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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然的旅伴 (舊文改寫 - 換日線 05.04.2021)
2021/04/22 18:11:25瀏覽1842|回應0|推薦13

前陣子換日線刊登了這篇文章: 他鄉逢知己,感覺「戀愛了」?!──請注意:你可能混淆了愛與情感依賴|楊書宜/書宜在德國|換日線 (cw.com.tw) 同是海外異鄉人(N年前也曾是青春正盛,單槍匹馬闖江湖的年輕女孩),我能體會作者的心情,也能想像她描述的場景獨自在異國生活,的確會遇到幾個特別的人,發生幾段難忘的故事,無論有沒有愛情,是什麼樣的結局,過一段時間回看總是格外澄明,總是美好的回憶.

身為退隱江湖多年的資深已婚婦女,讀完文章深夜獨酌(只有這時候老公小孩才不會煩我),想起多年前一段偶遇. 如果我的人生裡有過任何像愛在黎明破曉時那樣的故事,這大概是最接近的版本,只是愛情沒有發生.

  

那是20088月底,我一個人到歐陸自助旅行. 走過比利時,德國,捷克,最後一站是波蘭. 我搭夜車從布拉格到克拉考(Krakow),預計兩天後去華沙,從那裡搭廉航回倫敦.

隔天一早,我在奧許維茲集中營tour的集合處,看見一張在青年旅館匆匆一瞥過的臉,同樣單獨在人群邊緣. 孤僻如我,當然是轉開目光,當作沒見到. 到了集中營入口處,每人必須領取一副耳機,方便導覽員講解. 排隊的時候,突然有人湊到旁邊問我: “妳也住Greg&Tom Hostel對嗎? 我想我吃早餐的時候有看到妳.”

我們聊了幾句,發現彼此都住西倫敦,而且相隔不遠. 他搭波蘭同事的便車從倫敦到華沙,再從搭火車南下克拉考,而我的下一站正是華沙. 有了這樣的共同點,感覺親切了一些. 導覽開始後,沉重的歷史悲劇讓人說不出話,我和他偶爾簡短交談,直到參觀結束,回程的車上坐在一起,才真正聊起來. 一個小時的車程轉眼過去,我們又回到出發的廣場邊,不約而同的往舊城區走去. 對話持續著,我們決定先找地方午餐,再繼續下午的行程. 我帶他到前一天去過的波蘭傳統餐廳,舉起啤酒乾杯之前,我們才交換了名字.  

他叫Alan,英裔南非人,外祖父是波蘭人,曾經因故被關進集中營,但因為沒有猶太血統而幸運獲釋. 之後他移民英國,在倫敦娶了英國妻子,舉家搬到南非,英國波蘭混血的母親嫁給蘇格蘭裔的南非父親,他因而在南非出生長大,卻對英國和波蘭有特殊情感. 這次來克拉考,除了參觀集中營,他還身負尋訪失聯的波蘭親戚的重任:他拿出一張自己畫的簡單族譜,告訴我他打算用圖說故事 - 他不懂波蘭文,母親的親戚年事已高,英文顯然不會是他們能夠使用的語言,因此他決定照母親給他的地址登門拜訪,這張族譜應該可以化解語言的隔閡,讓親戚們了解他的身份和情感.

午餐過後,我們往舊城底的Wawel城堡走去,一路聊著各式各樣的話題. 到達城堡售票處,門票已經賣完,我們只能在城堡的建築之間走著,除了一個傳說是龍穴的石洞之外,哪裡也不能參觀. 只好在午後陽光裡天南地北的聊著,沿河走回舊城.

那天晚上,我們又剛好是青年旅館例行的<伏特加之夜>的四個參加者之二. 在旅館值晚班,剛滿20歲的波蘭小男生Piotr是我們的導遊,講起波蘭的飲酒文化非常自豪,宣稱我們每人喝四種口味的伏特加,外加共享3L的啤酒,只是波蘭人眼中的嬰兒等級. 除了我和Alan,另外兩個人是來自利物浦的一對英國姐妹,我們四個住英國的人都自認絕非嬰兒,然而四個shots下肚,大家都開始非常的嗨. 轉戰Pub,一大管三公升的啤酒沒多久也見了底,這樣還不過癮,硬凹Pitor帶我們到猶太區學生聚集的酒吧再續攤. 那晚我們五個人玩得很開心,回到旅館房間,我倒頭就睡.

第二天早上,我從宿醉中艱難的醒來,已經將近九點. 匆匆吞了兩顆頭痛藥,很快的梳洗後,從我住的公寓走路到幾條街外的青年旅館本部吃早餐,前一晚的伏特加還在血液裡流著. 吃完早餐正要離開,我在交誼廳裡遇到Alan. 知道彼此參觀行程大同小異後,他很自然的跟著我走出大門. 雖然不介意他同行,我心裡還是有些嘀咕: 這個人怎麼也不問一下就跟來了?!

因為都還宿醉著,一路上我們不像前一天興高采烈的聊天. 間隔的沉默並沒有帶來尷尬的氣氛,或許是集中營之旅和把酒言歡讓兩個陌生人很快的拉近了距離,我們像相識已久的朋友一樣並肩走著,只是偶爾交換幾句話.

參觀完城堡後,我們到舊猶太區吃午餐,飯後他要上門拜訪親戚,我們簡單的道別 -他坐那天晚上的夜車去柏林,而我是隔天的火車去華沙.

 ",如果我們沒再見到面的話…...這兩天有妳作陪真的很好.

"我也想說一樣的話."我說, "你在臉書上再跟我說找親戚的事囉!"

雖然這在當時就算是正式道別,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我們都很隨興,好像在預演可能發生的對話.

 

沒想到,傍晚的交誼廳裡,Alan又在我身邊的電腦前坐下. "."

"哈囉,結果怎樣?"

他失望的說,他到親戚公寓門口,比對門上的名字,鼓起勇氣按了電鈴,但是沒有人應門. 他只好留下一封短箋,說明自己的身份和來訪未遇,希望他們能與他在南非的母親取得聯繫,下次有機會再相見.

我也不免覺得有些失望. 失散親人的故事從來沒有在我身上發生過,兩天來他近親情怯的心情卻讓我感同身受. 我安慰了他幾句,他背上沉重的背包,準備到火車站搭車. 這一次,換成我很自然的跟他走出大門: "我送你到火車站吧! 反正我也要買去華沙的車票.”

火車站就在青年旅館對面. 過了街,在車站月台入口,我們再次道別. 或許背景是車站,或許因為他背上那只大背包,這一次的道別終於有了真實的感覺.

我們輕輕的擁抱: "祝你在柏林玩得愉快. 你會喜歡的.”我說.

妳也是. 華沙很棒. 妳再跟我說,我們臉書上聊.”

互道再見後,他往月台,我往反方向的車站大廳走去. 不知怎麼覺得有些失落,彷彿失去了一路相伴的朋友,而我們不過相識兩天的時間.

這兩天裡,我們是同行的旅伴,沒有調情的話語,沒有曖昧的眼神,更沒有不應當的肢體接觸. 這是為什麼我們能夠坦然相處,互相尊重而不存在一絲雜質. 當時的我和男友(現在的老公)交往近三年,Alan有個同是南非人的女友,兩人感情穩固.

儘管同住在倫敦,他的生活圈和我完全沒有交集,我們幾乎不可能在倫敦相遇甚至相約見面. 旅行和生活是不同的軌道,我向男友提到遇到了這樣一個人,沒有向他細述談話的內容,因為知道他不在那個場景裡,無法了解當時的情境,我也不想讓他有任何的誤解,畢竟其中沒有一點越界. 我想Alan應該也不會對女朋友提到太多的細節,畢竟很少女人會對這樣的故事完全不起疑 -- 儘管事實確是如此.

坦白說,假如我和Alan都是單身,在這樣的情境下認識並且聊得投契,不是沒有進一步發展的可能. 他雖然不是我第一個在旅途中偶遇的人,卻是第一個讓我覺得可以自在談話相處的對象. 我珍惜與Alan的偶遇,懷念在克拉考共度的時光,也有過"what if"的遐想,但是我並不覺得,除了偶爾在臉書上聊聊彼此的旅行,我和他會有其他的可能.

後來我們的確斷續聯絡了幾個月,但是生活終究把我們拉往不同的方向. 過一段時間後,我們就斷了聯繫,甚至很久以後我才發現,他已經從臉書上消失. 我沒有其他的聯絡方式,也沒有聯絡的必要,克拉考的兩天,就這樣成為塵封的往事.

男女之間是否有純友誼?”一直是個很有爭議性的問題. 每個人都是根據自身的經驗和觀察的結果選擇立場,沒有標準答案. 然而,我總覺得這個問題的預設立場是男女之間的關係只有純和不純兩種”. 跳脫這樣的思維,我相信兩個人之間不一定只有性與不性,愛與不愛,這兩者之外,光譜上還有很多其他的色彩,正如這個世界從來不是非黑即白.

不是懂你的人都適合共度人生,不是心動的感覺都叫愛情,不是會有未來才值得付出. 有時候只是互相陪伴,只是同路走一段,只是一起聽一首歌,看一部電影,或共度一個午後,就已經足夠.

這段故事也在月台前劃下句點,但是沒有<愛在黎明破曉前>的難分難捨我想在那一刻,彼此都知道,最遠只能走到這裡,最多只有一個擁抱

事隔多年偶然回望,克拉考的舊城廣場仍然灑滿金色的陽光.

( 心情隨筆心情日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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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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