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隱藏的恐怖——觀奧斯卡最佳國際影片《利益區域》丨劉嘉
2024/03/23 13:28:13瀏覽2974|回應0|推薦2

看似美好的生活隱藏著恐怖的現實,這是今年奧斯卡最佳國際影片《利益區域》講述的故事。極端邪惡是一種例外,還是可能滋生於普通民眾?值得思考。

誰能想到僅僅是一牆之隔,兩側的世界卻截然不同。一邊如同天堂般美好,另一邊卻如同地獄般殘酷。在這一側,一個家庭沉浸在花香鳥語中,享受著浪漫的生活,慶祝著生日的喜悅;而在另一側,卻瀰漫著悲傷的哀哭聲,死亡的氣息令人不寒而慄。

這便是電影《利益區域》(The Zone of Interest)裡殘酷的現實。該片代表英國角逐今年第96屆奧斯卡金像獎最佳國際影片獎,最終榮獲了最佳音效獎和最佳國際影片獎兩項殊榮。

《利益區域》以一幅生機勃勃的景象展開序幕,野鳥的叫聲伴隨著一個長鏡頭,明媚的陽光下,魯道夫·霍斯(Rudolf Höss)一家在波蘭的湖邊野餐。野餐結束後,男主霍斯抱著幼小的孩子回家,一路上一家人有說有笑。乍看,這個家庭彷彿享受著無憂無慮的家庭時光。然而,這幅和諧畫面的暗面卻令人震驚,因為他們的居所緊鄰著臭名昭著的奧斯維辛集中營。

一個人的天堂是另一個人的地獄

影片主要用隱蔽的攝像機拍攝,將焦點置於霍斯一家——父親霍斯、母親海德薇,以及他們的五個孩子——的居家生活之上。他們的住所緊鄰集中營,遠處不時可見煙囪冒出的濃煙。然而,更為令人心神不寧的是,周遭環境始終充斥著殺人機器的轟鳴聲和人們的呼喊、哭泣聲。

電影中,霍斯的角色源於真實人物——奧斯維辛集中營的指揮官魯道夫·霍斯。導演喬納森·格雷澤精確地重現了霍斯一家曾居住近四年的別墅場景。這部電影與其他大屠殺題材作品存在顯著的不同,它選擇將焦點對準加害者而非受害者,攝像機始終未越過將指揮官家花園與集中營分隔開的高牆。

相反,在導演格雷澤的鏡頭下,這對夫婦在奧斯維辛集中營冒煙的煙囪陰影下,過著一種看似正常且有序的生活。他們慶祝生日,在花園泳池旁野餐;他們回憶過去,規劃未來,過著完全分裂的生活。

霍斯在日間負責監督對猶太人的大規模迫害行動;而到了夜晚,他則化身為一位慈愛的父親,為孩子們講述溫馨的睡前故事。在結束一天之前,他始終保持著嚴謹和細緻的態度,確保所有燈都已熄滅,門窗都已緊閉。

除了霍斯之外,他的妻子海德薇也成了片中的焦點。她熱情好客,樂於招待朋友,同時精心照料著自家的花園,由當地婦女為她做家務。然而,海德薇卻缺乏同理心與自我反思的能力。

有一幕,海德薇將集中營送來的女囚衣服分發給傭人,自己也在卧室內心安理得地換上了囚犯的毛皮大衣。她身著皮大衣,塗抹著從猶太囚犯那裡獲取的口紅,站在臥室鏡子前打量自己,並笑著對她的母親說:「霍斯稱我為奧斯維辛女王。」

她自豪地向母親展示她所設計的大花園,其中不僅包含泳池,還栽種著杜鵑花、迷迭香等綠植,以及土豆、南瓜等蔬菜。當她母親指向旁邊的一道牆,詢問是否為集中營的牆壁時,女兒冷靜地確認:「對,是集中營的牆。」接著,她解釋道:「我們在牆邊種植了很多藤蔓,等它們長起來就能遮住牆了。」

為了完全不受良心的困擾,她的丈夫霍斯也把指揮官衛隊軍營與集中營隔開,為此栽種了許多丁香。在一次與上級的通話中,霍斯指責黨衛軍的人摘丁香的時候損毀了丁香灌木叢。他強調:「這是為了我們整個社區的利益。那些丁香灌木是用來裝飾我們整個營地的,現在是,將來也是。」

得知霍斯要被調到別處監督一個死亡工廠的消息時,海德薇怒火中燒,指著她辛苦打造的房子,對丈夫說:「這是我們的家,我們過著夢想的生活。我們17歲的時候就夢想著,現在比我們夢想得還要好。」這裡足以看到,海德薇是一個極度自私自戀的人,受自身利益的蠱惑,對他人的福祉漠不關心,完全不在乎別人的死活。

一個人的天堂是另一個人的地獄。儘管影片未曾直接展現集中營的血腥場景,卻巧妙地通過微小但生動的視覺元素,揭示了牆的另一端所隱藏的恐怖:畫面中,一名波蘭工人正在水龍頭下清洗霍斯的皮靴,然而清水卻變成了刺目的紅色,這一細節無聲地傳達了集中營內的殘酷現實。

另一幕中,園丁將從集中營運來的骨灰撒向海德薇精心照料的花壇。此外,有一次,霍斯的大兒子欺負年幼的弟弟,把他鎖在房間裡,並模仿毒氣瓦斯發出的嘶嘶聲。就連家裡的狗似乎也時刻保持著高度警惕,在花園裡嗅著牆下的泥土,彷彿能感知到外界的不安與危險。這些細節共同構建了一個充滿恐怖的世界。

霍斯之惡,今日猶在

透過鏡頭,我們也意識到參與屠殺的那些人,也是很平常的普通人。影片呈現的這對夫婦,體現了猶太作家普里莫·萊維(Primo Levi)的主張,即有能力實施暴行的是普通人,而不是怪物。怪物是存在的,但它們數量太少,不足以構成真正的危險。更危險的,是那些普通人,那些不加質疑就相信並採取行動的人。

這也為我們提供了一個深刻的視角:極端的邪惡有可能在廣大普通民眾中滋生。面對邪惡,人們往往將矛頭指向現代武器的破壞力,尤其是大規模殺傷性武器。然而,我們必須明確,武器本身並非罪惡的根源。真正的罪魁禍首是人類自身,例如希特勒、海因里希·希姆萊等邪惡勢力,他們對猶太人的深惡痛絕,引發了極端的惡行。

然而,邪惡只存在於少數人身上的觀點是危險的。認為邪惡只局限在這些人身上,就會陷入一種誤區,把極端惡行看作是一種失常,一種例外,一種遠離我們的罪;或者只把大屠殺看作是發生在過去的事情。我們這樣想的時候,就忽略了邪惡無處不在的事實。

著名波蘭裔社會學家齊格蒙特·鮑曼(Zygmunt Bauman),猶太血統,其妻子是奧斯維辛集中營的倖存者。在其權威之作《現代性與大屠殺》中,鮑曼以冷靜客觀的態度剖析了人性的陰暗面。他指出,大屠殺並非孤立事件,而是人性中惡的體現。我們不應將其視為歷史陳跡而輕忽,因為同樣的邪惡在今日依然存在。

鮑曼強調,邪惡並非僅限於極端個體,而是眾多普通人共同參與的結果。儘管大屠殺主要關乎猶太人和德國人的命運,但其影響深遠,是整個現代人類文明的災難。因此,我們必須銘記其教訓,面對未來的挑戰。

普通人也會作惡犯罪,這與聖書中對人性敗壞的深刻揭示相吻合。聖經對人類境況的診斷是:「人心比萬物都詭詐,壞到極處,誰能識透呢?」(耶17:9)人人皆是罪人,所以人人都有作惡的可能。這是無法迴避的事實。電影作為一種藝術形式,導演也通過其獨特的視角和表達方式,向我們展示了人類潛在的暴力傾向。人人都有施暴的能力。霍斯之惡,今日猶在。

黑暗中也有光明

電影中唯一的希望時刻發生在晚上,由概念攝影師理查·莫斯運用熱成像技術拍攝。畫面中可以看到,一個女孩,在夜色的掩護下,秘密地穿越營地旁鐵路下方的建築工地,把蘋果埋在土裡,以便饑餓的值班囚犯次日能發現這些珍貴的食物。這段情節源自一個真實的歷史故事,是當時波蘭抵抗組織裡一個女孩的故事。這個出現在夜晚的小小抵抗行為,成了全片唯一光明的地方。

小女孩的故事,也讓我想到了另外一個強有力的故事。這個故事發生在法國勒尚邦村(Le Chambon)。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勒尚邦村裡的法國新教徒小群體因拯救了數千名猶太人而聞名。他們慷慨地向那些陌生的猶太人提供了庇護,開放了他們的家園、學校和教堂,使得勒尚邦村成了猶太人在整個歐洲最為安全的避難所。他們不僅承認這些猶太客人的身份,更重視並尊重他們的需求,尤其是他們迫切需要保護的需求。在這些新教徒眼中,任何需要援助的人都是他們的鄰舍。

當員警要求安德列·特羅克姆(André Trocmé)牧師告發猶太人時,特羅克姆回答說:「我們不知道猶太人是什麼,我們只認識人。」他的回答發人深省。如果把猶太人視為神聖的受造,就會避免把人物化的悲哀,從而防止發生人類相互殘殺的悲劇。

第一次世界大戰的邪惡現實給特羅克姆留下了難以磨滅的記憶。1934年,當他來到勒尚邦擔任牧師時,他遵行主的教導,成了一名堅定的和平主義者。後來,包括特羅克姆在內的4名勒尚邦村村民被以色列猶太人大屠殺紀念館列為「國際義人」。(注1)

特羅克姆牧師對猶太人的善舉,源於他對主的堅定委身與追隨。儘管面對邪惡時,他也有恐懼之心,但真理之光為他注入了行善的力量。這也警示我們,無論何時遭遇邪惡,我們都需要真理之光探照出我們內裡隱秘的邪惡,並堅定依靠主的指引,行公義、好憐憫,存謙卑的心與祂同行。

注1:

參考 https://forward.com/culture/140125/protestant-french-village-that-resisted-vichy/

-END-



作者簡介

劉嘉

曾為老師,多年前深受《在永世裡拋擲一個身影》一書的影響,開始思考講台與書桌的服事。目前委身教會牧養和文字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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