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南唐李後主

虞美人 
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小樓昨夜又東風，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雕闌玉砌應猶在，只是朱顏改，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李煜（937—978）即李後主，字重光，是南唐中主李璟的第六子，是南唐最後的一位皇帝。雖然李煜在政治上是亡國之君，但他在「詞」上的造詣，絕對是中國詞史上最偉大的詞人之一。王鵬運說李煜「詞中之帝，當之無愧色矣。」 

據說李後主長得十分俊偉（廣額、豐頰、駢齒，一目重童子），他工書畫，能詩善文，洞曉音律，尤擅作詞，是文學，音樂與藝術的全才。 

他在家中排行第六，本來也輪不到他作皇帝，但因他的四位兄長早夭，太子又突然去世，他就依序成了太子，他下面還有五個弟弟，個個都善文詞。 

李煜二十五歲時當了國君。在他即位的前一年，趙匡胤在中原建立了宋王朝，李煜繼續父親李璟的政策，對宋納貢稱臣，維持苟安的局面。宋太祖兩次命他北上，他都推辭不去，當他三十九歲時（公元975年），宋太祖派大將曹彬、潘美直取金陵，城陷後，他「肉袒降於軍門」，被押到汴京，太祖命他穿上白衣紗帽，待罪明德樓下，封他為「違命候」。 

到了汴京以後，宋太祖聽說他喜歡寫詩，就命他吟誦得意之作，他「沈吟久之」，就誦「詠扇」詩句：「揖讓月在手，動搖風滿懷」。宋太祖聽完，對左右大臣說：「好一個翰林學士！」 

宋太宗趙光義（原名趙匡義）即位，改封他為隴國公。兩年多後的太平興國三年(公元978年)七月七日，後主生日，他在家中命故伎（樂伎）作樂，「聲聞於外」，宋太宗就命楚王元佐攜毒酒到後主家同歡，並將他毒死，死時才四十二歲。 

李煜的前半生，儘管當的是宋朝附屬國的皇帝，但畢竟是富庶的南唐的一國之君，生活相當奢侈豪華。他詞的題材，也沒有超出花間詞人、馮延巳及他父親李璟的範圍，不是寫宮廷生活及歌舞宴飲，男女戀情，就是寫離愁別恨。 

李煜一生最高的成就是他作了亡國之君以後的作品。當他成了亡國之君，被拘於汴京之後，由一國之君淪為階下囚，陷入極度的悲痛中，「日夕只以眼淚洗面」，使他的詞轉向了思鄉之情、亡國之恨、及對江南故國的思念。當他個人的悲痛與國破家亡的經歷合在一起時，就自然而然的發出了動人心魄的藝術魅力。他亡國後的作品，首首動人心弦，王國維在人間詞話說：「後主之詞，真所謂以血書者也。」 

李煜的詞，純淨凝煉，流暢清晰，自然天成，他以口語一樣的語言寫出「人類共同的悲哀」，李後主的詞也因此達到了藝術的最高境界。 

望江南 
多少恨，昨夜夢魂中。還似舊時游上苑，車如流水馬如龍，花月正春風！ 
多少淚，斷臉復橫頤。心事莫將和淚說，鳳笙休向淚時吹，斷腸更無疑！ 

清平樂 
別來春半，觸目柔腸斷。砌下落梅如雪亂，拂了一身還滿。雁來音信無憑，路遙歸夢難成，離恨恰如春草，更行更遠還生。 

相見歡 
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無奈朝來寒雨晚來風。胭脂淚，留人醉，幾時重？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 

無言獨上西樓，月如鉤，寂寞梧桐深院鎖清秋。剪不斷，理還亂，是離愁，別是一番滋味在心頭。 

浪淘沙 
簾外雨潺潺，春意闌珊。羅衾不耐五更寒，夢裡不知身是客，一餉貪歡。獨自莫憑欄，無限江山，別時容易見時難。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 
　 
虞美人 
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小樓昨夜又東風，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雕闌玉砌應猶在，只是朱顏改，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