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小節　The 10th  Measure　追悼會

隔天，二月九日，星期六，早上九點五十分──

M市的天主教堂裡。

話說，這做為追悼會會場的天主教堂，乃是魏正海生前與家人聚會的地方。

此時，教堂正前方的講臺上及教堂左右兩側牆邊，皆擺滿了以白色色系為主的鮮花，使整個會場看上去顯得十分的莊嚴隆重，而魏正海的棗紅色棺木，則是安置在講臺的下方，等待會後的瞻仰儀容和安葬儀式。

其實，魏正海的悼念儀式十點三十分才正式開始，但為了坐在容易觀察人群的位置，宋仁豪決定提早四十分鐘抵達。只是，當他走進追悼會的會場時，發現已經有許多人比他先到了。對此，宋仁豪並不感到意外，因為，他高中時期的好友──魏正海，生前是個熱心公益、樂意助人的正派人士，也難怪會有許多人前來和他說「再見」。

不過，雖然宋仁豪不是第一個來到的人，但是，大多數的人都選擇前面幾排的座位坐，所以，他仍能坐在整個會場的最後一排，觀察參加的民眾，看是否有可疑之人出現。

然而，就當他坐在那兒一邊看著走進會場的人，一邊回想與魏正海一起經歷過的往事時──

「哈啾！哈啾！哈啾！」門外傳來了「某人」的噴嚏聲。

沒多久後，就見王家人走了進來，王母手上捧著一個插滿鮮花的花瓶，王父手上提著一個花籃，王妤琦的懷裡則是抱著一大盒的面紙！

「哈啾！哈啾！」王妤琦抽出一張面紙來，擦擦鼻子後，對王父說：「爸爸，我可不可以不參加追悼會，而是到外面去等你們？」

但王父還來不及回答，王母已先說：「這怎麼可以！別人的追悼會可以不參加，但是，魏家的一定得參加！」

「可是……」

這時，王父出聲問：「妤琦，妳沒吃過敏的藥嗎？」

王妤琦紅著鼻頭，腫著眼睛的回答，說：「吃了，可是還沒開始生效。」

「這孩子！」王母一聽，煩躁的說：「明明知道今天這追悼會的會場，會有很多鮮花，為什麼不早一點吃呢？」

王妤琦委屈的回答說：「因為沒人告訴我，說我們要提早到會場嘛！」

這次，王母沒再說什麼，因為，不論說什麼，都是於事無補。然而，就當王母在心中想，是否該讓女兒先回家時──

宋仁豪走到王家人面前，說：「王媽媽，我帶妤琦到二樓的錄音室裡去，在那裡也可以觀禮。」

「啊！可以嗎？太麻煩你了吧！」王母雖是如此說，但她臉上的表情是鬆了口氣的模樣。

「不會，一點也不麻煩。」於是，就這樣，宋仁豪將王妤琦帶到二樓去了。

※※※

一會兒之後──

「這間也不是錄音室啦！」話說，王妤琦上到二樓後，像是被人追，急著要躲起來一樣，門一扇、一扇的開，然後，發現不是錄音室後，便又往下一道門過去，害得跟在她身後的宋仁豪，得幫她把門給一一的關上。

而就在她又開了幾扇門之後，宋仁豪受不了了，他一個箭步向前，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將她直接帶到錄音室的門外，說：「這間才是錄音室！」

「咦？你怎麼知道？你又沒來過！」王妤琦不相信他。

未料，「我來過，高中時，正海帶我來過幾次。」提到了昔日好友，讓宋仁豪突然感到胸口悶悶的，眼睛有灼熱感，雖然，最終魏正海娶的人是鄭愉婷，但他這次回來，並沒有避開魏正海的打算，他想和魏正海重續友誼，只是，沒想到，他回到M市不過幾天的時間，魏正海便遇害了！「我都還沒和他打招呼，他怎麼可以就這樣離開了呢？」

雖然宋仁豪的這句話，來得沒頭沒腦的，但王妤琦看了眼他的表情後，明白他在說什麼，於是伸手拍拍他的肩，無聲的安慰一下後，自己便開了錄音室的門，走了進去。

被留在門外的宋仁豪，在做了幾次深呼吸，把眼裡的淚珠眨掉，將情緒穩定了之後，也跟著進去了。但一進門，即見王妤琦在與一位年輕男人蹲在角落說話，狀似親密。雖然說，在過去幾天的相處下，他發現王妤琦很能與陌生人交談，而且，還有讓對方立刻向她敞開心扉的「特殊才能」，但眼前的這個情況，似乎不太能叫他這個假未婚夫接受！

正想向前阻止他們的行為時──

那男人說：「這是我無意間發現的，妳不可以告訴別人喲！」

「知道、知道！」王妤琦拼命的點頭。

然後，就見那男人拉出牆腳的一塊磚，並從磚後頭的空隙裡摸出一把鑰匙來，「看！」他興奮的說。

「哇！」王妤琦臉上露出驚訝的神色，問說：「誰會把這麼漂亮的骨董鑰匙藏在這裡呢？」這鑰匙是銀製的，鑰匙柄部分呈皇冠形狀，並在中央嵌著一顆紅玫瑰花樣的小紅寶石，至於鑰匙本身，則是像掛著旗子的小旗桿一樣的那種舊式鑰匙。

「不知道。」男人看著手上的鑰匙，遺憾的搖頭。

「這麼說，你也不知道這鑰匙是用來開什麼的嘍！」王妤琦的語氣裡帶著失望。

「對不起呀！」男人居然向她道歉。

宋仁豪看不下去了，「咳嗯！」他出聲，把蹲在地上的兩個人嚇到了。

「啊……」王妤琦趕緊站了起來，跑到他的跟前，說：「宋警探，你什麼都沒聽到，什麼都沒看到，對不對？」

「你要聽實話，還是謊話？」宋仁豪反問。

王妤琦一聽，「唉！你不用說了，我已經知道答案了！」她轉頭，看看那男人後，轉回來對宋仁豪，說：「宋警探，我跟你介紹，這位是幫忙今天追悼會錄影的朱南易先生，他平時就在星期日的時候幫忙主日彌撒的錄音、錄影，所以，魏家便請他幫忙錄製今天的追悼會過程。」

聽完王妤琦的介紹後，宋仁豪由衷的佩服她能在短時間得到許多資訊的能力，同時，也再次確定她是罪犯側寫師的好人選。

他朝仍站在牆邊的朱南易走過去，伸出手來，問說：「我可以看一下那把鑰匙嗎？」

朱南易不情願地將鑰匙交給宋仁豪，並說：「宋警探，你能不能別跟神父說，我在錄音間裡找到鑰匙的這件事？」

「為什麼不能說？」宋仁豪一邊看這把鑰匙，一邊問。

朱南易望向王妤琦，希望她幫忙說個理由，但是，王妤琦給了他一個困惑的表情，似乎在說：她不知道他想要幹什麼。

「唉！」沒轍之下，朱南易嘆口氣，回答說：「當初，我自願來錄音室幫忙時，神父特別警告我，除了錄音、錄影器材外，其他的東西我都不准碰。」

宋仁豪轉頭很快地看了這錄音室一圈，發現室內的擺設和他記憶裡的印象，沒有多大的改變，除了放錄音、錄影器材的大桌子外，門旁放著一個大書架，上面擺著可以放在博物館裡的老書，書架旁有個開放式的衣物櫃，裡面塞滿了沾滿灰塵的各色長袍。衣物櫃的上方，堆滿的紙箱子，從紙箱外表的顏色看來，可知這些紙箱已在這裡有很長一段時間了。

「宋警探，你會幫我保密吧？」朱南易神情緊張的問。

但宋仁豪還沒想要放過朱南易，為什麼？不太清楚，只知當他看到朱南易和王妤琦狀似親熱時，心情不好。

他問朱南易：「幫你保密的話，我有什麼好處？」

「宋警探！」但王妤琦馬上走過來，責備他說：「警察是人民的保母，為人民服務是義務，你怎麼可以索討報酬呢？」

宋仁豪想了想，點個頭，再說：「好吧！不索取報酬！但我若不保密的話，你有何損失？」

王妤琦一聽，立刻跟著說：「嗯！我也很好奇，所以，朱先生，請你務必要回答。」

「這個嘛……」朱南易搔搔頭，語氣帶著苦惱地說：「對於一個學音樂製作工程的窮大學生來說，能免費使用這些高級器材，是一種很難得的機會……」

雖然，宋仁豪對於器材的品牌好壞不是很清楚，但這些器材的確看起來很高級，同時，他猜，這些器材也很有可能是魏家捐贈的。

「既然免費使用這些器材對你而言，是很重要的事，那你為什麼還要做出可能喪失這種特權的事呢？」宋仁豪問。

「可以說是好奇嗎？」朱南易回答。

「但是，從牆角挖出磚塊，並發現骨董鑰匙，並不是很尋常的事。」宋仁豪再說。

「其實……」朱南易想了想後，終於決定說出實情，「我從小就聽人家說，我們這間歷史悠久的天主教堂裡，牆裡和地板下藏有很多寶物，所以，我沒事時，總是敲敲這面牆，踏踏那片地板，看有沒有聽到什麼不一樣的聲音。有一天，我敲這面牆，聽到牆腳處發出空洞的響聲後，便仔細的看這面牆，發現牆腳的那塊磚頭好像是活動的，於是去拉拉看，然後，就找到這把鑰匙了。」

宋仁豪低下頭來，再看一眼掌上的鑰匙後，把鑰匙交還給朱南易，並說：「放回原處吧！」

朱南易像得到特赦一樣的鬆了口氣後，馬上將鑰匙放回那個洞裡，並將磚塊塞回去。

宋仁豪轉過身來，伸指比著錄音器材對面，那扇可以看到樓下追悼會會場的玻璃窗，對王妤琦說：「妳就站在窗旁觀禮，我到樓下去了。」

「嗯，好！」應了聲後，王妤琦從器材桌後搬來一把折疊椅，放在窗前，坐了下來。

而宋仁豪在丟給朱易南一個帶著懷疑的眼神後，便開門出去，留下朱、王二人在錄音室裡。。

「王小姐……」朱易南等門一關上，隨即出聲叫王妤琦。

「什麼事？」她回頭看。

「妳想，宋警探會去告訴神父嗎？」他還是很擔心。

「呵呵──」但王妤琦笑著回答他，說：「放心啦！他不會說的！」

「妳怎麼知道？」朱南易不太相信。

「因為，他要你把鑰匙放回原處，就表示他不再追究了！」

「是嗎？真的不會？」

「是的！真的不會！」

「那他為什麼不留在這裡，要到樓下去？」

「因為……」因為，宋仁豪要在樓下觀察來參加追悼會的人，看是否有可疑的人在其中。但她不能告訴他，正在苦惱沒有理由時，她想到宋仁豪提到的一件事！她大聲的說：「他去看他的父母有沒有來！」

※※※

兩個小時之後──

教堂的停車場。

人群已散去，原本停得滿滿的停車場，只剩下不到五輛車。

停車場上原有的積雪，在人、車的輾踏下，成了摻雜了泥沙的半冰、半水狀態。

宋仁豪打開車門讓王妤琦坐進車裡的同時，忍不住轉眼將這停車場再看一圈，好像期待某人會突然出現一樣。

這情景，看在王妤琦的眼中，叫她有點心酸酸的，她說：「很難想像，魏大哥再也不會回來了。」

宋仁豪沒說什麼，僅點點頭，嘆口氣，然後幫王妤琦把車門關上。

而等他也上車之後，王妤琦問他，說：「結果，你父母有沒有來？」

原來，宋仁豪曾向她提及，自從他們為了躲避醜聞而搬來M市後，他的父母開始過「隱居」的生活，能不與M市的人來往，便不來往；能不出現在公共場合，便不出現。再加上現在網路購物方便，他的父母遂成了標準的「宅男」、「宅女」了！

而身為宋仁豪的好友，魏正海曾到過宋家拜訪過，基於這個原因，宋仁豪期待他的父母今天會來參加追悼會，但是，「他們沒來。」

「是嗎？」王妤琦想了想後，說：「或許，他們不是不想來參加，而是不敢來參加。」

「不敢？妳該不會是認為……」

王妤琦打斷他的話，說：「我一點也不認為他們不敢來參加，是因為他們離群索居太久了，所以，不敢來。」

宋仁豪忍不住揚眉，「咦？妳怎麼知道我在想什麼？」王妤琦的話，正是他想反問她的話。王妤琦對他笑一笑，然後聳聳肩，說：「我也不知道我怎麼知道的。」

「這就叫做『天賦』。」心中忍不住對王妤琦發出讚賞的宋仁豪，一邊發動車子，將車倒出停車位，一邊再問：「那妳說，我父母沒來參加的理由，是在怕什麼呢？」

「怕鄭姊姊的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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