曠野之後我也很少排遺了,之後我會更小心的,以免留下任何味道。

我沿著巨石和陰影移動,持續地走到白天,再次穿上鞋子,這次有巨人的威脅,我連休息都不敢了。現在大岩石越來越少,我缺乏遮蔽,也只能用速度拉遠和巨人們之間的距離。

再隔了一天,我看到面前有一個人影。搖搖晃晃的,確實是個人,體態跟我差不多,這不是幻覺。

我驚喜地跑上前,對方是頭髮參雜白絲的中年男子,他看起來呆滯無神,茫然地自言自語地,緩步往前走。我試著跟他說話,問他從哪裡來的?男子把我當作幻覺,他看起來已經無法分辨現實與幻覺,到了夜晚,他直接躺地就睡,根本不管危險。

幸好到了半夜,他醒來了,精神正常了點,看著我充滿驚嚇:「你是人是鬼?你是那些巨人吃掉的嗎?」

我笑了,我趁他睡著時,分了一點水給他的水袋。爸爸警告我,在漠地裡多得是為了水和食物殺人的衝突,我要把自己的水和食物藏好。我要他喝自己的水,他喝了兩口就哭了,他說:「我記得水兩天前就沒了,或者那是我的幻想,我不知道⋯⋯」

我們聊著,他剩下幾片肉乾,他惋惜的說,本來更多的。但是出關時被土狼追,只好拋下一大包食物和水,只能帶一點點撐到現在。他分給我一塊肉屑,我給他一塊穀片,他無法接受這是食物。我也只能苦笑。

男人是比我故鄉下一站的南方關卡流放的,他比我早三天走,罪名是偷竊官方財物。「我妻兒都充去當奴隸了,他們要我來這什麼都沒有的地方,我也想辦法要官兵放我走啦,但是他們寧願給我多買食物,也不許我留下。」男子講個沒完。

我希望他保持力氣別說話了,但是他不管,「也許你明天就走了,或者我就死了,我好寂寞,我要把握機會,做能做的事⋯⋯」

我也不管他了,我挖了個坑裹著毯子睡,讓他繼續講,還能守夜防巨人,這也不是壞事。

隔天我們一起往西方走,男子說,他剩下其他的工具都在看到巨人後,嚇得拋下了,只留食物。他已經放棄希望,沒想到還能遇到其他活人。

他話很多,我會在晚上他睡著後分給他一點水,我終究是不忍的,我的穀物卷還有四卷,他不喜歡吃,這也好。只是地勢平坦,也沒什麼獵物可以打獵。

結伴的第三天,我們大老遠看到一棵耐旱的矮樹叢,還有一塊水池,小得只比臉盆大一點。但是看到水,我們還是欣喜若狂。我們先狠狠喝了一口水,有些鹹苦,幸好我水袋足夠,每次我喝自己的水都要躲在他背後,免得被他看到滿滿的水袋跟我搶。

因為水池水很少,我倒掉儲存的尿液,男子得知我會儲存尿,從來沒想過要喝自己的尿,一臉嫌惡。他先裝了半袋水,我裝剩下的,應該也夠他撐幾天。

那天我心情好,可以聽他講自己的生平往事,他塞給我一封信,要我有機會替他寄回給妻兒,他離開時,實在太匆忙,連告別都辦不到。

我想我是幸運的,比他幸運多了。

那水太鹹了吧,所以隔天男子拉肚子,其實也拉不了什麼。而我有喝自己的水稀釋,我沒事。當時我也不懂鹹水會使人脫水。總之他變得更虛弱。我撐著他前進,我沒辦法拋下他。我食物充足,又無法光明正大的分享水,我只能用這樣的方式彌補我的愧疚感。

他總是講個不停,也阻止不了,後來講的都是胡言亂語,像是譫妄,而我也累,沒空理他。

再一天,他死了。

我很難過,他說寧願餓死也不想吃乾癟的穀片,他以前過慣了大魚大肉的富有日子,其實也是無憾了,不希望嚼著貧窮無味食物死去,而且幸好,死前有人陪伴。

第一次有人死在自己身邊,感覺很奇怪。

男子眼睛半閉,嘴巴微張,臉的皮膚漸漸發紫。我腦中想了一些事,我會怕,但是想了又想,我要活下來,我需要這麼做。我很餓,很餓。穀物已經填不了我的肚子了。

我解開他的衣服,割下兩側手臂的肉,還有大腿的肉,再替他把衣服穿好。

我相信巨人如果足夠飢餓的話,他們會想辦法追蹤我們的足跡。這幾天都吹西風,巨人在下風處會聞到。男子死了,全身肌肉放鬆,也排遺了,這股味道漸濃,已經有蟲子聚集了。

男子的遺體可以爭取我活命的時間,我捧著他的肉,乾乾的四條,至少也是幾天的餐。

爸爸說,其實就算是商隊,也容易因為暴風和各種因素的關係,導致糧食不足。大家會優先吃牲畜,或者吃餓死的人們。所以為了活下去,吃死掉的人是沒關係的,至少不是蓄意殺死他們。回國之後,誰都不會提起這件事。

我當時天真的問爸爸:「那你有吃過人肉嗎?」

爸爸深深地凝視我,沒回答。

我離開前對男子作揖敬禮,我為他拖延太多的時間,我需要把時間趕回來。

已經二十一天了,我還是沒有看到荒漠的盡頭。我望著天象,看著新的星星出現在天際的角落,爸爸說,如果多出六顆星,就是西方國度快到了。我還差兩顆星。

我的羊毛毯在一次沙暴中被吹翻、消失了。我失去一卷穀物,還剩下兩卷半,水也剩下一袋。男子的肉很乾硬,需要用刀子切。銅鏡會讓肉過焦,我把肉塊綁在背上曬著,也算半熟了吧,吃了也不會肚子疼。

我再也沒有夢到阿齊亞了,阿齊亞能原諒我吃人肉嗎?阿齊亞說,祂很愛善良的人類,但是如果人吃人,還是善良的嗎?

我從來沒想過我會吃人。說不定阿齊亞是知道了,所以祂就不來找我了,龍總是知道很多事。

有時候我想哭,人好脆弱,我想念爸爸,想念濕潤的草原,想念雨聲,想念偷偷塞給我食物的姊姊們,我想念鄰居大伯,還有村裡所有的人,最愛的是,總是溫柔擁抱我的母親。我把牧笛送給母親了,我再也無法回來了,母親知道阿齊亞喜歡的歌要怎麼吹,現在我想念阿齊亞,只能用乾澀的嘴吹著虛弱的口哨。

我還是繼續走,持續的走,定時休息,要喝水、吃穀物。

規律的作息,可以讓我減少胡思亂想。

我曾經夢到男子一次,他身穿華麗的衣服,背後站著抱著孩子的女子,應該是他的妻子,他們三個深深地對我作揖敬禮,什麼都沒說。

我不懂為何我是被敬禮的那個,我只知道我會替他把信送回去,如果我能平安到達西方國度。

我要活下去,我想活下去。雖然已經沒有一開始那麼篤定了,但是我希望,我可以好好的活下去。

到了第三十四天,腳邊出現稀疏的綠草。

我難以置信的拔下幾片葉子,放入嘴裡咀嚼,是真的草。

我繼續前進,接著看到馬與駱駝凌亂的足跡,再往前,看到白色帳篷,看到柵欄中的羊隻,以及幾位人影。

我停住了,我確定這一切都是真的,空氣有草味,有濕潤的感覺,還有烹飪的香氣。而我還有半袋水,還剩半塊大腿肉,以及不到一卷的穀物。

我先坐下來釐清思緒。

我把肉吃掉,吃這些肉讓我很羞愧,但是我不能讓別人知道我做了什麼。我大口喝水,好久沒喝這麼多水,感動得想哭。我再吃一口穀物片,穀物早就沒了味道,也由於長期的攜帶,很多地方都剝落,露出底下的麻布,我嚼著乾硬的食物,全身都在顫抖。

我很感動,我很高興,我終於到了西方國度。這裡的風混雜香料的味道,人們的語言,都是我陌生而從未知曉的。

最後我站起身,深吸一口氣,朝帳篷走去。

留言:

Kaz星期三, 6月 30, 2021

太精彩了XD 像是看電影 真好看 感謝分享!

好像在看小說,好開心,等下一集☺️

嗨嗨星期五, 7月 02, 2021

可以寫篇巨人的嗎?

milk candy星期日, 7月 04, 2021

請問那些巨人還存在世上嗎?

好好看嗚嗚

菲星期日, 9月 12, 2021

好感動


2021年7月4日 星期日

阿齊亞(四)

0703 日常整理

 我昏睡了半個月的時間,當我偶爾清醒時,我瘦弱到我無法從銅鏡中辨認出自己的模樣。

差不多半個月後,我才有力氣從床舖上坐起來。在我斷斷續續的昏迷、昏睡的過程裡,都麻煩這些西方人用羊奶、磨碎的粥、苦澀味道的奇怪藥草湯灌入我的嘴裡,維繫我的生命。

我只記得進入帳篷時,女人們的反應居然是慌張地遮住頭髮,想辦法用白布纏起來,四處奔跑大叫。接著蓄鬍的男人們拿刀衝過來,我趕緊退後,指指背後的荒漠,再指指我自己,我試著說話,而我太久沒有說話,聲音太虛弱。

男人們遲疑地放下刀,我努力的擠出聲音,但是雞同鴨講。我試著舉高手,證明我沒有任何威脅,他們才半信半疑,甚至是難以置信、驚喜地圍過來觀察我,觸摸我,講了很多我聽不懂的話,推著我進入帳篷。

而我才剛踏入陰涼的門口,我就失去意識了。可能是完成了目標,終於不必再趕路,完全鬆懈下來。

那段昏迷的過程很奇妙,我彷彿整個人飄到帳篷上方,穿越帳篷,往下可以看到圍觀好奇的群眾,我持續地飛高,能夠看清楚青綠草地與灰黃荒漠的界線。我感覺我在擴大,我的意識變得飄渺而幽微,卻是清晰的。

我成為一個巨大空無的存在,我能夠與每一寸土地、山、草地,還有天空連結。我能感覺到另一個我⋯⋯更巨大莊嚴的部分,正在與山、岩,以及很多我肉眼無法知曉的東西對話,像是在開忙碌的會議。我感到著迷,就像大雨落在草地上,我無法數清雨滴的數量,然而位於其中的感覺,被雨濕透浸潤的感受,多麼暢快舒爽。

那讓我想到阿齊亞,想起我與龍的互動,也帶著溫柔的細緻和壯闊。然而每當我思念起阿齊亞,好想見到祂時,我卻覺得自己被綁住了。我只能留在一定範圍的疆界中。

我花了很長的時間飄盪在空中、土地中,岩石中。我成了烹飪的水氣,成了噼啪燃燒的火焰,成了羊群擁擠吵雜的空氣,或者成了遠方嬰兒哭聲的一部分。

很多時候我忘記我是誰,我很輕盈,稍微有點無趣,彷彿在草原上無憂無慮的日子,沒有值得掛念與擔憂。

我說明:這就是所謂的「合一」、「梵我合一」。 

當我的身體變得強壯時,我的存在開始收縮,被更加的限制,像是被綁住了,往下沈殿、變暗,塞回狹窄的驅體內,著實有些依依不捨。身體很沈重,和飄在天空、充滿明亮的氛圍是截然不同的感覺,我很高興我能記得這段經歷。

當地人皮膚棕黑,可能是長期曝曬陽光的關係。他們都有藍色明亮的大眼,五官輪廓深邃。西方人與我的語言截然不同,有些音節類似,有些實在讓人無法理解,有太多的彈舌與平板的語速,我努力聽著。幸好,他們找來一位男性,他能說東方的語言。即使詞彙不多,也足以讓我們了解彼此的資訊。

這位男人叫做蘇亞,這裡總共有三個部族,每一個部族都是一個大家庭。我位於的帳篷是蘇亞舅舅的帳篷,蘇亞比我大十二歲,他有自己的帳篷和妻女。光他們這個家族,就有三百多人。蘇亞以前有在南方城市和東方來的商人交易,他從來沒有料過,居然有人會在這裡,從東方到來。

「山那裡,有非常危險的巨人。所以從來沒有人能從那邊過來。」蘇亞對我比手畫腳,我驚訝他知道巨人,我同意:「我來的時候遇到兩個,他們追逐我的蹤跡,這真的很可怕。」

蘇亞面露欣喜,衝到帳篷外嚷嚷,一瞬間外面群眾奔波,我一頭霧水。

蘇亞再回來問我,我大約是多少天前遇到巨人,在哪個方位的?我真難回答,我請他攙扶我來到帳篷外,我張望了遠方岩石的方向,我指著一隅說:「在那裡,有個像鳥銳利的嘴的岩石,我從那裡走來。到鳥的岩石之後,再東方有個像是盤旋的蛇的岩石。再過去,像有兩個人並肩站著的岩石⋯⋯」我的記憶力很好,蘇亞認真聽著,重複我說的話,用當地話轉告給他的弟弟安利亞。

這些全身白袍的男子已經把馬匹、糧食和水袋都備妥了,男人們有的拿繩索、鐵鍊,或者很多我不清楚的裝備紛紛攜刀上馬,現場熱鬧的塵埃飛揚。安利亞大聲把線索告知給在場所有人,他們看起來都很開心。

「你們要趕走巨人?」我感到不可思議。現場預估,約有五十來位男性。

「不,我們要獵捕他們。」蘇亞很高興,「巨人很值錢,西方城鎮會花高價買巨人的皮膚和眼珠,如果我們幸運得可以得到眼珠,眼珠最值錢了。巨人的毛髮可以編織成毯子,腦漿熬湯非常好喝,全身上下都可以當藥材,最重要的是,生殖器可以壯陽。」

最後一句壓低音量,蘇亞哈哈大笑。「所有的巨人都是雙性,那話兒和牛很像。他們和人不同,有兩個肝臟,腸子很短,不會說話,反正就是怪物,現在越來越少見了,因此市價越來越高。如果只有兩個巨人,那一定可以抓到的,希望他們別走太遠。即使只有一根指頭,都可以養活我們全部半年。」

蘇亞把我扶到屋內,要另一位男孩照顧我,蘇亞急著想跟著軍隊出門。我真想跟去,這聽起來實在太刺激了,可惜我現在連站都不穩,實在惋惜。

在人馬熱鬧的嘶鳴、紛沓的蹄聲遠去後,蘇亞居然掉頭回來了。他一臉沉悶的坐到我面前的墊子上。當地人沒有椅子,都是盤腿坐。「族長要我繼續留在這裡替你當翻譯。你還知道多少有趣的、有用的資訊?」他摀著臉,看起來很難過。

我其實偷偷的開心,我下定決心要學他的語言。西方真是太有趣了。

蘇亞說,以前這一帶到處都是巨人,但是當人群增多,當地嚴重缺乏糧食的狀態下,人們會合作獵捕巨人,巨人是非常棒的飲食來源。蘇亞的曾祖父就是非常厲害的巨人殺手,他們每次出門都可以殺死至少一個巨人。最盛期,每個月都可以殺死一名巨人。

巨人很笨,不會團隊合作,光想著吃。以往的老方式,都會殺死幾頭羊引誘巨人靠近,只要趁巨人匍匐在地,人們就可以一湧而上,砍斷腳筋、拌住膝蓋,消耗巨人的體力,一刀一刀的分解所有部分,直到連骨頭都扛回來。

東北方有更多的巨人,那裡更乾、更蒼涼危險,充滿毒蛇,馬匹和駱駝都容易被咬死。以前很多人都去東北方獵捕巨人,但是說也奇怪,人們東北方很容易出事故,像是突然七孔流血,皮膚剝落,牲畜暴斃。如果有孕婦跟著去,都會造成早產。東北像是被詛咒之地,所以人們不敢再去那裡,巨人也只能往那邊移動。他們以為所有巨人都躲到東北方了。

(紀錄到這邊時,Mulo對小湛解釋,曾經有些地區是早期文明的核爆地點,導致輻射過多,物種容易突變。而巨人不過是當時外星人們創造人類的其中一個分支。後來巨人們也在輻射、人類的追捕中滅絕。山海經內很多怪物,都是當時輻射造成的變異物種,也難以繁衍。)

蘇亞問我,東方有什麼神奇的有趣故事呢?我想到阿齊亞,我請他帶我到沙地上畫圖。原來西方人沒有文字,他們的織物上有簡單的計算符號,但是沒有完整的語言脈絡。

當我試著標注文字、書寫,蘇亞倒抽一口氣,「你是貴族!你是你國家的王子嗎!只有貴族才能寫字!」

咦,原來不是因為他不識字,而是有階級問題嗎?我很驚訝,我只能指著手臂上的罪人烙痕,蘇亞還崇拜的說:「哦,這是貴族的標誌?」我哭笑不得。

我蹲在地上畫出長條的龍,這時候部族的小朋友都過來圍觀了,小孩子很快就不怕生了,不管男孩女孩都到處亂跑,小女孩是不需要包頭巾的。

我指著圖,說這是「龍」,會降雨,產生湖泊,滋養美麗的草原。「西方,有龍嗎?」我期待的問。

「這是什麼?有毛的蛇?」蘇亞揉著落腮鬍,一臉困惑。孩子們一直笑,想把沙上的阿齊亞畫像添加其他東西,蘇亞打掉這些小手,要小孩們尊重點。

「不,是龍。」我努力的比手畫腳:「會在天空飛,很大!龍喜歡在早上飛,可以飛得很高,比鳥還高!晚上龍會飛下來,喜歡停在湖邊,或者任何水邊。龍可以產生霧氣,帶來雨水,是吉祥的存在。龍吃的是早上的陽光,龍不是吃草和吃飯的。」

我們談話聲很大,一位白鬚長者靠近,好奇的用當地語問蘇亞,蘇亞解釋我們正在幹嘛。蘇亞還是無法理解龍。

這群小朋友依然手癢,紛紛伸手過來摸沙畫,把圖樣擾亂。我只好再重新畫一條龍,畫得更大、更清楚。長者發出恍然大悟的聲音,他蹲在旁邊,給長條的龍加上大翅膀,粗壯的四隻腳,軀幹加粗。他指著自己的圖,肯定的對我說:「龍。」

「不!龍沒有翅膀和這麼大的腳!」我懊惱地說,他是在畫沒有喙的雞吧!

蘇亞同意長者的圖,「沒有翅膀要怎麼在天空飛?有翅膀就合理了,這就是龍啊。」

「不,不是,阿齊亞不是長這樣,我從小和祂一起長大,我怎麼不知道龍的長相!」我急著說龍的故事,但是長者也持續的跟蘇亞對話,蘇亞舉手示意我安靜,我真是挫折。

的確要敬老尊賢,只好等他們交談完。長者一直指著有翅膀的龍,用力點頭,他們講了很多很多。而孩子們又把有沙畫摸亂了,我只能自己賭氣,畫了一大堆的阿齊亞,讓小孩子們七嘴八舌的隨便添加比劃。

蘇亞轉頭對我翻譯:「我叔叔說,如果是有翅膀的這種生物,那是有的,在遙遠的西北邊,那邊很冷,即使夏天也很涼。我叔叔年輕時有看過。但是牠們比巨人更危險,會噴火,會用利爪拆了每家屋頂,會偷走羊,還有殺害人們。那叫做惡龍,人們都怕牠們。惡龍晚上也會棲息於水邊,但是非常的危險,牠們會殺了所有靠近的人。早上惡龍會飛上天,一直飛,到處破壞城鎮,很多人們都因此逃往南方,人們都很痛恨惡龍。」

我懷疑的唸著當地語的「惡龍」一詞,所以西方龍和東方龍,真的長得不一樣?

「我的國家的龍會降雨,不會噴火。」我還是不希望他們把惡龍和阿齊亞搞混。「我的國家,有的人會把龍當作是神,龍神聖的,非常、非常的神聖。連我們國家的帝王都渴望得到龍。」

「神?」蘇亞大笑,「不,惡龍是被詛咒的存在,非常、非常的壞,雖然牠們身上的鱗片、毛髮也都可以賣高價,但是牠們是從地獄來的,是惡魔的化身。我叔叔說,他寧願一個人拿一把刀面對一隻巨人,也不要面對惡龍,惡龍不需要靠近你,就可以把你烤焦。」

「我說的龍,和你們說的龍可能不一樣。」我感到被冒犯,很生氣。

「也許吧。」蘇亞拍拍我的肩膀,他們西方人很喜歡有肢體接觸,蘇亞站起身,「總之你畫的頭,和我叔叔說的惡龍的頭很像。或許也只有頭像而已。我餓了,我想吃糕餅。既然你來到西方了,你有機會可以去看我們的『惡龍』。我還得照顧我的家族,我就不方便離開這裡了,年輕真好。」

蘇亞和他的叔叔一起離開了,我已經能獨自緩步回到帳篷,喝著他們替我準備的苦藥草茶。小孩們見我們離開,也自討沒趣的到其他地方玩。

蘇亞的話讓我產生了下一步路的目標,我想親眼看西方的龍。無論西方的龍是否和阿齊亞有關係,我一直都很喜歡動物,我相信動物並不壞,他們口中的惡龍可能也只是謠言,就像東方傳說龍會帶來長壽,我想要理解所有生命真實的樣貌。

軍隊離開第五天,我已經能自由行行動了。蘇亞教了我簡單的當地招呼用語,還有生活禁忌。原來當地女性不方便接見外地男人,甚至帳篷是不許讓外人輕易進入的。而我是如此虛弱的異國人,就為我做一點破例。

即使如此,那些女人包著頭巾看到我,還是會轉頭就跑。所以我要有自知之明的避開女人的活動空間,女人們會把餐點放在帳篷外,等他們走之後,我可以自己去取用。他們沒有筷子,都是用手,真讓人不習慣。

這裡有很多奴隸,奴隸都是「異教徒」,是從其他國度擄來的罪犯,無論男女都被要求裸著上身,或者只能穿一件短背心,要能露出脖子。露出脖子的皮膚,似乎象徵著服從的含義。奴隸都被打上耳洞,穿上耳環,像是給羊打上記號一般。奴隸會被人們到處斥喝、使喚著,奴隸不許用刀,只能照顧馬匹、駱駝,也不能踏入一般帳篷。有的奴隸皮膚黑,或者白,不一定。

但是我是例外,當地婦女不好照顧我,年輕、行動矯捷的男人們又出獵了,於是年長的男人們就要求奴隸服侍我,像是替我清理便盆,擦拭身體。有時候是男奴隸,或者女奴隸,我真不習慣看人們裸上半身。蘇亞提醒我,別和奴隸說話,他們一般不會對奴隸說話的,那會自貶身份,只有主人才能命令奴隸做事,奴隸們都很沈默,聽說有的奴隸會被割舌頭。至少我在那兒的日子,都看到奴隸們急匆匆地到處做事,根本沒餘力交談。

我不喜歡沒事做的感覺,當我發現小餐桌的邊角歪了,有的織物脫線了,我就拿起我的工具開始修補。

沒想到蘇亞驚為天人,當他發現我修好凹陷的金屬盆,歪腳的木桌導正了,抱枕被褥都被補好了,他找更多其他破損的物品來。我也不介意,寄人籬下,總是要回報的嘛。當我把每樣東西都修好,蘇亞激動的說:「你絕對是貴族,一般人是不會有這些技能的!還有這些工具,原來是這樣用的啊!」

我才知道,當地人的職業分得很清楚,只有某些身份才能做某些事情,例如鍛敲金屬,只有特定姓氏的人才能做,皮革匠也是,每個職業都有專業的身份,不能輕易的讓他人得知家族技藝。

蘇亞想知道我究竟有多少才藝,把我帶去鐵匠那。鐵匠不想要我碰他的專業工具,心情都寫在臉上。但是蘇亞的階級顯然高過於鐵匠,蘇亞用命令的方式,鐵匠很不情願。我請蘇亞翻譯,我有些工具在荒漠中磨鈍了,至少需要專業的磨石器,我可以自己處理。

總之,事情是從鐵匠那裡開始的。當鐵匠師傅看到我嫻熟的磨刀功夫,也看到我的工具包和完整的配備,鐵匠終於按耐不住,希望能看我的東方工具,我亦請他出借工具給我修補,彼此互惠。

於是我們相互學習,蘇亞在旁邊翻譯。有的東方工具西方沒有,或者反之。我發現當地金屬偏軟(似乎以錫居多),因此工具的材料也不硬,我知道該如何判斷不同的金屬礦石,或者把不同的金屬做成合金。他們的鼓風爐也和東方不同,使用的燃料是人類與動物的糞便,與黑色的易燃油脂,這些東西燒起來的火溫度太低,或許可以鍛燒他們的金屬,但是對我的工具不行。

也難怪這位鐵匠能做的都是簡單的小刀,邊角花紋裝飾,或者杯具等等。蘇亞說,更好的刀、耐用的器具,像是鍋子都得去其他城鎮買。

我的村子用的是黑煤,黑媒可以燒出更烈的火。既然這裡的燃燒物火力不足,我得想辦法改善鍛爐的空間,有的風口要大,有的風口要小,氣流要更流通,能加強高溫。

我村子裡的師傅有教我加入適時的助燃物,像是一些粉末。有些專業術語蘇亞不懂,我也不氣餒,我的家鄉也靠近旱漠,有些地區會累積黃色、或白色的粉末,有的鹹或苦,總之有很多測試方式。我請蘇亞幫我找他們族裡所知道的所有粉末,我有空也去附近旱地找,後來我終於找到我想要的助燃材料,讓鐵匠的火爐來到更高的溫度,足以讓我幫蘇亞修好一條斷掉的金項鍊,他感激的說那是祖母送他的。

高溫可以讓我把族裡開採到的礦物——本來是要送到城鎮換錢、換工具的材料,我能夠在鐵匠鋪熔煉,最後我做了一套東方工具送給鐵匠,感謝他大方提供場地和工具。鐵匠則感激地親吻我的手,我大幅改善他的工作環境,使他能夠創造更多更好的器材,鐵匠做了一把刀要我配備,說只要是男人,都該要有刀防身。

所有男人的刀都是彎的、刀面大,和東方的不同,看起來很有氣勢。既然有刀,那我需要刀鞘,這裡的刀鞘都是硬皮製作的,蘇亞迫不及待的拉著我,帶我去皮革匠那裡訂製適合我的刀鞘。

皮革匠之後,就是染色坊,還有織錦鋪⋯⋯各行各業很多技能我都可以上手,或者略知一二。我不覺得如何,倒是蘇亞看我的表情更加崇拜。

我真不忍說,我在故鄉,幾乎每天被我爸追著打,逼我去上工。也真沒想到,過去被視為不成材的我,一旦來到新的疆域,人生完全被翻轉了。

然而我本來就對名利沒有太多欲望,現在我最掛心的,就是龍的事情。

我為了要證明阿齊亞的存在,我的水袋還有水,那是阿齊亞草原上的湖泊水,煮沸後仍然清甜,我分享給蘇亞喝。蘇亞大為驚艷,想分給他所有家人,我可慌了,水只有這麼一點,我希望能留一些做紀念。蘇亞便理解了。水在這裡確實很珍貴。

蘇亞說當地也有水,他帶我去開鑿的深井,我終於瞭解為何他們都要煮草藥茶,因為撈出來的井水苦澀得難以下嚥。當地人會趁烹飪時收集蒸氣,冷卻的蒸氣的水都會拿去餵嬰兒。

即使如此,蘇亞還是對東方龍的存在半信半疑,後來他帶著我去另一個部族,每個部族的帳篷上都有獨特的標記,我遇見了他們的「先知」。

「先知」的白帳篷獨立又高聳,比任何帳篷更精緻、充滿白色的刺繡。先知的帳篷門口外放滿了食物,人們排隊等待被先知接見。被接見之前,人們相互聊天,蘇亞向當地人介紹我,他們對我好奇死了,甚至不介意我插隊,想聽我和先知的交談。

聽說先知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先知應該對東方有更多的了解。這時候的我已經學了部分當地語和手勢,我恭敬地合掌打招呼,再由蘇亞當翻譯。

先知和東方的老師似乎是不同的概念,人們需要調解紛爭,或者分家產,誰弄傷了誰,都可以找先知判決。當先知決定了什麼,所有人都會服從,不會有任何的異議。

先知看起來童顏鶴髮,戴著白帽,穿白衣,看起來就是溫和睿智的長者,第一眼看到,我就喜歡他了。

先知的帳篷內都是美麗的幾何馬賽克裝飾,我真喜歡西方人的藝術。我第一個問題就是問:西方龍和東方龍的差異?我也帶上東方的水請先知喝。我花了很長的時間解釋龍和我的摯友阿齊亞,蘇亞持續的翻譯,先知面帶微笑傾聽,帳篷外也擠滿了聽眾。

最後先知對我說:「我沒有見過西方龍,也沒有見過東方龍。但是我很高興聽聞你國家的文化與美麗的龍的存在。你的誠懇,讓我相信你說的是真的。」當蘇亞翻譯時,我忍不住哭了,能被認同的感覺真好。

我也對先知說了,我橫跨荒地的過程。我沒有說我是罪犯,我怕他們可能因此傷害我,他們每個人都有刀,不管是裝飾刀,或者實用刀,真是太可怕了。在我的國家,只有官兵會有刀,不然就是每家廚房的菜刀,這實在不值得一提。

我避重就輕地說,我從小就渴望跨越荒漠,我想挑戰其他人辦不到的事情。而我之所以會認字寫字,還有其他技能,都是我的父親要我學習的。我父親確實在家鄉是有人脈和資源的商人,我的家庭富裕,如果要說貴族,也多少算吧?其實講到這兒還有點心虛。商人在我的國家,地位沒有那麼高的。但是在西方,商人是富裕的象徵。

先知說很高興認識我,他對我也充滿好奇,他不介意教我更多當地的文化。當先知這麼說,蘇亞捧著先知的手用力、感激的親吻,並示範我要這麼做。先知的手上有好幾枚巨大的寶石,是我在東方沒見過的色彩。

後來蘇亞更喜歡帶著我出門了,他大搖大擺,走路有風,走到哪裡都要大聲介紹我,說我是先知喜愛的異國人,我是東方貴族,我們每天下午都和先知約好見面。

我被當地人視為奇蹟和英雄,好多人都邀請我去他們的帳篷,我每次去,對方都送我好多禮物,真讓我不知道該如何是好,蘇亞倒是理所當然的都收下了,說屋主本來就該好好招待外賓。即使很多禮物是香粉、胭脂,都是我用不上的物品,蘇亞哈哈大笑:「你早晚會有妻子的,就送給她吧!」

最讓我尷尬的是,每一家屋主都殷切地問我,是否有興趣娶他們的女兒/孫女 呢?或者鄰居的女兒,或者表姐妹⋯⋯他們可以很快的安排相親和結婚。蘇亞也慫恿我,我只能硬著頭皮拒絕。

奇怪了,在我的國家,成親需要大量時間商量,還有準備聘禮,還要看良辰吉時,實在有太多的事情要安排,怎麼西方人第一次見到陌生人就談提親?我身無份文啊,真是嚇死我了。

還好他們對我的拒絕不以為意,都笑著拍拍我說:「是啊、是啊,你可是貴族呢,要多挑一挑,多看看各種美貌有才華的女孩。真希望你能選上我們家族的女孩,希望我們關係能更密切!」

除此之外,還有不習慣的是,每到一天的特定時辰,大概是天亮沒多久,會有人敲響金屬,接著所有人朝南方跪拜,無分男女老幼。一天拜一次。

我剛開始很驚慌,不知道我該怎麼做?我要跟著跪嗎?但是在我的國家,只能對天地、祖先、父母和帝王跪拜,人不可以輕易跪下的。幸好當地人體恤我,說我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他們只是需要對自己的「神」表示敬意,連先知也尊重我有異國的人權。

他們真的都是好人。

我真希望我的父親,我的家族都可以認識這些人。

當軍隊離開半個月後,他們回來了。在黃沙滾滾之中,馬匹拖著一塊巨大烏黑的東西回來。

蘇亞興奮的帶著我趕去迎接軍隊,我的外語學得很快,大概能捉到動詞、形容詞的語法,不過當人們高聲吆喝、快速交談時,我又聽不懂了。

迎接的人們有些惋惜,因為戰利品比想像中的更小。

安利亞風塵僕僕的下馬,說這次只逮到一個巨人,那個巨人正在我說的位置吃食物——就是流放男子死去的位置。巨人如果一起補到食物,會為了食物大打出手,輸的就會離開。隊伍對上巨人的過程是慘烈的,死了兩個奴隸,另一個是其他部族的人,也死了兩匹馬。最後他們只砍下個人的左耳,巨人最後還是掙脫,逃了。

奴隸死了就算了,但是另一名部族人是德高望重的人士,為了避免遺體腐爛,所以得趕快收拾,趕回來讓家族其他人告別。

當天傍晚就舉辦葬禮了,我也被邀請參加了,亡者的葬禮燒起盛大的火焰,亡者的家屬在火光中哭得很傷心。他們的葬禮有很多禱告,人們會輪流講一句祝福的話,我也得講了一些請蘇亞翻譯。這又是截然不同的習俗,東方人對喪禮有各種禁忌,西方這裡像是巨大的社交場合,大家在營火旁、夜空下,談著亡著生前的榮光,然後舉杯致敬。

他們沒有把遺體放入火中,是在隔日清晨時,把遺體綁在馬上,說要把遺體放到附近的高山上,舉行天葬。他們沒有火化和掩埋的習俗,我就不必跟去了。遠遠的我就看到人馬前進的方向上,飛舞好多的鷹,動物都很清楚人們的作息。

巨人的耳朵立起來比我還高,雖然是一只耳朵,不過形狀怪異扭曲,更像是熊的圓耳朵,背後都是捲曲蓬鬆的棕黑色毛髮,最長的毛髮大概有我上半身長。安利亞割了巴掌大的耳朵肉,還割了一大把蓬鬆的毛髮給我,說:「是你告訴我們巨人的線索,這是你應得的份。」

我拿了那塊肉也不知道該怎麼辦,這塊肉已經發青了,還有曬乾脫水的徵兆,每個毛細孔真大!一根毛髮就有我一根指頭寬,我有三十二根巨人毛我決定保留這撮毛髮,沒有任何動物的毛髮比得上巨人,接著我把肉塊送給蘇亞,說:「這是你照顧我的禮物,如果它值得很多錢,那也是你替我翻譯的費用。」

蘇亞居然哭了,他用力抱緊我,他說這塊肉足夠讓他家族過上好一段日子。他也對沒有參加出獵感到釋懷了。

後來的日子,我就是經常去其他部族的人家作客,婉拒大家的提親,也習慣了他們習俗的跪拜。大概是東方帝王的關係,我不想相信任何一個神,而我不會說的,我會尊重他們的文化,就像他們對我好一樣。

我有空就會幫人們修補器具,我也做了東方龍的玩具給孩子們,我的當地語越來越溜,三個月後,我已經可以和每個人有流暢的生活交談,蘇亞可以多陪他的家人,也把他的兒子抱給我看,父子倆的大眼睛真像。

先知也願意教我他們的文字,西方的文字線條很奇怪,我學一學,以前的學習怠惰又出現了,但是我又不好直說,只好說,我需要學會更多口語化的知識,我想先練好語言跟交談。

於是先知向我講了很多西方的故事,很多都是他們神的故事,他們有很多神,神與神之間有諸多關係,也與人類有各種關係,聽起來像是混亂的大家庭。不過我更喜歡的是他們文化中的雕花、圖騰,還有很多美麗的圖案。這些圖案都有其故事。

後來我寫了一封信,當地有許多商業貿易,我付的費用是巨人的三根毛髮(沒想到可以支付費用!)我請人幫我把信帶到南方城市,再請南方城市的人幫我帶轉到東方。蘇亞埋怨,我給的費用太多,一根毛髮就夠了。我不介意,我只希望信可以平安送到我父親手上。

當時沒有紙,不管在東西方,都是把文字寫在織物上。先知有一種草藥磨成的墨汁,但是很稀有的樣子,先知說不方便給我使用。我說沒關係,我尋找枯枝(比想像中更難,這裡幾乎沒有任何草梗的植物),後來我找到一把斷掉的老舊木桌腳,燒成炭,才終於可以用炭筆寫字。

我把信用蠟密封家書,他們沒有蠟,所以我索取動物油製作蠟,順便教導當地人製作蠟燭,夜晚就不需要耗費周章的燒大火照明——我用蠟把信封好,信要交給我父親,內容交代了我現在的狀況,以及夾著兩根巨人的毛髮,證明我所言不假。

我在信中留下蘇亞在西方的聯絡方式,蘇亞說沒意外的話,他們不會輕易搬走的。無論我將來去哪裡,都可以藉由蘇亞得到東方的消息,他已經把我當一輩子的好兄弟。

我已經在這個部族得到好多的禮物,接下來我想去找龍——找西方龍。如果真的有體積龐大、有巨大翅膀的生物,就算不是阿齊亞的同類也沒關係,能見到也好。

我待了八個月,幾乎把當地語摸透了,連先知都稱讚我學習能力快速,我的語言能力應該可以解決一路上的困難。最後,先知居然摘下小指上的紅寶石戒指送給我,說只要有這個戒指,一路上不會有人敢刁難我的。

先知還替我寫了一封信,把織物折成精緻的形狀,交代我到南方找他的同窗好友,南方的穆里哈先知幾乎知曉全天下的事情,穆里哈先知會帶給我更多龍的訊息。我為他們的盛情感激不已。

我迫不及待想要認識更廣大的西方世界,三方部族的人們熱鬧的前來送別,謝謝我帶來這麼多有趣的東方故事和東方技術。

最後,我得到兩匹馬、八匹駱駝,還有無數裝滿的禮物,我成了貨真價實的商人。也許沒那麼有錢,至少對我一個人而言,這些禮物綽綽有餘了。

這次寫的內容讓我有點困惑,我記得東方背景是在東漢,當時刁難我的是漢武帝,可是查資料看到漢武帝是西元前的人,故事中的西方宗教很類似伊斯蘭教,但是伊斯蘭教是西元600多年後開始發揚、擴展的。時間不太對,但是我記憶又這麼清楚,我上網找有可能的宗教來源。

當時我接觸的文化,更像是波斯帝國的影響,男人們必備的刀都是阿拉伯彎刀。最後我確定,先知與當地人信仰的是祆教/拜火教,確實我記得人們都很崇拜火,即使燃燒(動物油、石油或雜草)在缺乏資源的旱地中是奢侈的事,但是他們都堅持每個帳篷前都要有火的庇佑,即使早上都不可以讓火滅掉。每個人起床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走到帳篷前對火禱告。死亡的天葬也符合我當時的記憶。

我找了祆教的創世神話,極為類似先知當時對我講的故事,只是網路上的神話省略掉太多劇情了,可能是年代太久遠了。我記得當時先知講了一堆,故事還沒講完我就膩了(找各種藉口開溜),其神話故事足夠和高潮起伏的希臘神話相比。

回溯中,我記憶中的主觀視覺,無分男女都穿白色長袍,女性不遮臉,只遮頭髮。衣服沒有花紋,有也是簡單的邊角,以紅色絲線為主。男女都配白色的帽子,或者白色的布巾。

當女性們想聽我的東方故事,人們會在帳篷內繫上透氣的織物,女性們會先入席,男性其次,女性們會隔著織物聽我講故事。總之我也不方便直接面對女人們的臉,當我要對女性說話,她們的父親與丈夫必須要在場,確保女性的安全。

故事中的「先知」很類似里長,我的記憶裡,先知的教導內容都是講故事,這些故事聽起來又和現在的認知不同,沒有加百列天使那些(總覺得這是更晚期的能量),先知都是談西方其他國度的國王、王后,帝國等故事,故事聽起來都很奢華,是一般市井小民很難想像的繁華程度,我後來在西方南方城市見識到了。

故事越來越長了,怎麼辦 (ಥ_ಥ)

留言:

Kiki星期日, 7月 04, 2021

看了好想去對照絲綢之路這本書的歷史

可惜放在學校宿舍QQ

這篇好好看

嗨嗨星期日, 7月 04, 2021

好可愛的表情

Unknown星期日, 7月 04, 2021

[我花了很長的時間飄盪在空中、土地中,岩石中。我成了烹飪的水氣,成了噼啪燃燒的火焰,成了羊群擁擠吵雜的空氣,或者成了遠方嬰兒哭聲的一部分。]

--我也隨之飄溶在這段文字中,已成影像,聲音,氣味

s3571530星期日, 7月 04, 2021

好好看,變成連載小說了呢XDDD

happygigiyen星期日, 7月 04, 2021

好精彩!每天都期待能看到新的連載!

Mei星期日, 7月 04, 2021

好好看

雲礦星期日, 7月 04, 2021

漢武帝不是東漢,應該是在西漢唷!

衝阿~~~星期日, 7月 04, 2021

我也補充一下查到的~

西漢的漢武帝,西元前156~前87年。

祆教則是從西元前522年就開始為波斯國教,不過西元前4世紀時被希臘亞歷山大佔領後就漸漸式微了。

到了西元元年時,祆教融合了希臘與波斯的神祗,又開始漸漸興盛起來。

時間不知道對不對得上~

偏麻瓜星期日, 7月 04, 2021

隨便找一下,穿越沙漠加上宗教與膚色可能接近印度邊緣,但是以現在的基因來看,有藍色眼睛的很大部份都在歐州,人類的基因轉變有這麼大嗎?還是說當初的人都還在不斷的遷移,所以與現在差異甚大?

從最後一句感覺到小湛好深的無力?XD

沒關係,讀者都很願意等的。

Dana Huang星期日, 7月 04, 2021

平常不看小說的我都好愛小湛的故事喔~

當作睡前和晚上的消遣小品

好開心:))

Chen星期日, 7月 04, 2021

超酷

堤豐星期一, 7月 05, 2021

教科書上的歷史都被改過了

其實對不對的上 應該不太重要了

oraclesoon dairy星期一, 7月 05, 2021

小湛寫的是前世,可憐又差一點死掉又玄幻又冒險的故事,怎麽可以隨隨便便就寫完,太對不起主角了。應該要仔細和認真一點。

拿鐵藍星期一, 7月 05, 2021

小湛,我基於強烈的好奇心,去查了一下資料,發現有個安息帝國(帕提亞帝國),信仰是拜火教,而且建於西元前247~西元後224年,跟漢武帝在世時間相符,您的前世是不是抵達的是安息帝國的邊疆,該國統治時期的領地很大,包含整個伊朗高原到現今稱呼的中亞地區。

劉寶傑好棒星期二, 7月 06, 2021

小湛,千萬不要只有5集,盡情寫吧,妳也只會寫這一次,別受限篇幅留下遺憾,我們全都非常期待。


2021年7月9日 星期五

阿齊亞(五)

0707 日常整理

我離開漠地時,由蘇亞的表弟安格拉撒,以及另一名部族的首領兒子喀蘇陪伴。其實也是因為安格拉撒與喀蘇要去南方貿易,而我對漠地有莫大的奉獻,人民爭先恐後地想給我最大的支援,熱情的提供他們能協助的事情。

漠地看似荒蕪,其實有獨有的金屬礦物,以及奇異的蟲蠍等,會被世界各地的人們收購拿去做藥材,或者有其他生活上的用途。我也不懂,以我東方人的角度而言,他們生活方式太奢侈了,像是奴隸制度,喜愛鋪張,經常舉辦宴席,幾乎天天都有活動,似乎沒有儲蓄的概念。

和當地人朝夕相處之下,我才漸漸理解了巨人的價值。一根毛髮從指尖到手肘,可以換得五十塊黃金硬幣,這裡的黃金鑄造成巴掌大的圓餅,浮雕波斯大城與國王、王后的雕像。一塊黃金可以換得一百頭牛,或者換得兩百頭羊。如果巨人毛髮直接從指尖過肩,可以換得100枚到150枚黃金硬幣。如果長過另一個尖頭,甚至可以達到200枚金幣以上。

而我父親在東方一個月的生意,最多獲得三塊黃金,每一塊黃金也只有西方黃金硬幣的1/3。即使如此,我的父親已經是家鄉的首富了。我不禁後悔我給了信差三根巨人毛髮,難怪信差感激得跪下來親吻我每根手指,親到簡直要吃了我的手,蘇亞也在用力地搖頭嘆氣。

巨人的皮肉價值更高,既然我已經把我的那份送給蘇亞,也不好追討。我保守估計,那塊肉至少可以讓三百人一生衣食無缺吧。難怪他們如此熱衷於獵捕巨人。

想想真羞恥,我這輩子還沒有靠自己的實力賺得一枚黃金,第一次有收入,居然如此大方。或許也是看我出手闊綽(其實是愚昧),當地人更堅信我是貴族,對我格外尊敬。

當地人喜愛唱歌跳舞,從我能夠與蘇亞對話的那天開始,他們就替我編歌謠。歌謠的旋律和他們其他的民族歌曲差不多,只是詞語換了。剛開始我聽不懂他們的語言,如今回想起,那些歌謠是在笑我的落魄,可能是東方來的瘋子,精神失常,胡言亂語。

當我展現我各方技藝,尤其是書寫——只有最高等的貴族和先知,甚至是國王和王子,才能學習文字。他們的歌謠內容完全變了,我成為東方來的王子,甚至獲得神仙的加持,我在沙漠中展現奇蹟,連巨人都對我跪拜。

「巨人對我跪拜?!」我聽著帳篷外孩子們的齊聲歡唱,差點被過甜的糕點噎著。

招待我的部族首領燦爛微笑:「是的,當然沒錯,你帶我們獲得美妙的戰利品!我們已經重整裝備,再過不久,就要繼續追逐巨人們的足跡。巨人再現的消息已經傳了出去,異教徒肯定會迫不及待,我們必須搶奪先機。」

「你不喜歡這歌詞嗎?是的,也是,內容太直接了,顯得太誇張,我們需要再多點豐富的轉折。」蘇亞滿臉期待地說。「我覺得可以再加上隨從,場面應該要更浩蕩,你需要和巨人們對戰一場,最後巨人落敗。」

「然後我們剛好在巡邏時,拯救了你。對,沒錯,我們也需要在歌詞中添加部族的強盛。」首領同意的點頭,捧起藥草茶喝著。

「但那不是現實狀況!」我詫異極了!我試著用緩慢的當地語解釋:「我真的不是王子,我也沒有隨從,我是靠自己的手腳橫越這片死寂之地。而且我根本不敢迎戰巨人!」

「但是你說你有一位夥伴,後來渴死還是餓死的。」蘇亞插嘴。「原來的故事太無趣了,我們需要更熱鬧點,大家喜歡這樣。越熱鬧越好。」

「其實他不算夥伴,」我很為難,而且我還吃了他的肉,我不敢說。「我們的緣分就只是我分給他一點水,替他把信送回故鄉。」

「把歌詞加上一百個僕從好了。」首領才不管我說什麼,當地人彼此熱烈交談。蘇亞點頭同意:「一百個太少,要不要加上兩百頭駱駝?還有驢,跟馬?或者增加為三百個僕從?最後陪你走到最後的只有一位,那是最忠心的僕從,他犧牲自己挺身而出,讓你從巨人手中逃脫。哦,這會是很激勵人心的歌詞!我喜歡!」

我摀著臉,我的老天爺。

我的父親、我的祖父還有阿齊亞都要我做人誠實不要說謊,西方是怎麼搞的?我微弱的說:「我出發前,有鄰居長輩牽著載滿物資的駱駝與馬,他後來還是不方便跟來,如果加上他,我頂多兩位夥伴吧!最多兩位,拜託。」

「你怎麼不早說!裝備齊全的戰士們!對,沒錯!你本來就該要有更大陣仗的裝備!」

他們好開心,蘇亞從門口叫孩子們進來,一群大人們七嘴八舌地哼歌、更改內容,教導孩子們傳唱,孩子們看我的眼神閃亮亮,他們可能不懂分辨是真是假,反正唱這些歌曲,就是他們打發時間的遊戲。當事者我本人完全被忽視了。

很快的歌曲傳遍每個帳篷,當地人根本不在乎歌曲內容和之前的天壤之別,他們只在乎當下、有趣,強烈的故事性。到了傍晚,蘇亞找我去他的家族聚會,蘇亞改編的版本又衍生出新的五個版本,是其他部族與家庭的改編,故事內容越來越誇張。

最後,這些版本的內容——至少是我離開前的暫時版本,描述我的母親是天仙下凡,我的父親在追逐王位失敗被放逐,父親和母親在漠地中一見鐘情相遇生下了我,父親母親有專屬的浪漫旋律與歌詞(我爸知道一定會打死我)。

由於我天生具有漠地的血脈(?)因此我不怕高溫與熱浪,我甚至可以吃鐵維生。我帶了五百位壯士要擊退騷擾邊疆的巨人與惡龍(真的沒有惡龍啦!)當地人在我堅持之下,放入一段「好龍」與我的深情友誼,然後在「好龍」的協助之下,終於擊退惡龍和巨人部族,但是「好龍」受了重傷回去東方養身,我的隨從與牲畜們和巨人惡龍戰鬥了一百天(他們好喜歡一百這個數字),人與牲畜陸續戰死,我的鄰居大伯和流放男子是最忠誠的戰士與文官,他們掩護我從可惡的巨人手中逃脫。

即使如此,我還是拿著刀和最後的巨人搏鬥,接著蘇亞和部族首領們出現了,再次戰個一百天,最後漠地部族帶著我,還有巨人的耳朵(其他都被砍得粉身碎骨),光榮地返回故鄉,將英雄事蹟傳唱下去。

我會各行各業的技術,還有我能寫字的部分又是其他的歌詞和旋律。例如我鍛鐵的時候,會有神明帶來聖光之類。我摸上皮革,那些死去的動物魂魄會讓皮革充滿溫暖,甚至發出鳴叫,連我染色織錦,都會讓地下水瘋狂湧出⋯⋯

我已經放棄矯正這些荒誕不實的內容了。連我爸媽聽到這首歌,也絕對不會認出內容的主角是我。反正當地人喜歡就好,他們愛唱就給他們唱,每天都在唱,每天歌詞又在進化、又添加了連主角我都不知道的內容,他們就是愛熱鬧、刺激,要戰鬥,要充滿喜慶。

以至於我要離開漠地時,我的「英雄事蹟組曲」——至少有三百種歌詞的演變,已經傳遍了鄰近的城鎮與山谷,我和安格拉撒與喀蘇都還沒進村子,村子裡的孩子已經會唱「東方王子」或名為「東方賢者之歌」的旋律。

我羞恥到想立刻暴斃。

但是安格拉撒與喀蘇很喜歡,他們倆堅持要我當隊伍領頭,要讓每個村民們在村口對我撒花、歡呼,期待我下榻之後的全村英雄事蹟演講,期待和我一起高歌。他們越愛我,就會送給我們越多禮物。

西方人真的很奇怪,安格拉撒與喀蘇一點都沒有愧疚感,禮物能收就要收,可以利用就要多加利用。

我真覺得我是個大騙子,所經之處到處斂財,村長或者有錢人都願意給我們很低的價格住宿,甚至免費。當禮物多到我們必須買馱獸,價格也是很低或者免費。我更難以理解的是,人們希望我觸摸他們的頭,親吻他們的臉頰,說這可以帶給他們幸運。

蘇亞說,我到南方大城阿里發(有很多種講法,不同語言的翻譯不同)騎馬大概一個月的時間,但是沿途人民實在太熱情了,我們走了三個月才到。這時候我的身家財產——安格拉撒與喀蘇不介意把這些禮物全送給我,認為他們只是沾了我的光,而且我的現身,方便他們將來與村莊們有更好的交易交情——我已經累積了二十三頭駱駝,五十匹馬,還有三十六頭驢,跟滿滿的禮物。

在民眾的簇擁中,安格拉撒經常是我的發言人,我負責坐在高位吃吃喝喝,安靜的聽安格拉撒大聲宣揚我的戰績,然後帶動唱,我什麼都不必做,只要在場就好。或者我真要做什麼,就是借來筆墨寫字吧,或者拿有顏色的石頭刻在牆面。光是看到我寫出東方文字,就會讓一群人感動的喜極而泣,彷彿天上的英雄降臨。

然而我對西方人的熱情,越來越不安,更加憂慮。

離開漠地時,蘇亞拍著我的肩膀,私下和我說明白,他們對我的第一印象。

「你昏睡的時候,我的父親和家族所有人,決定把你收為另一個奴隸。等你狀況好轉,我們會用鉗子拉出你的舌頭切斷,用火燒止血。讓你和其他的奴隸一樣裸著上身,一輩子都服侍我們家族。在我們這裡,再貧窮的家庭至少要有一個奴隸,奴隸是財富的象徵,擁有越多的奴隸,甚至可以用奴隸換來金錢交易,可能換不了幾枚銅幣,至少有比沒有好。」

蘇亞的藍眼睛真誠地望著我,眨也沒眨。

「但是你給的消息,你的技能,你的知識,證明你的價值遠遠高於奴隸,你甚至獲得先知的認同。你值得自由,我的兄弟。你是真正的英雄,你不止是落魄的東方貴族,希望你這一生都保有英雄的榮耀,深深地替你致敬,願我的神能庇佑你,請記得與我保持聯絡,我與我的族人們一生都願意為你提供服務。」

他的真心真意令我背脊寒毛直豎。

若非我在家鄉有一身本事,有父親壓著我學習,略懂各行各業的皮毛,那麼我的下場就是永遠失去舌頭,再無翻身之日。

我要嘛繼續偽裝成東方來的英雄,要嘛就是承認我是東方的失敗之徒。我的人生變得極端,我只能選擇那張揚但是安全的偽裝。真實的我,在這裏並不安全。

我意識到,我絕對不能在西方表露我真實的模樣,我需要適應新的面具,這令我感到痛苦。我並不想要背負「不是我」的包袱,但是現實容不得我這麼做。在家鄉時,我可以任性的保持自我,逃離各行各業,窩在阿齊亞舒適的草原上打瞌睡,但是在西方的我,已經不能這樣了。

我必須要裝成一名「英雄」,跟著一起唱我的英雄組曲,這感覺好噁心。我拒絕東方帝王的慾望而逃到西方,但是我現在卻得符合群眾的慾望,成為我不喜歡的樣子。

我好絕望。

如果阿齊亞在我身邊,我可以向祂盡情坦承。我是堅強或者脆弱,在龍的眼中都不重要。祂喜歡我很善良,但是虛偽的我,是善良的嗎?整件事情都失控了,如果我這一生要虛偽過活,我不如死了算了。

我好希望我能夢見阿齊亞,即使只是夢見也好。但是自從來到西方,我再也沒有夢過阿齊亞了。也許,我已經不夠配上祂了。

南方的阿里發城,是一座古老繁榮的山城,也是重要的交通樞紐。城市建立在山谷之中,這裡空氣濕潤,充滿香料和濃郁的味道,人潮洶湧,馱獸擁擠。遠看可以見到滿滿的綠意,還有各家屋頂的裊裊炊煙,我的家鄉也沒有這麼多人。

喀蘇很久以前就提醒我應該要買奴隸保護商品,但是我不想。然而還沒有進入阿里發城,我們就少了一隻馬匹和背負的包裹,以及許多的包裹都被割開,裡面的東西消失了。這裡扒手竊盜也興盛,光憑我們三人,實在很難預防人心的貪婪。

我堅持不買奴隸,尤其當我發現許多的奴隸會被主人鞭打,背後皮開肉綻,倒在路邊昏迷,都沒人阻止。這畫面太讓人心寒了,安格拉撒拉著我、阻止我關心那名奴隸,這會使我的地位掉落,讓人們看不起我。我也只能假裝無視,卻好心痛。

我賣掉一根最短的巨人毛髮,換得五十塊金幣,用兩塊金幣聘得二十位裝備齊全的保鏢,負責在我找到下榻處之前保護我與貨品的安危。太多的人們聽過我的英雄歌謠,激動的想要靠近我、觸摸我,那麼擁擠的狀態下馬匹會不安,這很容易使馬匹上的我受傷,保鏢們能替我開路。

喀蘇嘟囔著,這筆錢足夠買下兩百名奴隸了,但是我不管他。人命是重要的,我不想剝奪任何人的自由,這是不對的。

但是我的東西實在太多了,我們需要在城外紮營,最大的旅館也無法容下我的身家財產。我們三人討論之後,我決定先聯絡穆里哈先知。聽說穆里哈先知很難見到,雖然我有漠地先知的推薦,但是多得是國王與貴族們要與穆里哈先知會面,很多人還排到半年之後,在西方沒有身份地位的我,只有英雄歌謠撐腰,可能需要等待一年才能被召見。

但是安格拉撒與喀蘇只會在阿里發城短暫駐留,他們賣掉十二根巨人毛髮,換得一堆金銀財寶,要往更南邊的城市購買更齊全的軍事配備,部族們要聯合獵捕巨人們,或者和北方的異教徒對戰,收集更多的奴隸。

他們頂多只能陪我兩三天,這對我而言並不安全。我對西方太陌生了,我也擔心我隨時會被揭穿,我直覺這些保鏢無法信任,他們的眼神充滿猜忌,只是看在金幣的份上與我合作。如果他們真要搶我身上的全部財產,我也保護不了。我需要立刻獲得安全的住所。

我打聽阿里發城的房地產,正好有一名富商在兩個月前搬離,空下的豪宅就位於穆里哈先知的隔壁巷弄,我斷定買下這間大宅,直接用六根巨人毛髮交易。

這次,安格拉撒與喀蘇同意這是一筆好交易。

漠地部族未來經過阿里發城,可以隨時來打招呼,如果我臨時需要他們的幫助,也方便蘇亞一家來居住。豪宅的房間很多,足以住滿六百人。我所有的行囊與牲畜都有其位置,我再兌換一根巨人毛髮,換得一百五十枚金幣,我聘起當地有聲譽的管家替我引薦良民為我服務,聽聞我不買奴隸,會聘僕役還給薪水,讓當地中產階級暴動,人們爭先恐後的願意替東方的英雄服務。半天內我就有二十位僕役替我打掃房子內外,照顧牲畜。既然當地人住在附近,他們也不需要在我這裏過夜,我希望我能保有單獨而清靜的夜晚,我真的厭倦了日日笙歌。

保鏢首領也住在阿里發城,他的妻子搶先登記成為我的裁縫師——這裡民風較開放,女性可以自由活動,兒子也成了我花園的園藝師。保鏢首領看我的眼神變得恭敬,我給了他的家人穩定的工作,夜晚家人們也能回家團聚(我們東方人真的很在意「團聚」,我的理所當然居然是他們的奢侈),保鏢首領自願提出新的合約,他們會替我的豪宅看守安全,確保沒有宵小入侵,如果我需要遠行,也會替我看家,以及保護我旅遊的安全。

喀蘇也不得不承認,我不買奴隸的舉止,讓阿里發城的居民們無條件的樂愛我,給我更多的善意與便利。因為其他的貴族和富商,都寧願買大量的奴隸,不會花錢聘僱當地人生活,當地人只能想辦法用其他的商業貿易自力更生。在這個城市,家族成員們都彼此分散而奔波,很是辛苦。

兩位漠地部族人在此與我告別,我請阿里發城最有名的餐廳送來饗宴,彼此送上祝福。送走兩位之後,我片刻不得閒,阿里發城的市集上還有更多我沒聽過的語言和腔調,有些連漠地部族人都不會講。既然等待穆里哈先知的回應可能遙遙無期,我需要趕緊學習更多的語言,最好能在最短的時間內摸透阿里發城這一帶的文化。我放出聘請語言老師的口信,希望有意願的知識份子能夠在明日天亮後,在豪宅門前等我面試。

我既緊張、擔心,興奮又期待。

這是我獨自在西方的一夜,在我自己買下的屋子裡,在只有我的床鋪上,我很安全。那一晚我聽著鄰近豪宅的晚會歌聲與樂器聲入眠,自從來到西方後,從未睡得如此安詳。

英雄組曲確實替我加了不少分,使阿里發城人人對我敬畏有加。每天清晨早上,迎接我的不只有語言老師,還有當地人擺滿門前供奉我的各種當地蔬果,以及新的禮物,還有好幾家人帶著自家女兒來面試新娘。我已經習慣了這樣的風土民情。我真的對結婚沒興趣。應該說,我光是想到自己的未來就緊張的胃痛了,更別說成家立業。

我有兩位很棒的管家,一位女性,一位男性。女性負責廚房料理和全部環境整潔的打掃,一般而言我不需要接見她。這裡還是有一點性別上的界線和安全空間。

男性管家從我起床前就準備好我隔天要穿的衣物,甚至會問我每天的生理作息,要關照我的健康。他是前一位豪宅主人的當地人管家,頭髮花白,有些瘸腳,不方便與主人搬離,主人非常喜愛他,也還他自由。他的前身是奴隸,因此這位男性管家非常感激我能雇用年老的他,把我當孩子照顧,甚至會嚴格糾正我不當的坐姿與站姿,但是講完之後會後悔僭越,趕緊自搧巴掌,我也趕快阻止老人家,老管家對我的善意受寵若驚。

總之,老管家會把我需要的注意事項告知女管家,我一天當中只要接觸這兩位,每週定時發放薪水,每個人兩個銅幣就夠他們生活一個月。我有學乖了,打聽好這一帶的基本生活水平,女性與男性不同階級的價格,不能給太多,也不會給少,剛剛好再多一點,有助於建立我的好評價。

我有很大的庭院,夠我每天起床後騎馬蹓噠,我喜歡動物,最適合我接觸的就是馬匹(駱駝太容易在這裡長蟲,我幾乎賣掉所有駱駝),一天當中我最喜歡和馬相處的時光,這能讓我放鬆。後來我陸續購買不同良駒,我亦賣掉太年老、有疾病問題的牲畜,留下狀態不錯的,並且告知僕役們,誰的表現優良,將來我會讓他們挑選除了馬以外的喜愛牲畜,大家工作更賣力了。

但是還是太多人求見了。我不好拒絕和冒犯富商與貴族,只好設置貴賓室,把獲得的高貴禮物,還有我那少數的東方工具擺在其中。雖然有點寒酸,不過富商與貴族一點都不介意我的裝潢,還自告奮勇的願意送給我更多高檔的珠寶、擺飾與櫃子,只希望我多講些東方故事,或者送給他們東方的文字織錦當作護身符。

我努力尋找求生與生活的平衡,我需要多少獨處的時間,也需要多少與人會面的時間。要能夠理解每個人們的腔調、衣著與文化之間的關係,或者禁忌。有的人喜愛肢體接觸,但是有的人萬萬碰不得,我有三位語言老師,他們建議我再另外找服儀老師,讓我能更快的融入環境裡。

我也不能坐吃山空,即使我還剩下巨人的毛髮,但是總有一天會花光。我請人收集市集上的東方商品,一方面是懷念故鄉,一方面是想了解當地人對東方的看法,以免西方人們對我太過失望。

我逐漸習慣了這塊「東方英雄」的虛偽面具,更迎合人們對東方文化的看法。但是當我發現市集上的東方商品多麼劣質,或者根本不知道是哪兒來的仿冒品,我也興起了自己創作的想法。

我請人收集到更好的木材、礦料與其他的材質,讓工人們在後院依照我的設計做了一套工具室,我先做點暖身,從簡單的首飾盒,桌椅開始做起。

英雄親自工作真是不可思議的事情,僕役們議論紛紛,英雄應該要高高在上的,老管家為難地告訴我,我就要他們別講出去。畢竟我真的需要自己的時間,很多自己的時間。

我在漠地和當地鐵匠、皮革匠等人學了許多西方的技術,我試著融合東西方的優點,改進缺點。我喜歡圖騰和花樣,我用手繪或者雕刻做了許多東西,也送給來訪的貴族和富人們。這些可都是市面上買不到的,當他們驚喜地望著作品,追問我來源,我笑一笑,讓他們看我長繭的手。我親手做的禮物更顯貴重,甚至有一名遠方來作客的某家國家大臣,收到禮物居然跪下來親吻我的手指,讓我慌張不已。他們都覺得我的作品是天上來的禮物。

我嗅到了商機,我畫了許多設計圖,外包給阿里發城的有名鐵匠和各種技術人員,請他們來豪宅作客,開發商品,製作「真正的東方器具」。

接下來的日子,我讓底下的人開了家具店鋪,以我的名聲打廣告,果不其然,生意源源不絕。後來出現分店,其他城市有更多商人求見我,期待合作。我有空就做設計,抽查工廠的產品品質,工人們都知道我不好騙、也不能投機和偷懶,我會確保從我這裡出產的東西都足夠優良。

我的「英雄組曲」終於有了好的回饋,我可以正當光明的展現我的才藝,也終於不必擔心我的下半生收入,剩下的巨人毛髮,也就在我的寶盒內妥當收藏著,偶爾拿出來炫耀給富商和貴族們看,證明我的「英雄身份」恰得其位。

大概三個月後,穆里哈先知派口信前來,願意與我會面。

我翻出了漠地先知摺得謹慎的推薦信,我沒有拆開,我猜那樣的折法就是避免拆閱。無論穆里哈先知對我有何評價,我已經確定我能在西方城市生存下來。

但是我還是很緊張,我穿上裁縫師替我設計最好的衣服,有很多衣服也加入我個人的想法,要有一點東方味,不能完全西方,要讓人們接納我的「東方英雄」身份。羞恥感我還是有的,只是沒有一開始強烈了,人總是會習慣的。

我的衣服肩膀透過特殊皺摺顯得寬大,這是西方服飾的款式,手臂往下收細,結上鈕扣,方便活動。我這天選了天藍色的錦織,上面的白色紡織圖騰是我的設計,畫滿了簡化的龍。外衣寬大有裙擺,左右開衩露出寬鬆的白色褲袍,為了避免蟲咬鑽入,褲底有收緊。

我也依照當地人習俗戴了一頂白色蓬鬆帽子,這裡不分男女老幼都會戴帽子,除了奴隸。我的鞋子也是自己設計的,西方的鞋子太花俏了,還會鑲嵌寶石,我只有簡單用圖騰裝飾,寶石應該是給女人戴的,這是我自己的堅持。我身上唯一的寶石與首飾,就是先知送給我的圓形紅寶石戒指。

穆里哈先知的大宅比我的豪宅小一點,有許多高塔,以木造居多,方便在最小的面積收納最多的「知識」。後來我才知道「知識」指的是羊皮卷。這裡的建築沒有豪宅誇張的鋪張設計,回歸單純的結構,偶爾一點雕花門樑,聽說這座宅邸是穆里哈先知親手設計,花了很長時間慢慢蓋成的。

穆里哈先知的住所更靠近西方山邊,空氣流通,不易累積溼氣,也更遠離市中心,環境寧靜多了,綠意豐沛,蟲鳴鳥叫更顯悅耳,讓我很是羨慕。

我可以從一路上的房舍擺飾,感受到穆里哈先知的氣質——樸實、穩重,略有「東方味」,即便我一身服飾算是簡易,衣著相比整體環境,真是太花俏了。我不禁汗顏。

當地建築以木造為主,泥石為輔。這裡沒有「燒磚」的窯燒等工作,我嘗試過,這裡的砂質太多,沒有黏性的泥土,實在可惜。因此人們非常依賴木材的使用,我的商品也以木質居多,能折疊的矮桌是最大賣的款式。我很願意替這麼美麗的環境設計一套傢俱,送給獨有品味的穆里哈先知。

穆里哈先知一頭蓬鬆的白髮白鬚,穿著白衣黑背心、戴著黑帽,站在寫字檯前端詳文書,手握著磨透的放大玻璃。先知聽到腳步聲,抬頭看著我,點點頭。

引導我、介紹住宅的少年奴隸離開現場,先知的奴隸沒有割掉舌頭,很少見。

偌大的空間只剩下我們兩個,我恭敬的自我介紹,雙手捧著漠地先知的推薦函。穆里哈先知邊拆著信,清晰平穩的說:「你的語文講得很好,聽不出是東方來的人。」

他並沒有把我當作英雄,也沒有西方人太熱情的招待。我既大鬆一口氣,又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旁邊有坐墊,但是穆里哈先知沒有坐,我不敢移動。

透過窗台花雕投射的陽光,我隱約見到織錦上的文字很少,我不知道漠地先知寫了什麼,我只能屏住呼吸,裝作沈穩。

蘇亞他們在漠地講了太多浮誇的話,創造了連我都難以認同的歌謠,漠地先知都知道那些不是真的,漠地先知只是持續保持微笑、善意的看著我。

我突然感到後悔,或許我不該真的找上穆里哈先知。我趕緊摘下漠地先知送給我的紅寶石戒指,遞給穆里哈先知。「這是先知送我的,說要確保我一路平安。」給出戒指,我又退回自己的位置。

穆里哈先知很安靜,閱讀信,再端詳戒指。戒指上面只刻了一行字,我後來才知道那是波斯古語,是「神的信使」的意思,除此之外沒有任何機關與暗號與符號。

這時候的沈默變得緊張,穆里哈先知把戒指拿到陽光下看,再拿到寫字檯用那塊凸面玻璃看。先知頭也不回的說:「你知道寶石的意思嗎?」

「咦?」我愣住,措手不及。

「不同顏色的寶石,有不同的含義。不同的切割,也有不同的含義。戴在不同的手指,哪個指節,意思都不同。」穆里哈先知繼續背著我,淡淡地說:「你還記得牯路安先知,當時把這枚戒指戴在哪個手指上?」

我呆立原地,腦袋飛快回想多個月前——這枚戒指的位置?記得是右手,右手無名指第二個指節?我應該沒記錯吧?幸好我的圖像記憶還不錯,我考慮一會兒,說出答案,接著又進入令人冒冷汗的沈默。原來也有西方人這麼的安靜。

穆里哈先知終於轉過來,正眼看我。他舉起手,他的手上也戴滿戒指,穆里哈先知指著坐墊:「坐著吧,休息一下。」接著他拍了兩下手,另一名僕役現身,端著已經泡好的茶點,快速端到席上,也很快的退去。

我懸在心上的膽子才放了下來。

我的當地老師說,穆里哈先知一直以充滿智慧,但是性情古怪聞名。他不喜歡的人,會立刻請僕役送走。他喜歡的人,就有資格坐上席子。而主人會替客人倒茶,顯示其待客之道,要讓主人有表現的空間。

穆里哈先知替我倒茶,接著把紅寶石戒指還給我,他已經把漠地先知的信收起來了,我一輩子都不知道信上寫了什麼。

「『誠懇忠實的幸運者』。」

穆里哈先知捧起他的茶,啜了一口。「這是他給你的稱呼,而他當時的身份是『無私博愛的奉獻者』,也很符合他在世界邊緣服務人民的身份。看來,你真的是橫跨漠地而來的東方幸運兒。」

我跟著喝一口茶,這是非常香醇的花茶,味道驚人的豐富,絕對價格不斐。

「聽說你有一道烙痕在左手臂上,我想要確認。」穆里哈先知說。

穆里哈先知每一句話都讓我膽戰心驚。

我真後悔蘇亞在帳篷時,興高采烈的對牯路安先知透露我手上的烙痕,蘇亞堅信那是貴族的痕跡,而我實在太羞恥了,我並沒有給牯路安先知看,只說不方便。當時人們也不勉強我,倒是沒想到牯路安先知惦記在心。

我冒冷汗,希望我的身份別揭穿,而我還是照做了。我扭開左手腕的扣子,把袖子拉起來,露出拉長的「兀」的燙印。

自從蘇亞見過之後,我寧願熱得全身發悶,也絕對要遮住手臂,不讓其他人看到這道印子。我希望蘇亞的記憶很差,應該很差。他經常忘了自己的東西放在哪,希望他別對這道烙痕有印象。

穆里哈先知的眉毛挑高,什麼也沒說,但是飛高的白眉毛沒有降下的跡象。棕色的眼瞳眼神充滿意外和理解。

他知道了,他知道我是東方來的罪犯。他知道這是什麼意思。

我突然想起我有佩刀。不知道為何,我想起我隨身攜帶的刀。這應該只是一把裝飾刀,永遠都是,但是我現在居然有可怕的想法——我不能讓知道我真實身份的人,把我的背景透露出去⋯⋯

我有幾秒鐘的時間腦中一片空白。最後,我壓下這恐怖的想法。

我不想傷害別人,尤其和我沒有任何過節的人。我不知道我當時露出什麼表情,以及穆里哈先知的思緒。

最後,他說:「可以了。」語調依然平板。

我把袖子卷回去,才發現自己正在哆嗦。

可能是因為,這幾個月以來,我累積的假英雄羞愧感、恐懼成為奴隸的壓力,都在那瞬間爆發了。我以為我可以有穩定的下半生,但是這道烙痕再次提醒我,我有隨時被揭穿的可能性。

穆里哈先知只喝了兩口茶,就回到他的寫字檯,說:「聽說你住在附近,有一棟大房子,而且招聘當地人替你服務。你寧願花更多錢,卻沒有買奴隸,為什麼?」

「我的故鄉沒有買賣、使喚奴隸的制度。」

帝王的都城是否有,我就不知道了。至少在我的故鄉,那是美好和諧的村莊,人們關係緊密,相互扶持,人們善良而單純,像是一大家子人。

我已經沒有喝茶和吃糕點的慾望了。我很羞愧,為自已剛剛恐怖的殺人想法,感到噁心與不適。我覺得我變得好糟糕、好勢利。我看不起自己。

「但是奴隸很方便,在這裡到處都是。你也可以這麼做。」穆里哈先知繼續他的工作。

「我不行。我沒辦法買奴隸,因為我⋯⋯」我突然感到困惑,說的也是。

這段時間,我努力的想迎合大家對東方人的想像,然而至今,我依舊沒有破例買奴隸的衝動。蘇亞曾經說過,不要任意對他人的奴隸評價,那會羞辱對方的身家背景。我不知道我的想法,是否會冒犯穆里哈先知。

最後,我決定對自己誠實。或許是,我相信剛才穆里哈先知對我的烙痕的不予置評。

「奴隸很可憐。」我低聲說,「我沒辦法想像把人當作動物使喚、鞭打。那是不對的。他們也是人,不該被割舌頭,他們應該要有和家人團聚的自由。」

說到這裡,我突然好想哭。

這裡真的有太多的奴隸了,到處都是,甚至被活生生地打死,沒有任何基本權利。或者被當作生育工具,我聽聞許多主人要男奴隸強暴女奴隸,要生更多的奴隸,甚至孩子一出生就被割掉舌頭,只是要擴充主人的家產聲勢而已。但是奴隸的工作量只會更多,無論男女被盡情的壓榨,直到過勞死去,病死,都無人問聞。沒有人會給奴隸看病吃藥,奴隸比牲畜還不如。

這真的很奇怪,為什麼人們之間要彼此傷害?人與人的關係好複雜,要嘛成為英雄,要嘛成為奴隸,我好累,我不想要理解人們之所以這麼做的心態,有些想法很可怕,連我自己也會。

我只想平凡的、窩在草原上,感受青草與風的彿動,看著阿齊亞在天上飛騰,籠罩在金色的陽光裡。感受生命的蓬勃讓我喜悅,但是我只能離開,只是因為我說了帝王不喜歡的話。當我來到西方,我也只能做我並不喜歡的事情,我得生存,我得經營生意,而我並不快樂。人真的好複雜,好難。

可能是我小小的啜泣聲,讓穆里哈先知對我有其他的看法。穆里哈先知回頭凝視我,我羞愧的趕緊抹去眼角的淚。

我已經是成年男子了,不該哭的,甚至是為奴隸而哭,在西方是非常丟臉的事情。但是比起剛剛顯露的烙印,也不算什麼了。

「再讓我問你最後一件事。」

穆里哈先知沒有再轉開視線,真摯地望著我,他的聲音出現一絲溫柔。「聽說你會寫字。很久以前,我就很想了解東方的文字。你什麼時候有空,能夠再來拜訪我?」

(待續) 

好啦,應讀者的要求,我就慢慢寫好了。其實能寫的真的好多,因為我每輩子都過得很精彩刺激(各種情境),那我就不趕了。以前都只想單純記事,就只寫重點,快速帶過劇情這樣。

這樣慢慢寫,或許可以出一本單行本了(嘆氣)。

這一篇就有一萬七千字。

有熱心的讀者找來當時地圖,給大家看一下,也補上我的前世記憶。


漢朝疆域


我覺得地形圖很重要,實在太討厭北方靠杯難走的岩石區了

阿里發城靠近現代喀布爾北方。我問當地域靈,域靈都在當地幾萬年,找祂們對照歷史比較可靠。祂們說阿里發城大概十七世紀左右就在戰爭中整個毀掉了,如今一片荒涼。

漠地區域靠北方,部族零零散散的,不是一整個王國的關係,種族很多,人們四散遷移也很廣泛,所以經常和「異教徒」有各種爭地盤、爭資源的現象。

我當時的故鄉也是非常靠近匈奴,只是當時事局很平穩,沒什麼動亂。但是在我離開故鄉之後沒幾年,帝王過世,漢朝迅速衰敗,邊境開始不平安,我的家族也遷移到南方避難了,未來故事會談到。

我父親年輕的時候經常走南邊的商業管道和西域交流,所以我被放逐的地方/我的家鄉,是更西北邊的位置。應該是當時漢朝最西北方的城郡了,敦煌還在南方呢。

留言:

s3571530星期五, 7月 09, 2021

原來我不知不覺閱讀了一萬七千字呀XDD...

Unknown星期五, 7月 09, 2021

意猶未盡~

期待(托腮)

Chen星期五, 7月 09, 2021

真的很好看

您的文章

我每次都要戴上耳機

一個人坐在角落

心無旁騖的看完

還會特別提醒旁人

我正在看文章

必須很認真的看完

不要吵我

拿鐵藍星期五, 7月 09, 2021

看了小湛上一集對於回溯的後記有描述此地區的人疑似是拜火教徒,又是在漢武帝時期,因為好奇特別去查資料發現安息帝國(帕提亞帝國)西元前247~後224(漢武帝在世是西元前156~前87),跟故事是比較符合的王朝。有沒有可能小湛的前世是到了安息帝國統治的邊疆?該國就是信奉拜火教,疆域涵蓋現今中亞跟伊朗高原。

JJ星期五, 7月 09, 2021

Bravo!故事實在高潮迭起,作為杜撰小說也是佳作喔!但我認真當他是一個真實故事喔!細細讀來很有臨場畫面,其實湛湛的前世故事一直都是讀來很有畫面的!期待下回分解

happygigiyen星期六, 7月 10, 2021

我也是喜歡睡前安靜的時光看~~每次看完都期待看下一集阿

芳星期六, 7月 10, 2021

支持補寫之前的前世記錄的細節,必要的話可以贊助XD.

Li Ying星期六, 7月 10, 2021

謝謝作者~~期待下一集:)

oraclesoon dairy星期日, 7月 11, 2021

哦!寫故事還可以詢問地域靈當時的細節。這個很厲害哦,簡直可以編寫成一部古代野史。

劉寶傑好棒星期日, 7月 11, 2021

前段英雄組曲的編成煞是好笑,但後來不得不偽裝自己的危機感和愧疚就揮之不去地襲來,異地生活真的恐怖,看到後來能漸漸獲得安穩,有可靠的人相伴,跟著舒一口氣。

到了先知這裡又完全是另一種恐懼,先知到底是什麼,他和這裡所有的人都不一樣,他們是如何得知天下事,也許是那些積累的知識,還有他們的心態到底如何養成和其他人的不同,是懷著慈悲還是巨大的惡意?只要他想,似乎可以隨時置人於死,面對這種權力高端,就想起面對中國帝王的恐懼,年少不知所謂,被傷害過一次深深覺得可怕。

一直有疑惑的部分是,巨人的毛髮究竟有何用途?光是稀有就可以這麼值錢嗎?還有肉之類的,是有錢人會買了吃嗎?想不到別的用處。

MonstR星期五, 7月 23, 2021

這…該不會是現在的《天方夜譚 一千零一夜》吧⋯⋯

感覺冒險、致富、王子其實是奴隸等等。

(繼續改歌詞傳唱後人收集而來之類的XD)


2021年7月11日 星期日

阿齊亞(六)

0711 日常整理

這一生中,影響我深遠的有三位重要角色。

一位是我的父親,即使我學什麼都快都好,卻也讓他失望最大。可是他依舊不放棄我,期待我能為自己找到穩定的工作,成家立業。父親的嚴格教育,讓我有足夠的專業技術,能在異鄉快速地找到生存之道。

二是阿齊亞,阿齊亞雖然是龍,卻從來不評價我身為人與祂的差異。阿齊亞讓我感覺到什麼叫做自由、平等與生命之間永恆的信任,以及廣闊的博愛。阿齊亞強大但不恣意,溫柔卻也不妥協,每件事情都點到為止,拒絕涉入人類之間的鬥爭,不成為誰的附屬品。阿齊亞沒有打算改變任何存在,祂一直都是祂自己。

三是穆里哈先知。「先知」這個詞也有智者、仲裁官、甚至是縣官的地位,彷彿神明的代言者。穆里哈先知融合了我父親、阿齊亞的智慧與遠見。

或許亦是,我人在異鄉太孤寂了,我沒辦法信任過於熱鬧和浮誇的西方人。穆里哈先知的保守與沈穩讓我想起父親和阿齊亞。穆里哈先知保守如瓶,他雖然是西方人,卻具有東方人嚮往的美德,他自有一套處事方式,同時,也不吝於傳授給我他的真知灼見。

我何其有幸,在異鄉闖蕩的日子,獲得穆里哈先知的支持與陪伴,也在穆里哈先知的教導下,有驚無險地避開各種危機。

「你太善良了。」

在一次午膳過後,我如往常到穆里哈先知的宅邸作客。茶的氤氳在我們之間冒起,穆里哈先知把高嘴茶壺擱置一旁,深深地嘆口氣。「太容易被人找到破綻,如果真的有誰有心針對你⋯⋯你也活不了多久。」

一開始我們是在討論我的事業版圖。越來越多富賈想與我合作開發商品,他們喜歡我源源不絕的東方創意。我喜歡畫設計圖,也喜歡動手做,技術層面不成問題。然而訂合約、分利潤,就不是我在行的了。

我發現西方人很狡詐,他們喜歡鑽漏洞,明明說好要來三噸的上好木材,硬是在裡面夾了十幾棵朽木,被我發現了還狡辯說,木頭本來就沒有完美的,不能要求這麼多,還堅持要我付原本的價格。剛開始我妥協了,但是當挾帶的朽木多到佔據一半,實在太過分了。這些人還堅持說,他們不是故意的,能找到的材料就是如此。

但是我真的不想要和任何人起衝突。我討厭爭執,我願意諒解大家的有心無意,可是太多的有意無心,我真是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如今我在阿里發城已經有一定的身份地位。我是東方來的英雄,我充滿令人讚嘆的多樣技藝,我生意興榮,每一戶人家都以收藏我的產品當作上流社會的象徵。我賺到滿滿的金銀財寶,我出門需要膨風,要有十幾頭馬開路,要神色肅穆、氣宇宣揚,沒有任何愁苦,更不能輕易示弱,這會降低我的地位。

西方太在意階級、與人之間的表現,我並不方便和管家討論這些事,每個人嘴巴都有洞,只要有誰願意付錢,都守不住諾言。我才煩惱的找穆里哈先知討論。我只敢相信他。

我已經和穆里哈先知熟到可以隨意進出他的後門,我經常在有噴池的花園與涼亭等待,請奴隸通知。穆里哈先知喜愛讀書、整理知識,經常閱覽書信到廢寢忘食,我並不介意當天是否能見到他,我能了解熱愛某件事情的感受,最不想被人打擾了。

不過幾乎是每次,我到穆里哈先知的宅邸,都能見到他本人,或者受到邀請,一起吃他夫人做的料理。

根據我的觀察,穆里哈先知並不喜歡跟人群相處,我也很意外他居然能接受我的隨時來訪,我實在很幸運。

我們什麼都能聊,聊我的家鄉、我的工作,還有荒漠實際的狀態,我甚至敢承認我吃了人肉,他一點都不介意。可能他年長、見多識廣,我的經歷不足為奇。這讓我鬆了好大一口氣,終於,我不必一直憋著忍耐了。我受夠當虛偽的英雄。在他的面前,我可以盡情當個平凡人。

穆里哈先知一直有大量的訪客和預約,他的前庭已經被改造成小公園,充滿小椅子和涼亭,足以坐滿三百人,每天人潮洶湧,很是驚人。穆里哈先知讓穿著雍容華貴的賓客們在戶外等。哪天穆里哈先知心情好,隨口叫一位進來,他們都感激不已。

沒有人會怪穆里哈先知的任性,大家都覺得,能夠站在穆里哈先知的前庭已經充滿榮幸了。

然而在我和穆里哈先知相處的半年以來,只有一名訪客有被獲得邀請。我沒辦法這麼做。我覺得既然設置了小椅子,就要輪流招待每個客人,讓大家辛苦的等待有回報。

我們從工作談到小椅子,穆里哈先知揉揉高挺的鼻樑,說:

「沐圖,這裡和東方不一樣。你知道阿里發城的歷史嗎?最初,是強盜的據點。」穆里哈先知望著西邊群山的凹陷,那是市集的開頭,也是山谷的隘口。

「這一帶——延伸到荒漠,還有南方,剛開始都被強盜和土匪佔據,強收過路者費用,收著收者,這些強盜就理所當然地成為當地的管理者。他們建立了城市,城市的規則和風氣由他們決定。你不能和強盜講道理。」

沐圖是穆里哈先知替我取的西方名字,有「不止的流水、上天的甘霖」的意思,我很喜歡。而我的工作坊名字是里索安達,意思是「河水滋養的群木」。我喜歡流動的水,阿齊亞帶來滋養生命的水,水的意義,能帶給我在西方生活的勇氣。在乾燥的西方,水也是非常貴重的存在,符合我如今的身份地位。

我抿緊嘴。「那我能怎麼辦?我不能節節退讓,我又不能冒犯強盜,偏偏他們才能替我弄來木頭,除非我離開這裡尋找更好的管道與人脈,但是就沒有人盯著工作進度,底下的人肯定會偷懶,他們總是找機會休息,想撈得更大的好處。我已經解僱太多這樣的人,簡直沒完沒了。」

我還是堅持不買奴隸,但是也只有奴隸才會任勞任怨,就怕被主人打死。當地人已經習慣我的招聘與大方了,卻顯得貪得無厭,每件事情都要我盯著才安分。

「除了購買奴隸的選項之外,你需要合盟。但不是和這些商人合盟,而是和他們上頭更有影響力的人合盟,那麼底下的人自然會敬重你。」

穆里哈先知食指朝天:「你太習慣躲在家裡,足不出戶,忙著開發你有趣的小玩具。每隔三天你就招待來賓,去工廠巡視,然後又關在家三天。你太保守了,又容易猜透,這裡充滿豺狼虎豹,你需要讓自己長出更多的尖牙利爪。」

我聽了又遲疑。「我並不認識那些更上面的人們,我連是誰都不知道。」

「我可以給你名單,有些就是我們的鄰居。」穆里哈先知晃著頭,「那些是真正的王公貴族,只是他們很多時候也不在,他們在世界各地擁有太多的宅邸可以度假。而我知道他們來訪的時間,我會通知你,最好帶上你精緻的作品,他們會喜歡的。如今你已經知曉大部分的正規禮節,只要保持足夠的禮貌與敬意,他們會送你好東西,最好要求象徵他們身份地位的物品,像是刻著皇家家族徽章的短刀(禮刀),你盡情開口,如果他們花越多時間讚賞你的禮物,你可以要得更多。最多就是刀,最小就是戒指,如果他們沒有打算,可以提到我的名字。」

穆里哈先知咧嘴一笑,「他們會打聽,會得知你是我這兒的常客,他們甚至會親自送上十把刀給你挑選。當你拿到禮物,到刁難你的店家面前晃一圈,我敢保證,未來你的貨品中連一根朽木的斷枝都沒有。」

我深感佩服,他已經把每一步棋都下好了。「我真的不知道該如何感激您。」

「這裡一直都秉持著,資源能利用多少就盡情利用的想法。所以人們都在貪圖享樂,要虛張聲勢,以及趁勝追擊。」

穆里哈先知挪了身體的重心,舒服的躺在椅背上。這個椅子是我替他親自設計的,算過他的身高、腿長,肩寬、手肘高度,完全量身定制,再加上充滿柔軟的靠墊,適合年長者放鬆。穆里哈先知得到禮物的當下,就驚嘆表示:「要我死在上面都願意。」他講話從不拐彎抹角。

「我好難用西方的模式生活。」我感到無奈,也跟著靠向椅背。穆里哈先知堅持我也做一個自己的椅子,方便我和他長談。

「先知,我是不是很難接受人們受苦?我甚至不敢讓我的賓客等太久。我在故鄉時,我父親就對我說,我太天真了。我總是怕我對不起別人,我把每一件事情都看得太簡單。」

「你還年輕,所有人年輕時,都有一份天真與善良。」穆里哈先知說:「只是大部分的人在成長過程中放棄善良了,覺得那是愚蠢、沒飯吃。而你有足夠工作的能力,確保你有飯吃,你更能理所當然的保有善良。或者,是你的家族足夠龐大到讓你衣食無缺,使你能夠保持善良。」

我沈思良久,這句話夠我思考一陣子。

「我不完全同意,我總覺得⋯⋯不管有沒有飯吃,我們都可以選擇不要傷害別人。」

「我的觀點確實勢利多了。」穆里哈先知承認,「我總是得和勢利的人們打交道,聽他們談宮廷內的爾虞我詐,政治之間的角力,還有國與國之間的經濟施壓。當你不只是一個人,而是代表一個群體時,你隨時都要有犧牲誰、某件事情和物品的覺悟。當你不只是你,你就得變得勢利,才能保衛你的族群獲得足夠的保障和安全。好好享受你現在的善良,你是有能力的人。當你吸引越多的人們接近你、被你影響,當你想保護他們時,你也得考慮勢利的選項。」

「我前庭的小椅子,是個誘餌。」

穆里哈先知側臉望著我。「讓人們對我保有期許,幻想我的可能性,產生憑空的希望,這就帶給他們一部分的滿足。人們都期待我一個回答可以解決他們一生的所有問題,事實上我根本辦不到,與其讓他們氣憤我辦不到的事情,我就讓他們等待。讓他們在漫長的等待中感到失望,又因為其他人被招見而產生期待,像是一名賭徒。他們會在期待和失望中,逐漸降低對我的標準——到了最後,能見到我、看上我一面,就是最完美的結局,而我說了什麼都不重要了。這就是人性。」

我驚訝得說不出話。

「真實的我一定會讓所有人失望,因為我多麼討厭跟人們相處。我們都需要偽裝和保護,才能平安的活下來。」穆里哈先知哈哈大笑。「至少我們可以決定偽裝的多寡,還有技術的靈巧程度。」

他輕輕敲著扶手說:「我喜歡你,沐圖。你很誠實,雖然你想學這裡的人裝作一切無所謂,但是你的眼神和擔心還是流露出你的年輕。當所有人捧著禮物,想得到我另一個禮物,只有你,對我說:『我只是想送您一套美麗的傢俱,能夠被您使用,我就心滿意足了。』你並沒有跟我索取什麼,你的等待中沒有埋怨。」

他的眼角紋加深,「我經常從窗台看你,在門廊這兒雕著小東西。我偶爾故意放你等到天黑,看到你自得其樂,自行回去,還不會生氣。你不在意我的反應,你自給自足。我一直在等你這樣的人出現。這樣的人,才會真的珍惜我的話語,而不會拿我的話襯托自己,轉去炫耀給其他人,把我的知識變得膚淺俗套。所以我很樂意跟你講所有的事。你需要學習,更多的學習,你值得成為我的學生。」

穆里哈先知認為善良需要知識的保護,既然我現在沒有家室牽絆,他很願意看我能展現到何種程度。穆里哈先知教導我波斯語、宮廷波斯語(加入完全不同的語法和措辭),埃及語,希臘語,甚至梵語,還有其他多種語言——無論是官方的,非官方的,許多鄰近鄉鎮的當地語,和商業用語。我覺得他更像是在發給我挑戰書,看看我能夠達到什麼樣的境界。

如果說我是有才華的人,穆里哈先知才是真正的天才。我那一點本事,實在不足以較量。

穆里哈先知過目不忘,懂二十八種語言,再加上東方語文,就是二十九種了,我相信他會找更多東方人實際磨練他的語言。他是行動派,能寫能讀,一生中遊歷世界各地,在諸多王朝與宮廷任職過,受到王公貴族的敬重。他也是想學什麼就能快速上手,於是當我談起東方的技藝,穆里哈先知兩眼發光,與我熱切討論想知道的一切。他的學習欲一來,也是徹夜未眠,追著我發問,什麼都要搞懂。

才三個月,穆里哈先知就把我所知的東方文字、語言理解得差不多,我後悔我沒向故鄉夫子背誦大量的書籍,相比穆里哈先知的求知若渴,我的學識顯得疏淺寡陋。

為了磨練我,穆里哈先知也是嚴厲的老師,他要求我換上當地人民的服飾,不要帶過多金錢免得被覬覦,臉塗上泥土和吃剩的醬料,黏上假鬍鬚,從市集開頭走到市集尾巴,走完狹長的阿里發山城。

穆里哈先知堅信,要認識一個城市的樣貌,就要從貿易中看到人與人之間真實的互動,要在人群洶湧之處,看到人的慾望、衝突、競爭、以及和好與達成共識的一面;要能看到人的殘忍,也能看到人的合群,要看到各式各樣的價值觀,然後重新建立自己的價值觀。絕對不能道聽塗說,他相信我已經領教謠言的空洞和危險性。

當我達成任務,也差不多三四個小時過去了,我再徒步回到穆里哈先知宅邸的後門,報告我一路上聽到的各種語言,我能辨識多少,或者無法理解什麼部分?穆里哈先知會跟我分析語言、人們的行為與文化關係,還有哪些店舖的慣用手法,以及詐騙方式。

他雖然待在自家宅邸幾乎不出門,但是我相信,他以前肯定也用這招來返阿里發城,以至於他對每個巷弄,哪一家的老闆性格與人民反應,都如數家珍。

穆里哈先知的知識從天上到地下,不介意告訴我哪些是髒話,分析髒話的來源和故事,甚至是髒話的歷史,使用的民族,傳播的區域⋯⋯他有無數的故事可以講,簡直世界博覽會的百科全書,我真喜歡吸收他帶給我的一切。我們經常邊聊邊笑,和他相處的時光,實在是太棒了。

有一次,穆里哈先知在寫字檯整理文書,邊跟我抱怨說,上一個客人跟他討一卷珍貴的文獻,但是又沒有足夠的抄寫員,他實在捨不得把多年收藏借出去,因為肯定借了不會還,而這位客人是鄰近國王的表弟,奉國王之命過來,不借又好像有麻煩,那麼短的時間內,不知道要從哪裡找到優良的抄寫員。

我立刻自告奮勇,也真不知道是哪裡來的勇氣。我說,我雖然還不懂波斯文,但是當作畫圖臨摹就好了吧?

穆里哈先知雙眼瞪了老大,也不多說,從旁邊摸出一套筆墨和乾淨的羊毛皮,讓我就地開始畫。後來的成品,穆里哈先知看了一直笑,說:「這就是沒有靈魂的文字」。

我當時不懂,他說:「如果你真的了解一段文字的意思,那麼寫出來的文字會有你的情感與動機,你的靈魂會進入文字裡。你教我的東方文字,就有你的情感和純樸。現在這個就真的是一幅畫,真僵硬,也足夠了。我終於可以交差了。」

於是,我也成了穆里哈先知的抄寫員,他開始教導我寫各國的文字——在當時是不能講出去的,文字是上天的禮物,是神明的允許,我身為異教徒,並不該學習這些文字。但是穆里哈先知的膽量更大,他一點都不介意冒犯傳統,讓我見到他性情強勢的一面。

我也不是何時何地都能盡情拜訪穆里哈先知,偶爾真的有非常高貴的人士來訪,例如某個國度的國王、將軍或者王子,甚至攜帶一大票朝臣來到阿里發城拜訪穆里哈先知,穆里哈先知的奴隸就會來口信告訴我,接下來可能半個月到一個月以上都不方便見面。

反正我多得是自己的安排。

當時我發現西方有燒琉璃的技術,我著迷的不可自拔,實在太美了。形塑琉璃很像鍛鐵需要高溫,但是又不一樣。不同的冷卻速度、冷卻的器具,會讓琉璃產生不同質感的光澤,能夠如同泥土塑形,還可以加入色粉與其他的金屬添加物,讓成品更熠熠生輝。

我再次請工人在我家後院蓋了一座琉璃坊,高價聘有名的波斯琉璃師傅來教導我。我們從小杯子、小器皿,進階到製作大花瓶,甚至玻璃桌椅,我的企圖心很大,創意五花八門,最後琉璃師傅終於願意教導我更精緻的裝飾點綴,我迫不及待的——用七彩的色粉,形塑阿齊亞的模樣。

龍的樣子太生動了,我總是畫不出阿齊亞的靈氣和動態,但是琉璃可以,琉璃是我所可以找到最能符合龍特質的材料。

龍不是只有幾種顏色,龍有琉璃清澈的質感,像是水流、水氣和光的聚合。龍的顏色會一直改變,因為會折射環境的光彩,阿齊亞的心情好壞也會影響顏色。當阿齊亞感覺到威脅時,顏色會凝聚,變得鐵青、具有金屬的收斂與壓力。當阿齊亞開心時,顏色會變透亮,散發種氤氳的美感。

我做了好幾隻龍,琉璃師傅驚艷我的創意品,不懂「有毛的蛇」怎麼會有腳,我懶得理他了。我決定把最美的那隻成品送給穆里哈先知,然後我的學習怠惰也出現了,我確定琉璃師傅可以回去他的故鄉了。結果琉璃師傅反而不捨,他堅持我是他見過學習最好、最上進的學生,希望我可以持續進修,重複告誡我將來應該如何怎樣的——我花了一番功夫才勸退琉璃師傅,確定了穆里哈先知可以再見我,我就興沖沖地把禮物送給他。

穆里哈先知見到龍的琉璃,也喜歡的捨不得放下來,後來這隻琉璃龍成為他常用的紙鎮。

「這真是我見過,長得最奇異的生物。你說祂能飛?靠什麼飛?」

我又得重新解釋,東方龍真的不需要翅膀,而且飛起來沒有聲音。不能把龍當作一般生物。

「龍會招來水氣,下雨,累積湖泊。」我解釋我所看到的:「龍不是從嘴巴吐出那些東西,阿齊亞會在兩眼中凝聚光芒,像是成為第三隻眼,這股力量會在匯集之後,聚集雲層,成為一道光或者霧,降下雨水。我的故鄉之所以能在荒漠中存續,就是靠阿齊亞的水氣養育的草原,滋養牛馬。」

穆里哈先知嘖嘖驚歎,沒有說不合理,倒是放下琉璃龍對我說:「跟我來。」

穆里哈先知步上螺旋樓梯,每一棟高塔都有四層,每一層都裝滿了堆疊的層架和羊皮紙。所有的知識都裝在他的腦中,穆里哈先知在三樓半停下。「你拿旁邊的梯子,記得先用旁邊裝著細沙的盆子清潔,讓雙手保持乾燥,再拿取左邊紅緞帶架上,往下數來第二層,左邊數來第六卷。」

羊皮紙很脆弱,雖然保存文字的效果很好,我也嘗試自己製作羊皮紙,但是製作過程真是太耗大了。需要大量的鹼、石灰,鞣製,還有浸泡等等,製作時間漫長,氣味又難聞,我的手都破皮了,成果卻只有一點,這只適合奴隸製作。而我有太多想辦的事項了,也就放棄製作羊皮紙了。

我拿下穆里哈先知指示的羊皮紙捲,把短梯放回原位,穆里哈先知小心翼翼地捧著羊皮卷,又帶我到第二個高塔、第三個高塔,總共陸續拿了六捲羊皮紙回來。我沒問為什麼,穆里哈先知總是計畫好他待會兒要做的事。

最後,穆里哈先知把六張羊皮紙鋪開,展現色彩豐富的圖畫與文字,我不禁驚嘆,其中有些圖騰,真是太熟悉了。

「西邊國家曾經有類似的記述,像是你說的『東方龍』。」

穆里哈先知繞著大桌子慢慢移動,邊翻譯著每個角落的文字,唸給我聽。「這是波斯的紀錄,畫得精緻,我很喜歡,當時費了番功夫才從我的圖書館老師那裡要來。我一直以為這是神話,看:『噴火的無畏者』。」他指著一頭紅色、張牙舞爪的怪物。雖然身段很細長,但是眼神太兇惡了。

「阿齊亞偏向金色或藍色,不會噴火。」我皺眉。雖然這張圖沒有添加翅膀,但是顏色和行為都不對。

穆里哈先知瞄了我一眼,我趕緊閉嘴。最好別在他說話時插嘴,先知非常在意自己在學識上的表現。

「我大概在三十五年前得到它,距離繪製的時間,可能快一百年了。」

穆里哈先知換下一張羊皮紙,上面畫著黃色盤繞成塔的蛇,閉著眼,周邊都是雲朵。這張羊皮紙的歷史可能更久,或者是當時保存的效果不好,顏色已經斑駁,還有蟲蛀的現象。

「『山嶺的王者』⋯⋯這是我從一名商人手中收購的,用我一幅書法換得的。我只是覺得這幅畫早晚會毀在他的貨物堆,當時保存得太糟糕了。」

黃色大蛇的紙捲又是用另一種我看不懂的文字記錄,非常的潦草。穆里哈先知拿著凸透鏡端詳。我著急的想知道內容,又不好催促,只好捉緊衣角,努力告訴自己放鬆。

如今到了日暮時分,光線變暗,奴隸拿來油燈點亮周遭的燈台,空氣中有淡淡的油味與庭院的花香,夜蟲此起彼落的唧唧地叫著。

穆里哈先知慢條斯理地說:「這隻蛇,或者龍,經常匍匐在山上休息,會在天亮時飛翔,招來雲彩,替山民解渴。但是有一天這樣的生物消失了,人們非常的傷心,群眾在山下跪拜,祈求大蛇回來。山上植物漸漸乾枯,變得荒蕪,民不聊生。當地官員請人畫了這張圖,希望看過圖畫的人們,可以替他們帶回這頭生物的消息。我當時以為這是給貴族孩子聽的床邊故事。」

我激動起來,「對——這非常類似龍的描述。所以西方也有龍囉?這真是太棒了!」

我專注的看著圖騰,這頭龍的外型和阿齊亞不同,線條太過簡單,或許純粹是畫技的問題。能使用羊皮紙的人絕對都是貴族,貴族不代表有相對的畫技。

「這是七十三年,或者是七十五年前的記載。」穆里哈先知穩靜的口吻,像是另一種澆冷水。「紀錄比我的年歲還大。」

我才冷靜下來。

穆里哈先知翻開其他的羊皮捲,剩下的都以文字居多,圖騰很小,甚至沒有。穆里哈先知仔細地為我翻譯,唸誦相關詩詞,文中談及這類生物,都會強調和雲、雨、火焰有關。讓人難過的是,這些紙捲都有六十年以上的歷史,或者更久。

「其實這種長形的⋯⋯能夠飛天的物種故事,都屬於上一代,或者更上一代的床邊故事,現在更像是神話傳說。如果東方還有,我並不意外。這個世界很大,我很高興你送給我這隻東方龍的琉璃。」

穆里哈先知看起來有點累了,依然送給我溫暖的微笑。

「這是我僅能為你回報的知識。如果你有需要,我會繼續請人幫你打探這種生物的存在。祂們絕對不會無緣無故地消失。我也希望這麼美麗的生物能繼續翱翔在天空,能夠留在我們的心底。夜深了,你也該回去休息了。」

在阿里發城不到一年的時間,我輾轉收到父親的來信,我激動得在豪宅內又叫又跳,我沒有拆開信,我興奮的快承受不住了,我放下所有工作,迫不及待的想分享給穆里哈先知。

穆里哈先知真的很好,他越來越寵我了。他提早結束和一名貴族的會談,來到後花園見我。現在還不到中午呢!我全身顫抖地捧著信說:「這是我父親的來信!剛剛從東方來的!」

我將信交給他。

穆里哈先知有些意外,「你要我拆封?唸給你聽?」

「我要驗收您的東方語言能力。」我笑了,終於換我可以講這句話。

穆里哈先知也笑了,他亦是充滿幽默感的老人家,不介意我的開玩笑。「如果我講得讓你聽不懂,可以停下來指正我。」

穆里哈先知拆開蠟封,慢慢地唸著每個單字,偶爾我會糾正他一個音節,快速偷看父親的信,再交給穆里哈先知朗誦。我的父親寫字很穩,很好看,絕對比我寫的字更好辨識。

但是這封信,並沒有我想像中的美好與快樂。

在我流放的一個月不到的時間,帝王攜帶大量官吏來到故鄉,強制徵收了當地最大的三棟房子給帝王和官吏居住,其中包含村長和我父親的家。

我的家人和村長一家被迫露宿野外,其他村人雖然感到忿忿不平,也不敢在軍隊前放肆。鄉人們只能攜手合作,讓父親和村長的家族成員分散到其他人家借宿。

帝王在王朝官兵簇擁中來到草原,因為現場被重重官兵隔離了,父親和村民們也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他們只能爬在各家屋頂上,遠遠地看著帝王用大陣仗舉辦儀式,像是要祭拜龍。

我走了之後,阿齊亞並沒有離開草原,阿齊亞維持祂一貫的作息,夜晚在草原上露宿,天亮飛上高空,在四方田地、果園與草地降下雨水。只是每一晚,阿齊亞都會棲息在固定的位置休息,那是最後一天,我們相依偎的位置。

父親說,阿齊亞在用祂的方式懷念我。

除了我之外,沒有人能夠與阿齊亞說話。我曾經信誓旦旦地對父親母親說,阿齊亞會在我腦中說話,偶爾祂會追草原上的兔子,也有淘氣調皮的一面。阿齊亞喜歡吃甜果,祂其實話很多,會嘀咕空氣太乾,大家需要更多的照顧。

但是長輩們都半信半疑。「祂講話我們應該都會聽到啊!龍那麼大,那麼安靜,誰都沒聽祂說過話。」

「可是阿齊亞本來就是在我腦袋裡說話嘛!」我委屈又堅持。

父親他們看到阿齊亞從天而降,接著風雲變色,強風颳起,連帝王的車輿都被吹翻,帝王和所有的官吏、軍人,以及一排祭祀的東西全被吹倒,接著降下傾盆大雨——史無前例的大雨,足以讓街上成了一片汪洋。現場兵荒馬亂,官兵和人民都自顧不暇,大家急著搬動傢俱,把穀糧抬到高處。

當父親他們回神時,風停了,雨停了,雲層散去,阿齊亞不見了。

帝王也很堅持,繼續在草原上守候,待了十多天,龍不再現身。後來,可能是朝廷中有其他事,帝王和下屬只能匆匆離去,而草原上持續有朝中官兵在巡守,等待龍。

阿齊亞卻從此消失了。

湖泊漸漸變小,變淺,草地變得乾枯,荒漠每一天貪婪地吞噬殘餘的濕氣。父親想念我,痛心地看著草原的消失,他傷心地裝了一袋水做紀念。如果阿齊亞不再回來,村里將會如同城外寸草不生,變得蠻荒蒼涼。

村里的人都很難過,生氣地私下罵著帝王。我的母親尤其悲傷,她經常捧著牧笛待在草原上發呆,姊姊們陪著母親哭泣,大家認為我肯定死了,沒有人能過度過荒漠。

又過了半年,湖泊已經不見了,只剩下稀疏的草地,空氣太過乾燥,早晚溫差變得更大,已經無法種植基本的作物,馬和牛羊沒有足夠的食糧,靠畜牧維生的人,不得不考慮遷移到其他區域。

父親不想要離開這裡,這裡是他從小長大的家,曾經多麼美麗富饒,有一望無際的綠意。但是我們的家族太大了,人口眾多,不是他想要硬留就可以留下。大家每天都要吃飯,即使縣官降下帝王的指令暫時免除這帶的稅收,基本的生活還是吃不消。

村民陸陸續續的搬走,人事已非。

沒有人知道阿齊亞到哪裡,大家相信一定是帝王的指令害死我、觸怒龍。阿齊亞從來沒有發過這麼大的脾氣。

阿齊亞完全不給帝王面子,卻也沒有傷害帝王。龍是如此慈悲,相比之下,帝王的心胸有多狹隘。

又過了一段日子,傳來帝王過世的消息,諡號為孝武帝。

爸爸才意識到,這一切都過去了,他也該放下對我的執著、悲傷與對政治的恨意,要帶著家人遷移到更安全的地方。哥哥們陸續遷走家眷,姊姊們也跟著她們的夫家離開,接著母親被大哥接走,也遷移大部分的牲畜跟家產。父親仍然有些不捨,獨自守著大屋。

天空一片晴朗,龍沒有因為新的帝王繼位而回來。

草原完全消失了,像是從來沒有存在過。

也就在此時,父親收到西域來的信,打開一看,是我託人帶來的好消息。父親激動的趕去另一個都市,那裡有家族新建的大屋,全家相擁而泣,笑中帶淚。他們不敢相信我創造了奇蹟,他們相信是龍送給我的神蹟。父親希望,阿齊亞是來西方找我了,他們終於能安心了。

父親還是對巨人的毛髮感到懷疑,後來想起,祖父的祖父曾經在荒漠中看到如山大的人影——遠遠地看到,以為是海市蜃樓。長輩會故意講這個故事嚇唬小孩,要孩子們早點睡覺。如果我真的遇到巨人,似乎也不意外了。

父親還送來另一個包裹,是一袋水和一包乾枯的草。

「這是草原上剩下來的,你比我們更需要這些,當做紀念。」

穆里哈先知唸完信,我已經捂著臉,癱在椅子上淚流滿面。

「他怎麼敢?怎麼能趕走阿齊亞?那是龍的草原!世世代代都是龍的草原!」我放聲大哭。「帝王是混蛋!他一定傷害了阿齊亞,阿齊亞才會離開!該離開的是帝王,不是阿齊亞!」

我沒辦法接受這一切都變了,我無法想像草原變成荒漠,所以這是我再也沒有夢到阿齊亞的原因嗎?連那些愛我的村人們也都離開了,我的家變得支離破碎了,我難以接受。

穆里哈先知沒說一句話,輕輕地拍著我的背,讓我放肆抽噎、哭吼,發洩我的悲傷與痛苦。他陪我到夜晚,邀請我吃晚餐,即使如此,我回到豪宅還是焦慮難安。

我打開父親寄來的水袋,我原有的水袋剩下來的水,已經送給穆里哈先知泡茶喝掉了。我確實沒有想過我能夠再次得到草原上的水,這感覺很奇怪。

這是龍送給人們最後的水,再也沒有了。

草原曾經多麼茂盛,湖泊廣大,濕氣瀰漫,氤氳鳥鳥。我依稀記得,我躺在濕潤的草地上,靠著阿齊亞看天上的繁星。阿齊亞從來不會讓我感冒,祂非常的溫暖,晚上的阿齊亞彷彿散發螢光的藍色河流,像是地上的銀河。早上的龍,又會成為陽光耀眼的光芒。

我想起穆里哈先知收藏的羊皮紙,紀錄離去的龍們的故事。那些哀嘆的、後悔的民眾們,也發生在我愛的人們身上。

阿齊亞說祂喜歡善良的人們,所以我以為龍會留在故鄉。我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阿齊亞會離人們而去。

我啜飲一口水,甘甜中有點苦澀,讓我想起漠地居民井中的水。

湖泊已經變了,或許從我離開那天開始,所有的事情已經無法復原。我以為帝王的貪婪到我流放之後就結束了,但是並沒有。

我淚流不止,一夜難眠。

(待續)

之前超級想破梗的,因為我記得父親的第一封家書談到帝王的諡號,所以我非常肯定是漢武帝。真是氣死我了。

恭喜看完一萬多字。

留言:

嗨嗨星期一, 7月 12, 2021

Love

劉寶傑好棒星期一, 7月 12, 2021

真是可惡啊!幸好先知是如此智慧與慈悲的智者,有這樣的師長相伴實在太難得了!

小紗星期一, 7月 12, 2021

最後好悲傷QQ

好喜歡充滿智慧的穆里哈

Chen星期一, 7月 12, 2021

好好看😭😭😭😭😭

jenny Tsai星期三, 7月 14, 2021

太好看了!


2021年7月13日 星期二

旁觀者,受害者,加害者

面對自己越多的前世記憶之後,就發現以前還過得真委屈。當我在團體中,盡力的表現自己的能力,想要提供最大的付出,就會引來嫉妒,好像我的努力就是我的錯誤。

或者是,有些人會用各種理由來欺負我,我一直忍耐,因為不想要起衝突,結果對方得寸進尺,把我搞得越來越慘。根本就沒有以和為貴這種事情,因為人性是沒有下限的。

記得是在四五年前之前,因為種種事故,我整個怒了,炸了,我發現我根本沒必要忍受沒道理的謠言和抹黑,我直接正面迎戰,嚇得那些暗中講我壞話的人都閉嘴了,至少不敢講到讓我知道。那次事情讓我恍然大悟——原來我真的要替自己挺身而出,才能表示我的清白。不然對方只會得寸進尺,越講越開心。

壓力就是要讓人感覺到:夠了,該改變了,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我必須做出和過去截然不同的選擇。

我前陣子處理到一個前世,那個前世非常的卑微痛苦,像是被關在黑暗的牢籠裡面,非常害怕群眾。我問這個前世創傷怎麼了,他說,他要被大家殺死了。

這個前世不是人類,是地球上比人類更以前的文明,像是精神層次的物種。

我問前世:「別人為什麼要殺你,我們做了什麼事情?」

「因為我殺了夥伴。」前世很傷心,光是講出這句話就非常的羞愧痛苦。

可是,我知道我的個性不可能會隨便殺人。一定有其他理由,所以我追問:「我們不可能隨便殺對方,是發生了什麼事情,所以才會殺了對方?」

「因為他一直戳我,作弄我,傷害我,可是大家都說那是開玩笑,要我忍耐,或者是不要放在心上。」前世講的非常傷心:

「我嘗試阻止他,叫他不要這樣子,可是他依然在弄我,他覺得這樣很好玩。我用力的抵抗他,他把我傷得更痛了。我終於憤怒了,我受夠了他的欺負,我也很絕望,我知道永遠不會有人來救我,所以我就失控了,我爆發了非常強烈的怒意,結果我的怒氣把他瞬間撕裂了,我殺了他。我殺死他之後,群眾非常生氣地指責我說,我怎麼可以這個樣子,所以他們要處死我。這都是我的錯。」

前世難過的哭泣,那一生就是這樣死掉了。所以我對群眾有非常大的畏懼,覺得大家都不會幫助我,而且到最後還是我的錯。

我安慰了這個前世之後,忍不住問:「既然我們生氣起來有這麼強大的殺傷力,那我們可以在還沒有殺死他以前,就適當的表現我們的怒氣,讓他知道我們生氣起來,真的很可怕!他以後就不會再捉弄我們了,對不對?既然我們都有能力可以殺死他了,那我們也不必怕他、忍耐他了。我們在這之前,可以適當的生氣,警告他也保護自己。」

前世愣住了,安靜了很長的時間,越想越覺得,沒錯欸?「說的也是⋯⋯我怎麼沒想過呢?我當時,很怕生氣,我覺得生氣並不好,我希望大家可以相親相愛,所以我盡力不要生氣。原來,我是可以生氣起來保護自己的呀。」

「對啊,如果我們當時有生氣起來——至少沒有到失控的程度,這壞孩子一定會被我們嚇到,他絕對不敢再弄我們了。」我說。

前世默默的思考這全新的資訊。

「但是大家,可能會覺得我生氣起來很可怕,又說是我的錯,說我開不起玩笑。」

「總比被他們處死好多了吧?」我摟著前世說:「我問你喔,如果你看到其他夥伴被欺負了,夥伴一直受傷,傷心的找大家求救,你會置之不理嗎?」

「我做不到。我一定會去幫他。」前世斬釘截鐵的說。

「嗯,所以你說的『大家』才是有問題的,他們根本沒有來救你,冷眼旁觀。只是仗著人多勢眾,又單方面的指責你、處死你,根本不管你經歷了多少。你不需要把『大家說的』當作是絕對的答案。整件事情,冷眼旁觀的群眾也有很大的責任。如果他們不喜歡你最好,我們可以保持距離,至少你不需要變得像他們那樣無情。我們可以保有愛人、保護自己,以及能夠幫助別人的能力。我們一直有很棒的求生能力,不是嗎?」

當我和前世對話到此,感覺心輪整個鬆開了,變得很溫暖。前世感激的說:「姊姊,謝謝你,我終於不覺得這些都是我的錯了。原來我也可以保護自己,我好高興,生氣也能是一種警告的方式,我不需要把自己逼到牆角受苦受難,我可以挺身而出,還有拒絕、遠離傷害我的存有。」

後來我重複想起這件事。

如果今生的我沒有被激怒,意識到我需要挺身而出,必須要保護自己,我也沒有這樣的經驗值回頭拯救我的前世。

不管是哪個時代的社會經常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無。個體的受傷很容易被忽視,甚至被模糊化,導致受害者無處伸冤。弱者只會更弱,甚至逼不得已做出巨大的傷害事件。而旁觀的其他人,其實也需要負起相當大的責任。

人們很容易被講話大聲/煽動性極強的人主導/帶風向,而那些講話大聲的人,也往往是喜愛捉弄他人,挑動是非的角色。

然而不管是旁觀者、煽動者、受害者,都有自己需要意識到、改變某些習性的方式。

我後來發現這些煽動者/加害者本身都有很強烈的自卑與焦慮,因為他們無法跟自己的內在衝突相處,需要找弱者欺負,宣洩他內在累積的壓力,理所當然到沒有病識感。但是不管欺負多少人,他的內在壓力並不會消失,除非他意識到——或者是受到強烈的打擊,當他成為受害者時(或者是進入下一階段的輪迴),他才會感到恐懼、壓力,縮入自己裡面,不得不面對他的內在恐懼和焦慮。

以靈魂層次而言,才會說,靈魂是在輪流扮演受害者與加害者的角度,重新體認到自己內在情緒的收放,是要波及他人,或者找到更好的方式面對這些壓力,最後找到化解的方式。

我說明:根本原因是我們都來自於一(源頭、道家稱為太極),每個人都是另一個我,加害者其實是在加害另一個我,所以作用力會有反作用力,自己另一世就會成為受害者,這是靈魂的規劃,讓我們反思與進化,我們在這第3維度裡,是一個「關書」測驗。

一般人類的靈魂至少都有第6維度,祂們在一個「開書」的狀態下,祂們關心的不是人身的趨吉避凶,祂們關心的是靈魂進化,祂們知道「凡所有相,皆是虛妄」,但這虛妄相還是會有苦、痛、愛、恨的情識。小湛在後續文章裡,將有別於小乘佛法以「苦」為基礎的論調,而從靈魂的角度來看待世間法,將會更宏偉與客觀,還能解說一些佛法不能解說世間發生的事情,如「多重人格」的精神分裂

沒有人可以替我們化解這些創傷,旁人只能引導,提供輔助,分享知識。最後還是要回歸個人的覺察,進入心靈的轉變,感覺到:「夠了,我要做出全新的選擇」。

但是在累積「夠了」的轉變前,壓力會持續堆積,讓我們在舊習性和壓力中猶豫不決。

當我意識到這點之後,我也放棄改變別人了。我把我的角色從前線放到後勤,我繼續分享知識,提供方法和解釋,但是我不會直接涉入。

那個「夠了」的標準放在每個人的心底,不是我能控制的。我不需要告訴誰「夠了」。

真的「夠了」,他自己會彈起來,像是火燒屁股,想盡辦法做出改變,我根本不需要嘮叨。生命都會在「夠了」的急迫中想要活下去,這時候多年累積的知識才會產生意義,他能從這些經驗中找到自己需要的路,實際操作,走出生命的困局。

然而很多人的「夠了」,是要透過一世又一世的累積壓力。像我的濫好人、自責的習慣就是如此。

如果知道每個人的承受能力,是需要花累世累積的,那我們就做好手邊能做的,在有餘力的時間內提供支持,讓自己成為友善客觀的旁觀者,有意識的阻止不公義的事件,讓煽動者/加害者止步,剩下的,就是耐心等待受害者的蛻變。 

有的旁觀者太急了,持續想告訴弱勢/受害者要如何,但是時間未到,對退縮的弱勢/受害者而言,旁觀者又是全新的壓力,儼然成了新的迫害和恐懼來源。

改變,是催促不來的。

想要幫助世界時,有能力的收與放,需要相當大的智慧。不必跟著焦慮(有意識地觀察自己的脆弱與投射),專心回到自己的生命與位置上,讓花圃中,每一朵花以他們的速度盛開,讓生命們回歸他們自己。

當我們能顧好自己,從自身經歷理解生命的轉化,看透生命的起承轉合,我們即能擁有寬容、溫厚與慈悲的力量。

留言:

Mila星期二, 7月 13, 2021

最近覺得好喜歡妳。

s3571530星期三, 7月 14, 2021

真的,自己會彈起來。





2021年7月13日 星期二

阿齊亞(七)

0713  日常整理

《阿齊亞(一)》

我的故鄉在漢朝疆域最西北邊。在我村子的北方,是一片浩大不見邊際的草原。草原上散佈十幾個湖泊,大大小小的,湖泊的大小經常在變化。當我出生之後,最大的湖泊是最靠近我家的方向,是我最愛找阿齊亞的位置。阿齊亞也順著我,經常在那兒等我。

我的曾祖父從東南方加入了邊疆的開墾,到了祖父那代,家族已經和當地民族融合。人們雖然以中原話為主,實際上還是以當地各種語言交錯。

到了我這代,我有各色種族的親友,村人們也都有各自文化的習俗,我一點都不介意人們說什麼語言,或者有什麼樣的過去。大家總是熱熱鬧鬧的,相互關懷彼此的需求,每一家孩子都可以任意進出每一戶人家。

龍和草原,是故鄉不變的風景。

父親說,他小時候還見到另外兩條龍,後來只剩下阿齊亞。沒有人知道另外兩條龍去了哪裡,村人們格外尊敬僅存的龍。阿齊亞見證了我曾祖父的來到,看到每一戶家族人口的更替。到了我的出生,我成了多年來唯一與龍親密的人。

八歲那年,記得剛過完年,我穿著藍色的厚棉,我和阿齊亞玩耍一段時間後,阿齊亞說祂得去降雨,一下子飛得老高。而我還沒打算接下來要做什麼,無趣地在草原上晃著,想找休憩的雁鴨追逐。豐盛的綠草枝葉很長,幾乎蓋過我脖子以下,草原上總是藏著各種生物,我喜歡在這裡找驚喜。

有一名陌生的男孩站在北方。他身穿棕色的皮衣和皮甲,也戴著深色皮毛的帽子,背上攜了一把短弓,臉色兇惡地朝我走來。男孩的穿著和村人截然不同。

他是匈奴,爸爸警告我要遠離匈奴,說匈奴很殘暴,愛殺人,虐待俘虜。卻沒有告訴我說,如果匈奴主動靠近我該怎麼辦。

他越來越接近,近到可以聞到他身上一股腥臭——馬匹的味道,混合不知名的油脂,獵物的血漬,或者是體味。我看見他腰上還繫著一把充滿浮雕的刀,而我手中只有一根折斷的草莖,我毫無防備。

「你,為什麼你可以靠近龍?」

他用不標準的中原話粗吼。我真是莫名其妙。這對我而言是如此自然的事情,所以我只是傻在那。我還是搞不懂,我到底要跑還是要跟他解釋。

他看起來也是孩子,還沒長出鬍鬚,比我高一顆半的頭。

匈奴男孩見我不回答,沒耐心地舉起手,像是要推我的肩膀,或者逮住我。他正要碰到我之前,草原刮起巨大的風,草都伏倒下去。我還沒搞清楚狀況,匈奴男孩已經被風吹到離開地面,拋到遠方。青草濃密蓬鬆,他不會受傷。

我正在想,我怎麼沒有跟著被吹飛呢?才發現阿齊亞已經回來我身邊,挺立在我之前。我可以隔著阿齊亞半透明的身軀,看到匈奴男孩驚慌地爬起來。

更遠的地方傳來憤怒的吆喝,肩寬高大的匈奴成年人趕來。他沒有騎在馬上,馬在更遠的位置,像是一個黑點。

匈奴人也不敢在龍的草原騎馬,至少我從來沒見過。他們就像村人,會恭敬的雙腳徒步前來,跪在湖邊祈禱,或者裝一袋水離去。村人經常和匈奴人遙遙相對,大家都有默契的各退一步。也不對話,縣官也不需要在北方紮兵,匈奴人從來不曾越過草原來到村內。

匈奴成年人看到阿齊亞降臨,敬畏的慢下步伐,動作變得輕緩。他喃喃地說了些話,跪下來伏拜,又抹著臉像是喜極而泣。隨即站起身,捉起那氣憤得整理衣帽的男孩,揪著他的耳朵大罵匈奴語,那是連串的彈舌與捲舌音,逼著男孩跪下來向阿齊亞(或者包含我)道歉。

男孩委屈地哭了,男子還是一臉生氣,叨叨絮絮的唸不停,可惜我聽不懂內容。男孩被迫持續磕頭。

我抱著阿齊亞的後腳,我好想往前竄,想看清楚匈奴男人和男孩。但是阿齊亞不厭其煩的移動,持續把我撥到後方,不許我前進。阿齊亞沒有對我解釋,只是安靜沈著地凝視匈奴。龍的專注會降低身軀的透明度,顯得鐵灰,像是披了一層堅硬盔甲和鱗片,我更看不清楚細節了。

我只能惋惜的看著匈奴男子揪著男孩快速退離,他們走到遠方馬的位置,牽著馬的韁繩,徒步離去。

好片刻,阿齊亞才移動身子,讓我可以探頭觀望。這時候他們早就走遠了。

「為什麼剛剛不給我看呀?」我埋怨。

「他想割你的脖子,要你講出我的事情。」阿齊亞溫柔地說:「我不會讓他們傷害你。」

「你怎麼知道?為什麼他要割我的脖子?」我好奇不已,阿齊亞已經用躺姿臥在草原上,露出較為舒服的姿勢,顏色也顯得清澈,幾乎恢復原來的透明與閃爍。

「你已經下完雨了嗎?你怎麼那麼快飛過來?」

我的問題一大堆,我在龍旁邊繞來繞去,最後窩在阿齊亞身軀盤旋的縫隙。阿齊亞的身體會持續冒出雲煙,尤其背脊、頭部與四足,這使祂看起來來有茂密的髮絲。實際上我抓不住這些雲煙,我只能靠著祂更為實體的軀幹,很溫暖舒適。

「人們有些心思很危險,他們會傷害彼此,即使是孩子也有傷害性。」阿齊亞慢慢地說,仰頭凝視北方。

「下次見到不認識的人,什麼都別問,你的好奇心太危險。要用最快的速度跑回家,跑得越快越好,千萬要向你父親求救。我怕我會來不及救你。」

「為什麼,為什麼呢?我又沒對他做什麼?人為什麼要互相傷害?」我還是不懂。

阿齊亞停頓一會兒。「你長大就會懂了。」祂輕輕地垂頭,我抱著祂的臉磨蹭。我好喜歡充滿耐心,總是呵護我的阿齊亞。

但是阿齊亞不在了。

最後的龍離開草原,草原乾涸,村人們也各奔東西,我的家破碎了。

父親的信上說,有一天,他居然看到落單的匈奴騎馬在空蕩的街上遊蕩,他嚇壞了。但是那位匈奴沒有拔刀,他看起來也是一臉難以置信又茫然,這位匈奴問父親:「龍呢?我們的祖先去哪了?草原呢?你們這邊怎麼了?」

爸爸難過的說出事情的前後因果,匈奴非常的憤怒,握緊韁繩的手背浮出青筋。

「太可惡了,太可惡了,不可饒恕。漢朝的帝王太可惡了。」他用力擊掌,低吼,甚至反過來安慰父親:「我們見過你的兒子,他是不可思議的人,從來沒有人能夠與龍如此接近。我們族人都說,你的兒子是神的孩子。我們會替你的兒子討回公道。草原不該消失,漢朝要學到教訓。」

最後,匈奴拍拍父親的肩膀,要他和所有家人遠離故鄉,這裡不會再安全了。爸爸連忙答應,匈奴的話語,讓父親決定放棄老屋,到南方與其他家人團圓。父親也給了我新的地址,企盼我們能繼續保持聯絡。

如今,我確實懂了八歲那年,阿齊亞對我說的那段話。

我之所以能在西方快速地適應,是我仍企盼著能夠帶給家鄉好消息,我還能透過家人和阿齊亞保持聯絡。我以為家人可以拿著信閱讀給阿齊亞聽。卻沒有想到,阿齊亞已經比我的信更早離去。

我痛徹心扉。

我再也沒去穆里哈先知的宅邸,我買了大量烈酒,獨自在屋內狂飲。父親說西方的葡萄酒甜美,我卻越喝越苦澀。我喝著喝著,想起越來越多往事與細節。

我十歲那年得了重感冒,躺在家裡給母親照顧,好多天都沒去草原,村裡大家都知道這回事,只有阿齊亞不知道。有一天傍晚,我聽到鄰人的驚呼和大喊。我當時睡得迷迷糊糊,頭暈目眩,全身高燒不適,半夢半醒。

但是阿齊亞突然冒出來,這真是難以理解的畫面。我家屋簷矮小,巨大的阿齊亞降落在屋頂上,居然沒有壓垮整間房子。祂的頭穿透屋頂往內探望,看見我動彈不得的躺在床上。我母親也驚呆了,望著阿齊亞的大頭,趕緊解釋:「這孩子發燒好多天,我們不方便他外出,請您諒解⋯⋯」

我以為這是夢,伸手摸著阿齊亞的頭,阿齊亞看起來很難過,貼著我的臉,感覺好清涼好舒適,我又舒服的睡著了。

母親說,當天我的燒就退了,阿齊亞也隨之飛回草原。奇妙的是屋頂沒有破洞,大家都納悶著龍怎麼不破壞屋子鑽進來,爸爸和叔伯來回檢查屋頂,都沒發現異狀。

隔天我就好了,迫不及待的奔回草原,卻看到阿齊亞不如以往的在天上翱翔,祂連續三天都躺在草地上,病懨懨的。我很難過,不知道該怎麼辦,阿齊亞似乎替我承擔了病痛,全村人也很擔心。幸好三天過後,阿齊亞又能再度飛上天。

阿齊亞其實一直都在幫助我、愛著我,保護我。但是終究祂改變不了人的惡意,故鄉土地是漢朝的,如果帝王想殺我,我的父親和阿齊亞都阻止不了。

我很難過我曾經生氣著,懷疑阿齊亞為何不來救我?其實祂救過我很多次,但是這次祂幫不了我,所以祂也放棄了吧,才會心灰意冷地離開故鄉。

為什麼人們要辜負龍的愛?我很悲傷,我沒辦法讓阿齊亞知道我還活著,祂一定非常的傷心。

這一年多以來,如果阿齊亞願意,以祂的飛行能力肯定可以找到我,但是我至今沒有在天空看過東方龍的蹤跡。

我想著阿齊亞說的話:「許多人的心是危險的。」我在阿里發城也真的見到人心險惡。人與人的關係充滿勢利,充滿競爭、狡詐與暴力,還有各種偷拐搶騙,漠視不公義的事情發生。阿齊亞不會想到這裡找我。但是我也不得不在這裡落地生根。

長大是痛苦的事情,但是我又無法阻止長大。

我彷彿有一部分隨著故鄉來的訊息,枯萎死去。

我自艾自憐,酒精使我想起更多懷念又痛苦的事情。我決定要做些什麼,我回到琉璃工坊,燃起炙熱大火,在高溫下燒融矽砂,添加金屬色料,製作一頭又一頭龍——盤旋的龍,俯臥的龍,飛翔的龍,回顧的龍⋯⋯我想要把記憶中,阿齊亞的生動姿態全都烙印下來。

快樂的龍,淘氣的龍,專注的龍,驅趕的龍⋯⋯我非要做到頭暈目眩,力氣用盡,才會停止。我經常被僕役攙扶著、倒在床上疲累睡去,醒來又帶著酒,回到窯前工作。

我食不下嚥,專注於工作,老管家憂心的叮囑我,我什麼都聽不到。

我總是邊製作邊哭泣,我要靠創作忘記阿齊亞已經離開的消息。祂會留在我的作品中,我要把祂保留下來,即使我死掉都無所謂。如果平面的圖畫無法保留龍的美與燦爛,那我會用我的方式,留下祂最生動的姿態。

人們太愧對龍了,我的力量太渺小了,如果我能多做些龍,我希望人們可以記得龍的好與美。阿齊亞不會成為傳說,祂是我的家人,是我的一部分,是我對整個世界的希望。

我忘記這樣的日子過了多久,我日夜顛倒,睡了又醒,在酒精中大汗淋灕,分不清楚是夢或者真實。我的床邊、大廳,走廊和工作坊內堆滿了龍的琉璃,還有更多打碎的部分,我無法接受我做出任何瑕疵,那些瑕疵是人性,龍的身上毫無瑕疵。

我應該病了,我並不奢望被治癒。如果我忘不了疼痛,那就讓我盡情沈浸在回憶的疼痛中,嘗試留下什麼。

直到有一天,穆里哈先知突然闖進我的臥室,把我嚇了一跳。

先知從來沒有離開他家宅邸,更別說來到我家。誰讓他進來的?或者這是夢?我瞥見老管家怯懦的躲在門邊。

「瞧瞧你把自己搞成什麼樣子!」

穆里哈先知在奴隸的攙扶下,拄著拐杖,氣得全身顫抖。他大步往前,踢開所有酒壺和杯子,惱羞地逼近我。

「沐圖,你這輩子都要這麼過下去嗎!或者你想要讓自己早點死去?比我還早死去?」

我手足無措,我裸著上身,忙著找衣服穿上。這陣子我過得渾渾噩噩,連工廠和生意都不顧了,衣著打扮也都不管了。讓穆里哈先知看見我狼狽充滿煙塵的樣子,真是太丟臉了。

我隨便找衣服套上,有氣無力地扭釦子說:「穆里哈先知,我⋯⋯」

「我知道!這裡像什麼樣?你們快把環境整理乾淨!」

穆里哈先知生氣地朝老管家和他的奴隸說,門口湧入僕役,我的女管家鐵青著臉(可能擔心這都是她的錯,但其實是我命令誰都不許進來),大家慌忙的趕緊工作。

穆里哈先知挺直地站在我床邊,他老人家眼眶泛紅。「你為什麼要讓自己變成這樣?你還那麼年輕,這些酒會毀掉你。」

「我做了很多阿齊亞。」我嗓音沙啞,疲憊不堪,試著解釋:「我想要留下龍真實的樣子,那些圖畫真是太難看了⋯⋯」我不知道我怎麼會批評起穆里哈先知的收藏,也許酒喝多了,腦袋亂了。如果我狀況好一點,我不會說出如此冒犯的話。

但是穆里哈先知笑了,微微牽動嘴角。他看我沒力氣爬出被褥,轉身命令僕役快去做飯,他會盯著我正常飲食。大家工作的異常勤奮,或許也是因為穆里哈先知高貴的身份,貴族都來不及看到先知,一般人更沒機會見到先知本人。

穆里哈先知撿起我床邊的琉璃龍,也觀察地上、牆邊,各種大大小小的創作。

「這都是你這段時間做的?」他的聲音中充滿驚嘆,一屁股坐在床沿,觀察我的作品。

「還有很多,我睡前都會檢討下次要做什麼。工作室幾乎堆滿了,還有其他房間也有。」

我揉揉酸澀的眼睛。大火的煙很傷眼,但是我停不了工作。至少高熱的火焰,讓我分不清楚是悲傷的淚水,還是灼傷的眼淚。我繼續說:「阿齊亞很美,我總是覺得我做不夠好。真希望您能看見祂真正的模樣⋯⋯」

我忍不住又哭了。我咬緊牙,不想在穆里哈先知面前失態,眼淚依然大顆滑落。

穆里哈先知放下琉璃,用溫暖的手掌,扶著我憔悴充滿鬍渣的臉。

「你可以哭,沐圖,這並不丟臉。阿齊亞是你的家人,男人也需要為家人哭泣。」

這句話解救了我。我放聲大哭,我用力抱緊穆里哈先知,用中原話痛哭:「我想家——但是我回不去了!我好想家!我想我爹,我娘,還有阿齊亞!我好想回家!」

我用力哭著,以家鄉的話喊著,用盡全身的力氣,嚎啕大哭。

穆里哈先知抱著我,持續地拍著我的背,像是安撫小嬰兒。

有人能抱著的感覺真好,我好寂寞,好痛苦,我壓抑了太久,我的身體好像累積一整個兇猛的江水,我持續痛哭,眼淚不止,哭到食物都端上來了。穆里哈先知用杓子盛起食物要餵我,我錯愕了一下。

穆里哈先知已經叫所有人都離開現場,他慢條斯理地說:「看你全身抖著,肯定會讓食物撒出去。吃吧,我要確保每一口食物都到達你的胃裡,不許浪費。」

我又落淚了,我感覺自己好脆弱,但是穆里哈先知的陪伴卻如此貼心。我還想說話,他一直把食物舀起來,抵在我嘴前。

「快吃,但是細嚼慢嚥。要說什麼之後再說。我會在這邊陪你,直到你恢復健康。」他命令,又從檯子拿起斟好的水杯。「從今天開始,不許喝酒。我會看好你,我已經叫其他人把酒都倒掉了。」

我在哭哭啼啼中吃完久違的食物,喝足兩杯水。我感到累了,打呵欠,穆里哈先知又催促我躺下,他要看著我好好睡著,不許我去工作坊。

後來我生病了,有些發燒,每一次睜眼,總能看到穆里哈先知在我身邊,拿涼水與毛巾替我降溫。僕役為他準備另一個床,就放在我旁邊,但是我沒見他躺過。

讓如此年長的智者照顧我,真是太不好意思了。每當我想說什麼,穆里哈先知都會搶先一步說:「你,就安分的休息、睡覺,我會幫你打理工作和居家環境,你什麼都不必介意和擔心,沒有人敢違抗我的命令,包括你。懂嗎?」

我只能乖乖聽話。

穆里哈先知替我找來醫生,也和醫生討論,直到我的狀況漸漸好轉,穆里哈先知才讓老管家接替照顧我的工作,他會坐在牆邊的長椅子上瞇一會兒,只要有什麼動靜就會醒來。

穆里哈先知的妻子蜜亞,也在我昏睡過程中過來支援。有一次我醒來,是蜜亞夫人在旁邊照顧我。「老頭太累了,我要他回去休息,否則我將來不會做點心給他吃。」

她用手背替我量額溫,她是來自更遙遠西方的貴族女性,不需要頭巾遮掩外表和頭髮,也不介意碰觸男子。有著黑捲髮棕眼的蜜亞夫人很有架勢,她並沒有當地女性的羞怯跟保守。大部分時候,穆里哈先知也得對夫人卑躬屈膝。

蜜亞夫人讓我想起母親,我又想哭了,我的眼睛已經哭腫了。

「沐圖,你一定要好起來。雖然我們不是你的東方家人,但是我和老頭都很在意你。你就像是我們的兒子。」蜜亞夫人慈祥地說:「你很聰明、伶俐、充滿才華,是我們見過最有前程的年輕人。我敢保證老頭喜歡你勝過我們的孩子們,我也捨不得你糟蹋自己。你一定得好起來,要繼續拜訪我們家,好嗎?」

在我最脆弱消極,已經不在乎自己死活的時候,是穆里哈先知和他的妻子蜜亞夫人,讓我重新拾起人生。

當我的狀況越來越好,先知夫妻才安心地減少探望的次數。我希望我能夠讓兩位安心,我迫不及待地穿上衣裳,才發現我瘦了好大一圈。想必當時狀況最壞的時刻,我的模樣肯定糟到不行。

這次際遇之後,我把穆里哈先知和蜜亞夫人視為我的再生父母。我重新在西方,找到屬於我的家。當我再次出現在先知家的後門,兩位長輩欣喜地與我擁抱許久。

緊鄰的齋月,穆里哈先知的十位孩子和伴侶、一群孫子,以及穆里哈先知的另一位妻子都過來相聚,他們也特定邀請我去宅邸慶祝,我難得見識到穆里哈先知很會跳舞唱歌的一面。

先知十個孩子中,有一半都是領養來的,男男女女有黑色皮膚、棕色皮膚和白色皮膚,他們都比我年長,加上我就是黃色皮膚。在這裡沒有任何種族和文化的差異,他們真的都是好人,他們讓我對人性燃起了希望。

當節慶結束,先知的兒孫紛紛回去不同城市的住所,宅邸再次恢復安詳與寧靜。

在一次午後的散步時,穆里哈先知問我說:「還記得第一次見面時,我問你為何不買奴隸的事情嗎?」

我還記得。

穆里哈先知勾起一側白髮,露出耳垂。除非仔細看,才會看到如同雀斑的一個點。「我曾經是奴隸。我的母親是奴隸,父親不知道是誰,反正不重要。」

先知緩緩地說:「我的主人之所以沒割掉我的舌頭,是要我成為他兒子的玩伴。因為在西方宮廷,有些公子會被家族下暗示,練習謀殺其他的公子,以減少未來的競爭對手。主人並不放心讓他的兒子和其他公子相處。在我成年以前,我甚至不知道我的母親是奴隸。我只知道我被其他奴隸撫養,我依然扣著耳環,但是能夠成為公子的伴讀。我和公子一起騎馬,學射箭和搏擊,以及各種大量知識,我甚至破例能夠讀書寫字,教導公子寫好每一封書信。大部分時候,我和公子是平等的。但是在特殊場合時,我要躲起來,要脫下衣服,戴上金項圈,所有人都可以用任何方式對待我,像是把我踩在腳底,或者作出更多不堪入耳的行徑。」

我震驚不已。穆里哈先知繼續說:「我從小就展露出比公子更強的學習領悟,主人對我刮目相看,他們好奇我能成長到什麼樣的境界。主人替我找來各種學者與教授,漸漸的,公子也因為我的傑出表現感到羞愧和嫉妒。當我越被孤立,我就更投生研究,學習能讓我忘記所有不愉快。知識是我的堡壘,使我非常有用。但是知識沒辦法教我如何交朋友。也許是這樣的關係,我厭惡與人相處。」

「我從這個宮廷到另一個宮廷,是貴族之間相互比較的玩具⋯⋯我是個禮物,有些貴族喜歡小男孩,我當時也不懂,我以為我存在的意義就是讀書與背誦,說唱跳給那些人聽,或者爬上他們的床鋪。」

穆里哈先知深深地嘆氣,轉頭望著我,說:

「我只是想告訴你,每個人都有不堪的過去。這些過去不能輕易地讓別人知道。這些過去使我們變得脆弱不堪,但是也因為這些脆弱,讓我們變得強大、勇敢,比誰都更能放手一博。你被迫渡過荒漠了,這是連我都沒想過,也不敢嘗試的壯舉。你沒有犧牲阿齊亞換得你的平安,你成就了你自己。切記,未來不要為誰而活,包括為我而活。看看我多老了,我能撐到什麼時候?如果我死了,你再次潰敗,誰能把你從深淵中拖出來?」

穆里哈先知再次看向遠方。「我希望你活下去。你在善良之中仍充滿勇氣,很多人的善良只是怯懦。你不是平凡人,你是真正的英雄。英雄很辛苦,不好當,但是英雄能靠名稱換得更多的保障與尊敬,減少被鬥爭和傷害的機會。」

我感到苦澀,「先知,您不需要告訴我您的過去。」

這太痛苦了。我記得說出我吃人肉的事情,那是多麼痛苦到想吐、想抹除自己的感覺。如今光想起這件事,我依然感到羞愧難受。我更捨不得他老人家回憶黑暗的歲月。

「總有一天,我們都得和自己身上發生的一切和平相處。否則這些感受會成為日日夜夜的夢魘,就像你在豪宅內糜爛的生活,你只想麻醉自己,卻想不到未來。未來從來不會因為你的可憐而善待你。」

穆里哈先知帶我來到噴池,這裡是我最愛的宅邸風景。

阿里發城西高東低,穆里哈先知在建構這裡時,就在西方院子建立水庫,埋伏暗管接到東邊水池,暗管也是西寬東窄。於是在水位和水壓差異下,噴泉可以湧起極高的水量,一年四季都不停歇,穆里哈先知還給我看了他畫的設計圖,跟我說明原理。我當時新奇極了,也在自家豪宅建了一座噴泉,但是我最愛的還是穆里哈先知花園內的噴泉。後來我意識到,是因為有穆里哈先知一家人的陪伴,才讓這裡的噴泉更為美麗舒適。

「知識帶來的技術像是魔法,很多人都以為我有魔法,認為這道噴泉就是我魔法的來源。」穆里哈先知手掌接了一手水窪,苦笑說:「人們總是靠想像力包裝他們無法理解的真相,這些想像力大多出自於恐懼,他們越卑微,越要想像誇張的詩詞與讚頌,期待某些人拯救他們的人生,像是希望英雄符合他們的期待,把人神格化。

「但是真實的我們,只是個人。」

頭髮花白的長者專心凝視滴滴漣漪。「我們會生病,會老、會受傷。然而成為公眾人物,就得在人們的嘴中找出生存的平衡。他們不會允許你脆弱,因為你應該是個英雄。當民眾開始質疑你只是平凡人,他們迫不急待的想要打擊你,想要測試你。他們以為當時的英雄塑造,都是你的欺騙,並沒有意識到,這些不切實際的幻想是他們自己的問題。

「沐圖,你生病的事情已經傳出去了,鬧得全城沸沸揚揚。這段時間我不想要讓你擔心,但是很多人在質疑你的身份地位,這是很大的危機。每天都有群眾在你的工廠、店舖門口守著,他們在等你出現,要給你迎頭痛擊,準備剝奪你的財產,竊佔你的一切。我暫時替你擋下了,但是擋不了多久。」

穆里哈先知與我對視,眼神如鷹銳利。這份突如其來的消息令我寒毛直豎,心底發慌。我完全沒料到會有這樣的發展。

「你需要舉辦一場盛宴——要讓人們看見你的健康,要證明你依然是英雄,你是渡過荒漠的英雄,你要堅信你是,你確實是。而別人如何扭曲真相,那是他們的問題。你要穩住陣腳,才能繼續在阿里發城佔有一席之地。別忘了,我的工作,就是教導被擊倒的人如何重新站起來,再次揮拳,痛擊對手。我會讓整座城市重新見到你的能耐。」穆里哈先知堅定地說。

(待續)

穆里哈先知在那一世帶給我非常多的驚喜,他充滿智慧,和啟發人心的力量。要在短短幾篇文中紀錄他的真知灼見,實在不容易。我只能記錄重點事件,把我們之間的革命情誼記載下來。

然後寫這篇真的哭太慘了,哭到差點沒辦法看著螢幕趕稿,寫前世的壞處就是會太投入,要持續安撫、釋放這些壓力,把自己帶回當下。

這篇有八千字,我需要冷靜。

每次寫完都要畫圖收心。

留言:

劉寶傑好棒星期三, 7月 14, 2021

謝謝小湛分享,這麼精彩的穆里哈先知的事蹟才被我們知道。辛苦了,好幾次看妳說到太投入。有時候我們做了個夢都會不想醒來,想繼續躺著不回到現實,更何況是前世記憶,身歷其境這波瀾起伏、充滿危機與智慧的大冒險。

先知真的太強了,是我喜歡的老人模樣,充滿實力和智慧卻不離世。

回覆

s3571530星期三, 7月 14, 2021

看到後面,忍不住因贊同穆里哈先知的想法而點頭。

小雪花星期一, 7月 19, 2021

這系列真的好好看🥺♥️😭

這一篇讓人忍不住不斷大哭

霆霆星期一, 7月 19, 2021

網誌管理員已經移除這則留言。

我每次讀小湛的前世文也會太投入,哭到無法自拔。穆里哈真的好睿智,難以想像這是遙遠前世的故事,感覺好貼近。

koukoubayia星期二, 3月 08, 2022

從沐圖思念阿齊亞而喝酒創作的文字到這篇,我一直哭,不是淺層的情緒,而是內在很深的悲痛,哭到一半受不了,拿開文字,用左手撫著胸口安撫自己,慢慢平靜後,再繼續看,又是很深的悲傷湧出。試著去感受有多大的部份是自己原來的,有多少部份是感受到文字的能量而共振,這股波動好巨大。


2021年7月14日 星期三

肉桂

我不太能接受肉桂的味道。

但是肉桂是很常用的調味料,尤其是甜點,而且最常搭配我最愛的巧克力,讓我有一點點崩潰。如果肉桂的味道少一點就好了,我還可以勉強忽略。

總之我買東西,都盡量避免買到有肉桂的調味。

後來我一直在想,我為什麼會討厭肉桂呢?有發生什麼事情嗎?老實說吃下去,也沒有說非常的討厭,就是直覺上不喜歡。更像是心理的因素。

後來我專心回憶肉桂給我的厭惡感,我突然回憶起一個前世的記憶。

當時我是一名年輕男子,好像是外國學者吧,我經常在宮廷內分享知識,開研討會,然後國王的公主看上我,有意無意地經常做甜點給我。

她超喜歡加肉桂。她最喜歡肉桂了。

她喜歡的程度是每一樣食物都要有肉桂,甜點就算了,有時候正餐她還要撒上肉桂粉,甚至還送給我好幾包肉桂。

我都懷疑她是從肉桂裡長出來的人類,她媽絕對是肉桂仙人,還沒接近我之前我就可以聞到肉桂香了,不誇張。

因為我的工作至少要在當地留三年,每天公主都拿肉桂周邊給我,不管是衣服、食物,熏香!反正到處都是肉桂!我聞到快吐了。更別說她三不五時地冒出來,硬是要跟我講話聊天。

我有的前世有一個壞毛病就是,不太敢拒絕別人,有濫好人包袱,就怕傷害到別人。

即使我已經對肉桂超級過敏了,光是聞到味道我就想要摔東西,我還是不敢直接跟公主講說,「我 討 厭 肉 桂 還 有 你」。

幸好公主被她爸爸安排要跟其他國家的王子聯姻,公主找我哭訴,我的心中簡直在放煙火,這股如同惡夢瀰漫不去的肉桂味道終於可以離開了。

但是公主在嫁出去之前,希望我可以記得她,於是她準備了兩馬車的肉桂送給我。

我真想當場把兩車肉桂火化掉。

後來公主離開城堡之後,我也迫不及待地用極低價賣掉這些該死的肉桂,我永遠都不要再見到肉桂和那地獄般的味道。

想起來這個前世故事,真是啼笑皆非。

我的前世一直在嫌棄,說那位公主很矯飾,沒什麼才華,就是愛八卦,長得也不是我喜歡的樣子。但是偏偏就是看上我了,而且死纏不放。

而她老爸覺得公主既然願意跟我學習(?)是一件好事,像是把燙手山芋丟到我身上,讓我變成公主的保母,吸收那無止境的肉桂香。

這件事也是有前世創傷啦,就是我的時間被佔據了,被浪費了,本來是要進修學習的,卻根本沒有時間進修,而且完全沒有人來救我(大哭),要回答公主各種白痴的問題,像是我喜歡什麼顏色的花,之類的。

每個人都認為公主可以跟在我身邊學習是最棒的事情,因為在認識我之前,公主就是沒什麼底蘊的花痴,到處跟各種男人勾勾纏,聲名狼藉。

我的創傷就是我的感覺被忽視了,而且我不敢嚴正拒絕,我也擔心如果我拒絕公主,會不會失去我的地位還有我的前程,忍耐到內傷。

然後在安撫這個前世的過程,還有釋放崩潰的暴怒:

「我他媽的恨死肉桂了!」

能夠喊出來真是太棒了。


2021年7月19日 星期一

阿齊亞(八)

0719 日常整理

穆里哈先知和我在走廊巡視,由他發號施令,告訴我的僕役該把哪一尊琉璃雕像放在哪個位置,他的判斷果決了當,彷彿腦中已經建構了完善的展場規劃。

「沐圖,我覺得這雕件擺在這裡很好,但是視線太低了,我需要有個檯架。你認為什麼樣的材質襯著最好?」穆里哈先知來回端詳,我側頭思考。

「石頭吧,我需要灰色的岩石,或者在上面鑽洞埋下花草,枝葉長的那種。可以延伸這條龍的身軀美感⋯⋯」我現場比劃著。

穆里哈先知閉眼想像,隨即睜眼說:「好,真是完美。我們再去放下一件雕件,今天就要石匠找到你要的石材,還要找到園藝師,我們刻不容緩。」

跟在我們身邊的僕役趕緊在手上作記號,往門外奔去,換另一名僕役補上,繼續隨著我們在豪宅內快步梭巡。數百位臨時找來的人手,在穆里哈先知的囑咐下,用最快、最謹慎的速度移動所有的琉璃。

當我神智清楚了之後,我也訝異我這數個月爆發的創作能力。三個半月,我累積了兩百五十七件大大小小的琉璃。至少有八成,大到需要兩名成年男子搬動,最大的需要六名成年男子搬運。

我憑著模糊的記憶回想,當時我創作琉璃時,真是沒日沒夜的用各種工具燒製、捏塑與沾黏。當時我身邊有幾位男僕役?四個還六個,八個?還是更多?我們全都戴著厚手套,把燒燙的琉璃用工具鉗、模具,還有許多我自己鍛造的鐵器壓印圖紋。偶爾我還需要製作蠟模,但是翻印打磨又太花時間了,我更愛現場塑形,在火和煙塵中,似乎更能把龍的靈動留下。

最大的那件作品,我把廊柱當作支撐架,把琉璃加熱、拉長,繞著廊柱轉上一圈又一圈,累積我要的厚度之後,要求僕役直接在廊柱旁邊蓋起新的窯,讓大火烘燒,使琉璃變軟再卸下,其他僕役在我指定的時間、位置潑上水,不能太多否則作品會爆,至少要能降溫、固型,還有僕役拿訂製的大扇子用力搧風,如今想起來真是瘋狂。

失敗、爆裂的作品很多,我不棄不餒。我們大膽嘗試,後庭一排廊柱都被燻黑了,我持續從失敗中學教訓。火溫越高,其中的氣泡越少,琉璃看起來更澄淨清透。我追求極致的完美,但是僕役們數天下來,都快受不了高溫,想拒絕這份工作。當我拿出金幣,說一天工作可以得到一枚金幣,他們也就樂意照辦,所有埋怨都消失了。

在阿里發城,沒有錢辦不到的事情。

材料要沒了,就花加倍的錢訂購、插隊,材料很快就能送上門。我搜刮了阿里發城全城和周邊鄉鎮所有的優良矽砂,色料、金屬粉末,每一袋都以一到兩枚金幣買來,堆滿了後庭。一枚金幣,足以養活中產階級一戶人家約一年的生活費。我把金錢概念拋之腦後,如果我的店舖沒有在當日拿來足夠的營收,就叫僕役拿家中的物品典當換現金,我多得是各個富商豪門贈與的禮品,一個就價值數百甚至數千的金幣。

無論人力、材料,中間各種支出都需要錢,我也不管誰獅子大開口,反正我立刻就要拿到我要的材料,以趕上我的創造速度。甚至,我直接將一袋袋金幣燒融,點綴龍的軀幹,點亮龍的眼眸,奢侈豪放至極,看得僕役們紛紛張大嘴,講不出話來。

當穆里哈先知盯著我把身體調養好之後,我的豪宅除了床、酒具和餐盤,以及幾張椅子,其他物品,幾乎都被我典當完了。我只剩下滿山滿谷,七彩四色的琉璃龍。

目前我還剩下幾袋材料,當時下訂的材料依然在陸續送來。至少我的腦袋清醒多了,我試著找其他管道賣出,幸好我之前的收購造成價格上漲,雖然賣不回之前的市場價格,也勉強打平當初的支出。我現在都在煩惱這些事,捉襟見肘地計算我的財務。

我還有大量的賒帳,加上目前工廠和生意停頓的現況,我可能又得拿出巨人毛髮變現,但是穆里哈先知阻止我。

「如果你變賣最後的毛髮,人們就能猜出你的現況不樂觀,更加深謠言的躁動。先冷靜,我們現階段,先把所有的琉璃放到最好的位置,把檯架都安上,接著開幕給全城的人們欣賞。」

穆里哈先知昂起下巴。「我敢說,我遊歷那麼多的國家,待過無數的宮廷,看盡巧奪天工的擺飾品。你的作品絕對值得登上那些宮廷,並且放在最重要的位置上。你製作的龍,使你成為真正的大師,我從來沒過如此靈動耀眼的生物,即使是我,也想收藏你的代表作。」

得到穆里哈先知的稱讚著實不容易,我很感動。「您最喜歡哪一尊?我可以無償送給您。」

「二樓大廳門廊上,彷彿從高空飛降,捲滿雲彩,頭身水藍,後腳與尾灑滿金箔與金黃的那頭龍。」穆里哈先知毫不考慮地說。我笑了,他果然有鍾意的作品,這當然沒問題。他喜歡的這尊琉璃,是我回憶著阿齊亞在夕陽中落入草地的模樣。等展示結束,我就會把這尊龍送到他家。

我命令僕役敞開大門的一半,讓歌手與樂團走出來。門口早就擠滿了民眾,保鏢們也都圍在前排,避免群眾湧入。

穆里哈先知已經提前在城中放出風聲,創造全新的英雄歌謠,內容是:「東方英雄在西方國度,獲得神聖的天啓,神要汰換他全新的思維,給予嚴厲的考驗,使他從火焰中重生,淬煉出天國才有的神聖生物⋯⋯」

歌謠是在某天晚膳後的庭院中,被創造出來的。

「但是我還沒有加入西方任何宗教,引用你們的神明,是否太冒犯了?」我連忙說。我雖然高興穆里哈先知願意替我寫歌作曲,而且徵求我的同意(這太重要了),然而第二句又讓我感到不安。

當時桌上的小碟子盛著水、盛開的花、有馨香的葉片和香膏,以及混合不知名的油,最後點上火,成了類似油燈又散發香氣的薰香。火會襯著水光反射在屋簷下,散著粼粼波光。這是貴族們夜晚的閒情逸致,享受嗅覺與視覺的饗宴。

穆里哈先知拿起小碟子嗅了一口,享受芬芳和放鬆的氣味,說:

「沐圖,神話都是人們撰寫出來的。如果你像我花了漫長的時間去探索,就會發現不同地區對神的概念全然不同,甚至互相違背。神之間甚至會互相打仗,像人一樣。但是人們需要神的存在,以此建立威望。

「宗教是統治者的刀,懲罰所有不服從的子民,並且在人們的虔誠中,看出人們服從領導者的意願多寡。宗教是對人性的測試,而在阿里發城,這裡遠離所有當權人士,只屬於土匪與強盜。即使在這個城市中跪拜,也不會減少犯罪事件。那麼我借用神的觀點,保護你一條小命,也是一件善事不是嗎?」

好像⋯⋯是沒錯啦。我把接下來的話都吞下去了,歌詞也就讓穆里哈先知盡情發揮。那一晚,穆里哈先知繼續向我談及他對宗教的看法。他平常話不多,然而興致一來,就講得滔滔不絕。

「這裡有許多的教派,人們信仰這些神,是要給自己一個歸屬感,證明『我屬於某個團體』。因為人們都是懦夫,他們不敢一個人活下來,也沒辦法對自己誠實,必須要依賴某個勢力,才能壯大自己,假裝自己很棒很厲害,才能夠生存下去。」

穆里哈先知哼聲笑著,望著星辰。他在談這段話時,刻意換成偏遠國家的語言。

「我並不相信神,但是我的身份必須要相信神。當我與權貴有共通的信仰,他們會先入為主的認定我是虔誠、謙卑而服從神的,彷彿我是個懦夫,畏縮不敢戰鬥,將我看低。如此一來,他們就以為能命令我,期待我達到他們期待的事情,把我視為同一陣線,放下對我的戒心。甚至連爬上王妃的床,對國王不忠,這樣的私事都能對我坦白,讓我更清楚政治世局的佈局,提早預見可能的危機和政治鬥爭。於是在國王邀請我之前,我已經提早想好對國王要說的建言。

「我的職業是完美的偽裝,確保我的安全,使我能安靜地享有我的宅邸和清淨的空間。如果我不信神,我就不配成為『先知』,我也是靠人們的幻想,給予他們幻想的安撫。」

我很驚訝他能夠對我坦白,也難怪他說這些話時,都把奴隸差遣到其他地方去了。這些話,可不能輕易地給一般人聽到,即使換成其他語言說,也有同樣的危險。

「我們都得在這危機四伏的世界活下去,沐圖。現實是無知的,人們喜歡聽故事,就讓他們聽得高興吧,使生活添增許多娛樂,並不是壞事。要活下去,實在太辛苦了,我們都需要給自己找些快活的故事,笑一笑,唱著歌,和心愛的人聚在一起,才能暫時忘卻苦難,能夠感覺到,生命還是有美好的部分能夠紀念。」穆里哈先知感嘆地說。

穆里哈先知不知道從哪裡找來樂團拉琴、吹笛,帶起輕快的節奏,因此,這份「東方英雄之歌」就在讚頌著,我在烈火前經過多少磨練,神不許我停下,不許我解釋,要我用盡血肉和意志執行神的命令,我只能保持緘默,咬緊牙流著淚,不吃不喝的完成神的指令。神要確保我能服從祂,給予我殘忍的挑戰,以證明我值得在神聖的西方土地生存下去。

歌詞持續強調我的苦難超越肉體的傷害,搭配好幾段讚詠調。連我都不得不承認,穆里哈先知的音樂造詣比荒漠的編曲好上太多了,簡直完美無比。有旋律、鋪陳、主調,以及動人的押韻,還有一段可以熱舞的快節奏部分。

現場的表演水準,遠遠超過平民百姓在街上的傳唱,連我都喜歡到跟著哼上一段。門前的群眾更是激動歡呼,要求:「再唱一遍,再唱一遍!求求你們!」

到了第三次唱誦,全場人幾乎都能跟著旋律大聲唱,現場的熱鬧氛圍實在太驚人了,人們如癡如醉,連想上門討債的店家,都在跟著跳舞高歌,漾著歡樂的笑容。

穆里哈先知和我站在大門樓上的塔樓,在陰影中,居高臨下看著群眾的反應。

「看吧,這就是歌曲的力量,要好好善用。像你這種不碰音樂的人,也該學習幾手。」

穆里哈先知很滿意,拍拍我的肩膀。在西方,連拍肩的位置也有意義,拍右肩是上位者給下位者的鼓勵,只有君王才能拍其他人左肩。不知不覺,我也已經習慣西方的習俗了。

「我以前就想引進西方宮廷的戲劇和歌舞,提升阿里發城粗俗的文化,只是找不到機會發揮。正巧你的事蹟,可以讓我享受一回。東方應該也有歌舞吧?你還沒對我表演過呢。」穆里哈先知好奇地說。

我羞赧地摸著腦勺回想,說:「我也是鄉下土包子,故鄉唱的都是簡單的小曲小調。」

接著我想起,我奉命趕去首都會見帝王,有在城內聽過音樂。但是我想不起具體內容了,當時我滿腦子都想著「我要被砍頭了」,根本無心關注新鮮事。

「不過,我還是會拉簡單的琴,和這裡的琴不同,之後我來做東方琴,唱幾段鄉下歌謠給您聽聽。」我保證。

曲過幾首,嗓音優美的歌手大聲宣布展覽開始,只有最高貴的人們得以入內參觀,但是現場民眾也不必擔心,因為會有幾尊精彩的作品,就放在玄關口展示。

僕役緩緩推開全部的門扉,穆里哈先知設計好幾面大銅境,由躲在塔樓上、門廊內的僕役操作,大家根據演練,反射陽光,照亮門後的作品。

色彩最鮮豔的大型、中型作品擺在門口後的內庭,當陽光輕輕掃過,再加上僕役替換著其他顏色的琉璃濾鏡,門後的世界充滿琉璃折射的彩光。群眾一片驚呼、驚嘆,從未見過如此風景,最前排的人們甚至跪了下來,合掌禱告。

樂團再次唱起,這次歌手唱的是宗教耳熟能詳的聖歌,充滿情感、泫然欲泣的語調,讚詠神的聖潔與美好。搭配光線的移動,顏色的轉換,龍的作品更加活靈活現,彷彿隨時會衝入人群中。

可能保鑣們也看得入迷了,激動、感動的群眾差點湧入門內,幸好失序立刻被控制住。

雖然我感到尷尬,還有一點羞恥,不過能夠看到大家那麼喜愛我的作品,我還是很感動。

「該你出場了,我在這裡不方便出面。」穆里哈先知鼓勵我,我彎腰輕吻他右手中指的戒指,象徵虔誠的敬意。接著我步下旋轉樓梯,深吸一口氣,來到大門口。

「沐圖!沐圖!」群眾見到我大聲歡呼,快樂地喊著:「神的試煉者,挑戰者!我們的英雄大師!您帶來神的奇蹟,神的花園中的守護者!」

我很害羞,耳根都發紅了,我保持微笑,舉高右手,並且以眼神示意歌手繼續接下來的行程。

歌手大聲宣告我的貴賓,群眾後方出現騷動——第一位是鄰國的宰相,坐在毛色發亮的黑駒上,身邊簇擁一排全副武裝的步兵,背後還跟著好幾列騎兵。接著是第二位貴賓,他是另一個國家的王子和他的妻子,也是在軍隊的擁護下前行。

阿里發城有一半的街道都被我的貴賓擁有的人馬佔據。人潮眾多,我的僕役忙著指揮大眾退讓給貴族們入場。接著有第三位貴賓、第四位貴賓,都是鄰近國家和王室有關的成員,他們亦是穆里哈先知的好友,或者,是前來尋找穆里哈先知求救,被穆里哈先知暗示參加展覽的高層人士。

我跟他們不熟,幸好我學過宮廷禮儀,貴賓一位接著一位下馬,我分別用他們的語言致敬,親吻手指上的戒指,招待他們進入大門。每一位貴賓都配有兩位武裝侍衛確保安全,侍衛們跟在我們的背後,貴賓們也互相握手打招呼。即使我們第一次見面,他們都為我的作品,盛大的排場,以及現場的表演感到驚嘆不已。

樂團繼續在門口演奏,唱著一般民眾熟知的聖歌,我帶著貴賓介紹一件又一件作品,他們看得目不轉睛,連連讚歎。

「我從來沒有在我的國家見過這樣的生物,只有神才能創造這樣的奇蹟。」

是的,是的。只有神——無論我是否相信神,但是我相信阿齊亞。我眼角含著淚,真情流露地介紹這樣美麗的生物如何出現在我的夢中與我相處,祂是天地的奇蹟。

穆里哈先知提醒我,別把東方龍和西方惡龍混為一談。「你要把阿齊亞當作全新的存在,是一場恩典。夢是最完美的包裝,我們只是需要修飾真實,介紹給不懂的人們理解。」

我們還沒登上二樓,有一半的作品沒見到,就有兩組貴賓問我作品的價格,他們非常有興趣購買。

「我還在思考,這些作品在我心目中無價。」我要裝出難分難捨的表情,穆里哈先知特別叮嚀我,這不難。其實我也真的很捨不得賣出作品,只是我真的需要金錢紓困。

「但是我很樂意放在這裡展示一段時日,如果您們有興趣,可以開出價格,我會把您們的身份與家徽記載在作品旁。」

當第一天的貴賓們盡興而歸,有一半的作品旁邊放上一片琉璃,以墨水標上他們想要的價格和背景家徽。第二天,一樣由歌手和樂團開場。門口替換新的一組作品,連帶擺上競標的貴族姓名、國家和出價,使人們讚嘆貴族們的財力。

到了下午,第二組貴賓們的開價,幾乎壓過了第一天的出價。

隨著一天又一天,貴族們相互競爭,價格持續抬高。這些作品,成為國際級的盛大拍賣會,使國與國之間的貴族相互競爭,亦是炫耀其地位、家產的豐厚。

「我們會把活動辦得盛大空前,這只是剛開始。」穆里哈先知游刃有餘的說。「阿里發城是諸國經濟必經過的要道,很快你的展覽內容會傳遍各國,為了收集這麼特殊的作品,以及為了宣揚各個家族的勢力,會有越來越多有名望的人士想入場。但是你要嚴格控管人量,一天最多四組,不能再多。記得我前庭的小椅子。越是限量、嚴格地挑選入場者,人們會更瘋狂的喜愛你。」

穆里哈先知的見識太令人敬畏了。我沒有想過,貴族和貴族之間的財富鬥爭會如此激烈。而這場展覽,只是順便排除掉我的店舖和工廠的所有障礙。所有曾經懷疑我一敗塗地的言論,都消聲匿跡了。

我的僕役們也紛紛向外證明我創作時的瘋狂和無法溝通,以及我當時的體弱,都確實不是常人能辦到的事情。當地人的見證就是證據。我的僕役們已經不把我當一般豪宅主人看待了,當僕役望著我,都充滿崇拜和敬畏,非常榮幸能替我服務。

我的工廠和店舖再次開工,渴望得到琉璃龍的民眾湧來,但是我拒絕這些邀請。只有貴族才能擁有琉璃龍的雕塑,然而,我還是可以把傢俱雕上一些龍,是簡化的版本,我不會讓我的產品打對台。即使如此,人們亦是渴望獲得龍的祝福,想要得到神的眷顧。

我的財務危機瞬間解除了,我在短短三天內,就在爆滿的訂單中獲得足夠的訂金,償還我積欠的大筆債務。我大鬆一口氣。

「你還記得父親給你的家書嗎?你需要回覆你的父親。他在信中顯得不安,你的故鄉經歷巨大的變動,肯定也讓你的家族財務吃緊,你需要幫助你的家人。」穆里哈先知提醒我:「現在你可以準備禮物了,來自西方的盛禮,使你像是真正的貴族和富商。你會帶去巨大的財富和禮品,支持你的父親和家族,使他們能因為你獲得平安和富足。我們還要讓你的國家後悔失去你,我希望讓將來的漢王能對你釋出善意,給你一個道歉。」

「我不確定繼任的帝王是否會這麼做。」我猶疑。東方商人的地位並不高。

「沒關係,至少要讓你的國家狠狠的大吃一驚,無法忽視你的財產和地位。」穆里哈先知堅定地說。

在琉璃展覽尚未結束之前,我著手準備運往東方的禮物。我又陸續燒製幾隻琉璃龍,是為了方便攜帶、不易毀損的尺寸,我要送給懷念阿齊亞的父親與母親,也希望能送給疼愛我的鄰居大伯一份。我又製作了好幾只有龍的琉璃髮釵,要送給疼愛我的姊姊們,也給年幼的弟妹做了一組木雕龍。畢竟小孩子容易摔碎物品,我不敢冒險。

當時還沒有天子如龍的說法,或者是當時的我並不知道,我很樂於和家人分享我的作品。

我籌劃著禮物的數量,牲畜的數量,需要多少人數保護財物,以及沿路需要的食糧和水的容量,還有跟其他人合夥擴大營運的項目。就在這緊鑼密鼓的時刻,展覽又被意料之外的訪客鬧場了。

那是全身白衣、白袍與白帽的外國先知,身邊簇擁著同樣戴白帽的信眾。他們浩浩蕩蕩地騎馬入城,直衝豪宅,從大老遠就激動高喊:「天神並不會給異國人天啓!這個東方人是騙子,是騙子!抓住他,一定要用繩子勒住他的脖子,掛在牆上懲罰!他是騙子!他濫用神的聖名!無恥!無恥!」

當時我剛剛迎接新的一批賓客,我先請賓客們自行瀏覽,獨自來到大門,看到這群教徒憤恨不平的嘶吼。樂團們手足無措,我示意他們先進來休息,並且派僕役走後門通報穆里哈先知。

穆里哈先知早就提醒我,展覽過程可能會出現各種意外,這個項目也在他的預料中。因此我們早就在展覽開始前,每晚都在他家演練可能的衝突,訓練我該如何接住爆發的壓力。

「尊敬的先知,」我從他的腔調辨認出其來源國家,以他的語言尊敬地說:「我並沒有冒犯您的意思,請稍待片刻,我很快會給您滿意的答覆。我的所作所為,都有證據和保證,否則,我一名異國人,怎麼敢在偉大諸神的土地上放肆?」

「你知道就好。」這位先知的怒氣些微平撫了。他若有似無的一揮手,展示雙手的戒指,我也從這霎那間辨別他的身份與來源,不禁鬆了口氣。

男人的右手象徵事業,左手代表地位。只有隸屬於王室,或者與王室有關的成員,被王室信賴的人才能配戴左手戒指。他左手沒有戒指,右手倒是掛滿了戒指。比指甲大的寶石需要得到城鎮以上領袖的認同,比指甲小的戒指像是貴族家族之間的信物。他的寶石都比指甲小,以紅色、黃色為主,另外一枚可能是藍色或黑色,這都不重要了。寶石顏色只是代表他的成就,發展的空間,不代表有足夠的勢力對付我。

目前我只有右手小指配戴荒漠先知贈與的紅色戒指,小指意味信服、尊崇。紅色寶石意味可信任。接受贈與的戒指同時,亦決定自己配戴的位置。穆里哈先知第一次招見我,就是看到我把戒指戴錯位置,顯然什麼都不懂,他才好好地給我上了一堂課。

寶石的開採與琢磨都在王室的控制下,一般人不可能有機會取得寶石,一定要獲得王室和相關宗教人士的允許,有足夠的身家背景和人脈,才有機會取得寶石飾品。因此王室與宗教人士,並不會輕易地交出戒指給陌生人,一定要有足夠的成就與背景,才會贈與戒指。

裝飾刀又是更高的榮譽。承蒙穆里哈先知的引薦,我獲得鄰國一名國王親屬的賞賜,我的裝飾刀刀鞘鑲以綠色和藍色琉璃,並以黃金為絲線,和紅寶石相互點綴,組合成王室的圖騰。我也故意在轉身時,晃了我腰間的裝飾刀。

階級之間的較量,往往不需要說出口,更像是種默契,那一眼當下實力立判。外國先知顯然看見了,不再說話,仍然一臉怒容,氣呼呼地要信眾和他一起盤腿而坐,守在大門階梯口,等我出什麼花招。

城中群眾聽聞風聲,也感到好奇有趣極了,呼朋引伴的聚集起來,想要看衝突的後續發展。

遇到災難時,實在不能奢望誰出手相救,只能在平時自己準備好了,有足夠信賴的人可以討論,才能在當下度過危機。我已經深深領會這個道理。

但是我依然緊張,我本來就因為自己的英雄頭銜感到心虛,或許我可以裝作鎮定,然而實際上我仍然怕自己的虛張聲勢被戳破。我回到走廊,指示僕役繼續向賓客介紹,幸好今天來的賓客都是一般貴族,不算王室親屬,如果對王室怠慢,我就完蛋了。王室成員可以隨便一個不開心就處死任何人,也不會有任何罪過。

我向賓客致歉說:「門前的先知誤會我了,我需要一點時間讓他放心,實在不得不先處理此事。」賓客們也不介意,要我先去忙。

我快步走到後門,穆里哈先知的奴隸已經在我的庭院等候。

「大人請您回到您的大門等候,他很快就可以讓這場事件結束。」

這位黑皮膚、穿著背心的奴隸說。我沒有看過這個年輕人,可能是最近從國外回來的奴隸。不過看到背心上的圖騰,我就百分百安心了。

穆里哈先知有兩百位以上的奴隸替他辦事,無論是打聽消息,或者採買物資,到其他國家出差等等。穆里哈先知曾說過,他必須符合傳統觀感,像是擁有大量的奴隸以證明其地位。每一位奴隸都是在孩子時,被他從市場買來。他特別購入一座有景觀的房屋,成為奴隸們的住所,使他們能安全地長大。穆里哈先知經常會去查看,關心大家的狀態,彷彿這些奴隸都是他的家人。穆里哈先知記得每一位奴隸的喜好,興趣,並且教育他們,挖掘其長才,讓這些奴隸適得其所。

穆里哈先知對奴隸非常友善,當他需要奴隸辦事時,會使男女都穿上背心,背心是被重視的象徵,背心會繡上象徵穆里哈先知的雄鷹圖騰,代表他本人。見到奴隸如同見到穆里哈先知本人。因此奴隸們都很感激穆里哈先知的厚愛,把他視為父親和神明,以性命和忠誠服務穆里哈先知。

我回到大門,圍觀的群眾越來越多,就像展覽剛開幕那幾天的人潮洶湧,群眾私下議論紛紛。

此時穆里哈先知家的宅邸大門開啟,一座高大的浮雕框架鑲著滾輪,被兩名奴隸推出來,第三位奴隸捧著一只托盤,我認出上面兩卷羊皮紙。連穆里哈先知家門前庭的訪客都好奇極了,跟在奴隸背後來到我豪宅前的空間。

這座浮雕框架是我送給穆里哈先知的生日禮。他原來的工作框架太老舊,甚至被蟲蛀,保護漆都斑駁,搖搖欲墜。我實在看不下去,我親手做了這座可以懸掛羊皮紙的框架,方便他老人家站著檢視文書,別總是趴在大桌上、寫字檯上工作,太傷眼又傷腰。

浮雕是巨大展翅的雄鷹,張嘴對天長嘯,粗厚的雙腳緊扣實木架子。當架子被推到我的台階上,我的僕役連忙過去協助,把厚重的架子整個扛上門廊。接著,第三名僕役將兩卷羊皮紙陸續打開,掛上木架,展示紅色和黃色長形生物的圖騰。

我和僕役都退開,讓這位地位最高的奴隸——右手大拇指戴著純銀厚戒的奴隸,對群眾宣告:

「僅此代表眾神天啟的見證。穆里哈——偉大的雄鷹,神之眼,至高的先知,承認東方沐圖創作的奇蹟。這兩只書信皆有百年歷史,為神之眼、至高的先知朝拜神的路途上,蒐集到的證據。這些奇蹟生物曾經出現在古代,在神的花園中常存,如今已不知所蹤。然而沐圖受到神的指示,在夢境中前往神的國度,目睹神的寵物。這便是天啟,是天啟之證據。如今誰有異議?」

外國先知難以置信的大叫,衝上前,瞪著兩只將近百年的羊皮紙,緩緩跪下,雙頰充滿淚水。

「啊啊,饒恕我,請饒恕我⋯⋯請原諒我的無知,請神饒過我的無知。」

外國先知放聲痛哭,信眾們跟上他,匍匐在他背後跪拜。「偉大的穆里哈先知,我錯了,感激您的教導,我是如此無知。神之眼請接受我的祈禱,從今以後,我將回到我國不再外出,以此深深懺悔,我需要更嚴厲的矯正我的過錯。」

外國先知哭著,低聲唱著讚詠神的歌,接著爬起來,面向代表穆里哈先知的奴隸,輕吻他右手的純銀戒指,這枚戒指也浮雕著昂首展望的雄鷹。

看好戲的觀眾完全不敢相信他們的眼睛,現場鴉雀無聲。

外國先知帶領他的信徒走下台階,像是鬥敗的公雞踉蹌,臨走之前,他轉身對我揮手喊著:

「沐圖是真的!他受到天啓,受到神的祝福,也受到雄鷹的證實!沐圖是東方來的英雄,是神選中的人!他是世界的瑰寶,你們都該敬重他!他是受到神垂愛的世人!」

危機真的解除了,我再次從心中對穆里哈先知感激不已。他一再地拯救我,我實在積欠他太多。我真不知道該如何報答他才好。

群眾們再次替我歡呼,瘋狂地呼喊我的名字。於是我擁有新的別名,叫做「神選中者」。

能夠陸續受到三位先知的認證,我在西方的地位,從此無人敢再撼動。

(待續)

這段歷程是真的很誇張(羞恥感)。不過或許也需要這麼大的鋪張,才能在那個年代,讓被歧視的異國人獲得足夠的尊重與重視。

雖然我創作的琉璃是以東方龍為概念,但是穆里哈先知當時提醒我不要用西方龍的發音,要用新的發音。我試著用中原的「龍」來命名(跟現在的發音不太一樣),可是西方人似乎很難發出這個口音,後來觀眾們還是決定用「蛇」來理解。恩,長毛的蛇。

啊不過,因為我當時的創作,基本上都是把阿齊亞身上的毛髮雲煙化為背景的一部分,可能也是有點分不清鬃毛(算嗎?)和背景的差別。也因為龍在飛翔時,會把四足收起,不會一直擺動。然後龍的四足也像是老鷹的足,毛(雲煙)很厚,和近代看到的「鳳腳」,差異很大。

以及龍是沒有嘴巴的,龍不需要吃實質的物品啊,當然也不會有獠牙。阿齊亞飛上天時,會沐浴在陽光中,頭部、前面的軀幹會充滿更多的雲煙(像是轉化夜晚的地氣能量),就有「吞雲吐霧」的感覺。

也可能我對龍的概念,完全被簡化為「蛇」。然後我在思考⋯⋯西方對伊甸園,關於守護生命樹的「蛇」,是否其原型,就是東方龍的形象呢?

就留給大家發想的空間啦。

這篇寫得比較久,因為我想控制自己投入的情緒,還有人性的狀態是很有趣的,好像可以多寫一些。當時我對於拿捏人性好惡意圖的部分,受到很多啟發。

因為當時用的語言不是中文,有些用詞和含義很特別,我也需要多想想,翻譯、轉換成更適合的文字。

留言:

材克鯉星期一, 7月 19, 2021

皇家貴族間的諜對諜太好看了,先知能在古代早期就看破宗教紅塵,並且還保有自身潤滑且問心無愧的道德觀點,真滴棒,還把故弄玄虛用在了正途上,還發揮的淋漓盡致!

有夠酷的啦!

超酷的拉!

劉寶傑好棒星期二, 7月 20, 2021

先知運籌帷幄,強得不像話,沐圖整個發達了,但不知更安全了嗎?他是在西方立足了,但人一紅、聲勢旺,就很難獨善其身,總有人想要藉你拉抬勢力或選邊。

K星期二, 7月 20, 2021

好奇那些琉璃龍作品還有存在於現今的嗎?


2021年7月26日 星期一

阿齊亞(九)

0726 日常整理

我準備了八十頭良駒,八十頭駱駝,載滿了西方獨特的產品。這兒的雞隻羽毛蓬鬆又亮麗,我實在太喜歡了,不像家鄉的雞隻實在太小了,還灰僕僕的蛋沒幾兩大。我準備二十隻,每個都有專屬的草編籃,怕這些雞熱死,還有大棚架保護,既通風又防塵。以及我還準備大角的羊十頭,公母皆有,都是家鄉看不到的奇珍物種,要束縛祂們的四足綁在駱駝上,也有棚架保護。

我希望旅隊一天可以多休息五到六次,讓馬兒與其他牲畜多補水,多吃草和雜糧。我不怕慢,我只是要確定這些脆弱的動物能撐久一點。我經歷旱漠,光是有足夠的水、糧食與伴,就足夠讓人有撐下去的意志。

因此駱駝扛著大量的水,食糧,還有路程上可能用上的器物,比一般商隊多了兩倍有餘。我又怕突發的沙塵暴讓全軍覆沒,堅持把隊伍拆成三隊,每一隊距離前一隊兩天。沙塵暴是有規律的,只在特地地區盛行,最多持續半天。消失一整天,無論發生什麼事情,我至少會有一隊商隊平安抵達東方——也就是敦煌。

我寫了三封一模一樣的信,交代父親可能遭逢發生的意外,以及我隊伍中成員的數量,分隊的明細清單,總數清單,一樣都沒少。

我總共有六十位保鑣,每一位成員出發可以得到一枚金幣,這枚金幣除了犒賞他們,還有一項任務是,替我購買一件他們認為「有意思的東方文物」帶來給我,如果我喜歡那個禮物,會另外有賞。當他們回來西方交差,我會再給兩枚金幣當酬勞。

保鑣首領已經是我的老友,我大方給他三十枚金幣,請他替我挑出最忠誠的傭兵——因為不時傳出,保鑣反過來打劫貨物的事故發生,我必須要確保行程一路平安。保鑣首領只差跟我跪下了,尊敬的說一定會保護我所有的商品抵達東方,而且親自交到我父親手上。

除此之外,還有十二件裝入撲滿柔軟棉花,用層層織錦厚布保護,放入堅硬木箱中的琉璃龍。我獨自裝箱,不想讓其他人見到。依照我如今的身價,一隻琉璃龍就足夠抵銷整個旅途的花費。

我也將我設計的傢俱都帶上一份,使用最好的西方木頭與雕工,我融合東西方的設計,希望家人會喜歡。

進入東方領地,會需要一筆通關費。我父親告訴我的資訊太少,我小時候也沒心思想聽。我需要足夠瞭解東方通關程序的商人。當我在豪宅前觀看展覽的人群中,見到一名黃皮膚的東方人。他也戴著西方的白帽子,衣著也西化了,但是那張臉——生疏、膽怯,猶豫又好奇,顯示他對西方還不夠瞭解。他渾身髒透,看起來並不好過。

我大方邀請他進入豪宅,他受寵若驚。我用久違的中原語問候,他連忙回應,我只讓他留在前庭,以免他看到更多器物產生貪念。原來這位東方人來西方做生意,卻因為語言不通,對西方文化不熟,財物全被打劫了。於是他落魄得幾乎成為乞丐,有一餐沒一餐,想逃回東方卻又沒人肯帶上。

我招待貴賓時切換流利的西方語,以及我在西方的成就讓他難以置信。他什麼都肯講,包括通關需要準備的文件,大概的費用等等。為了避免他騙人,我問他有名的東方商人名字。我父親年輕時和許多來往西域的大商人聚會,甚至中晚年後,那些大人物也經常來家裡走走,送給父親許多寶貝。

這位東方商人也真以為我對東方交易有一定了解,他眼中有些失望——或許是覺得沒敲詐的機會吧,對我說話更加客氣和謹慎。我拿出一枚金幣告訴他,如果他同意成為第一隊旅隊的通關者,負責在東方替我處理關稅,等候另外兩個隊伍,以及負責聯絡我家人的工作,當我的家人出面清點所有貨物無缺,我會再請信任的保鑣給他第二枚金幣。然後他的任務就結束了,不必跟著保鏢們回來。他連忙點頭答應。

最後我還將三百枚沈重的金幣,方別放入不起眼的小箱,讓保鏢們嚴密看守。如同琉璃龍,保鑣們也都不知道內容物為何。這些金幣來自八個國家,有不同國王和王后的浮雕,還有美麗的城塔與花園雕刻。我在故鄉都沒看到父親有這麼多的收藏,我要讓他驚喜不已。我還做了翻譯的紙片,告訴父親,該怎麼用我們的語言唸這些國家和大城的名字。

我要準備的東西實在太多了,大部分工作都要在阿里發城外的放牧區進行,我確保所有動物都毛色亮麗、健康得足以度過沙漠,保鑣們也再三跟我保證,這次選的季節和時辰與路線都是最舒適的,沿途會有非常多的綠洲停靠,絕對不會有任何損傷。

因為我絕對不會只送這一次,我之後還會陸續送我父親禮物。這位東方商人聽聞我的打算,竟也回心轉意了。他希望這次成功之後,下次還會回來阿里發城找我,繼續成為下一次旅途的導遊。我一笑,當然可以啊。

最後——也是最重要的,我招集所有保鑣警告:「不許在進入東方城鎮後唱我的『東方英雄組曲』。」

他們一臉困惑,完成這史詩般如同國王贈禮的任務,為什麼不能高唱和慶祝?我早就摸透了西方人載歌載舞的性情,我現在也懂得適當的吹牛,像是編出一個謊言:「你們應該見過東方人都很拘謹、保守,因為在東方的土地上,只要成年人放聲高歌、放肆聚會和跳舞,就會引來厄運和災禍!最可怕的是你們都因此生病、死亡,沒有人回得來!」

進入東方城鎮後,多得是經常和西方交易的東方人們,我可不希望那些人們替我翻譯這些歌曲給我爸聽。光想到那個畫面就令我全身哆嗦。

所以要低調,沈默,像是送葬隊——我知道這個比喻不恰當,但是我真的希望他們進城都保持沈默,別惹亂子。這些保鑣都嚇傻了,連忙同意。

東方商人聽不懂複雜的西方語言也是好事,他在隊伍中看起來很畏縮。也難怪,西方人各個高頭馬大的,我剛開始來也不習慣。不過只要有一定地位,身高和皮膚顏色也不是問題了。

穆里哈先知對我的安排很滿意,他再提醒我說:「父親都想記得兒子的臉。」於是我請人用油彩畫了一張我的全身像,背景是我的豪宅,還有眾多僕役、保鑣,以及琉璃龍、各國精緻的擺設,表現我如今的身份地位。

於是盛大的隊伍帶上我的祝福,浩浩蕩蕩的往東方平穩的旅途去了。

琉璃展覽也差不多要結束了,最後的競標中,最貴重的作品值得一萬八千枚金幣,最少的也有九千枚金幣。有很多貴族說要轉讓豪宅與城堡給我,但是我要那麼多房子幹嘛?如果拿不出那麼多錢,那我就要更低的關稅,或者其他事業的贊助與好處,這方面就由穆里哈先知替我出計了。後來我獲得二十多個東西方城市的免關稅、免抽查等特殊待遇,我的產品可以快速訂製、快速到貨,我的事業已經佈局了將近五十個城鎮,還在擴大中。

最後琉璃龍們,除了送給穆里哈先知的那一件,我自己還留下三件捨不得賣,其他的全都賣出去了。賣家全都是國王,或者是國王的親戚,王室才有這些財力可以競標到最後。有一位西方國王委託他的親弟弟替全家族買禮物,一包就是二十三件,也適合做政治上的交際與贈禮。

所有的琉璃龍作品底下,都有用沾上金箔的印,烙下我的名作為證據。也許是用命做夠了琉璃龍,我暫時不想做龍了,當然也婉拒了後來的邀約。除非我真的很喜歡誰,我才會替他訂製作品。

我這輩子應該是衣食無缺了,我的事業自己會成長,有非常多專業人士替我管理。

我又繼續往穆里哈先知的宅邸跑了。我還是喜歡窩在老先知的座椅旁,望著噴泉,看我贈與的龍雕像在噴泉對面閃閃發亮,吃著蜜亞夫人的手作點心。

穆里哈先知又繼續教我各國語言和文字,如果他老人家有空,還會唸出經典詩詞要我背誦。這個年代的書籍(羊皮紙)還是太貴重了,大多數知識依然依賴口語記憶的傳承。我至少要背個兩三次才能朗朗上口,穆里哈先知還不定時會抽考我之前的記憶。

如果穆里哈先知有訪客來不便抽身,蜜亞夫人剛好也交代好奴隸們工作,蜜亞夫人會陪我一起吃點心聊天。

女性的右手是家庭,左手是身份。蜜亞夫人的右手食指和無名指,各有一枚黃金鑲嵌方型的粉紅色寶石,以及銀色鑲圓形的琥珀。代表她是「受寵愛的女兒」和「尊敬的夫人」。

蜜亞夫人的左手更不得了,有兩枚厚重的金戒指和一枚銀戒指——黃金象徵皇家,代表她是某國的公主,以及在另一個國家也具有貴族身份,意味她的父母都出生皇室。另一枚銀戒指是婚戒,代表她是「貴族家族中的管理者、偉大的母親」。即使蜜亞夫人看起來如此親和,沒有任何架子,我也不敢放肆。

「沐圖,雖然你總是煩惱自己的發音不夠標準,但是我敢說,你是我見過比起穆里哈之後,記憶力最好的人才了。」蜜亞夫人坐在丈夫的位置上,露齒而笑:「多學點語文,有助於你找到更好的夫人。」

西方女性善用香料妝點房屋與衣著,蜜亞夫人常用的是濃郁的玫瑰,以及搭配茉莉與其他香草的混合。今天她的頭飾還別著一串晶瑩的珍珠,珍珠會隨著她的點頭輕輕搖晃。

我的臉霎時紅了。「我還沒有想到娶妻呢,這又和語文有什麼關係?」

「哎呀,當時老頭就是靠多國語文,讓我對他產生興趣的呢。」蜜亞夫人抿嘴笑。她比起穆里哈先知年輕多了,不過中年,嘴角有淺淺的紋路,那並不妨礙她會說話的長睫毛大眼。

「我還年輕的時候——我真不喜歡當個女性,在宮廷裡處處受限。當時我憂鬱極了,整天躺在床上想死,哭得自己也莫名其妙。母親疼我,把我接到離宮去休養。於是我像開籠的鳥,興奮地整天往外跑。當我摘下所有戒指,換上樸實的衣服,就再也沒人認得我了。因為醫生說自由有助於我的病情好轉,母親也放棄糾正我。於是我天天去海邊看著大海,學駛船,補魚,把頭髮剪得像男孩俐落,侍衛們穿著便衣遠遠的看著我,確保我不會被人傷害。我經常把雙手雙腳磨出水泡,還樂此不疲。我甚至還打工賺了錢!當我捧著那點錢給我母親看,我母親看到都快昏了。」

蜜亞夫人哈哈大笑,我驚訝又聽得入迷。「有一天,有位衣衫破損髒污的乞丐朝我走來,他看起來又累又渴,全身惡臭。我不知道岸邊那麼多人,他怎麼挑上我。他對我問路,我不想理他,我手指著方向,繼續和我的工作夥伴聊天。然後乞丐又繼續問,說往那邊走了之後,還要多久的轉角才能找到他要的路?」

蜜亞夫人示範了她當時的語言,「我告訴他了,下一句我換上宮廷語嘀咕說,你這個人真應該好好打理自己呢。當時不可能有人聽懂。但是這乞丐居然用宮廷語對我說了:『我知道,這是我的失禮,小姐。』我真是呆了,一名乞丐!我嚇得說不出話,我試著用我父親那邊的宮廷語說:『你知道我是誰嗎?你怎敢在我面前穿著這樣?』我對他很不客氣喔!」

在西方,如果衣著讓貴族感到被侮辱,貴族也是能任意處死人的。

「哇喔,」我聽了笑了,我知道這乞丐是誰了。我好奇地趴在扶手問:「他怎麼會讓自己變成乞丐?」

「等等你可以問他,我再繼續跟你說。」

蜜亞夫人笑著賣關子,舒服的翹腳。「這個乞丐談吐很客氣,很溫柔,他解釋他是不得已的。他的眼神一開始就像死去的人,但是當我持續變換新的語言——我在挑戰他的功夫,他的眼神也活過來,他可以回答我所有的話!最後,我把我當天賺的錢都塞給他,我才不需要錢,他比我更需要!他把我逗得很開心,這傢伙還真不是普通的乞丐,而且他還不生氣我的挑釁呢!」

「後來啊,後來。那傢伙就在漁港附近住下來,他應該用我給的錢買了新衣服,下一次我見到他,終於不那麼落魄了。」蜜亞夫人托著臉回想,大耳環在濃密的黑髮中閃閃發亮。

「他問我該從哪裡找工作,他也問我平常要到哪裡採買。他應該可以問很多人,偏偏都找我說話。侍衛緊張極了,我對外宣稱他們是我哥哥。不過,誰家的『哥哥』只光站路邊不事生產呢?我就要我的『哥哥們』陪乞丐一起工作。」

她淘氣的吐舌笑:「侍衛當然不敢違抗我的命令,最後我連『哥哥們』賺的錢都塞給他,我並不覺得他是壞人,他是有故事的人。我也希望有一天,他可以親自告訴我這個故事。」

「後來我才知道,大名鼎鼎的穆里哈,最怕就是被人逼了,你越逼他,他越想逃,躲你躲得更遠。沒想到我當時的有趣和耐心,就讓他喜歡上我了。對了,我也喜歡上他了,原來那就是詩詞中的『愛情』的感覺!誰會想到在臭烘烘的漁港和乞丐戀愛呢?不過,他也不是真的乞丐罷了。他有一段很辛苦的過去⋯⋯」

「我的夫人,你說的乞丐在哪裡呢?」穆里哈先知沿著門廊走過來,用的是某國的宮廷語。我趕緊坐直。蜜亞夫人笑著從位置上起身,親吻老先知的臉龐。「我在說,一名偉人的重生。」她用同樣的語言回應。

那一刻,我彷彿見到這對夫妻閃閃發亮,沈浸在愛河的氛圍中。沒想到人老了,也能保持這麼美的氛圍。連我這位旁觀者都看得陶醉了。

「我得盯著奴隸做家事了,今天還有很多工作沒完成。你們繼續。」

蜜亞夫人靈巧地像隻蝴蝶,取走她的杯子,換上新的空杯,她做事的效率就像是另一個穆里哈。

老先知深情地凝視夫人走遠,他每次見到蜜亞夫人都非常的專注。穆里哈先知的臉居然紅了!他尷尬地坐下,把茶杯斟滿,似乎有點緊張和擔心地說:「如果我的夫人說了些不成體統的事情⋯⋯你就裝作沒聽到。」

「我什麼都沒聽到。」我靠著椅背,故作正經又憋笑。

穆里哈先知總是要我把搞不懂的事情問清楚講明白,沒想到他老人家也有模糊的餘地。

穆里哈先知認為我既然懂了大部分的社交通用語,接著要我學習更生活化的用語。每週他都要我再次變裝,貼上假鬍子,抹上媒灰,鑽入市集用他指定的語言,購買他想要的器物。他甚至還要我用不合市場的超低價格殺價!他覺得我太禮貌了,要更厚臉皮,要更大聲說話,爭取我要的權利。

但是如果要我直接面對殺價挑戰,那首先的挑戰就是:「我的臉根本就不像啊!」我不禁說,「誰會被我這張東方臉騙啊!」以前讓我躲在市集裡觀察人們說話就算了,但是面對面,破綻實在太多了。

「這個嘛⋯⋯」穆里哈先知撫著鬍鬚,微微皺眉繞著我看。「假設你是被收購的東方奴隸?不,我不能在你耳上打洞。那,或許我需要從夫人那裡借點粉,把你的眼眉加點陰影⋯⋯」

蜜亞夫人笑得快岔氣了,看著穆里哈先知小心翼翼地用她的粉撲替我化妝。

「你不如讓沐圖裝成女孩子算了,宮廷女孩子們還有專用的語言,我可以教。」

蜜亞夫人雙手搭著我的肩,我閉緊嘴和眼沒辦法說話,穆里哈先知繼續擦粉咕噥:「別動,孩子,忍著別打噴嚏。這當然不行,他是男人呢!」

那次我出門採買,或許第一個店家生意太忙,聽我用希臘語說話,也用希臘語回我,讓我換得第一個採購目標。但是我到了第二家店,店舖老闆眉毛皺得像是要打結了,我說我要買東西,他卻重複跳針:「你在開玩笑?你在開玩笑嗎?你哪是希臘人?你長得真奇怪!你的母語是什麼?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他還要大家圍觀我評價,最後我只能落荒而逃。

那陣子歡笑連連,每次我從市集回來,穆里哈夫妻茶都泡好了,就等我分享在市集訓練的經歷。我簡直在逗他們倆開心。

後來我常派到市集的訓練,被一場突發意外,被迫停止。

當時我正抱著滿懷商品,想著稍後要買的東西,走著沒看路,不小心撞上一名大漢。我怎麼道歉都沒辦法讓他消氣,結果對方與他的同夥把我揍了一頓,我差點沒斷手斷腳,我不得不狼狽的逃跑,連買到的那些東西都丟了。

我的左眼下方被對方的戒指劃傷,血流如注。其他地方也有碰傷擦傷,都沒有臉上嚴重。穆里哈先知親自拿布替我止血,蜜亞夫人也派奴隸打探符合我形容的那些人士。原來那些人是某些貴族的屬下,態度一直都很囂張。

「如果被人看到你受傷,又會出現一大堆臆測和謠言。」

穆里哈先知憂心忡忡地說,「你這些天先住我這裡,別讓你的僕役們看見。等幾天後傷口結痂,我有些藥膏、膠布可以掩飾傷口。但是可能還會留下疤痕。」

當我臉上的傷好了,留下一道淺疤。我不怎麼在意,穆里哈先知卻在意的不得了,還到處找人搜集可以除疤的藥草。

「真的不需要大費周章,這又不是嚴重的傷疤。」我安慰老人家。

「你把他養得比我們女兒還嬌貴了。」蜜亞夫人也與我站在同一陣線。「男人有一點疤沒關係的,曬黑了也就看不出來了。」

「不行、不行,是我出了這主意要他單獨上街,我應該要準備人暗中保護,我得想辦法把這個疤隱藏起來。」

穆里哈先知耿耿於懷。後來每次見面,他總是瞧著我的左臉嘆氣,直到有一天他找我來,容光煥發的說:「我有一個好點子。」

穆里哈先知經常介紹他信任的友人給我認識,不乏王室親屬,高官達人,至少都與穆里哈先知有二十多年以上的交情。

其中有一名西方國家的親王,比我大八歲,名為洛奎達爾。聽說他的父親獲得穆里哈先知珍貴的箴言,倖免於難多次,因此深深感激不已。即使穆里哈先知退休宮廷官職,來到阿里發城度餘生,洛奎達爾親王有空還是會代表家族前來拜訪先知,他們的情感也宛如一家人。

洛奎達爾親王也曾經是參觀琉璃龍展覽的貴賓之一,他後來買下三座雕件,另外請我再做一個琉璃刀鞘給剛成年的獨子。

由於洛奎達爾親王每次前來阿里發城,穆里哈先知都會請他和我練語文,尤其宮廷語的應對,以及對古代詩詞的見解。洛奎達爾親王也算是我的語文老師了,我當然不介意替他的兒子訂做琉璃龍刀鞘。當水藍色的琉璃成品出來,洛奎達爾親王也愛不釋手,頻頻說捨不得給兒子這麼好的禮物,但可惜訂做的刀鞘太小(刀的長短與身份地位有關),其實也不適合他配戴。

我一聽,借了他的刀端詳,隔幾天又做了全新的刀鞘——我應用羊皮紙記載的「噴火的無畏者」龍的形象展現他親王的震懾,我大膽用黃、金和紅展現龍的魄力。洛奎達爾親王感動的捧著作品,忙問我需要給多少費用?我說不用,他和他兒子的作品都不用錢,我的家產夠了,我現在只想做東西給喜歡的人們,我也喜歡他,那就夠了。

洛奎達爾親王簡直不敢置信,感動的擁抱我,穆里哈先知也很驚訝我竟然對親王並沒有任何要求。我害羞的搔頭說:「因為我什麼都不缺呀,我就只是喜歡做東西,然後把作品送給我重視的人們罷了。」

「我覺得,我們需要給你更多的保障,以及地位的襯托。」

穆里哈先知要我換上最好的衣服,接著帶我來到噴泉花園,我很高興看到洛奎達爾親王又來訪了,他們兩個神秘兮兮的笑著,就連蜜亞夫人也盛裝出席。

我一時之間沒回過神,摸不著頭緒,只見蜜亞夫人接過奴隸手中的一個托盤,托盤上有兩個小盒子,她將托盤端給穆里哈先知與洛奎達爾親王,兩位男士從兩個盒子中各拿出一枚戒指。

「我以七個國家的宮廷學者身份,公爵,以及神之眼——雄鷹的身份宣誓,贈與沐圖學者、偉大藝術成就者的身份。你帶來美麗的東方文化,給予我們天堂信使的圖騰,使我們的生活因你而豐富起來。」

穆里哈先知感性地說,拉起我的左手,把一枚銀框藍寶石戒指戴上我的中指。「如果你有需要,這枚戒指足夠讓你藉著我的名聲,進出各個西方宮廷。當然我不希望有這麼一天,進到宮廷總是有麻煩。但是有備無患。」

我受寵若驚,這顆藍寶石比我的指甲還大!純銀線條左上方有一頭雄鷹,右下角是一頭東方龍,這肯定是穆里哈先知貼心的設計。他以他的身份地位庇護我的安危,我眼眶都濕了。我還沒看仔細,洛奎達爾親王也拿起一枚鑲紅寶石的金戒指,說:

「沐圖,我亦見證你對藝術的熱愛和對親友的無私,我兒在獲得你的琉璃刀鞘後,就獲得當年度的騎馬冠軍,這是你的龍帶來的好運。以及,你有一座琉璃龍替我換得其他城市港口的軍事使用,真的很感激你,使我的國家獲得相對的安全與保障。」

洛奎達爾親王替我把金戒指套上無名指,「這枚戒指代表皇室對你的信任與喜愛,也銘刻我國的徽章,若你遇上什麼問題,可以找我國相關人士尋求幫助。」

「我與我的國家見證神的恩典與賞賜。」蜜亞夫人站在旁邊朗誦,以見證者的身份,用她母國的宮廷語念誦。

「我與我的國家共同見證神的恩典與賞賜。」穆里哈先知和洛奎達爾親王接著說。

我感動得泣不成聲,三位友善的長輩輪流擁抱我,替我歡呼與慶祝。如果爸爸在這裡看到,他一定也會替我感到高興不已。

得到戒指的當天下午,穆里哈先知刻不容緩地拉我外出,洛奎達爾親王也跟在旁邊,我們三位搭上王室馬車,往市集的相反方向走。抵達目的地,我才知道這裡是貴族們登記家產的地方。類似市議會,有許多政商人士在這交流,但並不是真的民主議會。畢竟在阿里發城,財富只掌握在少數人手裡。

許多人在建築前大排長龍,一見到王室馬車,全都讓開來。洛奎達爾親王簡直是開路者,穆里哈先知讓親王大搖大擺的帶隊,排除眼前所有障礙,讓我們直直往建築內衝。我又一頭霧水了,最後穆里哈先知來到一名正在低頭工作的師傅,師傅認得他老人家,立刻彈跳起來。

「我需要你替這個孩子證明他的身份。」穆里哈先知拉起我的左手,亮出我手上兩枚戒指給師傅看。

這位師傅很詫異,問穆里哈先知要證明什麼?兩人飛快地談話,我轉頭看到洛奎達爾親王驚動了城市的掌權者,城主慌張的請親王坐上最舒適的高位,也吩咐奴隸快點把茶點帶來招待貴賓。

我的頭轉回來時,穆里哈先知已經談好了交易。「你等等就躺著,什麼都別說,忍著。很快就過了。」他叮囑。

我們回來時,我的左臉下方已經多了一段刺青古文,意思是:「替神帶來善與美的使者。」正好掩飾了我的傷疤。

「這段文字太顯眼了。」我看著銅鏡驚呼。

「以後再也沒人敢在你臉上揮拳了。如果他敢,他就會受到神的詛咒。」穆里哈先知老神在在的說。他真的很會善用神的名諱。

「在很久遠的時候,至少是我祖父那一代,只有王者、勝利者才能在臉上註記。」洛奎達爾親王笑說。「現在很少見了。就算要做註記,也是要有相對身份的人在現場證明你有這個價值,不然就換刺青師傅被吊死了,甚至連整個機構的人們都要被處死。」

我才瞭解今天整天的行程,都是刻意被安排好的。

那天傍晚洛奎達爾親王就趕著要離開,我們送走他,回到庭院後,穆里哈先知又說:「我們還要處理另外一個傷疤。」

他要我挽起左邊袖子,露出被放逐時的烙印。穆里哈先知要我忍著,就著燈光拿鋒利的小刀,慢慢的割去烙印的浮凸。我憋著氣忍著,等傷口被止血,抹上藥膏。

「這裡就不能刺青了,也沒人在這裡刺青。但是我還是可以做一些改造。」穆里哈先知若有所思的說:「我們必須要掩飾所有可能會傷害到你的痕跡,確保你將來平安健康,不至於受到小人陷害。」

「穆里哈先知,我不懂,我覺得您對我太好了。」

我侷促不安地說:「您一再地帶給我驚喜與保護,我的生命已經無法報答您的恩寵。這些都是小小的傷疤,不需要如此多費心照顧。我終究在東方說了冒犯帝王的話,還讓您收拾善後,實在過意不去。」

穆里哈先知看看著我,沒說話,把刀片、藥膏、吸水布等材料都放入木盒裝好,才說:

「這是很長的故事。你先回去休息,讓僕役看看你的戒指,讓大家照慣例替你慶祝,鞏固你的地位。然後明天再來我這裡,我會告訴你為什麼。」

(待續)

當時的阿里發城對繁榮的西方國度而言,更像是偏僻的小鄉鎮。或許也是對比西方各城市的繁榮,穆里哈先知才搬到相對偏僻的阿里發城圖個清淨。但是對我這個鄉下土包子而言,阿里發城已經是很大的城市了。

當時「先知」也有點類似「牧師」的概念,會需要基本的訓練與推舉,還有身家背景等等的調查,能讀書識字寫字都是基本。

一個城市內可能有好幾個先知,但是「雄鷹」是「先知中唯一」的意思,也就是「先知們的領袖」。或許也和穆里哈擔任好幾個國家的宮廷學者、謀略者有關。因此各國先知們都對穆里哈先知俯首稱臣。

一般普通的先知都自稱「白鴿」。我只有看過穆里哈是能夠穿上黑背心的先知。其實光看他替我準備的翻身計劃,就真的可以看出,穆里哈實在不簡單,他也算是傳說級的英雄。

本來在阿里發城的經歷想快速帶過,沒想到後來紀錄這麼多。或許也是因為,在這個城市裡,實在和穆里哈先知夫妻擁有太美好的記憶了,我很少有其他輩子能與人如此相互珍惜,我真的很愛他們。

穆里哈先知夫妻的靈魂是一起來地球的同伴,兩位都非常聰慧敏捷。Mulo說今生我們還會再相遇與合作,就等幾年後了。「阿齊亞」這輩子我們是在互相幫助、相互救贖,下篇就會知道了。

今生的穆里哈是女性長輩,替人權議題奮戰,蜜亞則成為她的女兒。到時候遇見她們,我一定會把「阿齊亞」這篇文章送給她們看。也就是因此,我想多寫兩位的故事。當前世今生交會,肯定是非常有趣的事。

另外,我雖然有這麼多前世的記憶,可是我今生的語言能力極差。因為我近代有很嚴重的語言創傷:《巴西土著》、《謀略者》,像是自我詛咒。但是既然我的生活用不著那麼多語言,我也是不介意了。反正都體驗過了。總之,有太多前世創傷真不是好事。

留言:

Y星期二, 7月 27, 2021

天啊 真是太好了….

雖然前段真的過得很辛苦

還好能有穆里哈及蜜亞的協助

期待幾年後你們的相遇(=´∀`)人(´∀`=)

Unknown星期二, 7月 27, 2021

今生的穆里哈是女性長輩,請問她是台灣人嗎? 看到那邊突然讓我想到一位很尊敬的英國女性長輩,她也是為人權發聲!

劉寶傑好棒星期四, 7月 29, 2021

今生還會再相遇與合作!太令人期待了,哇啊

武安君星期五, 7月 30, 2021

如果字數夠多

也許? 可以獨立成一本書?

武安君星期六, 7月 31, 2021

"買"家

霆霆星期六, 7月 31, 2021

哇喔!期待你們今生的相遇,想想就很感動!他們看到這故事一定也很感動❤️ 期許我們讀者有幸能見證你們的相遇💛

偏麻瓜星期一, 8月 02, 2021

想說小湛會不會在最後一章補充先知現在是否還在地球上等訊息,沒想到這集就出現了。

這結尾…讓人害怕…


2021年8月2日 星期一

阿齊亞(十)

0802 日常整理

天尚未明亮,星辰滿佈天際,我翻身起床,接過僕役遞上的一杯羊奶,再吃兩顆水煮蛋果腹,穿上輕便衣服,接著到後庭馬廄牽馬。

我有兩頭愛駒,一頭名為「快步」,是兩歲年輕有品種的公馬,除了四蹄白,全身都烏黑發亮,由一名貴族贈與。另一頭名為「晨曦」,是溫順的六歲母馬,眉間一片白,全身也黑得發亮,是我剛到阿里發城市不久,親自在市集挑選。

如果我代辦事項太多,我會選擇「快步」,「快步」如其名,如果慢慢走容易生氣和失控。我們通常一路奔馳著離開豪宅,踏過空蕩的石磚街道,盡情在城外的牧場奔馳。當太陽升上地平線,市集聚集人潮,逐漸熱鬧起來,我就會帶馬兒回來。

我需要自己的時間獨處,能讓心靈安靜沈澱。城市太熱鬧了,即使我在豪宅內最隱私的廂房中,依然能聽見熱鬧的人聲雜沓,這是我怎麼都無法習慣的異鄉氛圍。

我很愛動物,無論在家鄉或者在西方都未曾改變。我格外喜愛馬匹,或許是馬有一絲野性,以及馬的頭部輪廓,總會讓我想起優雅的阿齊亞,牠們都能追逐風,具有力與美強烈的爆發性,以及與人的親密感。

如果我想要享受獨處與安詳,我會帶上「晨曦」,我們會在無人的山路上探索、認識新的路徑。或者我會進入空蕩的牧場,找一處濃密的草堆坐下,放手讓「晨曦」在旁邊悠哉吃草。而我閉上眼,感受風吹過葉片,深呼吸,吸入空氣中的晨霧與濕氣。

雖然周遭的氣味、蟲鳴鳥叫都不一樣了,我也只能透過這樣的方式,懷念阿齊亞與家鄉寧靜遼闊的一切。

有時候,我會假想阿齊亞就在我身邊,在濕潤的清晨草原中,以中原語自言自語:

「阿齊亞,祢能想像我在新的國家有全新的人生了嗎?曾經我認為我是騙子,現在我已經不這麼認為了。穆里哈先知承認我有學識,我有才華,我是琉璃大師。我曾經被村里每一個老人家嫌棄不正經,如今我每一天賺的錢,比他們任何人的收入還多。我就像做了一場夢,很奇怪的夢,我沒辦法相信祢離開了,以及我也離開了。雖然我已經不會因為想念祢而哭了,但是我真希望,有一天,我還是能在這片草原上見到龍。」

我總是用力祈禱,希望我的獨白與想念能招喚阿齊亞現身,就像我小時候能夠輕易做到的那樣。讓然而每一次睜眼,草原上只有我和靜靜吃草的馬兒。

至少我很享受每天清晨的清幽,這是屬於我一個人的世界,唯有此時此刻,我才真的覺得自己能控制我的人生。

陽光照耀山城,家家戶戶逐漸燃起炊煙,隨著陽光的擴展,晨霧與食物香氣交織,其他牧人也帶著牲畜陸續來到草原,該是回去的時候了。

隨著我的名字在琉璃展後倍增,我獨自外出會被人尾隨,也只能安排保鑣與我同行。當我需要獨處時,保鑣會與我抱持距離,替我警戒周遭,使我能盡情放鬆。

即使我不想要對世界懷有疑心,但是,我終究需要保護自己。

穆里哈先知通常會在側門等我,每次我回去路過時,穆里哈先知總會拍拍我的馬兒,與我閒話家常。我想他也喜歡馬,有一回我邀請他陪我一同出門散步,也只有那一回。他唉聲嘆氣說,老了身體不行了,才那點路就腰痠背痛,差點爬不起來。但是他年輕時,也和我一樣喜歡獨自騎馬,盡情瀏覽世界。

我們通常早上見面,上午回去各忙各的,下午或傍晚再一起小酌和學習作業。穆里哈先知的宅邸彷彿成了我第二個家,有時候當我靈感一來,太專心創作,連續兩三天忘記拜訪穆里哈先知,穆里哈先知就會默默地出現在我家中,帶給我驚喜與驚嚇。

自從我沒日沒夜的製作琉璃龍的事件之後,他老人家也和我的老管家達成默契,會一起盯著我的作息,確定我不再搞壞自己的身體。

我其實不介意他來訪,在異鄉,被人關懷是溫暖的,雖然偶爾覺得穆里哈先知太嘮叨了,什麼都要管,而我還是非常敬愛他的。

穆里哈先知教導我好幾種語言,這次教我的是亞述帝國語(現今亞蘭語)。他先抄寫一遍字母,讓我在絹布上練習一筆一劃,邊告訴我這個語言的歷史、神話和信仰,使用的國家。一個文字可以牽起無數的故事,以及好多種歌謠與史詩,他可以無限地講下去。

也只有上好的絹布和濃墨不會暈漬,我覺得用絹布寫字太浪費了。過去我在故鄉寫字,夫子都是準備沙盤和草莖,隨時都可以擦掉重寫又不浪費。但是穆里哈先知堅持我要用可以保留的絹布與墨水,「你必須要保留你過去的每一個字跡,你才能對照大至篇幅、小至單字的優劣,並加以改進。」他是嚴格的導師,因此我只能更小心謹慎地寫字,不能含糊。

「我還在故鄉的時候,只知道漢王是上天賦予的唯一權位。無論是匈奴或者其他疆域,包括西域人士,都是蠻荒而沒有實權的『部族』,稱不上國家。因此我和家鄉人,一直都以為其他地區都很落後,沒有禮節。如果我早知道西方這麼有趣,我肯定願意度過大漠,特別來這兒學習。」我聽得興致高昂,邊寫邊說。

穆里哈先知安靜一會兒,說:「或許,是你的國家非常的富饒,太習慣擁有的資源,因此沒有對外求的必要。而地形與荒漠又更加阻隔了知識的傳遞,使漢國有所誤解。」

我抬起頭,有趣的說:「我從來沒想過可以同時存在大量的國家,宮廷與宮廷可以相互交流,甚至國王與國王也能會見。這兒的高層人士有著平等的概念,我更喜歡西方的文化。」

「並沒有表面上的平等。」

穆里哈先知沈思片刻,回:「西方的文化,說起來也是大量聯姻串起。每個國家都有另一個國家的王室血統,只是多或者少。聯姻可以讓權力平均分散,透過血脈保持相對的連結與穩定。但是人性難說,總是有些王子比較受寵,或者容易被忽視,長期下來,分配不均的資源也就醞釀攻擊與針對的力量,一不小心,宮廷的內鬥就會演變為國與國之間的戰爭。

他靠向椅背,顯得有些疲憊。

「我這些年,或者說,自從我加入西方宮廷,窺見了權力繼承之間的關係,我致力協調人性間的不滿,試著降低衝突,減少誤會。歷史上發生太多次了,只是一對兄弟的爭執,最後釀成好幾個國家之間的分裂與分派系,使無辜的人民傷亡,流離失所。總是要有人成為國家之間的橋樑,但是若不小心處理,我也會遭受誤解,危及我的家庭。因此,我與夫人和孩子們,很早就來到邊境之外,住在偏遠的阿里發城,遠離每一個國家的權勢。然而,隨著這座城市貿易更加興盛,我也隱隱擔心著,鄰近的國家是否想要收下這座城市呢?阿里發城會帶來驚人的稅收,但是只要一個國家動手,其他的國家就會覺得不公平,跟著發動戰爭。」

我很驚訝,沒想到他老人家已經想到那麼遠了。確實阿里發城非常的熱鬧,越來越多東西方商人會經過此地,城主的稅收比起鄰近的城市並不高,大家才喜歡從這路過。只是人多了,城市的髒污也多了,連馬車都容易塞在市集中動彈不得。我的保鑣經常跟我埋怨治安歷年變壞的問題。

「沐圖,或許你有一天必須要離開這座城市。」穆里哈先知堅定地望著我,「這裡太狹窄、太壅擠,而且沒有穩定的政權維繫。我不知道和平會維持幾年,如今西方有些宮廷正在醞釀繼承權的問題,每一次的繼承都會引發腥風血雨,國家疆界大幅更動。誰也說不準一顆石頭會激盪出多大的水花,我只能透過關係,讓我認識的王室給你保證,但是未來的路,就得靠你的智慧走出一條路,我護不了你多久。越繁華的國家,也通常醞釀越深的腐敗。安逸是使人迷醉的糖果,如果你沒有警覺,當你回神時,你已經走投無路了。

這個話題太沈重,我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回答。穆里哈先知拿起捧著香膏的碟子,輕輕地嗅聞。

「但是你能平安渡過北方的瀚漠,」他露出一抹微笑,「你並不是常人。你肯定能善用我給你的知識,好好的活下去。」

「穆里哈先知,我有個問題不知道是否該問。您也可以不必回答。」

我猶豫的說:「我只是想知道,您說過您的出生⋯⋯但是據我所知,宮廷學者又是全然不同的身份。您是國王們的顧問,您可以隨意出入所有的西方宮廷,您是怎麼辦到的?」

「這個嘛,我的主人在去世前決定放我自由,他覺得我比他不成材的兒子更有能耐。」穆里哈先知仰望屋簷,淡淡地說:

「那時候我已經成婚了,你在齋月有見到我另一名妻子,她是主人安排我的婚姻。但是她沒有我幸運,她出生就被割了舌頭,她的溫順不過是長期欺壓導致的崩潰。我們之間沒有孩子,即使懷上也總是夭折,她身體一直不好,大小病不斷。即使我受主人喜愛,不代表她能好過。總之,她和我一起摘下耳環,換上新的衣服,一起離開主人的家。

「我們走得很遠,除了自由之外,身無份文。幸好我懂得算數與記帳,我很快地就被商隊聘為會計,先和牛羊擠在一起度日。隨著我替商隊節省支出,和生意人討價還價,我獲得一定的地位。越來越多生意人搶著雇我,我和妻子換了一個又一個名字,房子也越換越大。我們迫不及待的想拋開過去的陰影。

「商人總是會替貴族服務,商會充滿利益與階級關係。有一回我正好教商人的孩子算數,一位貴族見到了,要我也替他的孩子上課。他孩子還小,才剛會爬沒多久,我也不介意和孩子牙牙學語。過了幾個月,貴族發現他的孩子會用各種敬詞,他大為驚艷,連忙找我問,我也騙他說,我曾經是貴族的家教,只是家中巨變,不得不換方式謀生。

「貴族用很多方式測試我的學識,我的表現讓他大為折服,於是我也不做商業了,直接入住貴族宅邸,教導他十幾個孩子,從成年的到幼兒都教,我什麼都可以教授。接著,貴族又介紹其他貴族認識我,我收了更多的學生,直到我的聲名讓一位親王聽到了,認為我的學識只當孩子們的老師太可惜,又高價請我成為他的顧問。」

穆里哈先知聳聳肩,「這段過程不過五六年,你只要有相對多的知識,還有表現的勇氣,以及適當的掩護自己的出生⋯⋯人們都會喜歡你。然而我的妻子烏爾瑪很不安,她不敢光明正大的用奴隸手語表示她的感受,雖然我以宗教的方式保護她,讓她頭戴面紗、不需要與人交流,她還是很害怕曝露真實身份。我也只能買一名沒有舌頭的奴隸服侍她。大多數的奴隸被割舌,就是要阻止奴隸向外曝露家庭隱私。我忙著提升我的位置,我當時認為權力,才是真正能扭轉人生的一切。

「人很有趣,當一切際遇都順遂無比的時候,我堅信是我的努力、我的天賦替我換來美妙的結果。我在當時篤信神,我相信是神給了我無限的寵愛,我是神賜福的幸運兒,是神使我扭轉了奴隸的命運,神會永遠照顧我。」

他深深的吸氣,長長地嘆氣。

「但是烏爾瑪真的太害怕了,她拒絕所有婦女之間的社交,整天以淚洗面。她覺得她的存在會連累我,配不上我,甚至意圖自殺。我不得已,安排烏爾瑪到鄉下居住,只有羊群和奴隸陪伴她,她才感到安心,我也是。」

「我持續的爬高位置,獲得左手第一枚戒指。我又去了第二個宮廷、第三個宮廷⋯⋯當我留長鬍子,故意壓低聲音,連我曾經服侍的公子都認不得我了。看到曾經欺負我的公子,居然對我卑躬屈膝,我便感到好笑。權力是一份完美的鍍金。

「宮廷看似會帶給你更多的自由,卻會讓你迷失你原有的模樣。因為那份糖果,太甜了。你會忘記提防苦難,你會一直以為你是幸運兒。」

穆里哈先知完全陷入他的回憶裡,沒有再盯著我寫字,他揉著太陽穴,說:

「當我獲得左手第三枚戒指,有一位國王希望我迎娶他的女兒。我答應了,這更是權力的絕對保證,不是嗎?當時我不過二十一歲,正在年輕風發的時刻。然而這位公主很是驕縱,她十五歲,我們之間沒什麼話題,我們甚至連朋友都稱不上,我總是在忍受她的無理取鬧。我才意識到,國王不過是透過一樁婚姻,把他想要的人才綁在宮裡,以免我服務其他競爭對手。國王有四十幾個公主,十幾個兒子,每一個孩子的婚姻,都只是一個籌碼。我太晚意識到權力和婚姻的關係,我是公主的丈夫,我也只能替這個國家效勞。」

「即使我與妻子相處不睦,但是在人們的催促下,我們還是勉為其難的相處,直到妻子懷孕。從她懷孕起,我的世界再也不一樣了——我終於有孩子了!我整天查閱書籍,打聽最好的名字,我的孩子值得獲得最好的對待。他和我不一樣,他天生就是王家的後代,我滿心期待孩子的降生。」穆里哈先知露出淺笑。

「最後,我決定將孩子取名為『埃以撒』。無論是男孩和女孩,都可以使用這個名字。『埃以撒』代表眾神的花園,是無限的豐富與美好,當我抱著初生啼哭的兒子,我腦中想像著他長大後的模樣,他會在我的教導下擁有驚人的學識,擁有他母親的美貌,前途不可限量⋯⋯」

「我和妻子的關係,因為埃以撒大幅改善。他不需要老師,我就是他的老師。每一天我和國王與貴族開完會,最期待的就是回到妻子身邊,擁抱我們的埃以撒。他有全世界最可愛的笑容,是我美好的小王子。」

雖然故事的走向離題,但是難得的,穆里哈先知可以笑得這麼開心,沈醉於美好回憶。我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回想,齋月回來的子孫們中,有人叫做埃以撒嗎?我怎麼沒記憶?

我按耐著懷疑,聽穆里哈先知說:

「埃以撒學習的很快,他總是比同齡的孩子更快一步長大,提前爬行,提前走路,以及提早叫我爸爸。」穆里哈先知眼角微微發紅。「哦,我摯愛的埃以撒。他表現傑出,他也喜歡拿工具和木頭敲敲打打,送給我好多玩具。每一次和公子們一起上課,他不輸年紀比他大的公子們,他是我永遠的驕傲。

「一直到⋯⋯一直到那一年,我記得那是秋紅的季節,風颳起落葉。埃以撒十七歲了,我和妻子忙著替他物色伴侶,但是埃以撒也像你一樣,覺得那不重要。也許這年紀的正常男孩都這樣。畢竟我十二歲就有烏爾瑪了。」

穆里哈先知眼神放回我的身上,有些飄忽恍神,接著眼神放空,望著庭院深處。

我們之間維持很長的沈默,突然的靜寂讓我不知所以然。我已經寫完絹布上的作業,穆里哈先知沒有要我換新的絹布寫。我有些緊張,穆里哈先知慢慢的眨眼,睜眼,似乎在思考非常多的事情,我只好換個位置,挪動重心,讓自己坐得舒服一點。

飛鳥嘰嘰喳喳的穿梭在廊道間,追逐片刻,又飛走了。

「埃以撒死了。」

穆里哈先知輕聲說。

「公子們之間玩決鬥遊戲,一把利刀戳中他的腹部,卻沒有人通知。他孤零零地倒在庭院,當僕役發現時,已經失血而死。」

「沐圖,我曾經告訴你,時間可以改變很多事情,但是有時候⋯⋯有些痛苦,是永遠不會消失的。」穆里哈先知眼裡湧出斗大的眼淚,不停掉落。

「那天,我和埃以撒說好了要閱讀古詩,他要背誦給我聽。但是臨時有貴族找我開會,那是個無足輕重的小會議,我本可以拒絕,我卻答應了。所以我離開了,他也臨時找公子們玩。如果那天,我沒有離開的話⋯⋯」

穆里哈先知哭到說不出話,大力的抽噎,整張臉發紅,像是快喘不過氣。我趕緊跳起來,來到他身邊摟著肩膀:「您還好嗎?您先別說了,先緩緩。」

穆里哈先知推著我,用力搖頭。我想找蜜亞夫人求助,但是他又拉著我的衣服不許我走。我只好蹲下來,穆里哈先知已經拿出手巾,用力的擦拭眼淚,用嘴換氣,試圖止住強烈的情緒。

我只能陪在他身邊,替他安撫背。看他如此悲傷,我難過極了。當穆里哈先知稍微鎮定,他拍著我的手背,哽噎說:

「埃以撒是被謀殺的。我居然忘了,我的主人是怎麼提醒我的?公子和公子之間會切磋殺人的技術,他們從小就被教育著要排除繼承者。所以我從小就只能當公子的保護者,這樣的我,居然忘了埃以撒在宮裡面臨的危機,我饒不了我自己。」

「但是應該要有人負責啊,有位王子遇難了!」我難以置信地說。

「不,不,你聽我說。」穆里哈先知的聲音充滿憤怒:「宮裡有不成文的規定,只要沒看到兇手,也沒人指認,那麼謀殺都是『一場意外』。那些公子都說:『我們只是在玩』、『他看起來假裝很痛,所以我們就離開了』,沒有人承認!

「我和妻子悲痛欲絕,但是從頭到尾,直到埃以撒的葬禮上,那些公子還在笑笑鬧鬧。這不是宮裡第一次『出意外』,我們只是從來沒想到這樣的災禍,會出現在埃以撒身上。埃以撒的繼承權排名在很後頭,他不會帶給任何人威脅。埃以撒總是待人親和有禮,他愛動物、捨不得殺生,他重視正義與公平,他的未來前途無限。我完美無瑕的兒子⋯⋯為什麼神要帶走這位善良的孩子?為什麼神沒有保護我的兒子?為什麼不是我死去?他到底做錯什麼?我又做錯什麼了?

「從那時刻開始,我再也不相信神了。」

穆里哈先知止不住顫抖,憤恨地說:「如果沒有人替埃以撒主持正義,那就由我,替埃以撒找回他應得的正義。」

「難道您不怕被報復嗎?」我擔心地說。

「我把我的一切都投注在埃以撒身上,把我的夢想、未來都放在埃以撒身上,我不懂這麼做多麼危險。當他離開,我的世界也毀滅了,我的心只剩下黑淵,我已經無所謂了。」

穆里哈先知漸漸平靜下來,癱在椅子上。他突然之間變得好憔悴,痀僂而萎縮。

「那天之後,我只想守在埃以撒的墓前,我不會再離開他的身邊。而我過去從草藥、醫學中得到的知識,在我的腦中構成連續的復仇計畫。

「我要奴隸搜集特定藥草,浸過另一種藥水,然後灑在宮庭內的雞舍。這些配方可以讓雞隻更強壯,能讓我和我的妻子從悲傷中康復,我這麼對外宣稱。接著,我要奴隸使用另一種配方的藥水,到城外的英雄雕像前,替英雄雕像擦拭全身,連續三天。埃以撒喜歡這位英雄,我希望英靈能替兒子指引方向。

「公子們崇尚射箭與戰鬥,他們每天都會去雕像前行禮,親吻雕像的手指,念誦禮文。接著他們回來宮裡,吃那些雞下的蛋。」穆里哈先知闔上眼,平靜地說:

「雕像上的藥,混合雞隻吃下的東西,會結合成劇毒。但是如果,只吃雞蛋,或者只親吻雕像,不會合成毒物。那些公子在埃以撒死後的第二天,陸續毒發。公子們一個一個倒下,每一個都經歷痛苦的腹痛,最後七孔流血而死。

「有人看到我的奴隸撒花,也有人看到我的奴隸擦拭雕像。不過,我同時還派奴隸做了很多懷念埃以撒的舉止,像是在鐘塔念誦埃以撒寫的詩詞,到城堡大門灑混合香膏的藥水,在屋簷鋪滿哀弔的白花,請樂隊在庭院演奏輓歌,讓騎兵帶著墳土撒上城牆⋯⋯就像一名悲傷的父親會做的。我同時做了十多件分散焦點的事情。沒有人知道究竟是哪些作為,導致公子們的死亡。」

穆里哈先知望著長滿老繭的手指,他不再流淚,聲音變得冰冷。

「妻子驚恐地找我,問是我幹的嗎?我說,『我只是在這兒守墓,我還能做什麼?』妻子不信,也難怪了。她讓我想起第一任妻子烏爾瑪,她們都害怕的不敢離開房間。

「而我根本不在乎宮裡怎麼說,那些公子和埃以撒都是王位繼承者,也就是埃以撒的表兄弟。既然埃以撒的身故是一場『意外』,公子們遭遇的事情也沒人見證,不也是『意外』嗎?」

穆里哈先知冷笑。

「最前面順位的公子正在外地旅遊,他們很平安,王國的繼承不成問題。我也不是真正的要介入繼承權,我只是要替我可憐無辜的埃以撒報仇。即使如此,那些公子的雙親也是驚恐憤怒極,他們問我這是怎麼回事?我都說不知道呀。即使我否認,我仍有一名奴隸,被打死在庭院裡。」

「我的妻子快崩潰了,她失去了埃以撒,我們的奴隸不知被何人殺死,她受到了生命威脅。然而我們只要誰都不招認,也沒人能對我怎樣。我們像所有的貴族一樣,加強守備,到處都是武裝士兵,貴族之間不再來往,避免被下毒、被殺害的可能。」

穆里哈先知又繼續望著庭院,天光慢慢橘紅,快要黃昏了。

「我一點都不在意被盯上,我就是要讓他們感到恐怖和驚嚇,這遠遠比不上埃以撒死前感受到的無助感。只要想到埃以撒被認識的兄弟背叛,痛苦地獨自面對死亡,我就怒不可遏。

「最後,死了二十三位公子。這些公子們的父母親,也都是我平時合作的貴族與親王,他們對我是憤怒又恐懼不安,他們懷疑我會下惡毒的詛咒,藉故找我麻煩。然而我的憤怒並沒有因為公子們的死去而平撫。我的腦中仍然在持續想:『這些少年不過十幾歲,肯定是他們的父母要他們動手。所以真正的兇手是這些貴族,說不定那天邀請我的貴族和他的兒子,才是兇手』⋯⋯」

我們之間又陷入沈默。謀害人命的事故實在太嚴重了,更何況是在宮廷中發生的事情。穆里哈先知居然對我完全坦白,即使是久遠前的故事,我聽了都害怕不已。

「我至今仍然對那些公子的死,沒有任何悔意。他們其中任何一個人都可以告訴我,究竟是誰拿刀對準埃以撒,但是他們沒有人承認。他們全部都是兇手。當時我的腦中,還是心中⋯⋯我不知道這該稱呼什麼?我的良知?或者我的理智?」

穆里哈先知低頭苦笑,「壓力會使人發狂,或許我瘋了,彷彿有一個聲音不停對我說:『然後呢?這些公子死了,你還要報復這些公子的雙親?你要殺多少人才會感到夠了?你會毀了整個國家。』我發現我真的在做這件事。

「我才稍稍回過神。我的出身,讓我想要改變不公平的世界。我希望我能夠協助賢明的君王與重臣帶來和平盛世,帶給人民與萬物自由。如今我做的,和屠殺無異。我讓這些親王與貴族心驚膽顫,他們殺氣騰騰,質疑著可能是他國的介入,宮裡風起雲湧,有人想要出兵,有人沒日沒夜要找到兇手和證據⋯⋯我做了什麼?我正在醞釀禍端。

「我只能讓自己停手。即使我沒有再命令奴隸辦事,宮廷內還是接二連三發生『意外』。有人從樓梯跌死了,噎死了,或者突然暴斃⋯⋯痛失愛子的名門瘋狂尋找兇手,懷疑過去結仇的對象,他們相互暗殺,人越死越多。而我依然坐在埃以撒的墓前,冷眼旁觀。國王憂心地想找我討論混亂的政局,人們的對立越演越烈。而我已經沒力氣調解。埃以撒是我的希望,我沒了希望,我又能怎麼辦?」

穆里哈先知握緊我的手,他的手好冷。

「沐圖,如果你把另一個人視為你的存在意義,當他離開了,也抽走你的生命,你要小心,別和我犯一樣的錯。

「朝廷混亂了兩三年,最後,我突然覺得我受夠了這一切。我何必繼續逗留在這裡,聽著人們性醜惡的爭亂?何必和謀殺埃以撒的人們繼續相處,維持虛假的禮節?即使我多麼深愛埃以撒,他終究化為花園中的一塊土。他死了,不再回來了,我追逐權力的夢也碎了,醒了,該走了。」

穆里哈先知再次落淚,靜靜地流淚。

「我要離開這個國家,但是妻子不肯,她從來沒離開宮廷,她對我只剩下恐懼和不信任。我們還有另一個女兒,她不許我接近女兒,那也罷。她終究是我的妻子,我請人準備一棟大房子,讓她住在裡面,不必離開她的國家,又能與危險的宮廷保持距離。我也將埃以撒遷移到新房子的花園,陪伴他的母親。至今,我依舊固定送禮物過去,我再也沒見過她與女兒,我們之間也沒有書信來返,那也好。每一次想起她,都讓我想起埃以撒。妻子會照顧好埃以撒和我們的女兒,那就好了。」

我聽了好難受。

「接下來幾年,我活得像個乞丐,任憑路人歧視與催趕。我有多厭惡自己,就多想傷害自己。我試圖當個酒鬼,但是酒會讓我失去我珍貴的知識,當我看過太多人喝酒到成為白痴,我還不想殘害我的頭腦。我只能流浪,無盡的流浪,直到我遇見了蜜亞。」

穆里哈先知的聲音重新出現力氣。

「有一天,你會遇見那與眾不同的人。或許和你的認知並不一致,但是,能夠重新再次相信人的感覺,真的很好。當你能夠再重新相信什麼,你自然會拯救自己,從爛泥沼中拔出來。我依然希望我能夠成為改變世界的人,至少是好的改變,而不是造成混亂與鬥爭。」

他慈祥地望著我,他所有的精神與情感,都回到當下。

「沐圖,你知道嗎?你的笑容和埃以撒好像。」

「雖然你們的髮色、皮膚和眼瞳顏色都不同,但是你每次笑起來,都讓我想起早逝的兒子。東南的國度有個說法,叫做『輪迴』。說人們會再次投生,精神不滅。當我聽說你十七歲被迫離開東方,彷彿死了一般來到西方重生,我的腦袋就停不了思考——『埃以撒十七歲時離開我了,如果,會不會有個可能,這個奇特又幸運的東方孩子,會是埃以撒輪迴呢?都是十七歲,都是秋紅的日子。他離開我,你在秋紅的日子拜訪我⋯⋯』

「我知道這個說法很荒唐,可是你卓越的才華,也喜愛動物,以及你笑起來的樣子,我總是停不了思考。我努力要自己冷靜,埃以撒多少年前過世?『輪迴』不是真實的,物質才是真實的。但是,你們真的太像了。我與蜜亞生的孩子,都沒有這麼像。」

「我告訴自己別想太多,我要冷靜,都是多老的人了,怎麼這麼愚蠢呢?」穆里哈先知笑著,眼眶早已紅腫,他溫柔撫著我的臉。

「但是當你得知阿齊亞離開的消息,哭著離開。你隨之消失了好久,我告訴自己別多想,你有豪宅、有錢,有僕役和保鑣,你肯定會照顧好自己。直到老管家倉促地來找我,他說你要死了,我還不敢相信。然而當我看到你把自己糟蹋的模樣,我簡直,我⋯⋯

「埃以撒已經死了!但是你不能死,我不能看著你死!」

他再次老淚縱橫,「你要活下來,你還很年輕,你大有可為!我不能再看到另一個孩子死去,我要保護你,我要替你做所有我來不及對埃以撒做的承諾。這些年來,我受夠了悔恨,我不許你死,你懂嗎?你絕對不許比我早死,我無法再承受失去你的痛苦,你要答應我!」

他用力的捶打胸口,我阻止他,哭著握他的手說:「我答應、我答應您。我會好好活著,我真的好感激您為我做的一切!您真的替我做太多了!」

「過來,我的孩子。」穆里哈先知攤開手,緊緊擁抱我。

「就讓我贖罪吧,我不能失去你了。我親愛的埃以撒,我的沐圖⋯⋯你要活下去,好嘛?讓我這個老頭替你做多一點事,你要好好的,快樂的,平安的活下去。你要平安,你一定要平安無事。」

我們相擁之後,他親吻我的額頭,又繼續抱著我哭泣,彷彿我就是埃以撒轉世。

我終於能理解穆里哈先知對待我,和對待賓客們的懸殊差異。我心疼他經歷的那些,又有些失落,穆里哈先知對我做的,都是愧疚使然的補償。然而實際上的我,真的值得祂這麼多幫助嗎?無論如何,我也只能在這兒陪著他老人家,這是我僅能做的報答。

蜜亞夫人不知何時已經站在走廊,靜靜地看著我們的相處。她肯定聽到所有的話,眼神充滿憂慮。

我懂她的心思,穆里哈先知說的這些過去,一字一句都不能傳出去。這是他守了一輩子的秘密,他對我說出這些,彷彿也把他的命,他一家人的命,全數交到我的手中。

而我絕對不會說的。我好愛他,我也會保護他,我流著淚,在心底發誓,我絕對不會背叛穆里哈先知。

(待續)

雖然這篇前世回顧的篇章拉長了,不過整體而言,確實我那一生都圍繞著阿齊亞帶給我的感動,以及待人處事的態度,與所有和我相遇的人互動。

雖然我回顧記憶,會直覺我當時學了多少語言和文字,但是那更像是「一種感覺」,像是靈魂的智慧,實際上我看古文相關資料,大腦還是看不懂。前世很像一場夢,當我清醒地過著今生,我也沒辦法理解前世閱讀和學習的那些。我就只能記得情感的部分。

這世之前穆里哈先知並沒有與我有任何緣分,是Mulo正在規劃我這世要橫跨瀚漠,蜜亞的靈魂來找我,說祂的靈魂手足穆里哈失去愛子之後,產生巨大的創傷,即使穆里哈依然能夠存活,也只是存活。他內心巨大的苛責與自我憤恨幾乎毀了他自己,即使他能夠幫助世界,但是沒有人能走入他的內心療傷,包括蜜亞。

Mulo也看到穆里哈是多麼有才能、足以撼動多國政治的有能之士,於是參考了埃以撒的容貌等特徵。其實那輩子我本來沒那麼聰明,都是為了喚醒穆里哈內心的愛,才讓我們相遇之後,我與穆里哈的相處,也間接療癒了他的創傷。

實際上埃以撒的早夭,是因為埃以撒的靈魂發現,年輕的穆里哈被權力和階級蒙住了雙眼,如果他只能被一個國家指揮,那麼以他的能力確實可以讓當時的國王無比強盛——但是國家的強盛不等於人民的幸福,這個國家對人民太刁鑽,貴族對民眾沒有足夠的關懷,都是壓榨。穆里哈如果效忠這樣的國家,也只會衍生更多災禍和痛苦。

埃以撒決定以早逝提醒穆里哈,重新檢視他這一生的初衷。只是靈魂的課題像是接力賽,穆里哈的痛苦遠超過埃以撒靈魂的預料,靈魂們之間都很擔心,才會間接找上我的靈魂Mulo。

畢竟如果今生沒有處理好創傷,創傷會影響到未來之後的輪迴,使穆里哈每一世都有強烈的自我憎恨,以及不信任人的痛苦。那這樣的糾結,肯定會讓他做的任何事情,包括自我期許,都大打折扣。

人天生的聰明與否,都在靈魂的規劃內。太聰明可能會故步自封,或者被濫用,甚至衍生害人的業力。如果要設定聰明的人生,靈魂本身更要戰戰兢兢,要提防更多的變數,也容易陷入權力鬥爭,產生人際的衝突和陷害。

在靈魂層次,愚笨和平凡是一份偽裝,不出頭也減少被攻擊,也減少被控制、被期待,反而更能活出自己的模樣。

於 20:24 

jenny Tsai星期一, 8月 02, 2021

看完了覺得很感動

米希優星期二, 8月 03, 2021

眼眶含淚的看完。。。

Yui星期二, 8月 03, 2021

這集看了真的感動

p.s.小湛倒數第五段有誤植唷:人名(民)

Devlinwang星期二, 8月 03, 2021

我也是含著淚看完的....

武安君星期二, 8月 03, 2021

原來

吾今世之愚蠢

是早就設定好的......

Unknown星期三, 8月 04, 2021

我上輩子肯定也有自我批判跟不信任別人的痛苦...

JJ星期五, 8月 06, 2021

穆里哈先知的悔恨與贖罪,看得我眼淚一直掉,今生雖沒有類似遭遇,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我懂!



2021年8月8日 星期日

阿齊亞(十一)

0808 日常整理

當一個人對一座城市有卓越的貢獻,看是對於政治、商業、宗教等等哪個領域,城主就有資格給予此人一枚對應身份的銅戒或銀戒。

鑲嵌的寶石則需要經過王室認證,因為所有寶石的開採都由王室壟斷。當城主想要與某人建立深遠、有利城市發展的關係,會請另一名具有王室高貴血統的人士取得寶石,由城主支付寶石的費用——最後在城主、寶石供應的王室,以及城市貴族們的見證之下,獲得一枚身份戒指。

我在開辦琉璃展之後沒多久,阿里發城的城主就送給我一枚純銀鑲嵌的六角形切割藍寶石戒指,佩戴在我的右手無名指上。藍色寶石象徵才華、藝術、豐沛的巧思,六角形代表鼎盛的發展。有這枚戒指的好處是,當我在規劃生意版圖,以及購買原料物時,我只要亮出這枚戒指,就能獲得最優惠的折扣甚至免關稅,可以另開大門,讓我的物流走快速捷徑。

穆里哈先知鼓勵我多多與人交談,一方面磨練我的語文能力,還有膽試,面對各種階層的人都有應對得宜的技術。穆里哈先知甚至會要我到他的前庭與每個人對話,當我從他家大門走出來,這並不是難事。每個人都渴望見得傳聞中的穆里哈先知,亟欲和我攀談。

他們來自世界各地,使用各式各樣的語文。每當我從這些人身上學到足夠的知識,我可以從這些人中挑選我喜歡的對象,引薦給穆里哈先知。這便是他們協助我學習而獲得的回饋。

如果我專心研究一個語文,每天和穆里哈先知聊天幾小時,到前庭磨練一整個下午,有空就抄寫、閱讀文字,我最快可以在一個月到三個月內,搞懂這個語文的架構與常用詞彙。剩下的就是要從詩歌、更多的羊皮紙,以及使用這些語文的上流人士,更深入理解這個語文的歷史脈絡與精髓。連蜜亞夫人都稱讚我,說我是繼穆里哈之後,她所見過語言能力最好的天才。

我經常到鄰近的城市處理我的商業工作,雖然我寧願躲在工作室敲敲打打,但是穆里哈先知一直把我推出去,要我把握如今的和平歲月和順遂的事業,多與人們交流。從人們口中得知天下事,比從羊皮紙中得知過時的新聞更好。

我很愛穆里哈先知,不希望穆里哈先知失望,當我回去之後,穆里哈先知會隨機指定我用某個語文,向他報備我的經歷。

我們經常討論人性的變化莫測,政治與經歷的角力。穆里哈先知引導我要看得更深,連人們常用的手勢、眼珠的轉動方式,還有特殊的腔調都不要放過。我並不會揣摩他人的想法,我對這方議題很懶散。然而穆里哈先知警告,如果我是如此年輕就獲得卓越賞識之人,人們對我的敬意中往往也參雜嫉妒,甚至醞釀陷害的火光。他就是在太年輕時,在很短的時間獲得各大宮廷的矚目,導致愛子被人陷害。

當然人們的話語中也充滿虛假和誇大,像我不只一次聽說,穆里哈先知會化為巨大的雄鷹站到宮廷和城市的尖塔,往下俯瞰人心種種,洞悉一切世間真理稟告給神明。

穆里哈先知也苦笑說,如果他真能成為一頭雄鷹,他也真希望能夠盡情飛翔,別再使用殘弱的雙腿步行。他的雙腳越來越不聽使喚,不能站太久,也不能走太久,甚至連爬樓梯都成了辛苦事,他不得不畫下每一座塔的結構圖,讓我和蜜亞夫人知道各科藏書的位置。

我很心疼他的老化,我只能做出結實的拐杖幫助他步行,以及攙扶他老人家走過階梯。

現在我多數的時間,都在各大城市完成穆里哈先知交代我的工作,例如打聽國家之間的關係,人民與城市的發展,哪些人崛起了,或者消失了。

我左手和右手的戒指是通往上流社會的鑰匙,我的商業版圖像是完美的掩護,人們不介意我這個外地人多問,人們都喜歡講故事來顯示自己的地位與博學,他們說著別人同時,也曝露自己的立場和家族秘密。我可以從這些線索中,尋思我能善用的部分。

穆里哈先知說,他的奴隸都只能打聽每個城市的小道消息,但是真正重要的消息,還是集中在高層人士。雖然他在各大宮廷中都有線民,但是線民們也得注重安全,不敢輕易外出被人看到,人們都在彼此防範,玩著政治鬥爭的角力。

說話是一門技術,可以致命,也能救命。情報很重要,情報可以讓人預見未來的安全和危險,穆里哈先知也在訓練我如何從和別人的閒話家常中,旁敲側擊,套出需要的資訊。

東奔西跑於各大城市的過程中,我陸陸續續又獲得其他三座城市的戒指。

兩枚是藍色寶石,一枚是綠色寶石——綠色象徵對政治的貢獻,我不過是把穆里哈先知的口信傳遞給深受土匪騷擾的城主,穆里哈先知的建議也順利降伏這些土匪成為城外的保鑣,城主太感激我了,然而以他的地位不足以給穆里哈先知任何獎勵,於是就把戒指轉贈於我,表示我也是政治上可受信賴的夥伴。

有穆里哈先知聲名的保證,使所有人信賴我都如同信賴穆里哈先知,我是有點心虛的。

而穆里哈先知的提醒,讓我收起大部分的戒指,通常我只保留左手穆里哈先知給我的戒指,右手小指的旱漠先知的戒指,以及阿里發城的戒指。除非必要,我才會套上其他戒指,方便我辦事。

穆里哈先知曾經對我展示他收藏的戒指,真是驚呆我了!有好幾箱戒指,金銀都有,充滿各種顏色的寶石,多到他所有的手指都戴不下,甚至鋪起來比一張桌子還大。這些戒指當中,穆里哈先知只配戴影響力最高的國家,以及相關人士贈與的戒指。

他擁有好幾枚巨大又彩光豐沛的蛋白石。蛋白石象徵全能之士、國家顧問,這麼多的戰功收藏,也足夠他拿起一枚枚戒指跟我解釋各國符號,雕工、圖騰、形狀和身份地位的關係。

在這奪目光彩的厚重戒指中,他拿起一枚樣式簡單,幾乎不值得一提的純銀樸素戒指,上面鑲著三枚珍珠,還有一朵小小的百合雕花。珍珠是被深愛的象徵,而這朵百合款式,是西北方一個國家的標誌。

「這是埃以撒的王子戒指。」

穆里哈先知垂眼望著,卻沒有多看,他把戒指遞給我。「只有來見我的時候,就戴上吧。戴在你的左小指,把這裡當作你的家、你的宮殿。我想要看你戴上這枚戒指,讓我覺得,我還能保護你。」

那三顆珍珠,代表了埃以撒被父親、母親和妹妹深深的愛著。

我沒有推辭,我默默地戴上了。

「但是在這裡之外的地方,你絕對不能戴上這枚戒指。」穆里哈先知輕輕地笑。我懂,被人看到就不好了。

人們只能配戴合乎自己身份地位的戒指,如果配戴不屬於自己的戒指被發現,尤其冒用王家名聲,足以被砍頭和抄家滅族。所以即使戒指是多麼吸引人的地位象徵,也無人敢仿造。

後來我發現「先知」這個職稱其實並不難獲得。只要你能獲得兩枚戒指,和兩座城市以上的貴族交情不錯,再加上有虔誠的信仰——無論信奉什麼宗教,只要能夠尊敬比人更大的力量,就可以自稱為先知。

阿里發城對宗教很寬容,這裡聚集各種宗教人士,即使彼此信仰的神都不同,依然能坐在同一桌相處。我甚至遇見一名先知同時信仰兩種完全不同的宗教,雖然很匪夷所思,不過那名先知堅信,所有的神明之間都是同胞,祂們不過是換另一個音譯,用另一種演繹,目的都是為了帶給人們智慧。我喜歡這個四海一家的概念。

一座城市內可以有好多位先知,但是穆里哈先知的名聲實在太偉大、影響深遠,導致其他先知在阿里發城都沒沒無聞,只好到其他城市發展,才好收攏信徒崇拜,以及得到供奉,以及各種利潤的回扣。而穆里哈先知極度討厭人群,如果他想要,說不定整座阿里發城內的人們都搶著為他效忠。

如果我想自稱先知也可以,但實在太彆扭了。我太年輕,鬍鬚也長得慢,即使我對各種階級的人們都態度從容,我還是寧願不出風頭。當然這也是穆里哈先知在意的事情。

「當越來越多人喜歡你,你亦會引起王室矚目。除非必要,沐圖,你最好避免進入宮廷,別和權力沾上太多關係,也避免久留。所有的皇宮,都充滿太多的死亡了。」穆里哈先知再三警告我。

不知不覺間,我的身高抽高了,原本合身的衣袖都變短了,肩線也不同了。我沒辦法再扣上手腕扣子,甚至我的聲音也變得粗啞。以前我還能用輕快的聲音模仿鳥叫,現在的聲音變得粗厚,喉嚨乾啞,我一度以為我生病了。當我向穆里哈先知說,我現在的聲音一直好不了,變得很詭異,我可能需要些藥草,他卻笑了。

「這很正常,你不是說,你是十七歲時度過荒漠嗎?現在才過了不到兩年,你現在才真正變成男人。」穆里哈先知仰頭端詳我,本來我比他還矮。我不習慣身體的大轉變,這代表我又得重新訂製衣服,穆里哈先知卻說不用。

「倉庫裡有幾件我年輕時的衣服,太貴重了,我的孩子們不喜歡,也就一直放在那。讓你的僕役拿回去吧,稍微改一改,也夠用了。」穆里哈先知說。

他說的「幾件衣服」是可以裝入三名成年人的箱子,這麼多衣服的量。我從來沒見過如此驚人的衣物!什麼顏色都有,都繡著真絲銀線,綴滿珍珠與蕾絲,華麗無比。我終於能理解穆里哈先知的兒子們怎麼沒繼承這些衣物了。我好不容易找到一兩件樸素的衣服,驚慌地跑來問他老人家:「這些太貴重了!」

穆里哈先知一臉無所謂。「沒關係,你撐得起,你的戒指對得上這些衣物。那些大多數是我在宮廷內穿的,丟了也可惜。」

他似乎很高興我能穿上他的衣服。

「有些款式過時了,如果你不介意就好。」蜜亞夫人跟著過來端詳。「那些衣服都很適合拿來招待外賓,我也覺得你穿起來好看,你可以修改成你喜歡的模樣。終於我們的倉庫有多餘的空間可以擺新東西了。老頭總是捨不得丟東西。」她一臉慶幸。

大改的部分都是褲子,東方人腿較短,肩線要再縮小。另外我請裁縫替我拿掉多數的珍珠與點綴,她捧著這些衣服,連連讚歎。我不介意把拿下來的珍珠都送給她。「反正我用不著,我不習慣這些東西。」

我沒什麼金錢概念,對我而言,用不上的東西就是沒價值。

但是我的女裁縫師誠懇老實,她非常感激我的信任,將摘下來的珍珠做成一套項鍊與手串。「大人,這些是您的寶物,也是穆里哈先知貴重的資產。這些將來可以送給您的妻子。我萬萬不能收。」

現在我能感覺到周邊每個人,都若有似無的暗示我快點娶妻。尤其當我長高了,穿上穆里哈先知贈與的衣服,連蜜亞夫人都在暗示我:「可以介紹名貴的仕女相互認識」。

我只能躲入穆里哈先知的書房專心學習,至少穆里哈先知不會對我講這些。

如今左右手的戒指,讓我不管到哪裡去都備受尊敬,加上衣服的襯托吧,即使我的語文還需要磨練,西方人們也依然熱情招待我。我後來才知道,東方人非常容易被歧視,或者說,只要到了異鄉,人們都會瞧不起和自己不同的人與族群。但是貴族不是看膚色,是看你的戒指與介紹人,以及衣著和談吐,既然我有穆里哈先知撐腰,我從來沒有受到失禮的對待。

後來我才意識到,穆里哈先知派我去談生意,拿物品,或者替他收集羊皮紙的過程,都特別安排有閨女的大戶人家,讓我在那裡小住幾天。

連那些閨女的父親與兄長,一見我這年輕人,什麼都懂了。他們熱情的要我與那些未出嫁的女子多聊幾句,讓我尷尬得不得了,不得不硬著頭皮應對。

這些老傢伙,不會明著催婚,倒是替我安排好各種套路。然而現在的我只對開發商品,設計優美雅緻的傢俱與器物,以及學習知識感興趣。

我不懂感情,我只記得在家鄉,男女也沒有明說感情。我想起我的母親說過,她過去住在西域,是父親做商業把她帶回來的,她非常感激父親把她「救出來」。

以前我不懂話中含意,如今仔細想想,我母親膚色確實比多數東方人白,眼眉輪廓深,骨架寬,我也有遺傳她部分基因。因此當我的鬍鬚越長濃密,遮住較寬的臉龐輪廓,穆里哈先知也稱讚:「你現在看起來更像我們西方人了。」

我猜,我的母親可能是西方來的奴隸。

母親有耳洞,我家大娘、二娘與三娘都沒有耳洞。父親對母親最疼愛,會送給母親許多飾品,但是母親都捨不得用,母親會送給姊姊們。姊姊們也把娘當姐妹,總是對我說:「你娘很辛苦,以前過不好,你長大了肯定要好好孝順她呀。」

母親並沒有摘下耳環,她說:「我來到這個家是我的宿命,我該感激了,我應該替你們一起好好打理家裡,你也得更振作些,別讓你父親失望。」母親也總是搶著做家事,所以大娘她們也都喜歡勤勞的母親。

母親說話也有一點腔調,當我學習外語發現,或許⋯⋯母親真的是西方來的奴隸。但是如今我也不好求證了,既然沒有家人對我透露,那麼我會把這個秘密放在心底。

或許是我看起來真的太年輕生疏了,我借住的大戶人家的閨女對我也很生澀。就算有話題,我也覺得自己是在和姊姊對話,沒太多感覺。穆里哈先知看起來有些急,總是想問我對女性的看法,我都模糊的帶過。

我對女性意興闌珊,還不懂情愛之事。穆里哈先知甚至翻出各種記載愛情詩歌的羊皮紙,但是是他自己也尷尬,就要蜜亞夫人唸給我聽,而蜜亞夫人從頭到尾都在笑——搞得我和穆里哈先知越來越尷尬,穆里哈先知不得不找吟遊詩人來唱給我聽,他在旁邊做註解,那真的很詭異。

讚詠愛情的詩詞很多,但是不管用什麼語言讚嘆,都讓我眉頭深皺,只有我覺得太肉麻又噁心嗎?為什麼人們喜歡愛情?我曾直接問穆里哈先知,愛情就是動物之間的交配嗎?如果是交配我就能懂,我小時候就常看到父親和哥哥們帶著牛馬去配種,讓動物們繁衍。

穆里哈先知一臉苦惱,說不是配種,但是又欲言又止,講也講不明白,這真的很奇怪。他要我認識愛情,自己又說得吞吞吐吐。蜜亞夫人對這個話題就不必講了,她對相關議題太狂熱又亢奮,只想介紹各種女性給我認識,讓我更想逃跑。

我乾脆放棄理解這兩位長輩對婚姻和愛情的觀感,現在的我並不需要嘛。

有一天,我在阿里發城的豪宅內思考工作的事。我現在喜歡接貴族的訂製,要結合家徽、兼具美觀和實用,一做就是好幾套房間的量,非常有挑戰性。當我煩惱著設計時,聽到市集人潮歡呼,讚嘆聲不斷。

我好奇地走上樓梯,從高處眺望,見到低矮的巷弄中,竟有一名女子坐在高高的灰色生物背上,比多數屋簷還高。人群擁擠的圍觀,我聽到守衛斥喝要人們保持距離,別驚擾隊伍前行。

有三頭這樣的生物慢行,第一頭載著黑皮膚的女人,第二頭載著貴重商品,第三頭載著蓋滿薄紗的鑾轎。我驚訝地看著大耳朵搧動,人群與建築讓我看不清全貌。

這究竟是什麼生物?我本來想衝出去跟著看,想想人潮壅擠大概也靠不近,我耐著性子看著盛大的隊伍走到一處拐彎,進入一戶豪宅內。我認得那戶人家,但是我和對方並無交情,這隊伍可能是他的貴賓來訪。

我興奮得直衝穆里哈先知的宅邸,我希望他這時候沒有客人,幸好他沒有。

他很意外我一大早來訪,我快樂的說,我看到巨大的生物,我好喜歡動物,我想靠近去看,但是我該拿什麼禮物拜訪這戶人家?穆里哈先知住在這裡十多年,或許可以告訴我那戶人家的喜好,我可以帶禮物上門,只希望見這些奇妙的生物一面。

「既然你這麼喜歡,我們一起去吧。」穆里哈先知說。

我好驚訝,他平常都不出戶的?

「你說的那個生物我有聽說過,來自東南方的國度,叫做大象。我也只見過畫像,可以親眼目睹是最好的了。」他叫人備好馬車,雖然只有一小段路,但是有身份地位的人,都需要馬車襯托,也阻止沿路被騷擾的機會。

我們出發前,穆里哈先知另外要人前去通報,讓對方有準備。我們只是要看動物,沒有特別要做其他打擾。

我們來到這戶人家側門等候,奴隸回報主人滿心歡喜的恭迎大駕,我可真是沾足了穆里哈先知的光。我們被邀請到宅邸後院,這些動物已經被卸下層層裝備,正吃著糧草與果實。

我也見到騎乘第一頭大象身上的女奴隸。她膚色黝黑,是深到幾乎看不清楚毛細孔的黑,但是非常美。她有一雙靈動的黑色大眼,身材玲瓏有致,她就像所有奴隸裸著上身,也為了襯托主人的財富,她戴著純金耳環、數十條沈重的金項鍊,以及純金的額飾。看得出她備受寵愛。

「尊貴的大人們,我是愛莉雅。」她尊敬的屈身、合掌蒙著臉。

「愛莉雅是隊伍的帶領者,是我五年前購入的奴隸,她對這些巨大的生物非常熟悉,就讓愛莉雅對您們介紹。」頭髮灰白,身形魁梧的豪宅主人說。

我才想起來,我曾經在城主的會議上見過他。他是退休的鄰國將軍,來頭不小,至今仍有相當影響力,如今依然有非常多官員進出他的宅邸。

愛莉雅看起來比我年紀還小?講話很輕快,彈舌飛速,有另一種異國腔調之美。她身上的金色、黑色的反差交織讓我看得入迷。愛莉雅對我介紹大象的習性,大象幼年需要如何被訓練,以及牠們的飲食習慣。

我被愛莉雅的姿態深深吸引住了,但是我又好害羞。她教我該怎麼撫順大象,每一頭大象的性情,我得以親手碰觸這巨大的生物,感受皺褶與體態的起伏,沒想到大象也有稀疏的體毛。

穆里哈先知剛開始也好奇地發問,他問的都是學識性的知識,當穆里哈先知得到他想要得答案後,就和豪宅主人坐到涼亭去聊天。我想是老人家不習慣久站,而我的心思只放在愛莉雅與大象身上。

愛莉雅有一種野性美,我突然有點意識到,蜜亞夫人說的「愛情」好像是什麼感覺。

穆里哈先知中途有對我說話,我心不在焉,我只記得愛莉雅的五官完美無瑕,聲線輕盈,黃金襯托她顯得美艷無比,以及大象有多溫柔、有耐心的接受我的觸碰。

「大人,您還有什麼想知道的嗎?」愛莉雅問我。穆里哈先知已經從涼亭走回來了,他看起來有點累和倦了。不知道是否豪宅主人太熱情、問太多話了。

我趴在大象身上,感受動物的體溫讓我很有安全感,我很放鬆也很開心。「我覺得牠有點渴呢?」

「啊。」愛莉雅彈起來,趕緊跑到另外一邊拿起水桶,搖搖晃晃的提過來,擺到大象前。大象的鼻子先伸過去了,大力吸水,讓入嘴中吸吮。

「抱歉,我都忘了給你喝水了!你真厲害,你可以聽懂動物說話?」她驚喜地看著我。

「有時候,我好像可以感覺得到。」我滿臉通紅。「但是,或許是我多想了,只是剛好猜對。」

穆里哈先知看看我,再看看愛莉雅,不說話。

當我們回到馬車,我真捨不得離開,但是要傍晚了,我們真的待太久了,不管是誰都要吃晚飯了。我也不能任性的忽視穆里哈先知的疲累。

「那位叫做愛莉雅的奴隸已經結婚了,是她主人安排的。她已經有一名兒子,而她的丈夫一直都在你背後洗刷地板。」

穆里哈先知在回去的路上說。我突然覺得被澆了一盆冷水,我的心涼得徹底。

「但是如果你真的喜歡她,我們都看得出來。她主人可以把她送給你,但是孩子要留在那裡,因為孩子是他們的家產。或者,你喜歡大象,也可以送你一頭。將軍非常大方。」

「我不能讓母親和孩子分開。」我心頭糾結萬千。「但是我真看不出她是一個母親⋯⋯」

「所有的奴隸都這樣,只要開始發育就會結婚,像是動物配種,壯大主人家裡的財富。」穆里哈先知望著窗外說,我看不到他的表情。

他曾經說過,配種不是愛情,愛情是精神上更高層次的關係。使人安心的情感連結,只有自由之人才能夠擁有。

愛莉雅與大象隊伍,要把南方的禮物送到西方的宮廷內,包括他們本身也是禮物的一部分,才妝點得富麗堂皇。愛莉雅夫妻會留在西方,替新的主人繁衍,原來的孩子則留在舊主人家裡。這就是奴隸的一生。

我非常感謝穆里哈先知能陪我走這一趟。我回去之後,重複思考我對愛莉雅的心動。

我應該是喜歡上她與眾不同的美,是膚色、唇齒與眼眉的神韻,然而其實,我對她一點都不瞭解。我只是著迷她的特別,就像我第一次在旱漠帳篷內,見到雕刻繁複的家飾,和精緻的蕾絲一樣。當我習慣這一切之後,那些獨特也成為日常的平凡。

我又想起穆里哈先知和蜜亞夫人深情的對視,如此不平凡。

我想要專屬於我的獨特之人,我突然有些領悟到,美麗會老,而我想要的是一份永恆,即使老了也獨特。或許也是因為我如此苛刻,所以我沒辦法看上普通平凡的女性。我既遺憾,又高興我找到一份拒絕婚約的理由。

後來我又親自跑一趟,我想花更多時間感受大象這頭美麗的生物,愛莉雅依然耀眼,然而她的吸引力,也在我想開而減少了。

我還是拒絕了主人想贈送大象給我的好意。首先我不知道該怎麼照顧這樣的龐然巨獸,我也不希望大象和牠的家人分開。愛莉雅和大象是一體的,當她們站在一起,就是極美的畫面。

我做了手掌大的琉璃象送給愛莉雅,最後我沒說她帶給我的心動,她驚喜又感激地哭了,也在激動之下擁抱我。我依然害羞地擁抱她,但是我知道,她不是我心中那個特別的人。

我只是想替我的感情留下一點紀念。因為他們只在阿里發城短暫停留休息幾天,很快就會啟程,而且不再回頭。

如果我能更早學會做琉璃,我真的很希望我能做一件禮物讓阿齊亞可以帶走,希望祂能夠記得我,就像我仍舊想念龍的一切。

不知不覺間我也習慣了離別,可能也是隨著我認識更多的城市,每一次旅行花的時間更長更久。隨著我閱覽的越多,使我對整個西方國度更感到好奇不已。我總是從這個城市到另一個城市,遇見各式各樣的人,用不同的語言說話,品嚐各種異國料理。迎接人們,寒暄,熱絡之後告別,然後回到阿里發城。

充滿智慧的穆里哈先知與熱情的蜜亞夫人,如今是我最深的牽掛,是我的歸屬。

「西南方有些宮廷,也有黑皮膚的高貴仕女,如果你喜歡的話,我可以替你介紹。」

蜜亞夫人托著臉,坐在我替她訂製的椅子上。

現在我們三個經常圍著走廊的桌子聊天,她果然又把話題繞到這件事上。

「但是你要想清楚,孩子生下來也是黑的,雖然有機率會白一些。只是很多人會無法確定你是否孩子的爸。你得為此做好心理準備,要有幾套得禮的說詞。」她滔滔不絕地說。「但是如果你希望孩子是領養的也沒關係,我可以幫你處理各種說法⋯⋯」

我無奈地仰看雕花樑柱。「拜託,夫人,別再談這些了。」

我正在抄寫穆里哈先知發的功課,每次回來我還是得溫習基本功,穆里哈先知總是迫不及待的要我學習的更熟透,隨時抽寫和抽考。

「妳真應該在現場,好好看沐圖當時望著那名女奴隸的眼神。」穆里哈先知居然嚼起舌根,意猶未盡,笑容滿面,彷彿他期待這刻非常久了。

「至少我們確定你愛的是女人。有些男人會愛男人,但是那就沒孩子了。」

蜜亞夫人感嘆:「孩子很可愛的。想想我們家曾經有那麼多孩子,一下子都長大了,真讓人寂寞。」

我只能埋頭苦寫作業,不想理他們了。

(待續)

回憶起這事諸多細節,我才意識到我今生有很多習性和這個前世有關。

首先就是我很喜歡戒指(笑),尤其藍色系戒指,總覺得我應該隨時都配戴一款藍色系寶石。不過除了這個前世之外,我和中亞、東亞的緣分也深。也有當過歐洲人,東西南北歐都有,當時的城堡與領主文化也經常要配戴戒指彰顯身份,都是配戴粗厚、有雕花,有縮寫,以及蠟印的身份戒指。

所以我今生小時候知道戒指的意義是防小人啊,婚戒什麼的,我超級困惑的?覺得不止如此吧?戒指應該有更多身份地位上的意義⋯⋯果然是前世的影響啊。

城主與王室給的戒指通常都代表「你替我辦事」和「你是被我所重用」的關係,像是依附的價值。被重視的奴隸也會戴戒指,只能戴在拇指上,而且不會有任何寶石,都是純銀或者純金

,浮雕主人的家徽。

之前忘了說,裝飾刀的意義比戒指更慎重,代表「我的命能夠交給你」、「你能帶給我足夠的安全」。如果沒有穆里哈先知的協助,我有再多戒指,都很難在短時間內獲得任何貴族與王家的裝飾刀,通常獲得貴族和王室裝飾刀的都是軍人身份,而且都是不低的軍階。

我在阿里發城,真的太被穆里哈先知寵愛了,大家都看著他老人家的地位,給我許多甜頭。

最後就是,我很喜歡黑皮膚的女性。我對黑人男性沒啥感覺,我每次看到黑人女性就有好感,就是說不上來的喜歡,覺得很美,有野性又優雅,好著迷。現在也才理解這份好感從哪來的。果然當時的初戀最美啊,得不到的也美。

我試著問Mulo,如果我那輩子願意勇敢追求愛莉雅呢?我其實有大好機會,只是我每世都會有對感情的無價值感,總是把愛情推開,讓理性介入。

Mulo說很難欸,因為沒緣分。但是既然我問了,祂也就找資料看看機率。

如果我們在一起,會生一男一女,但是愛莉雅的靈魂那生體驗並不打算多留,她不會活過三十,最後我就得獨自帶大孩子。而孩子通常會跟著母親的靈魂藍圖走,和母親緣分深,和我緣份淺。

所以我們當時分開,愛莉雅進入宮廷後也是幾年後就因病過世了。或許這樣也好,我也少了更深的用情和失去的痛苦。

雖然以前東西方都有一夫多妻的習俗,然而我對單一伴侶的重視,前世今生都沒變就是。總是很認真的思考,自己究竟要什麼。

留言:

劉寶傑好棒星期一, 8月 09, 2021

太有趣了,一直催婚...先知發窘說不是配種又不知怎麼解釋,真的很可愛。各種戒指的介紹太厲害了,應當如此!




2021年8月13日 星期五

阿齊亞(十二)

0813  日常整理

阿里發城一年有兩度雨季,一下就是十多天,這段時間過後,又維持萬里無雲的好天氣數個月。

每次到了雨季,我就沒辦法專心工作,我忍不住就是想往雨中看,尋找龍的影子。

下雨天卻看不到龍,真是奇怪的事情。我好多次都懷疑我在飄忽的烏雲中看見龍,然而那更像是我的錯覺。

又是在一日雨天,我在練習寫外語時,根本無心寫好作業,眼睛一直往滴水的屋簷瞄。穆里哈先知見我屁股沒辦法坐穩椅子,問我怎麼啦?我失望地說:「為什麼這裡的雨天沒有龍?」

穆里哈先知覺得有趣,為何有雨就要有龍?我們因此討論了整個下午。我向老先知比劃著阿齊亞的身長——每次到了雨季,阿齊亞就會變得更長、更大隻。雨的大小會與龍的身形有關係。我用力跑過走廊,告訴他,大雨中的阿齊亞會有半個花園廊道大,長寬也與走廊差不多高大。

我們討論著龍的習性,通常我前往草原等待阿齊亞的時候,我就像一般人被雨淋得濕透。但是當阿齊亞來到我身邊,祂還沒碰觸我之前,會有一股暖光迎面——我濕透的頭髮、皮膚和衣服,都會在霎那間變得乾爽。露珠會無重力的漂浮在空中,與我保持距離。當阿齊亞靠近我,這些水珠會聚集到祂的身上。

所以不管是雨天晴天,我都會找阿齊亞,這並無礙我們之間的會見。如果我要回家吃飯了,阿齊亞繼續留在草原上,一路上的雨也不會淋到我身上。然而當我進了家門,那無形的保護就消失了,如果我要再次出門,又會濕透。

所以有時候我不想撐傘,我還會故意先去找阿齊亞,等祂給我保護之後,我也不進家門,就在村子中到處蹓躂,像是替媽媽拿東西給鄰居,或者跑去爸爸工作的地方看牛羊,村人看我這樣子也好笑,見怪不怪了。

現在回想起也真是不可思議,哪有生物能夠控制雨水、濕氣和水珠?我以前實在太習慣阿齊亞帶來的奇蹟了,如今進入大城市,才知道淋濕是會感冒的,原來踩在水窪中鞋子和褲子會濕掉。

穆里哈先知更確信東方龍是更高智慧的某種生物。「有的神話故事,會把物質分為幾種元素,像是水、火、土、風。」穆里哈先知對我分享不同神話的故事,問:「如果阿齊亞能夠控制水,屬於水元素的某種神靈,也能駕馭風,是否也有機會能夠控制火和土呢?」

我還真不知道。我努力回想,印象中的阿齊亞都和雨水、大風有關。

阿齊亞是溫柔、喜愛人類的龍。或許如果祂想要,龍也能控制火和土?如果真能夠的話,穆里哈先知典藏的「噴火的無畏者」也是有可能的了。但是我真難想像阿齊亞噴火的模樣,祂最生氣也只是刮大風、下大雨。

穆里哈先知派奴隸找來一疊空白的羊皮紙,還有各種顏色的墨水和色粉。穆里哈先知除了寫字挺拔之外,也非常善於畫圖。琉璃展期間,穆里哈先知陸續畫了各種雕像的琉璃龍,紀錄姿態最生動的那些作品,他也承認他喜歡收藏第一手知識。

無論如何,我都很高興穆里哈先知願意相信我說的一切。但是我並不滿足於他詳細的圖畫,雕像太死板,實際上的龍非常的柔軟與靈活。穆里哈先知乾脆把筆和紙給我,讓我盡情畫出阿齊亞各種姿態與喜怒哀樂的模樣,並持續提醒我:「你要記得保留空位,要讓我寫字記載啊。」 

我對自己的畫圖能力很有把握,不打草稿,直接上墨水描繪。阿齊亞在我的腦海中飛行,我加色粉也是不手軟,龍的顏色隨時都在變化,我隨心所欲的搭配色彩。

穆里哈先知擁有好多令人驚豔的顏色,像是亮麗的藍色和紫色。穆里哈先知都用毛筆輕輕點色,我乾脆傾倒盒子,用指腹沾粉塗抹。我畫著意猶未盡,倒是穆里哈先知皺起眉頭。「你應該不清楚這些色粉的價格。」 

「很貴嗎?」我驚訝地說。我製作琉璃根本不管成本價格。

「是,非常的高昂,甚至有錢也買不到⋯⋯」穆里哈先知聳肩。「不過我也多得是管道能取得。繼續畫吧,孩子。你開心就好。」

如果可以的話,我真希望能介紹穆里哈先知給阿齊亞認識。他們一定會喜歡彼此的。

我們在雨季完成了好多幅有關阿齊亞的著作,我繪製色彩鮮豔的圖畫,搭配穆里哈先知蒼勁有力的筆墨,實在太美好了。

雨季後,我收到旱漠來的口信,蘇亞強烈希望我過去一趟。他們陸續打倒兩名巨人,收穫甚豐,正在大肆慶祝。

之前我在財務危機時,並沒有賣掉巨人的毛髮,穆里哈先知認為我也不該把這些毛髮收起來,畢竟我也是靠巨人成名。他要我把巨人的毛髮整理一番,化作黑色的絲線圖騰,繡在我的白帽子上,讓人一眼就可以看到。

巨人的毛髮太捲曲,我的裁縫師費了一番工夫才把這凌亂的毛髮燙平,戴著這款帽子外出也是不錯的招牌,方便我和各種人等打開話題。

穆里哈先知曾對我透露,許多無法理解巨人的群眾,把巨人全身上下各種部位都當作食材,最常見的就是把巨人毛髮編織成手環,或者切碎入菜,或者編織到裝飾毯中,大部分都是拿來炫耀,他個人是不以為意。

他還帶我去倉庫最深的角落,在燈火的照明中有一座大甕。穆里哈先知打開封蓋,混濁的水有刺鼻的味道,他要我拿旁邊的長勺延著甕邊輕輕攪動,直到一只巨大的眼珠翻上來,我嚇了一跳。

「有人托我寄放,一擺就好多年了,現在比當時更萎縮了。」穆里哈先知望著巨人眼珠說:「在北方某個部族有個傳說——他們認為巨人眼珠可以帶來財富地位,是神明的注視。所以有非常多的人燒殺搶擄,就是為了要取得這顆眼珠,實在荒唐。最後不堪其擾的擁有者,派人把眼珠交給我保管,因為我是『神之眼雄鷹』,認為我才能鎮壓巨人的煞氣。我也不知道他們什麼時候要拿回去,只好擺在這裡繼續生灰塵。」

後來我們把甕封好,巨人眼珠讓我想到牛的眼珠放大版,蘇亞曾說過巨人的眼珠最值錢,但是實際上看過,也不懂那價值在何處,頂多就是人們的吹噓造成的價格上漲吧。

無論如何,聽聞巨人被打倒,我依然有興趣一探究竟,只是我就得放下我的事業和穆里哈先知的功課,我特別找他老人家討論這趟出行。

穆里哈先知正在工作,整理其他貴賓需要的歷史資料,用磨透的玻璃看著書卷。他側頭望著我說:「老實說,旱漠那些人的評價很糟糕。那群人的祖先在南方國家爭權中戰敗,但是依然不改王室奢侈與炫富的生活方式。他們說話誇張,矯飾,也善於偷拐搶騙,你應該在阿里發城聽過相關傳聞。

「雖然他們救了你,也放你自由——這也像是種奇蹟。他們以強暴犯、擄人犯罪聞名。只要有機會,他們就會闖入任何村莊,把男男女女不分老幼綁起來,逐一割下舌頭、打上耳環,成為奴隸,帶到市場販售。一般人還有些良心,沒辦法把其他人類剝下衣服當作奴隸,只有他們不在意這回事,他們毫無羞恥。

「你去沒關係,但是請帶上足夠的保鑣,穿上誇張的豪服,戴上所有的戒指,以及一大包金幣,好好襯托你的地位,讓他們敬畏你、尊敬你,慎重款待你。免得我還得花錢把你贖回來。」

穆里哈先知說話的口氣一直都很平淡,講笑話也是,但是這回我不知道是否為笑話,我心底發毛。既然他老人家又繼續埋首於書堆,我想他是不擔心了。所以我回去豪宅,慎重地挑選六十五名保鑣,確定我的行頭看起來足夠誇張,這才出門。

我希望早去早回,我們快馬加鞭,經歷崎嶇的山路,終於來到旱漠。我們還沒抵達邊境人的帳蓬,大老遠就看到一座小山高的棕色物品,以及像是巨大陰影的污漬——那可能是血之類的巨人體液,深深地滲透在大地中。

我的保鑣們全神色緊繃,刀劍都備好了。一路上我詢問他們關於旱漠人的評價,還真的沒好事,甚至有人的遠房親屬就被旱漠人殺害。就連保鑣也警告我,千萬別在這裡落單,免得一回神我就被割了舌頭。

兩年多前剛來的我,真的是太幸運了,我居然能平安無事的獨自一人經歷重重危機,還不自知。

我們遇到旱漠人的臨檢,他們殺氣騰騰,就怕我一行人馬是來報復的異族。我報出蘇亞的名字,還有我當時在這裡使用的中原名字,他們果然認不出我了。但是一認出我,他們全露出笑容,歡欣鼓舞的要我快去看巨人的屍體。

我的保鑣們不敢大意,緊緊跟著我。這群旱漠人七嘴八舌的吵著跟我說他們在旱漠中的大戰,現在我已經能聽懂所有隻字片語,他們說話有獨特的南方腔,口舌音厚重,相比起來,阿里發城人們使用的語言和腔調比較文雅輕盈,有西方貴族的時尚腔調。

我注意到帳篷之間擺放的位置和我離開之後差異很大,像是防禦陣仗。穆里哈先知正在教我許多戰爭知識,他認為男人多少要懂權力和爭奪之間的計謀,我們也經常在下棋,討論國與國之間的歷史和戰術。

進入居住地需要下馬,這是禮節,免得會視之為挑釁。我下馬時,刻意讓所有人看到我的戒指。這裡很熱,我有點後悔穿上材質厚重的衣服,我都快忘了阿里發城在山上多麼涼爽,山下又多麼炎熱。

我們經過人群,經過第一個部族之後,我來到的消息已經傳到第二個部族。當時收容我的族長出來迎接我,他們見到我意氣風發的模樣,稱讚我果然是王子,族長還敬畏的親吻我的左手戒指,我感覺到背後的保鑣們鬆了一口氣。

但是感覺不對,第一個部族的人都停留在他們的帳篷邊界,換第二個部族的人群湧上來歡迎我。人與人之間界線太清楚了,帳篷之間的人們眼神也變得銳利,不是針對我——而是他們之間東張西望,互看的眼神。

蘇亞屬於第二個部族的人,他用誇張的手勢和稱呼歡迎我,現在我們交談飛快,他很驚訝我的語言使用得如此流暢。他也親吻我的戒指,快步帶我去欣賞巨人的遺體。但是我也想知道另一件事情,「牯路安先知的帳篷,怎麼不在原來的位置?」

「他過世了,太老了。」蘇亞聳聳肩。

穆里哈先知曾和我談起牯路安先知,他們年輕時一起讀過神學。牯路安先知相信人性本善,所以自願到旱漠服務,希望能改善當地人和其他民族緊繃的關係。

「但是效果有限。」穆里哈先知承認:「與其說牯路安先知感化他們,不如說是他們利用牯路安先知的純樸得知更多外界的消息。牯路安先知只得退讓,讓旱漠人和周遭民族簽訂停戰協約,讓外面的資源可以進入,旱漠獨特的商品可以販售出來,以免旱漠人又為了求生到處侵犯村莊,擄人勒索。不然他們樹立無數的敵人和仇恨,還沒有自我檢討的自覺。」

蘇亞他們似乎對牯路安先知的過世沒有太多情緒,他們急著要跟我介紹巨人身體的所有部分,以及當前市價,他們只在意金幣和收入。

「現在一根毛髮大約十金幣或者五金幣。」蘇亞帶我走向巨人的大手,上面的毛髮已經被拔除了,可以看到毛細孔很大的洞。「你來的時候,是價格最高的時候,現在都被壓低了。」

手臂出現很多洞,被刀凌亂的分割,連手指也切成一段一段。「來,這是給你的禮物!這大概有五十枚金幣!」蘇亞彎腰捧起發紫的小指節,指甲大概有我臉大。我很驚訝價格居然跌落這麼快。以前這塊肉可能要上千個金幣吧。

我們沿著巨人的左手來到他的左大腿。空氣瀰漫一股粘膩的腥臭,滿地都是蟲,非常噁心,踩到牠們會發出清脆的聲音。

「你說打倒了兩個巨人?我只看到一個。」我張望。躺下來的巨人比我印象中還小隻。

「另一個已經支解完了,在更北方。我們還沒處理完,異教徒就打過來,剩下的只能留給他們。」蘇亞臉色沉下來,「但是幸好,我們繼續往東方搜尋,又找到另一個巨人,把他引到這裡再殺掉。」

巨人的右小腿已經剩下白骨,有幾個人正蹲在地上刮著長長的白色腳筋,還有把其他肌肉分類。我靠近骨頭,骨頭的顏色和質感很粗糙,我伸手觸摸,居然是軟的?我更用力加壓——我的拇指甚至可以印下去!

「這是骨頭嗎?」我難以置信:「骨頭應該更硬吧!」

「如果你要這一整根脛骨,原本是一百金幣,可以賣你三十金幣。」蘇亞像是肉商攤販,忙著把商品秤斤販售。「很輕,你一個人也可以舉起來。但是你帶回去要泡藥水,巨人的骨頭會慢慢消失。最快半年,最慢也要一年。保存最久的就是頭髮了,就算不泡藥水也可以保存五六年以上。」

我終於理解發生什麼事情了。

「所以巨人的全身,都會慢慢消失?」難怪我總覺得我帽子上的巨人毛髮,比我當時拿到的還細。

「是啊,所以要花時間趕快處理掉。但是我們人減少了,來不及處理完。北方的異教徒殺了太多人。」蘇亞嘆氣,「安格拉撒也死了,他是勇敢的戰士。總有一天我們會替他報仇。」

我只能說出悼念之詞,再沿著巨人的腳底板走到另一側。他們準備梯繩讓我爬上去,甚至連爬上去都要兩枚金幣,我大方付了錢。

巨人軀幹的體毛還在,他全身毛茸茸的,肚皮很大,髖很小。我來回觀察算著步數,巨人的軀幹比腿還長,沒有脖子,臉就是一顆眼珠——如今只剩下一個空洞,和一張大嘴,沒有牙齒,也沒有舌頭,看起來進食就是用吸吮、摩擦的方式,我想起巨人腰間掛著的人體。

我向蘇亞問到我看過的犧牲者,蘇亞說:「噢,是啊,他們會收集食物,用他們的體毛纏住,邊走邊吃。那些也是藥材,可以擺比較久。一具人體十金幣,你要嗎?我們這裡有三具,放在帳篷內陰乾。」

我可不想看到人的遺體,我第一次見到的驚嚇歷歷在目。我寧願留在原地繼續端詳巨人,巨人長度約六十二步,兩肩寬四十步,巨人的手垂及膝蓋,頭相比起身體非常的小而扁平,約二十三步和十五步。

我的保鑣們也好奇的詢價,其他當地人搶著報價。似乎巨人全身上下都屬於不同人的收入,然而我只是想要看,還真沒有想買什麼。

我大概知道蘇亞急著要我來的原因了。他們在突發的戰鬥中傷亡慘重,多數人必須留下來保護土地免受侵犯,沒有餘力把巨人的遺體切割販售出去。雖然他們有大量女眷和奴隸,但是女眷不許碰刀,會沾晦氣。奴隸也不許碰巨人遺體,會沾晦氣,他們有很多限制。

以及,擁有巨人這麼大的資產,還有保存時間上的限制,部族之間也出現嫌隙。

蘇亞低聲說:「每一個族都認為自己人要擁有更多,尤其戰亡者需要更多賠償。但是我們死了一半的戰士,活人和巨人戰鬥也折損不少,族長之間交惡,我們可能在不久之後會各奔東西。」

我得小心避免捲入當地人的紛爭。我們在這裡住了三晚,每一個晚上都給一個部族招待,還吃了一點巨人肉,並不好吃。即使如此,一鍋也要十金幣。我們就像是來花錢的觀光客。

當地人讓給我們獨立使用的大帳篷,而我的保鑣們輪流守夜。每天保鑣都對我稟報:「他們晚上經常過來視察,確保我們是否熟睡,一般的待客之道才不會這樣,真的太危險了。」

幸好我有做生意談判的經驗,我向每一個部族都釋出善意,表示我有意購買巨人的部分,雖然實際上我根本不想——我只是想開開眼界,現在也不得不以善意的謊言包裝。

我對北方的異教徒很感興趣,蘇亞和族長們告訴我不少局勢,並且把對方形容成無惡不赦的壞蛋。我知道要把當地人的話語打個折扣,持續的應和他們。我可沒忘記他們說過,他們有餘力就會去北方的村莊搶人當作奴隸,肯定很多人對他們懷恨在心。

最後我離開前,還是花了六十金幣買了兩塊膝蓋骨,巨人的鼻子,口腔內一塊硬皮(或許是牙齒)以及一根腳指頭。而我的保鑣們也用各自的錢買了巨人其他部位,我的保鑣比我還大方多了,或許也是他們比較迷信,很願意把巨人當伴手禮。我們總共花了兩百多枚金幣吧。

我們以「馬匹裝不了太多負荷」為藉口,再保證「我們會推薦其他人來購買」換得全身而退。

也不知道是否我多想,曾經我覺得蘇亞的眼神單純可以信任,現在卻覺得他眼神賊溜溜的無法輕信。究竟是他變了,或者我變了,我也不知道。

其實我很希望我能在旱漠靜下來觀察周遭,但是當地人對我們保有戒心,我的保鑣也不敢鬆懈,人太多了,還是早早結束的好。

後來我回到阿里發城,想用購買的巨人部分做成雕件,卻沒想到巨人的膝蓋骨一敲整塊碎,只能用打磨的方式簡單做個擺設,真是難以駕馭的材料。我依照蘇亞的建議使用各種防腐藥水浸泡這些脆弱的部分,我還記得巨人的肚皮雖大,卻整個凹陷了,因為「器官很快都化成水了」,也就是我們大老遠看到被大地吸收的污漬。

我拿了一些部分給穆里哈先知看,他搖搖頭說:「屠宰場賣的肉還能吃,你花這些金幣買了早晚會消失的東西,真給他們面子。」他說的很實際,但是當時寄人籬下,旱漠人又以善戰聞名,我也只能當作花錢消災。

後來蘇亞又繼續差人派口信,求我買巨人剩下的部分,願意給我打更好的折扣,我也只能以工作忙碌推卸了。而我的保鑣們很懂商業噱頭,有三十人組成「巨人觀光團」的保鑣,邀請阿里發城的商人到旱漠欣賞巨人遺體,造成很大的迴響,也算是給蘇亞一點收入回饋。

我所購買的巨人遺體部分,也就放在我豪宅大廳的其中一個櫃子上,我乾脆記錄這些東西自然消融的速度。皮膚是最快的,其次肉塊,軟骨,最後就是頭髮。

幾年後當我離開阿里發城,櫃子上只剩片段毛髮,還有碎片般的骨骼與灰燼般的粉塵。即使是穆里哈先知以藥水保存的眼珠,最後也只剩巴掌大的模糊肉塊,完全失去價值了。

動物與人的遺體都不至於如此,巨人實在是難以理解的存在哪。

有一日我在工作坊忙得比較晚,錯過了穆里哈先知與蜜亞夫人的晚膳。我有請人報備,也在工作坊簡單吃了些東西。當我回到豪宅,保鑣們在巷口紛紛解散,當我剩下一人要進入我家側門,發現蜜亞夫人披著頭巾,在她家側門等著我。

我很驚訝,我望著他們家側門後的光影,通常這個時候,穆里哈先知會在後庭書房讀書直到深夜就寢,蜜亞夫人會專心做女工和寫書信,以及整理家庭雜務。

「沐圖,你到前庭來,我有話要跟你說。」蜜亞夫人輕聲說,「別讓老頭知道。」

我把馬帶回馬廄給僕役照顧,簡單吩咐後,就從側門到穆里哈先知家。蜜亞夫人已經在前庭花園整理好熱茶與點心,還有幾名奴隸在整理花草,擦拭門廊。

可能是為了不讓奴隸知道內容吧,蜜亞夫人換了另一個語言對我說:「我想跟你談談埃以撒的事情。這件事非常的隱私,你應該知道這個故事有多危險。我並不是想要懷疑你的忠誠,你就當作是我心底過不了這關吧。我覺得⋯⋯很糟糕。」

她疲累地扶著額頭。「我們成婚十多年,穆里哈都沒有對我講這麼多的細節,他卻如此的信賴你。就連我也只知道他第一個兒子意外過世,他不得不離開宮廷,放逐自己。」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我只能安靜地傾聽。我還記得穆里哈先知對我坦白一切時,蜜亞夫人聽完後也是靜靜的離開。

「我真的無法信任嗎?」蜜亞夫人望著庭院,像是忍著流淚。

「我完全深信我的丈夫,然而他有很多很多的事情都不會對我說。我知道他想保護我,危險的事情知道的越少越好。我甚至是在生了第二個孩子之後,我的哥哥意外過世,穆里哈才告訴我埃以撒被害死的事情,要我們立刻搬出宮廷。我當時驚呆了,我不知道死亡會離我那麼近,不然,我非常愛我的父親母親,我並不想和他們分開。

「穆里哈很愛你,真的,比愛我們任何一個孩子都更愛。我甚至因此感到嫉妒。」

蜜亞夫人緊緊握著她的左手戒指,像是希望她的家族給予她力量。

「我們的孩子和你一樣大的時候,簡直是一場災難。穆里哈想要控制孩子們的一切,要男孩都去讀軍校,那座軍校甚至是他興起成立的,所有的孩子身邊都有一名教官,確保孩子們之間不會落單和被霸凌。然而嚴格的軍校訓練,讓我們的孩子很憤怒與恐懼,他們沒有穆里哈對政治的投入,他們只想玩,就像一般的孩子一樣。而穆里哈不許孩子們有任何的反抗,更不許佩戴裝飾刀,這讓他們成為笑柄,他們的人際在同儕中很是挫敗。

「更糟的是,我們的孩子很平凡。」蜜亞夫人垂著肩膀,無力地說:

「他們沒有特殊的才華,沒辦法學更多語言,總是需要再三提醒,卻還是記不住。穆里哈經常不耐煩,他沒辦法理解平凡人學習的痛苦。他不許孩子們出門,不能有自己的交友圈,只有嚴格與重複的學習。孩子們被壓迫得無法喘息,孩子經常和父親互相吼叫,我在孩子和丈夫之間疲於周旋。但是穆里哈太頑固了,既然連各國國王都尊敬他,他也就堅信沒有人能夠比他做出最好的選擇。所以你可以明瞭⋯⋯當我們的孩子成婚之後,他們恨不得離父親越遠越好,只有齋月才會回來,甚至不想和穆里哈有太多話語。」

我才想起來,確實,齋月見到的兒孫對穆里哈先知的態度太過客套,只有對蜜亞夫人,他們才露出親切與關愛的擁抱和微笑。穆里哈先知也只有喝點小酒之後,才露出活潑的一面。

知道他們家隱私的這面,讓我有些不安。

「但是,穆里哈不是只有這麼苛刻嚴酷的一面。他很愛孩子,但是他不知道該怎麼表達,他太害怕失去孩子們了。他總是恐懼,深怕每個人都會傷害他的孩子。」

蜜亞夫人握緊、泛白的指節鬆懈了,她望著我,擠出笑容說:「以前他還會去市集喬裝和探查的時候,只要見到販售奴隸孩子,他就無法阻止自己,他幾乎每天都會抱一名孩子回來,差點把我搞瘋。我不得不想辦法找個地方安置這些孩子,他們太小,甚至有的還是嬰兒,我們的孩子也得幫忙照顧這些買來的奴隸,真是本末倒置。

「他有一顆很柔軟,無法讓孩子們流離失所的心。這使他必須為了養活我們這一大家子人——持續的工作。即使他多討厭和人群交流,但是只有在高位,他才有足夠的收入可以養我們。或許也是強迫自己得和人們相處,他總是脾氣暴躁,摔東西,讓人望而生畏。

「好不容易孩子們都大了,長大的奴隸也能照顧新買的小奴隸,但是我們並不把他們當奴隸。穆里哈有空的時候,會教他們算數、讀書識字,然後在他們成年時,囑咐他們摘下耳環,給一些錢,到其他城市發展,所以我們家的奴隸都是年輕人。他至今依然用這些方式,養育所有的奴隸,直到某一天讓他們恢復自由,有自己的家,還有自己的事業。你工作坊內許多人,都是他養大的孩子,他們對你會絕對的忠誠,因為這是穆里哈期待的。」

蜜亞夫人吸著鼻子,抹著臉龐。「抱歉,沐圖,你已經很累了,我還是想對你說這些事情。我最近在煩惱很多事情,我只是想找人說話,不然我會瘋掉。」

「沒關係的,蜜亞夫人。您真的很辛苦。」我低聲說,「我沒想到您需要考量這麼多的事情。」

「我的兒子們,至今依舊怨恨他們的父親,這讓我很沮喪。可是沐圖⋯⋯」她橫過桌子,握著我的手,誠摯的說:「我如今才感受到家庭的喜樂,這是你帶來的改變。在你來到以前,老頭總是繃緊臉,整日關在書房,死氣沈沈的誰都不想搭理。你來之後,他才活過來了。他只有對你和對我,才會說比較多的話。然後,他對你說的話更多,更多。

「他因為你放鬆了,整個人都變得輕快,閒話也多了。你讓我看到他另一個模樣,原來他也可以成為一名慈祥、幽默的父親。以前我們在教養孩子的話題上,實在充滿太多挫折和憤怒,讓我太不諒解他了。

「我還是要謝謝你帶來的這一切。即使我不知道輪迴是真是假,埃以撒終究成為了過往。而沐圖,你帶給這個家重生。我終於可以和年輕的孩子,以及老頭,一起坐在庭院談天說地,沒有責怪與怒罵,就像是普通的家庭,和平相處。這是我多年企盼的畫面。我們這個家,要平凡好難,實在得來不易。

「我愛你,沐圖,你是可愛的孩子,我也把你當做兒子。如果哪天看見喜歡的女孩,一定要告訴我,我會替你想辦法的。」她笑著說:「媽媽我,也想替你多做點事情。」

我感動得鼻子一酸,又哭笑不得。「但是我現在還沒有喜歡的女孩啦!」

「我知道,只是想提醒你,我也很重視你。你是這個家不可或缺的孩子。我真的很喜歡你過來,你讓這個家充滿活力,讓我感覺到愛與溫暖,就像我父母與我的關係。」她捏捏我的臉,說:「夜深了,不耽誤你了,快去睡吧。」

當我站起身,蜜亞夫人也起身,張開手臂說:「來,給母親抱一個?」

我生澀的靠近她,蜜亞夫人柔軟溫暖的玫瑰氣味迎面而來,我想起遠在東方的母親。

「媽媽。」我小聲地說,跟著哽噎了。

我好想我的媽媽,我也好高興我有了新媽媽。我終於可以再使用這個字,回應愛我的人。

即使我們沒有血緣關係,我也深愛穆里哈先知和蜜亞夫人。真的好感謝世界上,有他們這麼好的人們存在。

(待續)

我小時候洗澡很喜歡玩水,像是把手掌攤開,輕輕地貼在水面上,感覺水的張力和手吻合,有點浮力和觸感,總覺得無比熟悉。

如今回想起這個前世才恍然大悟,水面的質感就是我碰觸阿齊亞的感覺,但是阿齊亞的力量更凝聚,水的表面是有彈性的,以至於我觸摸時不會穿透祂的身體。

我在想,當時的龍應該也是用水或者其他的物質附著在祂們的外型外,以至於整個環境的濕氣變化,會讓阿齊亞的外表更膨脹。

現在看到的阿齊亞就是光的龍,同樣會有色彩變化,像是放棄了物質能量的附著,但是總覺得遺憾,總是想念過去可以直接用身體碰到龍的經驗。

我整理了還沒有寫的故事重點,應該還有五六回,不過根據我以前寫小說的經驗,字數經常會失控暴走XD,不過整體上應該會在二十回合內結束。

真希望可以趕快結束啊,沒寫完心也懸在哪邊,趕快結束也能放心許多。

留言:

cabbed星期五, 8月 13, 2021

真好看!字數暴走也沒關係,之後跟你的書一起出版當小說來賣,亦可順便賺錢XD

水墨靜星期五, 8月 13, 2021

男人多少要懂全力和爭奪(這邊這個是權力嗎?)

沒還有自我檢討的(跑位了XD)

本末倒至(置)

Emily Han星期六, 8月 14, 2021

很好奇,阿齊亞現在還存在嗎?

Eudora星期一, 8月 16, 2021

小湛有說還存在,而且也來到台灣囉>///<

Emily Han星期一, 8月 16, 2021

有看到臉書的po文了,好開心阿齊亞還在❤️

RY星期日, 8月 15, 2021

好奇巨人的軀體會快速消失,因為是較早期的人形生物"型號",能量結構比較輕盈會蒸發掉的概念嗎?

還有巨人跟蚩尤的傳說會不會有甚麼淵源呢?



2021年8月17日 星期二

管風琴

帥氣的黑貓醬醬

我其實很不喜歡管風琴的聲音,會讓我覺得「很恐怖,有鬼」。

後來我觀察這個心態的背後是,我有一個前世是貴族男性,我在很小的時候就被發掘有彈琴的天賦,所以我從六歲開始彈鋼琴,接著家人要我去教堂彈管風琴。他們認為管風琴是更神聖的樂器,以及可以襯托家裡的地位。

我彈管風琴的時候是八歲吧,腳長到可以踩到地的時候。因為管風琴沒辦法移動啊,而我又剛好是愛玩的年紀,所以家人還有牧師直接把我反鎖在教堂裡面,他們就在外面等著聽我自己練習。偶爾會有教師過來教,每次我都哭求教師不要離開,別丟下我一個人,大家又說我是男孩子,怎麼可以這麼膽小。

我經常一大清早就被帶去教堂,如果我沒有好好練習就沒有午飯吃,我又得一路彈到天黑。一個人在空蕩的教堂內很可怕,我經常邊哭邊彈,彈不好就沒東西吃,肚子好餓,好想回家。我覺得神像在燭光中看起來很可怕,大人都罵我說,教堂不可能有鬼,我不要胡思亂想。

大人用很嚴厲的方式訓練我彈琴,但是我恨死了這種彈琴方式。我本來很喜歡彈琴,結果他們好多年時間都把我一個人關在教堂裡面,讓我覺得很恐怖還有悲傷,強烈的孤單與寂寞。

我那輩子覺得,家人只是利用我的才華要我表演,替家門爭光,給他們添面子,根本不理會我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我甚至不能休假和休息,我每天都要練琴,我沒有和兄弟姐妹與同年紀的孩子們一起玩的機會。我甚至被綁在椅子上,不許離開椅子。

他們也總是說,那是為我好,要我到處去演奏,參加表演。我這樣的孩子被稱為「神童」,大家都花大把錢看我演奏,父母錢賺得很多,賺得越多就希望我維持在最好的狀況,大家都說很愛我,可是這樣的愛,讓我痛苦不已。

實際上的我感覺不到任何愛,甚至對父母失去任何期待了。

後來我確實因此得到了管風琴比賽的冠軍,我也因此到其他國遊學,我一離開父母的控制,立刻轉向學小提琴。

我再也不彈管風琴了,管風琴實在帶給我滿滿的負面回憶。畢竟我當時努力練琴,只是希望可以吃飽餐,以及彈得好可以提前被放出來。我已經在多年壓迫下,失去對彈琴的熱愛。

我父母因此很不諒解,覺得我如果繼續彈管風琴就會變成大師,受人崇拜,又有極高的聲望。我一去學小提琴,家人也就切斷金源,處罰我的不聽話,想要逼我回去彈管風琴。

雖然拉小提琴很快樂,可是後來遇到戰爭,我的小提琴學業只得暫停,我就去從軍了。當兵可以賺錢,總比餓肚子來得好。因此我持續地往上升官階,就變成職業軍人了XD

其實我也是不得不去當軍人,至少我感覺到很自由,有活人可以相處,總比孤單彈琴來得舒服多了。

後來那輩子我跟家人保持生疏的關係,因為每次回去都被罵,還要我回去彈管風琴繼續表演賺錢。我乾脆改名換姓,讓他們找不到我了。

接著我也才想到,我這輩子小時候練鋼琴時,經常覺得鋼琴應該要有兩三層以上(?)還有為何鋼琴這麼寬?(應該琴鍵要擺到第二層),以及怎麼腳只有按一個鍵,單調的很奇怪⋯⋯現在才恍然大悟,我的身體其實一直儲存累世的記憶,還記得彈管風琴的感受呀。

留言:

shinelight75星期二, 8月 17, 2021

古今中外家人比鬼還可怕…為了金錢名利都在打壓自已人

mimi星期二, 8月 17, 2021

父母這種把小孩當賺錢機器的心態真可怕

以前也看過一個前世故事是,一個男生很有拉小提琴的才華,但國中以後父親走了家境轉差,媽媽就希望他不要學了去打工,但小提琴老師覺得他很有得獎前途,就還是說服他繼續學,老師不收學費。男生拗不過老師就乖乖學到高中,但其實內心是不想繼續,不過不敢反抗老師。媽媽也很不開心,只好多接工作養家,最後累到病倒,還是病死?後來在一場大表演,男生終於拿到老師心目中要的獎,結果男生在上台領獎時,忽然當著眾人的面把提琴一把砸爛,老師也當場嚇傻,因為他覺得他已經完成老師的夢想,都是這把琴害了他全家,不想再被束縛了

結果這一世那個媽媽變老師的婆婆,男生變老師的兒子..老師&兒子都沒音樂天份,因為前世都因為音樂造業,這世潛意識對音樂都沒興趣。然後老師很怕婆婆..

覺得因為有天份反而被大人利用,成就大人自己的虛榮心,可能下一世就乾脆規劃自己笨一點好了,至少還有自由童年..




2021年8月28日 星期六

荷魯斯之眼

會關注神秘學的人一定會知道「荷魯斯之眼」,也就是埃及古代流傳下來的真知之眼。

但是老實說,我很不喜歡這個圖騰,跟能量與否無關,這和我的前世經驗有關係。

在很久以前的埃及,國王和大祭司會在他們的左眼描繪成荷魯斯之眼,那時候的國王跟大祭司都有超能力,他們光用眼神就控制你的心神,甚至引導你自殘還有作出自己都難以想像的事情,例如親手傷害自己的愛人/孩子挖出對方的內臟還吃掉。他們很喜歡感受到人性的掙扎,以及無法控制自己身體的絕望悲憤,這樣貴族感覺到自己的高高在上,與眾不同。

以前的貴族老實說沒什麼同理心,就因為他們有超能力還有特權,所以底下的人民跟奴隸其實沒有任何可以反抗的力量。國家和國家之間也會彼此爭戰,那這些超能力者就會互相對戰,也許他們覺得這很刺激有趣,可是實際上輸的人,也會嚐到對方超能力的絕對壓制,很多的貴族每天都在想著該怎麼用有趣的方式傷害別人,提升他們的戰鬥力,這是他們的休閒娛樂。

我過去在埃及待過好幾世,有的年代埃及是比較平和的,有的相反。有的充滿秩序,有的混亂失衡。

我有一輩子就是當過埃及的侍衛長,我沒有超能力,純粹替貴族服務保護城鎮安危,其實我也沒辦法改變自己的職位,這是階級制的,我們還在媽媽肚子裡的時候,會預言的祭司就決定了我們這一輩子將成為的人。

總之我的工作就是在街上巡守,確保沒有外來者進入,人們都遵守秩序。可是如果糧食不足,或者是附近有戰爭,人們在飢餓貧困之下很容易偷拐搶騙。

其實我也很難過,我知道很多人都是不得不這麼作,甚至有很多還是孩子,但是我的工作就是要抓住他們。基本上抓住他們之後,誰也別想活了。

因為貴族們會迫不及待的用各種死法玩弄這些人。像是用超能力灌入他們的腦袋,讓頭腦逐漸膨脹然後爆炸。或者會有好幾位貴族同時注視罪犯,用各種意念讓對方全身血肉剝離。

我的工作就是把這些罪犯帶到貴族面前,我很悲傷,因為這意味著我要眼睜睜地看著人們用痛苦的姿態死去,但是他們只是拿了一塊麵包想要裹腹而已。

我逮補過最小的犯人只有三歲,這孩子被人看見在市集順手牽羊,我試著替孩子求情,但是貴族並不理會。他們認為孩子需要受到懲罰,於是透過凝視讓孩子飛上天,接著孩子發出慘叫,我們不知道孩子發生什麼事,母親嚇哭了,我只得捂住母親的嘴免得她驚動貴族讓貴族不快,這樣她也會受到處罰。

當孩子從天降落,他的四肢和脖子被扭曲成如同打結的繩索,眼睛已經上吊,五官都在滲血。即使有微弱的脈搏,也是撐不久了。母親痛哭失聲,廣場上的民眾一片駭然靜默,貴族頭也不回地離去。我只能替孩子安排好下葬處,憤恨的母親不許我碰她的孩子,她獨自抱著孩子前往墓地,流淚著看著孩子嚥下最後一口氣,我很遺憾。

人民就像待宰的羔羊,眼神被貴族擄獲,身體任憑擺佈。我可以感覺到他們的驚恐,但是他們的意志力完全無法抵抗貴族。最後滿地的血跡和殘骸也只能由我收拾。

我也很害怕直視貴族們的眼睛,他們的荷魯斯之眼就像是獅子殘酷無情的眼神,他們喜歡看到人們眼中的恐懼和敬畏,透過注視,他們可以知道我心裡面想的所有事情,包含我的難過與憐憫,因此,我經常被貴族嘲笑。

但是我沒辦法改變我的身分,如果逃跑或者反抗,我就會成為貴族玩弄的對象,我太清楚他們會對我做什麼,所以我也沒有離開的想法,因為那從頭到尾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後來我服務的貴族以及國家被鄰近的國家侵略,我的國家用嚴酷的方式統治人民,因此民不聊生,士兵也沒有力氣打仗。最後是貴族們之間相互對決,我方的貴族輸了。

我趕緊帶著人民逃難,我知道有些高地很安全,因為我常常帶士兵出去搜索罪犯與外地人給貴族玩樂,我知道有一些角落是貴族的超能力搜尋不到的盲點,我也只能祈禱鄰國的貴族們別追殺我們。

人們其實也很害怕我,但是危機時刻他們也不得不相信我,老弱婦孺們在我的帶領下來到國境邊陲的山谷,那裡有瀑布和溪水,以及可以種植作物的平台,有一點陽光會灑落下來,這裡是美麗的庇護地。

我在那裡重建了理想中的秩序,這裡沒有貴族,人們相互扶持,我的工作成了保護山谷,提醒人們警戒躲起來,這才是我想要的守衛者身分。

後來我不知道國家怎麼了,我的注意力全放在如何保護山谷的人民身上,我們人數才2000多人,我教導人民算數和寫字,我希望我們可以得到和平。

後來有一天,山谷外面來了一群陌生的貴族,他們的左眼都是荷魯斯之眼。我的身體被召見,我不由自主地迎向他們,我再次感覺到絕望。

但是不可思議的是,這群貴族只是好奇山谷中怎麼會藏了一大群人,他們想理解這裡的故事,我只能誠實的告知,我們是落魄的平民逃難者,絕對不會替他們帶來任何危險。

我唯一的請求是,請不要讓人民看見他們,我們過去受到太可怕的壓迫,我不希望人民再次想起過去經歷的苦難。

我帶領這些貴族從高地往下俯視人們的作息,看著孩子們相互玩樂,成年男女在種植作物,這裡充滿和平安詳,我真希望這裡不會改變。

這些貴族很滿意,他們相互交談之後對我說:「你具有領導者的特質,這股能力深入你的靈魂,但是你沒有我們的能力,所以你才適合做這個工作。我們喜歡你這樣,就是很有趣的發展,原來人民不需要我們也可以活著。」他們對我講一些話後,就離開了。

他們說未來有機會也想繼續觀察我們,因為人民是愚昧的,平庸之人都會犯錯,人民需要貴族的領導,如果沒有貴族,人民最後會變成什麼樣子呢?他們會拭目以待。

後來我也不知道發展了,貴族可以活得比我們還長久,他們是服侍神的人,和我們不一樣。

我只知道我慢慢老去,直到我沒辦法爬上馬匹巡守谷地。我奉獻一生保護這群人民,也在人民的圍繞中闔上雙眼。至少我盡力了,我做了我能做的所有的事情。我很高興最後我可以成為擁有自由的保護者,而不是聽命於貴族的保護者。

總之最後就是,我對荷魯斯之眼實在很不喜歡,好多的荷魯斯之眼讓無數的人死去,經過那個年代的人一定會懂我的感覺,這就像是納粹的符號,象徵著極權統治以及殘忍的虐待,毫無對人的憐憫。

這些貴族都是人類的靈魂,只是他們的載體都被外星人改造成超能力者,以便做對照觀察。然而當人性獲得超乎想像的優勢能力,卻不等於有足夠的憐憫與寬容可以對待弱勢(其實現代也是有這樣的人存在)。

由於這種現象是外星人的實驗觀測,祂們就遠遠的飛在天邊做筆記而沒介入。最後這些文明的起落在祂們的研究上也只是一段實驗數值。

但是畢竟就是好幾千年以前的故事了,古代的圖騰彷彿有神秘的魔力,吸引很多人喜歡,以及仿造成為首飾配件。

只是每一次看到荷魯斯之眼,就會讓我想起這個前世,以及很多人慘死在我面前的模樣。

至少我也能慶幸現在沒有那麼可怕的超能力者的存在了。就讓回憶成為單純的回憶吧。

留言:

匿名星期六, 8月 28, 2021

從小我對埃及就有莫名的好感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看了神鬼傳奇的原因

那時候我大概三歲

還記得我阿姨從埃及帶了 埃及的香水回來

印象很深刻

還很喜歡聽他說木乃伊的事情

因為小時候就很喜歡看跟科學有關的書

所以後續也買了幾套百科全書

裡頭有專門介紹埃及的書

我就會看很多遍

因為真的很有興趣

尤其是對埃及神祇的部分

Penny Chang星期日, 8月 29, 2021

orz怎可以這樣欺負地球人呢

劉寶傑好棒星期一, 8月 30, 2021

真是無法想像的可怕


2021年8月29日 星期日

阿齊亞(十三)

0828 日常整理

我派出的保鏢們回來了。他們帶上個人採買的禮物和牲畜,以及爸爸寫給我的信和包裹,浩浩蕩蕩地從東方歸來。

當時我正在工作坊和木雕師傅討論工作的設計,風塵僕僕的保鑣都一身黑衣,他們的陣仗引起不少矚目。由於工作坊就在熱鬧的街上,如果太堵塞道路會引起附近店家怨言,甚至會引來城主的關切和開罰金。

所以我請他們輪流給我當初說好的樣品,也現場把尾款和獎金一併付清,很快的排隊隊伍解除,保鏢們多數先回家休息,有的則迫不及待要把東方土產拿到街上叫賣,肯定能賺回不少利潤。

有了上次的經驗,我很怕打開信會看到傷心的消息,因此我先把爸爸的信和包裹放到一旁,把保鏢們給我的禮物拆開,多數都是木雕成品,少部分是絲綢玉石雕刻。這些物品的紋路與西方這裡完全不同,木質也不一樣,通常帶有濃郁的香氣。

我的師傅們好奇的圍觀,中原盛行的都是鳥獸蟲雲水圖騰,並以捲曲圍繞的抽象圖騰為主,西方這兒則是以寫實盛開的圖案,像是花朵與伸張的枝幹為流行。

師傅們很喜歡,開心地相互討論,我也覺得有些特色可以融入我的店舖設計中。畢竟我是在家鄉學到雕工技術,接著就跑掉了摸出自己的套路,其實我還真稱不上正統的東方風格。這些風格對我來講太熟悉也無聊了,畢竟爸爸經商多年,有太多商人朋友相互贈物,家裡桌椅木櫃都是這類圖騰,我並不覺新意,甚至感到無聊。但是既然西方人覺得這些圖騰特殊,那我也可以再改造一下,我總是希望我的產品帶有我個人的特色。

我請師傅們繼續工作,晚一點可以給我他們的設計圖,而我走到工作坊深處,那兒的房舍和深鑿的山壁合為一體,還開了個天井讓天光流入。我剛買下這家店鋪位置,就在天井這裡種上一顆綠樹,能在單調的市內有生命陪伴,總讓人安心放鬆。

有兩位木匠學徒正在練習雕刻,我距離他們一段位置,坐到樹下,在綠蔭下打開爸爸的信。店舖深處隔離市集的吵鬧,能讓我專心閱讀。

我送上的那些禮物嚇壞爸爸了,那麼多的牲畜和禮物,新家的宅院根本放不下。整個城市的人們都過來圍觀,保鑣們肅穆的神情讓大家都不敢靠近。也多虧於此,爸爸和叔叔伯伯,以及哥哥們能夠到處找旅店、倉庫以及各方合夥人聯絡,花了四天才終於安置好所有物品。

爸爸能用簡單的西域話和保鏢們溝通,不過大部分時候還是雞同鴨講,幸好其他的商人過來支援。爸爸拿到三封一模一樣的信,理解了我的謹慎安排,而我遣派的東方商人也用誇張的方式述說我在西方的發展。

爸爸說這個人聲名狼藉沒有商譽,很意外我居然會和他合作——但是他也能理解,我終究需要找個東方人通關,免得這些物品都被官府扣留。爸爸給了我新的名單,告訴我可以去西方哪些城市與商鋪打聽,裡面有更好的商人名單可以合作。

我派出的三個隊伍、貨品和牲畜都沒事,那些色彩鑌方的雞和強壯的大角羊很得家人的喜愛,但是這些大角羊也太會跳了!才剛放下來就跳上屋頂,大家又忙著把羊捉下來脖子套上繩子繫緊,混亂中大家又笑得開心。尤其媽媽笑中帶淚,很高興我能替家裡爭光。

光是我送去的金幣,就足以讓一家人躍為城中首富,爸爸終於可以安心找一棟大房子,裡面有偌大的庭院和假山水,還有足夠的空間放下我所有的寶物。我做的琉璃讓他們目不轉睛,我在每隻活潑的小龍上都留下家人的名字,爸爸把我送的龍紙鎮放在他全新的書桌上,所有來訪的客人第一眼都能看到這條龍。

我也給媽媽做了一位婦女摟著男孩的琉璃,而有一條金色的龍圍著母子。我好想念母親,我只能用這個方式表示我的懷念與愛,媽媽哭著捨不得放下,放在床頭天天看著。

豪宅與我的畫像,則讓爸爸憂心不已。他特別叮囑我別驕縱,更別狂妄自大,財別露白,我把自己的姿態弄得如此富貴,而我才多年輕?他真擔憂我不善理財被人騙。

可是其實,畫家想要把我畫得更誇張掛滿金銀財寶,要我的保鑣和所有僕從都入鏡,還是我努力爭取才被畫得相對樸素。西方人認為財富就是要盡量表現,才能獲得尊敬哪。

雖然我在信中提及穆里哈先知,爸爸還是擔心我給穆里哈先知找麻煩,他真是多心了。我從來沒有如此敬愛過一名老師,我特別請爸爸替我準備一套四書五經,穆里哈先知正在練習寫中文,他可學得比我快多了,我希望穆里哈先知有一天也能和爸爸書信交流,這樣爸爸就能對我放心了。

我也在信中告訴爸爸,我希望能回饋當初幫助我的村人們。雖然大家各奔東西了,我還是希望爸爸把我送去的禮物,分一點給大家。無論是我的鐵匠師傅、鄰居大伯還是任何人,我永遠忘不了最後我出關前,大家全都站出來替我爭取活命機會的模樣。那讓我相信,我是多麼被疼愛的孩子,我是因為大家才努力活下來的。

爸爸說他花了兩個月聯絡到所有的人,每個人都至少分到一頭駱駝或者馬匹。我送去的牲畜血統極好,至少可以換得一棟新房,所有人都因為我的表現與慷慨感到難以置信。爸爸在新的宅邸中開桌宴席,所有人都圍著我的畫像高興舉杯——爸爸提醒我,下次請送來簡單的畫像,連皇帝的畫像都沒有我誇張。

我笑著讀完所有的信,又因為思鄉而流了淚,我終究高興著我能盡我所能的給予大家好處,我已經不再是整天滿村子跑,被爸爸追著要上工的孩子了。能付出的感覺真好。

我打開包裹,裡面有一只牧笛,是我離開前送給母親的!爸爸說,母親覺得我可能需要這個懷念阿齊亞。他們現在已經不擔心我了,媽媽有了那尊龍與母子的琉璃就很滿足了。只是牧笛在阿齊亞離開之後,居然乾裂了,沒辦法吹奏了。

我有點悵然,誰知道笛子會裂呢?但是我依然會珍惜它的,這只笛子是我和阿齊亞之間深深的聯繫。

包裹中還有另一個繡花囊,我打開來看到一封沒有署名,內容也不知所以然的信。這封信綁在一枚白玉手鐲上,手鐲顯然是女子的手腕尺寸,我戴不上。這封信的字跡很陌生,說是替人代筆。「聽聞官人於遠方安好⋯⋯」

我邊唸邊想,官人?我沒當官啊?那也不是我姊姊的口吻,我還有認識其他的女子嗎?

我反覆搔著腦袋回想,才赫然想起我在旱漠中遇見的男人。我只有把他的信寄回中原,請爸爸替我轉交,沒有附註他已經死了,我實在不忍告知這個消息。我再重新看信,大概就是那位男子的妻子沒錯了。她說,她和孩子實在無法單獨生存,只好再嫁,對此感到愧歉與遺憾,也只能把夫妻之間的信物,也就是把這枚手鐲退回來,希望丈夫能在西方另得良緣。

這下可好了,我也戴不上,我又沒女眷,這手鐲我該怎麼辦?仔細看看,是上好剔透潤美的白玉,也刻有翻騰的雲彩。終究是東方來的貴重物,扔了也可惜。 

我決定把家鄉帶來的禮物也一起帶去給穆里哈先知,我提前下班,要師傅們記得明天給我設計圖和新的想法,便興高采烈地回去。

我在後門把馬匹交給僕役,轉身往穆里哈先知的後門走。

每一戶豪宅與官邸的後門全天候都有人守著,我向穆里哈先知的奴隸打招呼,一如往常的順利通行,經過後庭正要來到前院,我聽到穆里哈先知的咆嘯聲!還有重物被推倒在地的聲音。

我驚呆了,不敢動彈,我從來沒見他老人家發這麼大的脾氣。穆里哈先知不知道是在罵誰,罵對方愚昧和痴蠢,不知變通等等。他中氣十足,還真不是一般動怒。我也猶疑了,我究竟是要裝作沒聽見離開,還是要一探究竟?

就在這刻,穆里哈先知已經甩門而出,怒氣騰騰地倚著拐杖快步前行,兩位奴隸急匆匆地跟著,深怕他跌倒。穆里哈先知眼角瞄見我,我慌了手腳。

他沒有說話,停了一會兒又繼續走,直到消失在走廊盡頭。

接著我看見蜜亞夫人走出書房,她一臉疲累。我真希望穆里哈先知不是在和蜜亞夫人吵架。

「沐圖?你提早來啦?」蜜亞夫人看見我,勉強擠出笑容。我真覺得我出現的不是時候。

「媽媽,我是不是要先回去,明天再來拜訪?」我猶疑地問。

「沒事。老頭這陣子情緒一直都很糟糕⋯⋯他年輕就是這樣子。以前更是天天發作,現在偶爾一次,總是好多了。來,我們去涼亭喝茶,我今天剛做了涼餅。」蜜亞夫人拍兩下手,交代廚房中的奴隸辦事,便引導我到花園的另一端。

「你手上拿那一大包是什麼?」她好奇的問。

「我中原的父親送來的信,以及書籍,我想穆里哈先知會喜歡的。我故鄉那裡一切安好,他們真的被我的禮物驚呆了。」我也試著裝做一切正常的模樣。

我們來到涼亭,奴隸端上熱茶與餅,我打開包裹介紹中原的禮物。

蜜亞夫人對文書沒意思,她對異國文化更感興趣。這段時間相處下來,我發現蜜亞夫人非常外向可愛,如果她是個男人,肯定成天往外跑,都捨不得回家。但是在阿里發城,這裡對女性有較多的規則,也充滿了各種宗教的看法。

蜜亞夫人不只一次對我埋怨說,若非西方的宮廷震盪不安,她也真不喜歡來到東方居住。但是穆里哈先知說服了她,離宮廷越遠的地方才更安全。她是為了孩子和丈夫,不得不遵從東方保守的風俗,例如出門一定要披頭巾,或者要搭轎子,不能碰觸到其他人。即使孩子們都成年離家了,穆里哈先知依然堅持要留在這裡。

蜜亞夫人經常感到寂寞和無趣,這座城市內的女性幾乎沒有受過教育,即使是其他豪宅的夫人亦是,講話實在沒有什麼深度與共鳴。而我的來訪,已經成為她最期待的事情。

我把中原父親的信念給她聽,我也給她那只白玉手鐲,講了旱漠中死去的男人故事。

「哦,如果在我的國家,這樣的經歷可以寫成一篇詩文,甚至做成戲劇表演呢!」蜜亞夫人為故事著迷,仔細端詳手鐲。「這個真美!會不會敲破呀?」

「那是石頭磨出來的,只有富貴人家的女子才會配戴,除非妳動作太粗魯才會損害。」我笑說。

蜜亞夫人的手腕剛好可以套上這鐲子。她驚奇地打量手鐲和皮膚的對稱。「看起來樸素,沒想到配起來真好看?」

「那就送給妳吧,我用不著。」我連忙說。

「怎麼行呢?」蜜亞夫人嘻嘻笑著摘下手鐲,在我面前晃一圈。「我替你將來的妻子保管。不過,這個手鐲故事有點哀淒,我不知道你將來的妻子是否會在意背後的故事。」

我嘆氣,我就知道她話題總不離這些事。「我是不在意啦⋯⋯」

最後蜜亞夫人也沒有告訴我穆里哈先知發生什麼事情。她只是要我把包裹都拿回去,明天再帶來,除了手鐲,她就留下來了,她真喜歡。「老頭會希望你當面告訴他這些禮物和信的故事,而不是我轉交的。明天他就好了,你放心。你一定要來。」她向我保證。

翌日傍晚,我特別觀察時段,別讓自己早到。我再次帶上包裹,小心翼翼的從後門來訪,穆里哈先知已經在書房泡好茶等我來。

我把所有父親的信都送給穆里哈先知,穆里哈先知喜歡研究人的筆跡,也在勤練東方書法。他覺得我父親的字跡好看多了。「你的字就很浮躁,一看就知道是個年輕人,還需要多練習。尤其字的尾端,你要更沉著的寫完。」他心平氣和地與昨日判若兩人。

我不敢多問,我寫著穆里哈先知新交代的作業,他老人家則就著燭光端詳竹簡上的小字,練習抄寫中原字,我們靜靜地做各自的學習。

而我經過昨天的震撼,讓我更加仔細的觀察穆里哈先知家裡的一切。我突然發現,角落的櫃子不見了,還有走廊本來有放一個桌檯,也不知何時移走了。以及本來有幾份精緻的壁掛,也都不在原來的位置上。

我仔細回想著我來回這麼多趟,不知不覺間,有好幾件傢俱都消失了,每一個房間都騰出更多的位置,這讓我憂慮。他們想要搬家嗎?如果有任何變動,都應該要跟我說。

我的分心被發現了,穆里哈先知問我怎麼了?我支支吾吾,只好硬著頭皮問:「昨天我被嚇到了。我當時不知道要回去還是留下來。後來蜜亞夫人請我喝一杯茶,我就先回去了,沒留下來吃晚膳。」

我講完又後悔了,怎麼語氣可以像是孩子一樣?我應該更有擔當才對。我試著整理思緒,誠懇地說:「我現在也是成年人了,穆里哈先知。如果您有任何問題,也可以找我討論沒關係。我很樂意為您服務。」

穆里哈先知安靜一段時間,他的沈默總讓人緊張。

最後他說:「我啊⋯⋯有時候就是克制不住脾氣,你別放心上。下次,如果還有下次,你看見了我的失態,別擔心,也不必回去。你就把這裡當作自己家,走一走,看看噴泉和花園,餓了自己去廚房拿點心,我冷靜之後就會找你了。」

能得到他的回覆總是好事。雖然我想替蜜亞夫人多說幾句話,終究還是忍住了。我實在不方便介入他們夫妻之間的關係。

我的生活又回歸往常,我希望我每年都可以送給父親大禮,日常的書信就偶爾配送,免得太打擾對方的新生活。穆里哈先知勤於讀書,希望可以寫好一篇書信和我父親對談,他覺得我父親是有深度的人,而我終究太年輕見識有限,穆里哈先知希望可以透過我父親,認識更多中原的官員,想深入理解漢國的政治與經濟等文化。

我對政治和經濟沒太多興趣,我只想做更多的創作,做更多有趣和美麗的傢俱和飾品。我也很願意高價請來技術高超的工匠,其實做手工多得是做得比我更細膩的人,但是人們更喜歡的是特殊性,精緻感倒是其次。而我可以把注意力都放在開發上,實作的工作就交給更專業的人才表現。

雖然一切都在穩定的軌道上運作,但是南方傳來新的變數——戰爭爆發了。

那是來自很遠很遠的南方國度,當陌生的臉孔和語言陸續出現在南北商道上,越來越多狼狽不堪的人們攜家帶眷的逃難,阿里發城也跟著不安起來。

這些落魄的人們大部分都走到鞋履破了,得赤腳徒行。他們飢餓難耐,路邊的野草都能捉來啃食。阿里發城的居民警戒起來,只要一不小心家裡飼養的牲畜就會被偷走,強盜和扒手的案件增多了,城主不得不頒發宵禁,徵求成年男子加入巡守隊,連帶稅收的增加,關稅的增加。

阿里發城連結往西方城邦要道,這些難民付不出往西方的關稅,只能繼續徒步往北方的森林走。

憔悴的難民面孔充滿市集,雖然也有消息說,南方的戰爭離這裡還很遙遠,那是王子之間的王位對戰,他們不可能打到北方來。

但是,逐日增多的難民也造成環境的混亂,到處都有人隨地便溺,就地而眠。有些虔誠信仰的人們會想幫助難民,但是一點點的施捨,就會造成混亂的瘋搶,甚至波及到店舖。當店舖被捲入後,明目張膽的搶劫、搜刮商品的事件也發生了。

我也不得不請保鏢們全副武裝的站在店鋪門口。雖然我知道難民可憐,但是阿里發城實在太小了,這裡是陡峭的山城,本來人口就足夠飽和,這裡實在無法擠下更多的人。

更糟的是,滿滿的難民擠滿街道,外面的物資與原料進不來,店舖都只能靠老本撐著。

而北方的森林潮濕冷冽,距離下一個城鎮,即使快馬加鞭也要一個月的時間。飢餓的人們都希望能在富足的阿里發城得到更多的糧食與住所,山下的牧場被眾多難民露宿,牧場主人既懊惱也敢不走難民。我也沒辦法在清晨時騎馬了,沿途都是人,大家的生活品質深受影響,許多住民也在考慮著是否要遷往西方。

看到這麼多可憐的人我也難過,但是我能幫上什麼忙?現在我的豪宅的每一間房間都打造成樣品室,方便顧客過來欣賞和討論裝潢,我不可能讓難民入住,這會嚴重影響我的生意。

或者,我可以考慮買其他的房子安置難民?但是不會是阿里發城,難民或許有地方住,但是沒有一定的技能,也沒辦法在這裡找到工作,這裡是非常競爭的商業城市。

我決定找穆里哈先知討論現況。我相信有非常多人正和他討論這些現象,其實我也不想佔據他的時間,只是我真的忍不住了。

「穆里哈先知,您認為我可以替這些難民做什麼?」

我在晚膳過後問他:「我今天聽聞有難民女子夜宿街道,卻被侵犯的事情發生。雖然城主逮到兩名罪犯也絞死掛在城上,但是女子也不甘受辱而自殺。每天都有人因為強盜,還有犯罪,以及飢餓死去。但是南方來的人依然有增無減,只有少數人願意繼續往北方走,人們堆積在城內,甚至居民已經買不到每日的食物,牲畜和作物要不是被偷走,就是價格高到買不起。」

「城主前些天和我討論這件事。」穆里哈先知瞅著我,慢慢地說:「銜接阿里發城的西邊城鎮也非常緊張。他們很害怕難民的湧入,造成秩序與經濟的混亂。我們的城主被鄰近的城邦施壓,其他城主警告他,如果他放入更多難民至西方,就會打亂原本的貿易規則和經濟的平衡。如果你想要幫助難民,我會說⋯⋯有難度。」

他熟練地倒茶,放入糖粉以及其他香料,輕輕地啜飲。

「如果你當眾宣告你的打算,只會引起更大的混亂與瘋搶,而孩子和婦女通常是混亂中第一個被踩踏犧牲的目標。甚至,當你表示你的善意,難民就衝往你的家,甚至不惜趁火打劫。你要先確定好,你要先拯救哪個族群優先?白皮膚的?棕色皮膚的?或者特定口音的?或者身上有家徽顯示具有一技之長的?你一定要有所覺悟,你不可能拯救所有的人。」

我聽了有些挫敗,「難道不能請西方國家一起分擔這些壓力?我們都是富裕的人,收入足以養活一家大小,那麼再分一點錢和空間給難民,不行嗎?」

「你想得太天真了,孩子。」穆里哈先知舉起一隻手指,說:

「首先,宗教衝突。南方來的這些人民,都有非常虔誠甚至是頑固的信仰。他們的神和西方宗教的神明不同,如果你待在這裡更久,你就知道西方和南方經常發生宗教大戰,任何事情都能扯上宗教,他們互相辱罵彼此的神,然後屠殺彼此一家老小,這已經不是友善與否的問題,而是多代以來的世仇關係。為什麼難民想聚集在阿里發城?因為這個城市允許多種宗教發展,但是西方國度不同,多數西方城市的宗教就是國教,這些國家不會允許世仇和異教徒進入自己的土地。」

「第二,文化關係。」穆里哈先知舉起第二根手指。「南方人認為面前出現的都是神賞賜的,他們合理化強盜與犯罪,這對固守財產的西方人而言是巨大的威脅。」

「第三,你太年輕了。你把每件事情都想得太簡單,而戰爭背後都是迂迴的利益關係,以及長期的價值觀摩擦才引燃的戰火。你現在是有地位的人,你的影響力決定其他城邦的貴族如何看待你。既然你的生意以貴族為導向,那麼你更不該採取激怒顧客的行為。」

「第四,」穆里哈先知停頓一會兒,像是要強調他接下來說的話。

「你要讓這些難民討人喜歡,這是最難的條件。你拉了他們一把,接下來呢?如果他們是牆頭草,你怎麼攙扶固定,他們沒有你就活不下去。而且牆頭草可以為了更好的利益,輕易背叛你。難民覬覦他人的財富,而殺了拯救他們的人,也是時有所聞的事。你願意為他們挺身而出,但是你該如何預防背後冒出來的刀?」

他接連丟出來的考量,每一個問題都足夠我深思良久。

「但是,我們總不能袖手旁觀⋯⋯您說的對,我是有地位和影響力的人,所以我要該怎麼辦才能降低對我還有其他城邦的危害,還有確實的幫助到難民們?」我無助地問,「比起什麼都不做,我還是想要做點什麼事情。」

穆里哈先知微微一笑。「大部分的人聽到我說難民可能的背叛,就此打住了。你問得好,你有膽試和目標,我有幾個想法。」

「首先,你要尋找願意配合你的難民,觀察他們的資質,稍微訓練他們的能耐。但是時間有限,當越來越多的難民出現,你會沒有足夠空間和心力觀察每一個人。你先想想我剛剛說的條件,你要拯救哪個族群為目標?男女老幼,哪些人優先?」

「婦女或孩子?十歲以下的幼童?」我試著加入討論:

「如果西方城邦害怕難民帶來的混亂與暴力,那婦女與孩童的傷害性最小,犯罪性也相對少。我可以先租借一棟房子,請我的女管家帶婦女和孩子進入,挑揀他們需要的食物與用具,然後規定每個人只能拿三項。如果我們發現物品少超過三項,代表這對婦女與孩子會順手偷竊更多東西,我們就把他們篩除請出去。如果這對婦女和孩子遵守規則,具有禮貌和學習的意願,我會讓他們留在房子沐浴換衣,教導算數和紡織,觀察他們是否有一技之長⋯⋯等十天過後,如果女管家確定這對婦女與孩子上進,我願意替他們出關稅,安排到我其他城邦的商鋪打工。等她們能賺取自己的第一筆酬勞,我會請我的商業夥伴替她們找工作,做其他的後續安置。而她們的丈夫也會經過類似的考驗,我會觀察品行,在我的店舖裡工作,訓練技能,有更扎實的基礎。以及最重要的,我們會告訴這些男性,必須尊重其他文化的信仰,要能融入西方的文化,如果他們不接受,我們也無法放行。一個月後,我也會替丈夫付關稅,讓他們一家在西方集合。」

穆里哈先知持續地點頭,「你賭上你商業的名譽想幫助他們。」

「不,不只有我一個。我會請我店內所有師傅一起替我觀察,一起調整他們的文化觀念。」我堅定地說:「這些天,我的員工們也在討論難民帶來的影響,其實大家都很憐憫外地人,但是難民全部堵在這座城市也不是辦法。我還會聯絡街上其他店舖,由幾個負責人聯合觀察這些難民。我認為我們可以在清晨時叫醒目標,請他們去房子集合,而且要保密,警告他們如果放出消息,就再也得不到幫助,如此一來大部分人都會遵守。如果真有誰講出風聲,我們就改挑選的時間,再換另一棟房子測試難民的品行。」

「很好,很好,你可以試試看,我會靜待你的消息。」穆里哈先知滿意地點頭,輕敲著拐杖上的雄鷹。

我迫不及待地要執行我們的計劃。

我的女管家一聽到這個計畫,立刻聯絡其他婦女,她們全在我面前以她們的神發誓,願意加入我的救援工作而且絕不外傳。我也私下找十幾家店舖的負責人討論此事,我先逐一篩去對難民不友善的店家,當我對剩下的店家提及穆里哈先知給我的建議,他們也非常樂意提供幫助。

最後,我們有十二棟房子可以用來篩選難民的素質,雖然我身為男性並不方便直接和難民女性交談,但是我可以瞄準目標,請與我合作的當地婦女和難民女子互動,而我的保鏢們會換上平民衣服,默默跟著保護她們免受干擾。

我本來以為這些難民女子會礙著要與丈夫分開而猶豫不決,沒想到她們都非常堅強的願意冒險,反而是那些丈夫擔憂不已。當我們實行這個計畫一週,街上的難民婦女和孩子就少大半。再過了兩週,街上的治安問題明顯減少。或許是減少了搶糧食的關係。

穆里哈先知持續替我帶來其他城邦的消息,以及南方最新的戰況,估算難民一波波的高峰期。阿里發城主也與我保持聯絡,他非常感激我願意出手促成整個計畫。當我替衣裝乾淨的婦女與孩子繳清關稅,她們自信的樣貌已經看不出難民慌亂絕望的模樣,她們對未來充滿希望。

再一個月後,那些表現優良的丈夫和父親們也前往西方與妻兒相聚。男子需要更多的時間學會新的基本語言,也能接納西方文化的不同。畢竟傳統家庭都以男主人的心態為導向,男性的觀念更需要謹慎以對。我持續追蹤每一對家庭的下落三個月,我要確保他們不會惹事,讓人民知道不能放縱,這也是給城主一個定心丸。我們會替各個西方城邦帶來更多的工作人手,一起提升經濟,而不是帶來惹事的難民。

當我們的計劃起了明顯的效果,城主也願意加入教化難民的工作。我們總共擁有三十六棟房子,有更多的當地婦女和男性加入培訓的過程,教導難民們自食其力,一起耕作和放牧,以及一同保護家產。

只要人們願意付出換取報酬,就能帶來自信與改變的力量。

我們的計畫持續半年至八個月,阿里發城已經恢復流暢的市集貿易,雖然還有難民存在,但是那些頑劣不願意被教化的人們,終究是少數。而且這些人們已經被城市巡邏隊盯上,被趕至城市邊緣無法輕易進入。他們必須要證明自己有工作能力,願意接受城市的規範,才能獲得食物與棲身之所。

絕大多數的難民都是善良之人,他們只是需要機會證明自己。我很高興我能夠舒緩各個城邦的壓力,並且使市集的店舖更加團結,人們都因為自己能幫上忙而感到驕傲。

最後,阿里發城的城主以及西方四座城邦的城主,聯合贈與我一枚純金鑲六角形綠寶石戒指,使我能配戴在左手,象徵我對政治與和平的極大貢獻。

阿里發城在現今阿富汗喀布爾的北方,近期阿富汗的政權改變也讓我心情複雜。

間隔兩千多年的記憶,其實阿富汗的傳統服裝還真沒什麼改變。反而我在「阿齊亞」這篇故事的記憶中,女性戴頭巾但是依然能外出,也能在市集賣菜擺攤。現在極端教義份子對女性的限制,卻比古代還多。

當時阿里發城男女都會戴頭巾或者配帽子,是因為帽子和頭巾是「對天空/神明的尊敬」,就像是隨時對上天致敬,並不是為了遮掩容貌。這座城市非常尊敬神,雖然蜜亞夫人也是無神論者,她在家裡不會戴頭巾,如果需要外出才會跟著配戴,免得大家覺得她「沒教養」。這對出生王室的她可是莫大的侮辱。

當時就有蠻明顯的西方文化與南方——有點像是印度政權?還有多種文化的宗教衝突,但是我身為剛來沒多久的東方人,沒有宗教信仰,以及我很快建立的地位,並沒有讓我感受到迫害。

倒是拯救難民的計畫現在看起來,有些條件和考量依然通用。

我覺得在災難中,女性通常會堅強到超乎想像的願意突破,而男性則會超乎想像的固執己見。我記得當時教化難民時,其實最大的挫折都是那些丈夫。他們不想改變,不想受訓(覺得這是文化侮辱)也阻止妻兒離開,但是又沒辦法養活一家,根本一起陪葬。

但是幸好很多婦女願意相信我們,很多都不管丈夫的意願(笑)為了孩子偷偷聯絡我們,願意冒險。後來成果也很棒,她們除了學會算數之外,甚至願意學更多外語,有的還拿下頭巾加入西方宗教,無論如何她們都有更包容的心,在新的城鎮組成女子學會。

一群來自東方的婦女不需要丈夫和父親,依然可以過得有聲有色,成立了大小不一的紡織團體,替貴族服務。後來我的工作坊也和她們保持聯繫,請她們替我訂做某些圖騰與花色的桌巾和簾幕,她們有人也在西方改名換姓,尋得第二春。

故事中的南方戰爭大概持續三年就平息了,無法繳通關稅的難民們也陸續回去原故鄉。而沒辦法通過工作測試,也無法繳西方關稅的丈夫們對我們也有惡意咒罵,說我們拐騙婦女,甚至放火燒屋,幸好災難都沒擴大。

我和城主和其他店舖一起聯手,聲勢浩大也無謂這些雜音了。

如果怕被捅刀,就更要聯合眾人給自己堅強的後盾,使我無後顧之憂。我之所以有這樣的實力,也是穆里哈先知長期培訓我的力量。

總之,我們當時聯合拯救了好幾萬名女性和孩子,也是無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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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麻瓜星期一, 8月 30, 2021

以前看歷史不斷上演逐漸覺得很奇怪,但知道小湛的網站後,推測原因是學會此課題的靈魂已經離開,然後由還沒學會的遞補,而靈魂要在物質界改善環境則無法像靈界般迅速,所以歷史才有不斷重複上演的情況發生,不過還是會難過,原來有時候不後退就已經是最大的前進……

真是太棒的職業訓練,還穩定追蹤就業3個月!

世界比你所能想像的更大星期二, 8月 31, 2021

篇篇引人入勝,接續期待下一篇...

JJ星期三, 9月 01, 2021

原來在喀布爾北方,我還一直想說你穿過旱漠前都沒有描述經過高山的景色,也就是帕米爾高原,這麼說旱漠指的就是塔克拉瑪干沙漠?旱漠部落應該是今天的喀什地區吧?阿齊亞每集都很精采喔!以前的阿富汗其實不像今日的保守封閉,女權沒今日那麼低 


2021年9月3日 星期五

阿齊亞(十四)

    0902    日常整理

就在難民危機解除後沒多久,穆里哈先知摔倒了。

穆里哈先知一直是不服老的人。他雖然佇著拐杖,還是要證明自己行動矯捷,更不喜歡奴隸亦步亦趨跟著,他總是想證明自己很年輕、充滿力量,不需要攙扶。然而一不小心的失誤,使他左手腕骨折,雙膝嚴重挫傷,傷勢嚴重到無法離開床鋪。

我聽聞消息,放下工作趕回來,城主還有許多有名望的人士都來探望,然而穆里哈先知誰都不見,大家全被擋在大門外,只有蜜亞夫人悄悄地對我招手,讓我從後門進入。

「媽媽,我能幫上什麼忙嗎?要我請最好的醫生來嗎?我可以負擔所有醫藥費!」我一進門就說。

「沐圖,事情不只如此。」蜜亞夫人憂心忡忡,帶我來到中庭。我看到寢室門口緊閉,穆里哈先知正在室內休息,好幾位奴隸都在門外等候差遣。

蜜亞夫人繼續領著我來到轉角,避開寢室方向。她轉身面對我,壓低聲音:「我們一直依賴穆里哈的收入撐著這個家⋯⋯奴隸的屋子,打聽各國消息,不管做任何事情,都要錢。但是穆里哈的體力越來越差,他能接見的人和時間都大幅降低,我也不能強迫他工作。這段時間我們都靠賣掉傢俱籌錢。」

她焦慮的深吸了一口氣。「我真的很不想要走到這個地步。我實在不想麻煩你,然而現在,我急需你的幫忙。我們需要錢,很多的錢。無論是醫藥費,還有積欠的費用,以及各種開銷。我保證會給你清楚的明細,我將來一定會想辦法還你錢,好嗎?」

我一聽,轉身往後門跑。「請等我!」 

我衝回豪宅,我的店舖每天都會結算金額,還有會計幫我記帳。我每天的收入都是一箱一箱,現金堆滿了房間,由好幾位保鑣看守。

我抱起一只沈甸甸的的箱子,「這個算好了嗎?當作是我的份!」我頭也不回的往外跑。

其實收入還要和合作夥伴分擔稅金和成本等開銷,大家都會在固定時間來拿自己的收入。平常我不太會花錢,都是設計東西之後,要合作夥伴向我的會計請款。會計會替我斤打細算,也會和我討論帳目上的細節。我對金錢的概念實在太糟了,當初做琉璃花太多錢,差點讓我倒閉之後,穆里哈先知就強烈建議我要找專業人士替我管帳。

這一箱錢夠撐我的店舖一個月的人事成本開銷,更不知道能養活多少家庭,應該夠用了。我喘著氣回到穆里哈先知的宅邸,將箱子推給蜜亞夫人。「在這裏,我先墊這一份。」

蜜亞夫人把箱子放在涼亭桌上,打開估算裡面的現金,她神色有苦難言。「還不夠,沐圖,我們需要更多。」

「怎麼會?」我很驚訝,準備再去拿錢,蜜亞夫人捉住我的手臂,強拉著我坐下來。

「請聽我說,我們積欠很久很久的費用⋯⋯人們都因為穆里哈的名聲而沒有追討,但繼續欠下去不是辦法。我們的線民,替我們打聽世界各地可靠消息的人們就有數百數千位,其中還有無數貴族,也只有重金才能使人冒險,我們需要保持聯繫以取得重要情報,情報線絕對不能斷掉,而這不是一筆小數目,所以我才感到難堪無力。如果我還在西方,我可以拜託我的父母替我周旋,但是現在只有我一個人,我實在是⋯⋯」

蜜亞夫人眼眶泛紅,「我從很年輕開始就在忙著記帳還有照顧孩子們的一切,穆里哈不希望我們財務吃緊的消息傳出去,所以我經常一個餅和孩子們分著吃,另一個給穆里哈吃,剩下的全都交給替我們服務的奴隸和線民們。因此孩子們才非常不諒解父親讓他們過得刻苦。如今我也在拜託我的孩子,然而他們的經濟補不了我們巨大的開銷。我們看似過得富裕,實則不然。在這裡,人們都看你的行頭與身份地位,我們必須維持上流人士的顏面,事實上,我們只能過得儉樸謹慎⋯⋯」

「沒關係,請告訴我還需要多少?」

我並不介意他們的欠款多少,我認真地問:「我現在擁有的一切都是你們帶給我的,無論是我的名聲、地位,還有我的生意都是。我只是把你們送我的還給你們,不需要還。我會盡我所能的籌錢,媽媽,別擔心,請交給我處理。」

「哦沐圖⋯⋯」蜜亞夫人肩膀完全鬆下來了,她放聲哭泣,緊緊擁抱我。

「你真的是好孩子,你太好了。你真的願意替我們承擔這些?謝謝你,謝謝!」 她喜極而泣,哭著又笑著,像是把多年累積的壓力全都釋放出來。

「我真的受夠所有的欠債和人們的事情,更受夠婚姻的制約。如果早知道結婚要面對排山倒海的問題,我早就駕著船環遊世界去了!」

她吸著鼻子,對我算著最急迫的幾筆帳,龐大的數目令我悚然一驚。不過仔細想想,其實我現在穩定而持續擴張的生意,應該能撐住這一切。我不能再任性閒散地間隔多個月,才結算自己的收入,我現在需要定時取得金錢,然後交給蜜亞夫人解決他們的財務問題。也許花費之後所剩不多,至少能讓我們維持日常的生活。

「你也別告訴穆里哈,他並不希望人們看見他的弱點。他這個人就是太逞強,太要面子了。」蜜亞夫人抹著淚痕,再三叮囑。

「我知道。」我點點頭。

我對會計和僕役們說,我和穆里哈先知有合作關係,需要把我的收入重新整理,對外投資。

接下來幾日,在蜜亞夫人的安排下,以及在我的保鑣的護送下,把一箱又一箱的錢堆上馬車,送往西方諸城。我們需要繳清歷年來積欠的款項,還有預付將來需要的份。穆里哈先知跌倒無法工作的消息傳得非常快,而預繳的費用可以讓線民們安心。

以及還有其他的花費,還有奴隸們的工作培訓。我想把照顧難民的經驗更發揚光大,我希望其他城市也有照顧奴隸的設施,我們能收購孩子奴隸,照顧與保護他們,提供教育,當他們成年後還他們自由。

我想要定時出門,檢視各城市中這些機構的運作,讓過去受到穆里哈先知照顧的奴隸——如今都是自由人的男男女女,一起教育這些孩子們。如果我們無法改變整個社會的風氣,至少可以先從孩子開始,能夠一起傳承穆里哈先知的愛心。 

以上所有的帳目我都不會過問細節,我也不想要知道線民們的名字和他們的細節花費,我就負責賺錢,然後全盤信任蜜亞夫人的安排,她會知道怎麼做。

我知道穆里哈先知並不是貪圖貴族的聲望才打腫臉充胖子。他曾對我說,如果想幫助世界,就要成為影響力深遠的人,最好能直接影響到國王、朝廷與政治,要讓自己具有相當的名譽和才能,才能使自己發揮影響力,拯救更多人與國家。

穆里哈先知對社會最底層的奴隸們的憐憫,使最可憐的人們能夠恢復自由之身。只是或許,他想幫得太多了,他的焦點都放在大局,讓背後的蜜亞夫人替他照顧生活上最瑣碎與繁雜的事項。

我能理解蜜亞夫人對他既敬愛又憤怒的複雜心情,他們這一生都承擔太多了。他們都是善良的人,如果我能替他們分擔一點,我也甘心。

同時會計也警告我,我必須要給自己留下週轉的預備金,不能如此奢侈的大量耗費。我很高興我身邊有這麼多人才,會拉著我、提醒我許多事項,能讓我多想一步。我總是不小心想得單純而輕率。

然而穆里哈先知關在房內誰都不見,十幾天過去了,我很擔心。蜜亞夫人卻要我放心。「他就是這樣,不喜歡接納自己的挫折和失敗,尤其他感覺到自己的身體不如以往,他需要比更多人調適心情。」

可是我好想念他,我試著在門外說:「穆里哈先知,我最近正在讀波斯詩文,我在門外唸給您聽,您聽聽看,替我糾正口音好嗎?」

他很愛詩詞與押韻,果然拒絕不了誘惑。穆里哈先知在房內悶悶地說:「你想要唸誰的作品?哪一章節的?」

我高興地坐在寢室前的凳子上,大聲朗誦古詩詞。

又過了幾日,穆里哈先知終於讓奴隸打開門,讓陽光照入房間。他躺在床舖上,臉龐消瘦許多。我每日都捧著書房收藏的羊皮卷來唸詩,看到穆里哈先知,讓我既高興又心疼。「您應該常常曬太陽,陽光很美好。」

「我不喜歡老的感覺。」

穆里哈先知看起來很難過而消沈。「我說過以前當過軍官的事?我總是想證明我什麼都會。我曾經加入軍隊鍛鍊體魄,我當時身體多強壯哪,能勇猛的搏擊與射箭,騎馬與舞刀,打敗無數人,甚至獲得勳章⋯⋯」他深深地嘆氣。「後來我差點摔斷一條腿,才嚇到了。我不喜歡受傷與被打敗,養傷的過程最難過,什麼都不能做。我發現我最後喜歡的還是動腦筋,但是光躺在這裡,我的腦袋也痛苦極了。」

穆里哈先知是左撇子,他摔傷了左手暫時無法寫字,這讓他很難過。

他望著包紮的左手,說:「我受夠躺在這裡了。替我拿筆來,我要練習我的右手,讓我感覺我還能做點事情。」 

「你讓他重新產生了希望。」蜜亞夫人對我說,她正在廚房做點心,研究營養健康的料理。蜜亞夫人每天都在哼歌,她甚至會在走廊上跳舞,還教了我許多宮廷舞蹈跟禮儀。她整個人變得比以前更輕快和輕鬆了,我才意識到她之前多麼被巨大的財務問題困擾著。 

「我寫信給其他孩子,要他們有空過來看看父親。穆里哈正在因為你積極復健,我希望他能感受到家人的支持。」她揉捏著糕餅,臉龐因為期待而發光。

那是當然的,這麼重大的事情發生,需要大家一起來討論才對。

穆里哈先知試著下床,他的雙腳萎縮到好驚人,簡直像是枯瘦的木材。第一次下床他站不住,很快又躺下。「我的腳簡直不是我的了。」他埋怨。他整天埋怨身體各個地方痠痛不聽話。「我聽聞久病下床的人身體狀況很糟,沒想到我也會經過這一遭。」

「但您不是平凡人,您是國王們肩上的雄鷹。」我替他按摩抽筋的小腿,鼓勵他。

「恩,沒錯。」穆里哈先知嘀咕。「我會重新站起來。以後,我會記得走得慢一點。」

穆里哈先知是意志力堅強的人,只要有機會,就要旁人攙扶他,站起來一下也好。

奴隸忙著燒水替穆里哈先知熱敷所有關節與肌肉,把他伺候的像是皇帝。我和蜜亞夫人也輪流唸詩、唸經典文章讓穆里哈先知跟著應和,我們會成為他的雙手,為他帶來最新時事與消息,更是要讓他轉移養傷的不適,不然他一下子又憂悶了,變得什麼都不想做。

有一天穆里哈先知說:「其實這樣也挺好的,你們都幫我做好了。」他還是無法久站,至少整個人精神回來了,心情越加好轉。

穆里哈先知整天躺在床上也無趣,派奴隸從倉庫找來一盒遊戲,叫做「宮庭棋」,非常類似現代的桌遊。

「這是古波斯的貴族們訓練治理城邦,以及和鄰國戰鬥的小遊戲。玩法會經歷四季,每個季節採取的戰術都不同,無論如何,就是要想盡辦法奪下對方的城池,殺掉國王。」穆里哈先知向我介紹:「雖然我不建議你進入宮廷,你還是需要了解國與國之間的戰術。甚至戰爭爆發時,國王都會在戰略桌上擺出這盤棋,揣測鄰國的意圖。」 

這盤棋的零件真是浩大!雙方各有三十二枚棋子,國王與王后棋長得一模一樣,也是平等的關係。擁有者可以在其中一個棋子做記號,讓國王與王后相互掩護,能夠混淆對方的判斷。國王與王后至少要有一個留在城內守著,另一個可以出城打仗,或者留在草原區使耕作加倍收成。 

雙方都有三個丞相,丞相是國王與王后的智謀團,如果丞相都留在城內,可以提升城中的防禦,或者替國王與王后擋下一擊。將軍也有兩個,看自己的需求要安排在城內或者城外。

將軍棋可以殺所有的敵方棋,依照步數先後,先行的將軍可以殺敵方的將軍與國王和王后跟丞相。但是如果將軍被四個敵方軍人、國王王后圍繞,將軍也會被殺。而丞相沒有戰力殺將軍。

剩下人民和軍人的數量可以自行調整,但是要注意——會透過擲骰子決定雙方的牛與羊的數量。一頭牛可以養十個軍人,一頭羊可以養五位平民。如果人口量大於牲畜量,多出來的人口在一個季節後就會被淘汰(餓死),所以自己要拿捏好遊戲進度。如果牲畜太多也不是好事,牲畜只能留在草原區,雙方都會搶領地、搶牛羊,如果自己的牛羊被搶走,反而滋養對方的國力。 而軍人棋越多,就越能預防牛羊被偷走。

遊戲一開始是春季,會有許多小零件像是秧苗要播種,平民對應種作物的作物,作物一多,羊和牛(要成雙成對)會在夏季誕生新的牛羊。有足夠的牛羊,能養的軍人也會增多,國力跟著增強。軍人可以殺對方的平民與軍人,亦能攻擊對方的城池。 

遊戲除了可以搶對方的牛羊、人民佔為己有,人民也能做記號,和國王王后棋一樣,十個民眾中可以記號兩個當作間諜。雙方的人民棋都長得一模一樣,當事者記好佈局的同時,也要避免移動的牛羊與人民中混入間諜。間諜一旦靠近城牆就會潛進去,間諜可以連續殺死兩個落單軍人,但是間諜會被將軍和丞相殺死。如果王后和國王在一起,間諜會被殺死,但是如果只有國王與王后其中一個,間諜則可以殺死對方。

如果死一個丞相,會少兩個人民,代表政治無法給人民均富平等的能力,但是人民增多不會立刻把丞相救回來,要再過一年,才會有其中一個人民轉為丞相(培育官職的時間)。當然,如果不小心把間諜扶持為丞相,這個間諜丞相轉身就能殺國王和王后,而且能連殺,落單的國王與王后都無法抵抗。 

玩「宮庭棋」通常需要做大量的筆記——雙方邊計著收成和牛羊的多寡,擄獲的敵方民眾可能是間諜需要預防,也要隨時觀察對方的進度與伏筆。

雙方各玩九步就進入下一個季節。春季會提升作物的收成,夏季提升牲畜的繁衍,秋季是作物和牲畜都收穫的季節,但是冬季沒有任何作物,會單純消耗作物與牛羊。每一步雙方都要減去一畝田、牛羊各一頭。一頭牛需要兩畝田,三頭羊需要一畝田。如果田、牛羊的比例不對,那就是牛羊大量死亡,軍人與人民也接連死亡,城池更容易攻下。

穆里哈先知喜歡加強將軍的戰力。十個軍人可以給將軍加上一枚勳章,使將軍移動速度增快。穆里哈先知一開始都把將軍們放在城內固守,持續的養牛羊增加軍力,大概三年後,他覺得時機到來,一口氣把一堆勳章套上將軍身上,將軍飛快地在開出的路上直行,而穆里哈先知早就用其他的兵力與牛羊吸引對方的國王或王后出城,他會看狀況先殺宰相後追殺國王,或者直接衝上王座殺掉國王。他總是能輕易能判斷敵方國王和王后之間哪個才是國王,我問過他很多次,他都笑而不講。

穆里哈先知也向我分享以前看過的精彩戰局:由於國王和王后棋無法加成任何效果,只能把焦點放在其他的棋子上,還有整個盤的佈局。曾經有人專注於培育平民,三個平民可以換一個軍人,他在一夕之間把平民全換成軍人,在最短的時間內把對方草地上的國王棋圍住,三個軍人圍攻就能殺掉國王與王后,然後趁對方忙著搬將軍來救援時,再讓靠近城牆的間諜進入城市,殺了另一個國王和王后棋。

玩「宮庭棋」需要持續計算自己和對方的國力,通常一玩就是遊戲時間四五年過去,大部分人都在玩耐久賽。但是如果雙方都是強者,「宮庭棋」可以在現實生活中玩上好幾天,持續的鬥智。

如果王后棋被殺死,丞相棋過了一年可以扶植為王后棋,只有國王棋被殺,一切就沒了。

我喜歡「宮庭棋」不止是因為隨時可以調動設計的遊戲規則,還有「宮庭棋」設計的非常華美,每一枚棋子都由象牙、琉璃、瑪瑙與珠寶雕琢而成。穆里哈先知收藏六份花樣殊異的「宮庭棋」,有的「宮庭棋」棋內會增加大象,或者地圖增加更多風貌,例如山林與木材與房舍,軍事建築的搭建;有的「宮庭棋」會減少戶外搶奪,更著重城池內的攻防。

我喜歡戶外風景多的「宮庭棋」,有山有草原,還有渡河搭橋的關卡。後來穆里哈先知還送給我以象牙、水晶雕刻的白色系「宮庭棋」。

這盤棋陪我們渡過穆里哈先知復健的那段日子,我玩得不亦樂乎,甚至沈迷到把棋盤搬去工作坊,或者找其他貴族陪我玩。

每個人的戰略大不相同,我發現我不能光忙著耕種與養牛羊(其實我最喜歡做這些事),對方一偷搶,我的努力就付諸流水。我也不能光是防備,我得盯著對方的動作,揣測他的下一步,好讓我每一步的損失降到最低。

有的人會強攻,有的人會死纏不放耗磨彼此資源,有的人會同歸於盡,然而大部分人都只想殺得痛快而不顧後果。

穆里哈先知提醒我,不要只把這盤遊戲當作遊戲。

「你除了贏之外,你的盤上還必須保留充分的資源。你的作物、牛羊,軍人和平民都仍足夠,宰相和將軍也至少要留一位倖存,你的國家能在你的遊戲結束之後,國王能繼續統治領土,國力依然運作良好,那才是真正的贏。你甚至可以把結束的這盤棋當作下一場棋的開端,看看你能帶你的國家渡過幾年?能挺過幾次攻防?然後觀察你的國家是如何滅亡的?是平民用盡,或者軍人全數陣亡?將軍和丞相最後在哪些位置,你真的有善用他們的幫助嗎,還是讓他們平白無故犧牲?你最喜歡用的是什麼棋?哪些棋使你屢屢反轉戰況?那代表你的為人,以及你看待人生的態度。」

也因為這盤棋,穆里哈先知向我模擬許多有名的戰役,以及季節、地形造成的優勢與劣勢。他請奴隸帶來好多的政治與戰爭文獻圖文分析給我聽。過去我對政治與軍備沒興趣,透過這遊戲也產生了興致。穆里哈先知對我談了軍事工程的重要性,城堡與防禦之間的關係,後來這些知識,影響我後半生深遠。

穆里哈先知也介紹阿里發城易守難攻,他要我記得去附近山上觀望。「這裡的風向很不錯,山脈屏障強盛的氣流,而且有足夠豐沛的溪水橫跨在城市中央,使城市潔淨,即使失火也能盡快撲滅。路途也簡單明瞭,除了西方隘口需要嚴格防守,南方路窄也能有效過濾閒雜人等,北方沒什麼人,荒涼的構不成威脅,東方就是廣大的旱漠,所以我才住在這裡。不管危機從哪個方向來,都有地方可以逃。」 

他建議我將來外出多觀察各國的城堡與建築風格,打聽每個城市的歷史。平時當作趣聞,如果真發生災難,我能從歷史借鏡,能立刻做出最安全的判斷。 

不久後,穆里哈先知的大兒子雅杜安到來。他是西南方一座小城邦的城主,那是貧困的山壑小城。雅杜安希望能讓人民安居樂業,前陣子的戰爭難民造成他相當大的困擾,他聽聞阿里發有效解決難民的問題,就請他人暫時代理城主,來到阿里發探望父親,也來考察這裡的政紀與經濟運作。

雅杜安來的時間不湊巧,我隔日要去西方城邦視察店舖和難民們的安置,一去就是三四天。我需要開很多會,持續爭取西方城邦的支持,要讓諸多貴族安心,鼓勵祂們釋出更多的工作提供就業。因此我們只有當天一晚可以深談。

雅杜安的眼眉酷似蜜亞夫人,他看起來憂鬱煩惱。他也是和善與沈默的人,大部分時候都是我在說話。我熱情的告訴他要友善運用人脈解決危機,而他淡淡地說:「我不喜歡交朋友,其實我也不知道該怎麼教朋友。我父親總是要我小心提防人性。」這讓我尷尬得難以接下話。

但是他是認真、誠心的人,從氣質上就能感受出來。

雅杜安詳細與坦白的告訴我他如何治理城市,和阿里發城不同,他的市民封閉而不善與外人接觸,那裡的居民都是久遠前戰爭逃來的難民,畏懼衝突,總是需要找人幫忙調解。他大部分時間都在處理雞毛蒜皮的小事,甚至他不收稅。「人民已經很苦了,如果我能從貿易的商人身上抽稅,也就夠基本的城市營運了。」

我覺得他也在依照穆里哈先知的意願服務世人。只是他太委屈自己了。

當雅杜安得知我每天都會跑來幫忙,一起用晚膳,他只是抬高眉毛,這部分和他的父親很像。先前過齋月節慶,他對我的記憶只停留在「來自東方的外地年輕人,需要更熟悉西方文化」,他沒想到我和穆里哈先知夫妻感情如此之深。 

「我很羨慕你。」

我要離開時,雅杜安叫住了我。

「母親對我說了你替他們做的所有事⋯⋯我很愧疚我辦不到,但是我也很高興,你能替他們辦到。」

夜晚的庭院與昏黃的燭火,讓雅杜安憂鬱的臉部線條更顯悲傷。

「或許是我太早出生了,我們的童年環境並不好過。我有時候,甚至懷疑父親恨我們每一個,所以他不肯與我們好好說話。你這麼年輕,你能遇到我們年老而脾氣穩定的父親,真的很幸運。他是世界上最厲害的國家顧問,也是我最景仰的人。你要向他好好學習,讓他開心。你能替我們完成他對孩子的夢想。將來繼續拜託你了。」他對我深深敬禮。

我很感動雅杜安的信任,但是我也很難過他語中透露的落寞。隔天我臨行前,聽說二兒子卡特羅、三兒子安里亞德都回來了,只是我來不及會見。

當我再次回來阿里發城,穆里哈先知的孩子們也都離開了。 

時序又過了一年,難民已經不再對阿里發城構成問題,過去敵視難民的店舖,也對難民們寬容許多。

穆里哈先知已經能下床自由移動,左手也能寫字,只是動作沒有過去流暢。他又能專注於工作,接待外賓。關於我提供財務上的幫忙,我們都心照不宣。

穆里哈先知只有一天玩棋過程說:「在國難裡,能伸出援手的鄰國幾乎沒有,多得是看好戲,觀望是否損己利益的國際。國王能動用的棋子多麼少,變數又這麼多,大部分的人,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死路逼近,可憐地熬過一日又一日。人生的災難也是,受傷了,沒用了,人們都在擔心你過去的承諾是否無法履行,多得是保持距離的人,就怕被捲入漩渦中跟著滅頂。」

他望著雙手,輕聲說:「謝謝你,沐圖,你讓我們重新回到水面。」

我帶著微笑不語。我過去被他救了這麼多次,難得我也能救他,我很榮幸。

(待續)

寫這篇的心得是:希望有一天我也可以找人合作開發「宮庭棋」的桌遊啊!我還清楚記得圖畫的佈局和每一個棋子的模樣。因為棋子的製作很精緻華麗,又因應各國的文化特色,所以其實同樣叫做「宮庭棋」,玩法會稍微不同。有的「宮庭棋」會有兩枚王后棋,還加上羊和宗教會所與先知,有的地方會稱作「天下棋」,無論如何都要把對方打敗。

這盤局打開非常大,要放在很大的桌面,大家都會繞著桌子下棋。通常都由精緻的刺繡當作底圖,也會有很大的木盒收納所有配件。由於是量身定做的棋盤,所以玩家/收藏家會在圖上繡上家徽,或者請匠人量身訂製各種飾品,鑲金鑲銀都很常見。甚至有的會把家族成員的臉刻在棋上,或者把城堡模擬成自家莊園的模樣,也是是炫富炫階級的遊戲。

穆里哈先知躺在床上無法看桌面大局,但是他腦袋可清楚了,他會記得他每一步棋,然後要我把我的棋數念給他聽。剛開始我一個人繞著桌子轉,依照他的命令把他的棋擺好,讓他帶著我認識玩法。穆里哈先知的腦中有清楚的局面,每次玩還是我輸。

就算我們把棋收起來了,他還是可以細細講解我幾天前出錯的棋路,他如何判斷我的失誤,以及他贏的緣故。當時我也是記性很好的人,隨著我搞清楚遊戲方式,我們後來就坐在那邊「講棋」而不擺棋子了,那真是有趣的畫面。我們邊記著對方的棋和自己的棋,邊模擬了好多盛大的戰況與遊戲。

我們一開始聊棋就停不下來,蜜亞夫人每次過來都問:「你們還在『講棋』?現在玩到第幾年了?要結束了嗎?」每次蜜亞夫人覺得自己被冷落了接不上話,又看不到我們兩個人腦中的棋盤,她就會氣得去花園修剪玫瑰。但是對我和穆里哈先知來講,我們真是雙方的知音啊。我們隨時都可以翻出腦中幾天前的戰況,像是有內建的時間軸,足以檢討每一步路的策略。

「宮庭棋」只有敵我二方,也不一定只有兩人能玩。穆里哈先知說,在北方無聊的冬季裡,通常會有好幾個家族合盟,分為兩組對打。每一步棋都需要一起討論,有時候也會爭論跟大打出手。後來普遍有一個規定是,生氣了就要停止下棋,更要禁止喝酒。玩棋是為了國家的最高利益,為了模仿實際的戰爭以及避免不必要的死傷,不只是遊戲而已,更要尊重現實每場戰役中逝去的英靈與英雄們。

也可以說,玩棋的人本身就要有足夠的榮譽心,才能配得上這份戰爭遊戲。

我一開始沒打算把「阿齊亞」系列故事寫長,然而真要寫細節,就有很多可以紀錄。和穆里哈先知相處實在有太多精采的細節可以記載。

不過整體上在阿里發城的經歷也差不多了,接下來故事重點就要轉到西方諸國去了。

我每次看西方歷史,都會想找我前世經歷的一切。但是可能有宗教戰爭的關係,西元前的文化都被簡化成單一而無趣的範本。

其實西元前的文明是非常精彩有內涵的,有大量人文精髓、以及宗教之間相互激盪又包容的關係,充滿人類的情感和溫度,男男女女只要會識字都能寫詩,學習前人的知識與智慧。

城鎮四處都有雕像,紀念古人、偉人與英雄,以及每個鄉鎮都有學習的會所跟殿堂(像是市民會議廳)。只是「以神之名」之後全都消失了,一切都要「向神看齊」,人的情緒都變得不重要和壓抑,再加上戰爭的摧殘和全新政權的統治,實在可惜。

留言:

JJ星期五, 9月 03, 2021

快快,趕緊的,讓宮廷棋重現世間吧!說真的我比較想看到沐圖救難民的手法重現世間,對歐洲現在面對中東或北非的難民困境應該很有幫助,若成功可以救難民也幫助該國,一舉兩得,但這機緣似乎比較難;倒是湛湛重現宮廷棋應該是很有可能!等你囉湛湛!

Kenny Yang星期五, 9月 03, 2021

如果有圖稿,我可以試著用3D列印幫你成形……

世界比你所能想像的更大星期六, 9月 04, 2021

真是一套寓教於樂的桌遊,期待趕快上市!

小青龍星期一, 9月 06, 2021

這幾天沒事一直在翻google地圖,已經漢武帝時期中亞的歷史,猜想沐圖所在的時代到底是個怎樣的世界。那時候的中亞地區,受塞琉古王朝統治,是亞歷山大帶來的希臘化政權,或許就是故事中所提到的西方人,民族與文化上較不同於本地的遊牧民族政權。這個帝國後來又在分裂出巴克特里亞王國,領地約在今日阿富汗的北部。

另外,我想猜測當時的阿里發城,很可能就是「赫拉特」!赫拉特的古波斯語名就是Haraiva,而且中間還有一條河流就是哈里河,恰好符合穆哈里先知所說,易於滅火、北有荒漠、南有隘口、而且東西走向的地理位置。

Unknown星期一, 9月 06, 2021

宮廷棋像是更複雜版的世紀帝國遊戲,好希望能夠玩玩看阿!

劉寶傑好棒星期一, 9月 06, 2021

看了果然好可惜又感慨,那麼多精粹的人文,沒來得及被欣賞,光是這盤棋就非常有意思。

賴眯瞇星期一, 9月 06, 2021

直覺有些敘述和這篇介紹文章裡面有類似的感覺


flycoffee星期二, 9月 07, 2021

總覺得我以前好像玩過像宮廷棋呢! 我在腦海裡曾經想過一個故事主角玩過有地形和四季氣候會變的戰爭旗子, 在腦袋裡想的時候甚至還會想要是真有這樣子的騎棋子就好了。原來以前真的有啊!


2021年9月4日 星期六

蕾絲

看到有人在討論蕾絲的起源,也勾起了我一些回憶。

我以前當法國人(男)的時候並沒有很喜歡蕾絲。繡在領口跟袖口其實很容易髒耶,尤其我是戰略家,整天都在那邊寫字畫圖還有開會,經常趴在桌上工作,一不小心就沾到未乾的墨水,一沾到就要花時間清理還有更換。

一開始的時候更糟,因為蕾絲是繡在衣服上的,這代表我一直要換衣服,光換衣服就飽了還要工作嗎?每天都要討論邊界的安全,前線跟後援的穩定,這麼重要的事情幹嘛一直被衣服乾淨與否打斷掉?

我一直向家人抱怨這些衣服的麻煩,但是因為我開會的對象都是國王跟公爵之類的,所以我一定要穿著得體,要讓人們看得賞心悅目,真的讓我很火大。

後來僕人改用別針跟鈕扣更換,可是我一天下來大概要換六七次以上的蕾絲,每次一髒掉我就翻白眼,我當時真的很討厭蕾絲這麼不中用的東西。

但是這輩子現在覺得蕾絲好漂亮哦XD(少女心爆發)(換了時代就換了腦袋)

留言:

shinelight75星期六, 9月 04, 2021

看法國宮廷劇裡的貴族穿著

衣領和袖口都是蕾絲

我在研究刺繡和蕾絲技法

所以也算大開眼界

怎麼到如今男生西裝都沒了蕾絲了呢XDD

有空再研究服裝史

只是之前自已做手工藝時不小心把飲料噴到半成品上

真的會崩潰

請教別人還是洗不掉真的很哭耶

Emma星期六, 9月 04, 2021

我前幾天也有看到這個粉專知識耶XD總覺得隱隱約約好像會跟小湛關注相同性質的粉專XD(除了這個粉專以外還有花貓大旅社🤣)


2021年9月10日 星期五

阿齊亞(十五)

0908 日常整理

有一日,穆里哈先知見完外賓,獲得好多羊皮卷紙。他不似以往忙著鑽研新讀物,反而要我進書房陪他一起整理。

「你肯定會喜歡這個。」他帶著神秘的笑容說,打開其中之一的羊皮卷——

一頭張牙舞爪的生物盤據在圖上,由橘紅、藍色調為主,以尖牙利齒破壞腳下的建築。我倒抽了一口氣。

「是惡龍,這是近年的消息,看,羊皮紙還很新、很白。聽說牠們成群結隊的出沒在遙遠的北方,佔據峭壁,燒盡人們種植的莊稼。」穆里哈先知伏在桌前仔細端詳註記。「剩下的你來看,你應該能看懂,這是希臘文,唸給我聽。」

我迫不及待地來到他的位置閱讀,這段文字像是詩,充滿敬畏與困惑,以及恐懼。我念完之後思考這段詩的用意。

「他們在招集英勇的勇士、騎士一起討論如何除掉惡龍?」

「是的,惡龍經常轉移位置攻擊人們,並且在同一個區域待上幾年。牠們喜愛在寒冬出沒,使人們在沒有防備的狀態下逃難,或者凍死在街頭。北方的城市非常苦惱,給我這份羊皮紙的貴族也說,他親眼見到惡龍之後作了好幾晚惡夢,只得想辦法來到南方,希望徵集有能之士前往北方,一起討論惡龍帶來的災禍。」

穆里哈先知用拐杖敲敲地板,望向自己的腿。「我再年輕十歲肯定會出門見識。你有興趣嗎?」

「惡龍啊⋯⋯」我專注地望著圖畫中,眼中燃燒著火焰的奇妙生物,牠踏著燃燒中的房舍和鐘塔,聲勢凌人。惡龍更像是長著大翅膀的蜥蜴,絕對不是東方龍,外型差多了。 

然而我現在要照顧生意,我感到猶豫和擔心。我已經沒辦法像以前一樣說走就走,我需要讓穆里哈先知和蜜亞夫人有穩定的生活。如果我要外出,這肯定是漫長的旅途,需要幾個月?要花多少費用?我會對這筆花費心疼,我也擔心兩位會有意外,如果我來不及回來該怎麼辦?

「你得趁年輕出門看世界,別像我老了,哪裡都去不得。」 

穆里哈先知似乎看透我的想法,笑著說:「我現在還想活久一點,我會小心照顧健康。既然我如今又能工作,你也別把那麼多的責任攬在自己身上。我會替你顧好店,把握機會吧。帶上這片羊皮紙,上面有遭遇橫禍的城鎮名字。當你到了北方,替我看看惡龍長得怎麼樣。這張圖畫得太滑稽了,我更相信你的畫功。」

他說的也是,我大受鼓舞。數年前,當我在旱漠聽聞惡龍的存在,我就想見識一番了。 甚至我就是因此而來拜訪他老人家呢!

為了這趟遠行,穆里哈先知再次帶我複習建築的防禦工事。如果真要抵抗巨大的威脅,那麼建材絕對要抗高溫、抗火,而且堅固無比,那就是石材。但是石材的挖掘,切割和運送,以及堆砌和相關的技術,都需要有相當的專業背景才能規劃。

我們還討論各種反擊空中生物的可能性。雖然感到一點荒謬,這世界真的存在吞吐烈焰的生命嗎?但是能控制水與風的阿齊亞在西方人的理解中,也是難以置信的生命體。我既然都見過巨人了,或許惡龍也是貨真價實的存在。

我花了三個月準備我可能會用上的東西,以及另外要給中原父親的禮物。這次我請畫家把我畫入黎明曠野的牧場,再把我的鬍鬚修得短些。爸爸在信中頗有牢騷,要我「別看起來像打劫的土匪」。哎,他真是不懂西方的審美觀。這裡的人認為男人鬍鬚越多,越有男子氣概,更得尊敬啊。

這回我把送去漢國的禮物送得少些,爸爸要我別如此荒唐的高調,要我有謙虛的美德,他也太多心了。

我這次準備的都是牲畜,有更多有趣的角的羊和其他花色的雞和雁鴨。如果有機會,我真想送去一對大象,但是我打聽到的價格真是不得了,我還是省下錢協助難民和奴隸更值得。

我也寫了信,向爸爸介紹西方戴戒指的意義,我如今可是西方人眼中的成功人士。我的每一個戒指都有一個精彩的故事,我還把所有戒指細細地畫出來,這些造型都很漂亮。

剩下其他部分就交給穆里哈先知打理了,他的中文寫得很好,就是寫得太慢。

穆里哈先知的標準太高,每天都只寫一段字,而且寫完之後還會來回欣賞大半天。穆里哈先知認為他代表西方諸國,絕對要謹慎小心別鬧笑話。他寫了好多的草稿給我看,雖然有些詞句唸起來怪怪的,但是既然能理解,我也覺得爸爸不會在意。

總之,等穆里哈先知寫好他的中文信,他就會替我安排好所有送去漢國的禮物,到那個時候,我已經在前往北方的路上了。我的東西方爸爸們會相互交流,我真覺得我是幸運的孩子。

這趟出行我帶上五位保鑣,因為多數的保鏢們並不想去那麼遠的地方,他們也都是阿里發城的居民,甚至不少人都想退休了,只有少數人願意和我冒險,而我認為五個人也夠了。我們不會走充滿土匪與強盜的小徑,我們會沿著西方城邦大道走,我還會替穆里哈先知送幾封重要信件,穆里哈先知為我寫了推薦函,讓我能住到他的友人家得到照顧。除此之外,蜜亞夫人也為我寫了推薦函,兩位長輩都有封蠟的戒印,以證明他們的高貴身份,使我此行更有保障。

我的行程都由穆里哈先知規劃,他約略告訴我各地的政局現況。臨近阿里發城的國家還算安定,但是更西方靠海的城市,也就是蜜亞夫人靠海的故鄉,就不穩定了。

穆里哈先知擁有五張羊皮紙湊成的巨大地圖,上面畫了如今所知的世界地圖,重要要道和興盛的城鎮。沒想到東方漢國被描繪得好小又邊陲,西方的國家和城鎮都很巨大。我依樣畫葫蘆,把地圖縮小成一卷羊皮紙,我至少會經過四個國家,穆里哈先知說我已經學會大部分的語言,我不需要翻譯,也減少被騙的機會,他很放心。

他還要我每到一個新城市就寫信,請驛站送信給他報平安,他要確定我一路順遂。

「如果你真倒霉被強盜和土匪擄了,趕快亮出我給你的戒指,你的價值可高了,對方絕對不會殺你的。」穆里哈先知幽默地說。

我的保鑣中有兩位身經百戰的高手,還有銀戒證明他們的武術與背景,如果可以,我還真不希望他們派上用場。穆里哈先知要我有空和保鏢們學習基本的防衛術,危機時多少有用。我會的。

我們沿途經過細細考量,隨時都有熟人能夠提供幫助,那就不需要攜帶太多物品,以輕便服裝上路即可。

出發前五天我買了一匹新的公馬,是三歲的「漢子」,我沿用舊主人的名字沒有改變。

「快步」太難駕馭,牠性情實在浮躁,除了踢傷「晨曦」害她跛腳,甚至還讓「晨曦」懷孕生了孩子,以至於「晨曦」帶著寶寶不方便隨我出遠門。另外,「快步」好幾次差點把我翻下馬,有一名保鑣拍胸脯保證會調教「快步」,下場卻是摔斷腿。我無奈之餘另外替他出醫療費。

聽聞公馬閹掉後性情會穩定許多,但是「快步」的前主人非常捨不得,千萬告誡我,「快步」是血統非常高貴優良的雄馬,體態優美、速度迅捷,祖先還是比賽冠軍,閹掉實在太可惜。我乾脆把他賣給牧場主人,就讓「快步」盡情在原野上奔馳,當個快樂又無拘無束的種馬吧!這就是「漢子」成為我新坐騎的由來。

「漢子」真的是很棒的夥伴,我們一路上走走停停,經過大街小巷,進入繁榮擁擠的市區,或者經過吵鬧打鐵的城鎮,「漢子」都沒有任何不耐煩與畏卻。

馬匹是膽子小的動物,短時間內混熟不容易。我對「漢子」實在相見恨晚。相比起來,保鏢們的馬匹就是一般的馬匹,牠們的穩定度完全依賴和主人長年相處的默契。其中一名保鑣和我一起新買了馬,結果難以駕馭,後來我們一路上前前後後買賣了好幾匹馬給他替換,才讓他順利跟上隊伍。

由於我們大部分時間都在城市幹道移動,民眾與商業活動興盛,騎在馬上都以散步為主。襯著馬匹的高度使我們非常顯眼,我雙手的戒指與領導地位,使人們自動讓路,相對減少摩肩擦踵的阻礙。

我們夜宿一個又一個貴族的家中,受到盛大的歡迎。他們都提早收到穆里哈先知的委託信,非常開心能歡迎我入住。幾乎每一位主人都稱讚我「非常地像父親」,說我和穆里哈先知的臉龐非常相似,簡直是年輕版較為清瘦的他。

要解釋也太麻煩了,我猜,或許是我神似埃以撒吧,而埃以撒像穆里哈先知,也是當然的了。

我們持續往西走一段路,接著往北方移動。我逐漸脫離平常經商往來的道路,這讓我既期待又緊張,周邊路人交流更多的語言,輕快彈舌的方式和阿里發城常聽到的喉音不同。路邊總是有藝人演奏音樂,甚至上演一小段戲劇,我很想停下來多看幾眼,但是表演太多,會延後我們的路途。

我默默下定決心,這次旅途回來,我想多研究戲劇和表演藝術的文化,真是太有趣了。

當我們進入郊區,房舍之間的距離拉大,也意味我們可以購買簡單的乾糧與替代盥洗用品。保鏢們都是經常旅行的專家,他們年紀全比我大,非常熟練的在商鋪挑揀,不忘和老闆討價還價,休息時也會拉著我去酒館小酌,偶爾也會鼓譟要我「多練習和女性相處」。

城市有官方設立的娼館,外觀非常樸素,由象牙白的灰泥塗抹在方正的房子上。門口招客的女性也和一般婦女衣著差不多,但是保鑣提醒我:「看她們的耳環。」

一般婦女不會打耳洞,這裡打洞的習俗又和奴隸的耳洞不同,官妓的耳洞打在耳骨上,而且只打在左耳中間作標記。她們也和奴隸有很大的不一樣,她們有商會保障,有退休金,固定的抽成,甚至很多人都買了三四棟房子以養育孩子。大部分的官妓都是中產階級。她們多數單身,聽說有些是寡婦,而商會與保鑣會保護她們,確保客人不會騷擾與干預她們,包括私下的生活也充滿保障。

越西方的風氣更加開放,未婚男性和女性可以公開牽手,我也曾看過有情侶在路邊接吻——如果在阿里發城,這樣的舉動是會罰巨額罰款,因為會「擾動人心」。

而我只是驚奇,我在東方也沒見過男女相擁吻,為什麼要嘴親嘴?馬匹交配也不會親嘴啊?總之我對感情之事太陌生,我問親嘴的用意時,保鏢們全哄堂大笑。

當晚休息,他們拉我去娼館增廣見聞。

娼館是私人的聚會場所,不會被官方抽佣金,擺設與裝潢也就更樸實,沒有官方的奢華高調,這裡的男男女女看起來就像是市集上的一般人。

裡面就像是巨大的餐廳,充滿燭火、食物香氣,以及令人放鬆的精油味。和我所見過的餐廳最大的不同是,好多女性直接坐在男性大腿上,抱著對方親吻,以及撫摸客人的全身上下。

我看得下巴都快掉下來了,為什麼要這麼做?摸來摸去有什麼用意?保鏢們在櫃檯指名要「最漂亮,服務最好」的紅牌過來,他們臉上帶著神秘的笑容說:「沐圖大人,今晚由我們請客,您千萬別客氣,我們在門外等著。」

我完全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這裡每一幕都前所未見。一樓是公開的餐廳與客廳,二樓是各種隔間的廂房,四處都垂掛半透明的布幔,似乎能看到人影交疊,但是又看不清楚他們在幹嘛,我真是新奇極了。

我跟著這貌美的女子走入中央的廂房,她要我坐在椅舖上,接著脫掉她身上的粉色長袍!我整個人跳起來,她老神在在地拉著我說:「大人,您的朋友已經告訴我,您從來沒有經驗。我會教導你該怎麼做。請稍待一會兒。」

當她脫掉我的褲子,要趴到我的身上時,這已經是我能忍耐的臨界點了。

我拉著褲子衝出去,上氣不接下氣,面紅耳赤,對門外保鑣大喊:「她在幹嘛?她要幹嘛!為什麼要這樣做!」

房內的女子放聲大笑,笑得不停。她重新披上外袍走出來,卻沒有遮住乳房和下體——我的天哪,我簡直不敢直視了,我從未見過女性的裸體!她和我的保鑣笑得東倒西歪,一起解釋這是「長大的過程」,直到保鑣忍不住說:「這就是人類的交配!」

好吧,真是前顯易懂,為什麼不早說!

「我沒有打算交配!」

我紅著臉喊——我已經激動到沒辦法克制我的音量。大廳客人們好奇的看過來,女子已經笑到扶著另一個保鏢,笑到哭著抹淚,簡直站不穩。

房間走出其他的男人和女子,當他們搞清楚狀況,所有人都很熱情,又冷靜的、見怪不怪的,試著向我解釋整間大屋子在幹嘛。我終於知道沿路聽到的怪聲音不是奇怪的樂器,而是男男女女發出的愉悅聲。

他們鼓勵我勇敢嘗試,這真是奇怪的畫面。將近百人七嘴八舌的,要我從最簡單的撫摸開始,我完全不考慮。

「我們這趟旅行沒有說要做這種——交配的嘗試!」我繼續辯論,「穆里哈先知知道嗎?喔天,我們也沒有談過這件事!我也不打算背著他做這種事,這簡直是,簡直是⋯⋯沒經過允許!還不行,不可以!」

後來,我就坐在外面的台階上,吹著冷風讓我冷靜些。

方才全身嚇出冷汗,實在不忍回顧。

有兩位保鑣看顧我,另外三位去找其他女子,還有找原本服務我的女子開房間了。既然錢都付了,不做白不做。

我抱著腦袋,問兩位夥伴,他們經常出入這種場合?我記得阿里發城的西北方也有一間娼館,但是非常小,小到很不起眼。我對娼館的認知只留在「這是女人工作的地方」而已,那麼我自然保持距離,從來沒有想要深入認識。我還以為是紡織學會呢。

這兩位保鑣,一位名為安克拉,是有兩個孩子的父親。另一位名為朱里,年紀比我稍長,有非常忠誠的信仰,配戴著他宗教的首飾與帽子。兩位互望了一眼,安克拉解釋:「很多男人在外,無論是否有婚約,都會透過這樣的商業行為發洩體力。只是有的人需求多,有的人需求少。」

「像您完全沒經驗的,可真是少之又少。」朱里默默地接話。

「我們在比您年輕時,家裡的男性長輩就會帶我們到這樣的地方,認識男性的其他能力。」安克拉隱晦的說:

「這是為了保障將來的婚約——男性需要學會怎麼對待女性的身體。女人的身體非常的柔軟脆弱,而娼館的女人知道所有女性的需求,她們會告訴我們女人身體的秘密,可能是連我們的妻子都不知道的秘密。她們也像是另一種老師,指導我們如何善待妻子的身體,因為有婚約的女子並沒有那麼多經驗。有時候,許多未婚的女子也會來這裡請教,不過通常是由丈夫,或者父親,在婚前請人到家裡指導。」

「我還沒有要結婚。」我強調,真是夠了。「等我想結婚的時候,我再來試試看。」

「我有一個女兒。」朱里突然說:「她經常和娼妓的孩子玩在一起。但是我很憂心,我其實不希望她被影響。我希望她總有一天可以結婚,有自己的孩子。這裡的女人都沒有丈夫。」

「做父親的,都希望自己的女兒結婚。」安克拉同意,不過他兩個孩子都是男孩。「女性實在太容易受傷了。然而有的男人暴力又自大,甚至會在妻子的身體與心靈上留下傷痕。逃出來的女性往往帶著孩子,回到娘家又不一定能受到保護,只有這樣的地方可以收留她們。」

我曾經見過安克拉突然停下馬,要我稍等他一會兒。接著他跑向路邊——有一名酒醉男人抓著女人的頭髮,邊毆打她,邊嚷嚷著她沒有做好家事,害家裡開銷太大,他受夠了她的討錢——安克拉把這個男人揍了一頓,扶起哭倒的女性,替她拉好頭巾,並從懷裡拿出裝著錢幣的囊包,塞了幾塊硬幣到她手裡,要她遠離這個男人越遠越好。

當時街上很吵鬧,我完全沒注意到這件事,安克拉的見義勇為讓我非常感動,他是個好丈夫、好父親,也是厲害的俠士。

「女人和男人不一樣,她們會生孩子⋯⋯我姊姊是難產死去的,我非常的想念她。」

安克拉說,眼神滿是哀傷。他平常不太說話,今天卻講個不停。「男人會讓女人懷孕,她們的身體卻很脆弱,每一次懷孕都可能被死神帶走,男人應該對女人心懷敬意。女人的身體是孵育孩子的容器,而孩子是神的恩典,女人都是神的使者,她們需要被善待,懂事的男人就知道了。享受身體的交合很快樂,但是也要能讓彼此好好的活下去。」

我其實不太理解西方的女性如何生活,既然這回談到女性議題,我們等待同伴的過程中就聊了許多。

安克拉告訴我,不是所有的女人都願意和男人結婚。也是有女人愛女人,或者,有些女人單純不想與男人相處,她們也會搬到性工作者的附近,或者一起同住。這些女人會組成一個集會——像是女性互助會,她們可能合資買下一棟房子,甚至是好幾棟房子圍繞而成,擁有庭院與田地的區域。

通常這些女人嚴格禁止男性進入她們的住所,只有一處地方,也就是公開營業的娼館可以讓男子進出,甚至她們的兒子年齡至十二歲也要搬離,或者也被訓練成為保鑣,得練習在外工作謀生。

女人會分工合作,像是輪流照顧嬰幼兒,分攤家務事,打掃、耕作與照顧果樹。有的女人會讀書識字,甚至具有學者身分,她們也會在這裡教育孩子。有的女人也是醫生、接生者,關注所有人的健康,她們自成一個共生社會。

性服務者可以決定什麼時候工作,她們幾乎是這個集會的主要收入者,投資於房舍的維修和聘請保鑣的部分,然後順便庇護其他的女性。而其他的女性也可以拿她們的手作,例如紡織、育兒能力,打掃與整理家務的能力,和性工作者交換金錢,彼此互利。

大部分的狀況是,女人們輪流扮演各種角色,當她們輪值當性工作者時,也會依照自己的需求開出價格,看男性是否滿意(偶爾也會有女性顧客,是同樣的狀況),當然她們也能拒絕不合理的價格和要求。

保鑣是非常重要的保護者,有時候也有女人和保鑣看上眼而結婚的故事,只是如此一來,他們都要搬離女性集會區。不過習慣和同性相處的女人們,往往更願意留下來,只和保鑣維持情侶關係,或者替對方生孩子,婚約並不是那麼重要了。

我聽了感到不可思議,在東方並沒有女人集會所的概念。所有女人都該結婚,甚至被指腹為婚,我也沒聽過女人會愛女人的說法。但是從安克拉稀鬆平常的言談中,才知道西方對女性的地位、工作與家庭的任務都十分寬容。只要女人能用自己的方式找到生存之道,無論是官方或者其他男人,都會尊重女性的選擇。

這個時代對性沒有「羞恥」的概念,性是單純的生理需求,無論男人或女人都是。即使是性工作者,也是各個城邦習以為常的所在。

娼館不一定只提供性服務,我只是找不到其他的詞來描述女性集會所的特殊性,或者我該稱之為「女力議會」?相關描述的詞,其實是很正式、理智和客觀的,甚至是引以為傲的,完全沒有貶低的意涵。

只是各地的用詞又不太一樣。有的地區用的詞就比較平凡,甚至戲謔,例如「阿嬤的廚房」(我們會餵飽全部的人)、「媽媽的皮帶」(這裡充滿規則,自己注意言行)之類的。 

這真是不可思義的旅途啊。

(以下是離主題的延伸補充,因為我覺得很有趣,可以多談XD)

後來在往西方的旅途結束後幾年,我想更深一步瞭解女性集會所的運作。

我來到一個城邦,打聽到有一位女學者就住在其中。拜訪她也需要預約和付訂金,她帶我來到包廂,這裡充滿羊皮紙和筆墨,也有粉色的窗簾垂掛,儼然是私人辦公室。不過角落散落的兒童玩具,又能窺見她柔軟居家的一面。

女學者看見我的左手戒指,問我想請教什麼事?我的導師是誰?這位女學者無論眼神、舉手投足都非常的有威嚴,她的左右手也有銀戒和銅戒。我一五一十地告知,接下來我把焦點放在請教女性集會所的相關問題。

女學者的見識很有趣,我們按著沙漏的翻轉次數計費。我連續三天拜訪她,每次都聊一整個下午。她的風格和穆里哈先知完全不同,她更關注於生活的基本問題,像是經濟和收入,健康與食材,城鎮與社會建設,家人和整個家庭氛圍對人的影響。

她也是那個女性集會區的領導者,她很久以前也有提供性服務,不過,「人老了之後會花更多時間思考生命的意義。性快感只是火光,閃一下就沒了,我要的是能夠經歷時間考驗的知識,像是愛,尊重,團結,社會以及自由的力量,不是那瞬間又熄滅的火花而已。」

女學者帶著微笑,倚著椅墊對我說。

我後續也向穆里哈先知談到女學者帶給我的全新觀感。穆里哈先知對我說:「我還在宮廷工作的時候,有一位女宰相和我一樣配有蛋白石戒指。她長得普通,稱不上美麗,但是頭腦可不得了。我很少可以和人盡情暢聊。她反應機敏,學識淵博,具有膽試、幽默與流利的口才。我們經常在辯論,從談判桌上爭論到私下,我們都是意見很多的人,比起她,我當時還算生澀。她能夠沈著的聽完我的滔滔不絕,最後用一句話把我打醒。她也是我重要的導師之一。」

說到這裡,穆里哈先知突然感慨不已。「我很少這麼欣賞一個人,但是她已經結婚了,如果她沒有,或許我會爭取她的同意⋯⋯不過,後來她也離開宮廷了。因為她懷孕生了孩子,而且發現丈夫不怎麼會帶小孩,害孩子長了滿身痘,她實在看不下去。」

穆里哈先知苦笑:「國王也在挽留她,而她心意已決。她離開前把金戒指換成銀的,她依然保有那個蛋白石做紀念,只是不為國家服務,她更想照顧她的孩子。

「女人聰明起來,真是不得了,讓人多麼欣賞與喜愛。只是越東方的地方,就越忽視女人的才華與能力⋯⋯可能也是她們更願意為孩子和家人犧牲吧?結果就被理所當然了,男人們都漠視她們的力量。我總是在想,如果她的丈夫更振作點,她願意回來工作嗎?我真的很想念她。可惜後來我們都有家庭,也不方便私下聯絡了。」 

我依舊好奇他是否有去過娼館?他老人家停頓一會兒,說:「人總是有年輕的時候。」

我問了所有認識的生意人,男人們普遍認為這是「正常社交行為」。後來我也想知道婦女們對娼館的看法。

我首先問蜜亞夫人,她第一個反應是問:「誰帶你去的?」我才知道女性們對娼館的看法,可能和男性的理解不同。

蜜亞夫人看著我的眼神變得很專注,甚至是凌厲的,和她以往的歡快形象截然不同。

「那種地方實在是⋯⋯也是疾病蔓生的地方。有很多人在那裡得了疾病,全身充滿腫瘤潰爛,甚至傳染給他們的夫人,小孩,以及整個村莊。只要一個人在那種地方發病,基本上,所有與之接觸的人都差不多得了。甚至我還聽聞,官方為了阻止疾病蔓延,鎖死所有娼館病人,直接放火,活活燒死所有人,包括嬰兒。」

聽了真是嚇死我了。

「如果老頭敢去那種地方讓我知道,我絕對不會再讓他碰我。」

蜜亞夫人冷冷地說。我決定什麼都別講。

而我依舊不死心的問我的女管家,以及女裁縫師。她們的年紀都可以當我的祖母了,臉色差不多一樣難看。

「如果是婚前,我確實管不著。但是如果讓我知道,我家那口子去那種地方⋯⋯」

女裁縫師拿起桌上的大剪刀,用力的開闔。清脆的聲音令我不敢再問下去,更不敢說她的商人丈夫經常出沒鄰鎮娼館。

女管家態度好了點,只是她看起來很頭疼,捧著額頭深深地嘆氣。她也是一名寡婦,丈夫多年前因意外身亡,或許立場可以客觀點?

「有的女人寧願替全鎮的人洗衣服、做粗活,累到要死,也絕不會去那種地方。」

女管家慢慢地說:「男人有慾望,女人當然也有。然而那可以用意志平復,這不是放縱的好理由。多得是丈夫沈迷於娼館,所有花費都交給性工作者,家裡的妻子和孩子卻吃不飽穿不暖,造成家庭的破裂。她們的技巧或許厲害,但是破壞別人的家庭,總是不應該。」

其實我能深入談論這個議題的女性並不多,畢竟我還未婚,而且不管是東西方各地,也絕不會讓女人落單到能讓我提問這樣的問題。

可能是男性和女性的觀點大不同,或者婚前與婚後的觀點也不同,誰知道?也只能靠個人去做判斷了。

留言:

Penny Chang星期六, 9月 11, 2021

真好奇惡龍以現代科學角度來看會是什麼種生物。

世界比你所能想像的更大星期六, 9月 11, 2021

小湛沒有輕描淡寫的跳過性議題,文章表現成熟理性,讓阿齊亞的故事,閱讀起來,更有接地氣之感.如實批露當時代的現象,通過主角純真的視野,有趣,有價值,有啟發.

偏麻瓜星期六, 9月 11, 2021

覺得女生的性表達還是有被壓抑,但是比現在好很多,對性比較坦然,可能對女性尊重的人也較多,聽小湛語氣,女性在西方的那個時代也比東方壓抑的少,比較有機會有一定地位。

不知是否跟Mulo的個性有關,沒想到這世設定也這麼紳士。

娼館的待遇竟然比現代還要完整,而且還一起生活,某方面人類是否退步了…還是說人類失去更多平衡了…

Teresa星期四, 10月 07, 2021

太酷了!如果現代也有伴侶機制讓女性共組家庭就好了~ 感覺跟勵馨基金會很像





( 心情隨筆心情日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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