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主題：

愛情。題目是捲簾格。捲簾格是猜謎的述語之一，又稱倒讀格，謎底要由下向上讀，所謂「倒捲珠簾上玉鉤」。比如九千九百九十九，答案是萬無一失（倒讀是“失一無萬”）。根據題意表面，是一場猜謎遊戲，但謎底暗示著愛情。猜甚麼呢？猜「哪一個星座是妳的故鄉。」從第三句，「人家說，來自仙禽座的姑娘愛穿鵝黃的衫子；」，從句後的「鵝」字，到回前面的「仙禽」，我猜是天鵝座，而天鵝座正孕含著「麗妲與天鵝」的愛情故事。在希臘神話傳說中，天神宙斯爲公主麗達的美貌所吸引，於是化身天鵝，接近麗妲，不久事跡被天后發覺，同時麗妲也遵父命嫁給了斯巴達國王，為了紀念這場羅曼史，宙斯就把他化身的天鵝留在了天上，成爲天鵝星座。（一說是天后一氣之下將他化身的天鵝關在天河上），而天鵝俯身向下的樣子，有點像掘井吧？掘甚麼井呢？掘心井，掘井思源，請勿忘我。這個掘井人原指宙斯，化身天鵝，所以「生著翅膀」。只不過詩人用姑娘來稱天鵝，是為了凸顯身邊的妳，雖與神話中的性別不符，但合乎場景。

二、結構：

這首短詩只有四句，剛好符合起承轉合的結構。起承轉合說，出自元代范德璣的《詩格》：“作詩有四法：起要平直，承要舂容，轉要變化，合要淵水。” 意即起步要舒坦平直，不要一開始就繞彎子；承是進一步興述，要匆匆容容的；轉即投變化球；合是結束收場，要收得淵遠而流長。以下：
起：時間在三月的一個晚上，兩人共同觀星。
承：接下來開始猜謎。
轉：將答案暗示在仙禽座與鵝黃的衫子裡。
合：答案中有美麗的典故，想到此，「所以，我笑了」，腆腆的笑著。這樣收尾，不正是“合要淵水”？

三、音樂性：

1.斷句。新詩的節奏性，通常表現在此。前三句各含兩個子句，第四句將「所以，我笑了」切斷，除了產生停頓的效果外，也讓句子維持在差不多的長度上。筆者以意為頓，將各句劃分為五個音組如下，後面括弧裡的數字是字數加上標點，如此一算，各句則維持在一個平衡上，不管是視覺上或聽覺上，都不會太突兀。意頓和音組說，是為新月派詩人仿英詩音步的斷句理論，今人多不從，但我發現一干老詩人還是有各自斷句的一把音尺。這首詩因為斷句勻稱，節奏平均，而句子長，形成輕快的節奏。

三月/夜的天原上，/無數/城堡的界石/閃亮著；/19
我們/都在猜，/哪一個/星座/是妳的故鄉。/17

人家說，/來自/仙禽座的姑娘/愛穿/鵝黃的衫子；/20
所以，/我笑了，/那不是/生著翅膀的/掘井人麼……/20

2. 用韻：扣掉標點，此詩共67字，

此詩無用韻，但句中有不少重複聲韻母，如：
ㄢ(ㄚ+ㄋ)韻有「三天原閃仙穿衫」7個；
ㄣ(ㄜ+ㄋ)韻有「們人禽人」4個；
ㄤ(ㄚ+ㄫ)韻有「上亮鄉娘黃膀」6個；
ㄥ(ㄜ+ㄫ)韻有「城星生井」4個；
ㄢㄣㄤㄥ均為複合韻母，其中ㄢㄤ和ㄣㄥ同聲母，ㄢㄣ和ㄤㄥ同韻母，因而筆者將這一組視為相近音；此詩亦大量使用ㄜ韻，「的的著個的的鵝的了著的麼」12個，其中「的」用了6次，這是白話詩的特色，有停頓之效。ㄜ和ㄢㄣㄤㄥ佔了將近一半（共33字）。此外，「月夜」、「無數」、「在猜」是為疊韻詞，製造了重複音效。

四、意象運用：

主觀之意加上客觀之象，是為意象。客觀之象即外在之物象，物象有實象，有虛象。實象是感官可以察覺的，而虛象往往存在作者的想像間，需靠譬喻去凸顯它。這裡實象是：星星、姑娘和衫；虛象是城堡、界石、翅膀、井、天鵝和掘井人。這裡所運用的實象有股脫俗之仙氣。姑娘和鵝黃衫是星空下身邊的「妳」，再真實不過了；由星座聯想城堡，由星星聯想界石，由衫聯想翅膀，由姑娘聯想天鵝座，由星夜聯想井和原野，由天鵝座俯身向下的樣子聯想掘井人，一系列的實象拉出虛象，使得意象十分豐富。將實象放在虛象上則形成一幅景，配以主觀之情思則成意境。

五、修辭技巧：

1. 借喻格：「三月夜的天原上，無數城堡的界石閃亮著；」，城堡即星座的借喻，而界石是各別的星星之借喻。借喻是省略了本體(星座、星星)和喻詞(像、如、是、似……等)，只留喻體(城堡、界石)。借喻與借代的區別在借喻可以還原，比如這裡可以將句子還原成：「三月夜的天原上，無數星座像城堡，無數星星像界石閃亮著；」。
2.略喻格：凡省略喻詞，只有本體和喻體的譬喻。天原，天空像遼原，省略像等喻詞。
3.暗喻格：「哪一個星座是妳的故鄉。」，星座是本體，是乃喻詞，故鄉是喻體。
4. 借代格：「來自/仙禽座的姑娘/愛穿/鵝黃的衫子；」，禽、鵝都是天鵝的借代。「生著翅膀的掘井人」是化身天鵝的宙斯的借代。

六、語言用字：

1. 天原。天與遼原結合，讓整個夜空的視野變的十分開闊。非常凝練的造詞。
2. 用詞典雅。姑娘、衫子、掘井人相比用小姐、外套、和挖井人典雅。適當的文言、古風可以文飾口語過於淺白的缺點。如何文言白話濃淡相宜，可以看出詩人用字遣詞的功力。

七、結論：

這首短詩，若從字面上看，意義雖淺顯但暗示很強，即使不明白典故，也明白是一首愛情詩。我在網搜時，發現有人還將這首詩繡在枕頭上，送給心儀的人，可見這首詩雖簡短但情韻深厚。但了解其中的典故後，則有更深的一層體悟。《麗妲與天鵝》一直是西方詩人畫家喜愛的題材，天鵝情挑麗妲，直接講故事則太露骨，但化為典故後，則替故事蒙上紗罩，典故用的好，則詩的後勁非常強大。比如再繼續探討這個神話故事，還會牽出更多希臘文明的起源和相關的詩歌畫作。當然這些都是題外話，就不在此贅述。1965年，天文學家在天鵝座群星的X-1，發現了天體黑洞，它被發現，有個很強的X射線源，從此尋找黑洞有如在天原掘井般，使天文學家們也都成了掘井人。

20170526初稿。重讀經典系列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