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小節　The 6th Measure　失誤(Part I)

當天下午──

鄰市，犯罪現場蒐證小組的辦公室裡。

宋仁豪手上戴著塑膠手套，坐在一張桌子後面，正在翻閱魏正海的個人行事曆，然而，翻著、翻著，他不禁有感而發的說：「沒想到，在此人人都用手機來記事的時代裡，正海還是喜歡用原子筆記下該做的事。」

「嗯！魏大哥的確是個很守舊的人！」王妤琦雖是在一旁撰寫週五要出版的新聞稿，但是，她的耳朵可也是豎得長長的，所以，當她聽到宋仁豪的喃喃自語時，忍不住要發表意見。

未料，宋仁豪斜瞪了她一眼後，伸指比著她面前的一堆白紙，說：「妳再不趕快寫，就要錯過截稿時間了！」

王妤琦也斜瞪他一眼，說：「要我趕快，就給我電腦啊！這個時代，哪裡還有人用手寫稿的！」

但宋仁豪搖頭，回答說：「不能給妳電腦，因為，妳一用電腦，就想上網，而妳一上網，就會跑到臉書、噗浪這些社交媒體去，萬一妳又不小心洩漏了調查的內容，讓嫌犯有機會採取防備措施的話，那不就就完蛋了！所以，不行！」

「唉──！」很誇張地嘆了一口氣後，王妤琦說：「好吧！那我就學魏大哥，當個舊社會人士……」

「快寫！」宋仁豪沒讓她把話說完。

「好啦、好啦！」王妤琦心不甘、情不願地拿起筆來，並嘀咕的說：「暴君！」

宋仁豪沒再理會她，繼續翻閱行事曆。

一會兒之後──

「昨天早上十一點時，正海去他姊姊那裡開會……」看到這裡，宋仁豪停下來想了想，「他姊姊負責的那間魏氏家族禮儀公司，位在另一個城市，那麼，他們昨天開的會，是商討公司的經營呢？還是一場私人的會議？」他決定回M市後，要找魏家大姊談談，看她是否有任何線索可提供給警方。

這時，突然間，他看到王妤琦舉手。

「幹嘛舉手？妳有話要說嗎？」他問。

「是的！」她很認真地問：「請問暴君，我可以去上廁所嗎？」

可是，宋仁豪僅僅瞪著她，並沒有回答她。

於是，她又說：「我保證，我在廁所裡，絕不會隨意與人交談，以致不小心洩漏案情！」

宋仁豪皺起眉頭來，不過，仍然沒有出聲。

「唉！沒辦法了，只好這樣了！」王妤琦無奈地嘆口氣後，將手舉在胸前，鄭重發誓說：「我，王妤琦，要是在去廁所的途中，有偷看別人桌上的電腦，或者是偷借別人手機來打電話的行為的話，我今天晚上會嚴重失眠！」

聽完王妤琦的「狠誓」後，一直不言語的宋仁豪，終於說話了，他說：「上不上廁所，是妳個人的自由，幹嘛向我報告？」

「咦？」怎麼會這樣？

宋仁豪朝她揮揮手，說：「要去就快去，別在這裡浪費時間！」

「呃……是！暴君！」她趕快站了起來，往廁所的方向跑過去。

宋仁豪望著她的背影，搖頭苦笑，說：「這會兒，我倒成為『暴君』了！」

決定不理王妤琦了，宋仁豪將注意力再轉回到魏正海的行事曆上，只是，「奇怪……怎麼這個王妤琦一離開，辦公室裡的亮光也好像跟著她走了！」除此之外，連空氣也變得稀薄，室裡的盆栽亦覺得快凋零了。

「我是怎麼了？」對於自己心情上的轉變，宋仁豪感到有些困惑。

然後，就在此不解的情緒下，他眉頭深鎖的繼續翻閱魏正海的行事曆。

又是一會兒之後──

「這個王妤琦，上個廁所怎麼上那麼久！」他看看腕上的手錶，考慮是否要去找她。

不過這時，一位蒐證小組的成員走了過來，將手上拿著的一疊紙放在他前面的桌上，說：「宋警探，這些是魏正海當天的手機和公司電話的通話紀錄。」

「哦？太好了！謝謝！」宋仁豪趕快把紀錄拿過來，並找到昨天早上十點到下午一點四十分之間的通話紀錄，「下午一點零七分時，正海從公司的電話打出去……下午一點二十二分時，愉婷打電話給他的手機……」

「可是……」王妤琦回來了，她那永遠豎起的耳朵，沒漏聽宋仁豪所說的話，而她那向來該動的時候不動、不該動的時候亂動的腦筋，也在此時運轉了起來，就聽見她推論著的說：「那天，我們去訪問鄭姊姊時，鄭姊姊提到魏大哥沒接她的電話，所以，魏大哥的遇害時間應該是在下午一點零七分到一點二十二分，這十五分中之間！」

宋仁豪轉頭看了她一眼，發現辦公室裡的光線變亮了，空氣十分充足，就連盆栽也生氣蓬勃！「怎麼會這樣？」他不禁再度皺眉，努力思考個中道理。

「當然是這樣！」不明就裡的王妤琦，馬上想解釋她的論點，「你看，下午一點零七分時，魏大哥打電話出去，表示那時他還活著，但是，當鄭姊姊在一點二十二分……」

「我不是在說那個！」宋仁豪無禮的打斷她的話。

「可是……」王妤琦覺得她的推論沒錯啊！

宋仁豪再次指著桌上那堆白紙，說：「快坐下來寫稿！」說完後，他想了一下，又說：「記得，別把不該說的也寫出來！」

「太矛盾了！」當宋仁豪認為她的推理不對時，她心裡已經很不舒服了，現在，宋仁豪又再三提醒她，別洩漏案情，好像她很笨，什麼事都做不好，得不斷的耳提面命才成！忽然，怒火中燒，她很生氣的說：「一直讓我知道新的偵查內容，然後，又怕我說出來，真不知道你們在想什麼！要是我是你的話，我就不會讓我再知道新的內容，至於舊的內容，如果不小心被我說出去的話，頂多也就是那些就內容而已，可是，現在呢？我卻好像陷入泥漿裡一樣，愈陷愈深，快拔不出來了！我說宋警探……」她眼神帶著哀求的說：「求求你，行行好，放了我吧！別再繼續帶著我辦案了！」

宋仁豪完全明白王妤琦的感受，但是，第一、讓王妤琦跟著他這事，是局長的主意，雖然他起初不是很願意，但似乎也找不出理由來反駁局長；第二、他仍認為讓王妤琦成為罪犯側寫師的想法，依舊可行，所以，讓王妤琦有一些實際的辦案經驗是必要的。而陪同他一起偵辦案子，對她而言，則是個難得的機會。除此之外，他還需要觀察她是否具備成為側寫師的能力，所以，結論是──

「對不起，我不能放妳走。」他說。

「噢！」王妤琦一聽，忍不住發出痛苦的呻吟，「可是……」

宋仁豪沒給她解釋的機會，「沒有可是！再說，如果昨天妳沒闖進禮儀公司的話，這一切就都不會發生了！」

「啊……」事情的真相，叫她頓時成了洩了氣的皮球，「我真是活該！昨天，我如果不好奇，沒闖進禮儀公司不就好了！」她還以為自己會搶到什麼頭條新聞呢！結果呢？現在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沒錯！」宋仁豪第三次比了比那些白紙，說：「快寫！還有，這次的獨家新聞，只准提到警方在命案現場找到三發子彈的空彈殼，其他的不准提。」三發子彈是凶嫌已知的事實，所以，不用擔心。

但是，王妤琦又有話要說：「只提這個？那……那……我如何把這些紙填滿呀！」充滿挫折感的她，開始考慮是否該辭職不當記者了？

而宋仁豪一聽，決定當一次好人，於是幫她想了一想，然後，他說：「有了！就寫兩位被害人的背景吧！」

「背景？」王妤琦不相信的反問：「在M市，還有人不知道魏大哥和何嘉威的背景嗎？」這個忙，有幫好像沒幫。

宋仁豪答：「在M市或許沒有，不過，外縣市的人可能對他們二人不太瞭解。」

「是嗎？」王妤琦的沮喪感稍稍退去，「我不曉得我們的週報，還有外縣市的讀者！」忽然感到有些興奮，因她想到自己寫的東西將有許多人來閱讀，一股驕傲感油然而生。

未料，「目前應該是沒有外縣市的人訂你們的週報，但是，因為有獨家報導，或許，想多知道一些內情的人，可能會來購買。」

「原來是『可能』和『或許』，不是百分之百的『肯定』。」她又想辭職了。

這時，宋仁豪的手機響了，他按下通話鍵，將手機舉到耳邊，說：「我是宋仁豪……嗯，知道了，我馬上回去。」

「要回去啦？」不想待在這裡的王妤琦，連忙收拾桌上的紙張。

但是，「妳留在這裡寫新聞稿，我等一下會回來接妳。」

「為什麼？」

「因為，我已經向妳的老闆保證，妳一定會在星期五之前完成稿子，所以，為了我的信用問題，我不能讓妳分心跟我回M市，妳得在這裡專心的寫！」說完，他站了起來，拔下手套扔進桌下的垃圾桶，拿起掛在椅背上的大衣穿上，然後，拍拍王妤琦的頭，給了她一個抱歉的微笑後，就離開了。

望著宋仁豪離去的背影，王妤琦搖了搖頭，好無奈地嘆了好幾口氣後，拿起筆來想了想，然後，就見她在白紙上寫下：「魏氏家族禮儀公司的魏正海先生和該公司的實習生──何嘉威先生，不幸於本月五日下午離世。出生於M市的魏正海先生，生前可謂是M市最受歡迎的人，他不僅熱心公益，更是孩子們心中的好爸爸，對於他的妻子而言，則是世上難得的好丈夫。至於大學大四生的何嘉威先生，成績優秀……」

雖然，她目前還無法將案子的偵辦內容向大眾公布，但她相信不久後，她終究可以將整個案子的來龍去脈向大家說清楚。而在那之前，她決定要努力讓大家記得魏大哥是怎樣的一個好人，而何嘉威，又是一個多麼有為的好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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