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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雨欲來
2019/02/22 09:21:52瀏覽1470|回應0|推薦1

 

     一個人對癌症的憂慮恐懼是出於天生?還是後天被提醒並教導出來的社會行為?

        在確認永浩這次手術的原因和重要性後,幾天內收到許多關懷的慰問。教會裡弟兄姊妹的一一溫馨探問,都讓我們覺得好似應該比現在有更多的反應。

        而我們還沒有,是因為不知道病的輕重?還是仍活在否認的階段?我也在問自己。

        老實說,我們還在一個過程當中,在醫生辦公室中得知「壞消息」時,內裡並沒有一個炸彈爆掉,兩人臉上的笑容也沒有退去。

        我們好像在聽一個永浩要「拔掉一顆牙」的消息那樣淡定,只覺得這是身體的「必要之惡」,是需要處理的一個健康問題。

        大概也因為「膀胱癌」這個名詞過去我們沒有接觸過,認識的人中也沒有聽過誰得過。感覺好似忽然收到一本新的護照,受邀進入一個過去從未嚮往要進入的一個新國家。我們只是本份地在學習所有關於這個國家的新語言和新文化。

        然而,就像許多社會中的隱忌,過去未曾浮上檯面。現今我們也身入其中了,和這隱忌有關的人便忽然開始一個個浮現在我們身邊。

        我們開始聽到誰曾得過這個病,誰因此開刀有複雜因此得連開幾次,誰的膀胱癌細胞被診斷是特別兇險的那種…….

        不同的癌症故事讓我覺得好像受邀進入一個「另類社群」,因著「病」我們開始連結。必須說我們是生長在一個幸運的時代,因為我們可以公然分享得病了,請弟兄姊妹為我們代禱,且因此和同病相憐的人一起結盟。

        不似還不多久前,如已過世的美國公共知識份子兼作家蘇珊、桑格曾提到的,腫瘤好似一邪惡的意象,通常和個人生活習慣飲食不佳、或精神憂鬱有壓力、或出於某種罪惡等等,才獲致的「惡有惡報」。在那個時代裡,得病就是被放逐,形同一個罪名的宣告。除了要忍受病痛的熬煉,還要承受病被汙名化後的羞恥感。

        如今,可以不帶價值判斷、理直氣壯地生病,且蒙受眾多弟兄姊妹的關愛,我們真的很幸運!

        當然這其中有許多須要思考的問題,是隨著這個病我們要專注聆聽的。我們也還在聆聽和學習。我沒有說「這一場病」,是因為這並不只是「一場」病,病完後就會痊癒。

        那天,在醫生辦公室中,我們一坐下,醫生就對我們說:「以後,你們會常常見到我,每3、4個月,你們就要來向我報到追蹤。」

  這是我們聽得最清楚、也最須要接受的第一個事實。就在醫生宣告的那一刻後,我們的下半生就此要開始改寫了。「膀胱癌」會成為「我們故事」中一條很重要的情節線,所有的生活內容和行程安排都開始要認真參考這一條線如何發展。據說,此類癌很容易復發,且3、4個月的追蹤頻率,顯示復發地速度也挺快。是這樣一個可以失控又充滿張力的故事線要強寫入我們的故事。

        我們要怎樣面對?我還在仔細地聆聽。

           

        如過往,遇事的第一反應都是渴望坐下書寫日記,在書寫中整理一下自己的心情和想法。但是當天下午,終於忙完父親可以面對書房後山坐下時,忽然發現今年年初,我已曾經在禱告書寫中看到今年要學的功課了。

       每年跨年,我都會作大量的日記書寫,回顧、並展望自己的生命。那時就已整理出擺在眼前要學的,都不會是太讓人愉快的功課。

  一個是「生離」。兒子正在申請研究所學校,已透露這一離家會是5到7年。

       我們都有作父母的軟弱,就是希望能常見到自己的骨血守在身邊。雖然大學四年他曾離家,但都是坐飛機短程就會見面。我們也有身為父母的惰性,兒子畢業後在南加工作可以每週末回家。我們享受能時時看到他,聽他分享他的世界,吃他為我們烹飪的各樣美食。他的恩賜,就是用食物款待身邊人,讓人覺得所在之處就是「回家」。我們雖然身為父母,但常覺得我們是他烹食餵飽的孩子。

       就像《小王子》中的玫瑰,感覺我們已被小王子「豢養」了,如今已不太習慣他在我們生活中即將缺席。

   然而此時,我們不斷學習管住自己的嘴,不要流露依依不捨,讓他可以有更廣大的天地可以選擇學校。也提醒自己「男兒應該志在四方」,出去走一遭,對他的成長和見識都會有擴大和豐富的影響。因此前幾天他過生日,我們送的禮物就是大小行李箱,真有點送他過易水「壯士斷腕」的精神。

       另外一個功課就是「死別」了,擺在眼前的兩枚定時炸彈就是我的父兄。今後幾年走在這樣的狀態下,可以想像都應是戰戰兢兢。

  哥哥的身體檢查報告比93歲父親還要差,很多指數都是「全紅」。對他我有一份心疼,也常在想,如果如他所說,若能活到七十歲就差不多了,我是否應該把父親的擔子挪過來一些,讓他也能有機會享受一下所剩不多的日子?

        那時整理出神要我學的功課後,得到的啟示是要「馴良如鴿子」,來面對親人可能會有的狀況,當然也包括上路服事時可能會面臨的險境。那時,並不曉得還須要學習的一個功課是「病痛」,以及隱隱面對另外一個也開始滴滴作響的定時炸彈。

       想憂慮,又還不到那個點。想哭,也還沒有那樣飽和的情緒。不過就是接到一個「邀請函」嗎?崎嶇路線還沒全部劃清,值得自己先亂陣腳嗎?

        那天下午的窗外,正是山雨欲來的陰鬱天地,陽光早已消失,但不知為何烏雲密布的天空,卻仍然透著一片奇怪的明亮?那種陰鬱中的透亮和陽光燦爛不同,是一種清冷地透明透亮,讓山谷間所有的樹林都反映著綠光,而且枝枒和樹葉如工筆畫「纖毫畢露」,很奇怪地一種安詳景象。每棵樹都很安靜地靜立。

  這正是南加春雨季節,今年又反常地雨水充沛。那一刻呈現地是不太平常的安靜。因為前幾天的傾盆大雨,手機還多次收到我們這地區的「淹水警報」。後院,多次我打著傘察看父親房間落地窗後的淹水狀況。

        因為靠山,後山間沒有其他建築物,通常打雷閃電聲勢都比較浩大。下起雨來更是千軍萬馬,好像千萬支箭在往山谷中射落,是一種會讓人敬畏的景觀。有時,大雨中我會放著有海浪潮汐的音樂,屋外屋內、身外身內,都在響應「水之交響樂」。

  接到消息的這天下午,其實也正在期待著下一場大雨的來臨。然而山雨欲來的這一刻好比風暴雨的前夕,特別地靜謐。

       光,總有特別的語言和感染力。山底下那棵多年前隨風飄下的種子,如今長成頂天而立的一棵梨樹,成為我後山望出去的窗畫主體。此時望去,四散雜亂的枯乾枝枒,在天光下襯著滿是綠意的背景,特別顯得老朽死寂。但經驗上我知,樹裡面仍有不死的生命力。只要「時候滿足」,就會冒芽開花長成天地間一座讓人讚嘆的燦然燈台。

  此時是寒冬。山地間卻如此靜好,望著窗外特別天光下,萬物各處其位,好似「安枕」在山的懷抱中,而且還聽到清脆地鳥鳴。我多盼望這就是我的內在風景。

  在生命的黑夜中,有時會讓我們更加透明,暴露內裡許多風景。我還在一步步隨著神的照亮、整理內裡的一些矇昧不清之處。

       年齡也有點好處,就是飽經世故。走過母親的大腸癌、肺癌、腦瘤和失智,走過這幾年大環境、小環境各樣變動中的服事環境,我學會、也習慣了在飛沙走石、槍林彈雨中穿走夾縫。只要還有一點可以「擠」過去的空間,我就從那裡走起。雖未練就「泰山崩於前不改其色」,反而是走得很卑微、很狼狽,但總是可以「走過來」,且「不覺得羞恥」。

        那天下午,也是我們生命分界嶺的重要一天,並不清楚前路「到底」有多兇險,但隱約清楚我們的日子是有「定數」,生命的地平線再也不抽象模糊或遙遠。望著這餵養我多年的山谷,我的禱告是:

        但願我們內裡丘壑無論怎樣,都能呈現眼前這片安穩的風景。雖然山雨欲來,但願我們內裡的每一棵樹都仍能堅立,內裡的鳥也都仍然會唱。

        雖說我們正在一個「過程」當中,其實正確的說法是剛走上一個「歷程」,菜鳥上路,感覺多少有點茫然。但為所有的經驗分享和建議感恩,也為所有的禱告在主裡深深地感謝!願我們可以藉此一起蒙恩。

(寫在永浩手術前2天)

( 心情隨筆心情日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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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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