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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11/12 19:09:14瀏覽1590|回應5|推薦62 | |
利瑪竇畫像 《夜雨秋燈上官簫》 我好早好早以前,看過《夜雨秋燈錄》,對【上官生】這一篇,一點印象也沒有,那時我最喜愛的叫【金竹寺】,存了複製的文字檔案,不時的翻出來重溫一下,還是喜歡。 文武格主【金竹寺】故事連線: http://blog.udn.com/redhorse/152011879 這次由於網路城邦的文武格主,將《夜雨秋燈錄》掰為白話文在他的部落格內,以分段小小說的方式連載,卻令我注意到《夜雨》作者宣鼎於發展他的小說故事時,出現的一種新的,有趣的現象,就是在他的故事中出現了西洋文明的素材。 令我突然注意到這些的,第一篇是【瓶隱子】,顧名思義就知道,講一個被鎖在瓶中的精靈,然後被釋放出來,並展現神奇魔力的故事。那不就是『阿拉丁神燈』的故事嗎? 連敘述的結構都像,如何找神燈是一位邪惡魔法師告訴阿拉丁的,瓶隱則是一位好酒的漁翁告訴杭舉人的。解開瓶中精怪的禁錮,此處係唐朝得道的一個通天狐,幫他完成了三個願望。 文武格主【瓶隱子】故事連線: http://blog.udn.com/redhorse/131329389
第二篇是文武格主於五月二日貼出的【白老長】,其中竟然出現一個狐狸精, 突然一名身穿裝飾著西洋花紗的雪花比甲(註),滿頭插滿了洋花朵(可能是鮮花,也或許是頭飾的ㄧ種),胸襟前掛著一只洋鋼表(西洋的懷表),身材修長的美女出現在一旁,細細端詳著范希淹的字,稱讚著說:「好筆力。」 那范希淹被狐狸精迷惑後, 美女也毫不避諱的承認自己的確是狐精,不過這個狐女之後一個勁的勸范希淹皈依天主信奉上帝,說如此可以抵禦貧窮。范希淹則只是隨口答應著,似乎不是很真心的想要入教。 文武格主【白老長】故事連線: http://blog.udn.com/redhorse/133033672
第三篇便是【上官生】,這裏宣鼎說了一對可憐蟲的故事,一女一男,查琴痕和白娟娘,兩人生前做了壞事,被罰投生某太史家為奴僕,而這某太史有一變態的性癖,太史府內有三十幾位男女奴僕,太史將他們男女變性。查琴痕看似俊挺的小廝,實際卻是女人,白娟娘嬝娜柔順,實際則為男子。 文武格主【上官生】故事連線: http://blog.udn.com/redhorse/133582190
宣鼎的《夜雨秋燈錄》成書於 1877 (清光绪三年),是目前公認的晚清筆記小說的壓卷之作。綜觀中國文學發展史,每一朝代有一朝代特色的文體,從最早的詩經、楚辭,漢有樂府,唐有詩,宋有詞,元為曲,明是傳奇,到了清朝便是筆記小說。而在清朝小說創作的路上,全起源於一部曠世巨作──蒲松齡的《聊齋誌異》,是個短篇小說集。再進一步發展,則有曹雪芹恢弘的《紅樓夢》長篇。 《夜雨秋燈錄》在眾多模仿《聊齋誌異》的作品中,無疑是佼佼者。我們比較這三篇作品的成書年代,《聊齋》於康熙早期( 約十七世紀末,十八世紀初)便有手抄本在民間出現。《紅樓》於 1791 年,乾隆晚年,便有第一次活字印刷本。相對來說,《夜雨秋燈》的 1877 年,則已是十九世紀的末期了,已可稱之為近代了。 我們再回來看本文開頭提到的第一篇【瓶隱子】,本來我認為應毫無懸念,宣鼎可能應該接觸過《一千零一夜》這本小說,因為這些阿拉伯(+ 波斯 + 印度)的故事起源應該甚早。 為了寫本文,做了些研究,才知情形可能並非如此簡單。這個起源甚早又背景複雜的故事,在華語的外來文學中,有兩個譯名,一是《天方夜譚》,一是《一千零一夜》,據網路資料,中國譯文最早的為1900年,出現在周桂笙《新庵諧譯》卷一,譯介了《一千零一夜》的兩個故事。 但整個故事得以在西方,繼而在全世界流傳開來,應歸功於一位法國的學者,安徒安嘉朗(Antoine Galland),他於1704至1717年間以法文翻譯並出版了Mille et une nuits,書名正是《一千零一夜》。並且書中最膾炙人口的三篇 : 《阿拉丁》、《阿里巴巴》和《辛巴達》居然還是他自己加入的,原著中沒有這三個故事。 從這些收集到的資料來看,實在不能大膽斷言宣鼎接觸過《阿拉丁》才寫出了【瓶隱子】。此外我又注意到一點『瓶』與『燈』有些分歧的地方──那『燈』中精靈,能進出神燈,卻不能自己帶著神燈到處溜達。但瓶隱子卻可以攜帶著曾鎖住她的瓶子,一起辦事,那瓶子還能將龍女、龍子和海水一股腦吸進瓶內。 第二篇【白老長】內出現一位身著洋服的女狐,還會拉著人傳道,應該是天主教。天主教最早來中國傳教大約起於明末的萬曆年間約1576 年,並且全是『耶穌會傳教士』 (Jesuit),乃當時最熱衷於往東方傳教的教會,卻於1773年遭教宗克莱孟十四世解散,但1814年教宗庇护七世又重新认可了耶稣会。當今現任的『教宗方濟各』便是耶穌會教士,也是第一位耶穌會教士當上教宗的,也是第一位以方濟各為名的教宗。 耶稣会創會者之一的聖方濟各沙勿略,於1549年8月抵達日本傳教,當時傳教的路線多由里斯本乘船到印度的果阿,再乘船抵日本鹿兒島,但未能達成去京都傳教的目的。當時當地的日本信徒都認為他應該去中國傳教,1552年8月底他設法到了廣東外海的上川島,想找機會偷入中國本土,不幸卻於當年年底病逝上川島。 這第一位成功前往北京展開傳教任務的,便讓給了利瑪竇,他於 1583 年在廣東肇慶落腳,並於 1601 年終於到了北京傳教。耶穌會是一個十分嚴謹的教會,會士們篤信耶穌,獻身教會,效忠教皇,他們更都是飽學之士,當時的歐洲正經歷著文藝復興,對科學知識的追求與發展,幾乎是日新月異,突飛猛進式的。因此利瑪竇除了傳教外,更努力地向明末萬曆朝的士大夫階級傳輸現代萌芽的新科技知識。他甚至籌款自歐洲購買最新科技的一批書籍,運來中國,只可惜當時為明末動亂的時代,這批書籍最後下落不知所終。 利瑪竇初抵中國傳教乃號稱是西洋來的和尚,但不久就發現,中國社會內,和尚道士的地位並不高,所以他轉為結交儒士,乃至於朝廷士大夫,他們本身習得的當時西洋頂尖的科技,的確令不少官員大開眼界,因而奉他為師,向他學習求教,其中最有成就的便是徐光啟。 徐光啟與利瑪竇合作翻譯了《幾何原本》。他本人又著作等身,包括的學科範圍極廣,有數學、天文、曆法、水利,甚至研究兵器軍事等,而在他自己最專長的農業方面,完成了 60 卷的《農政全書》。 徐光啟因親身體驗著利瑪竇和與之同時來華的龐迪我傳教士他們高超的品行,嚴肅的自我要求,他們所傳的天主教崇尚正義、博愛、奉獻的道義,與中國的儒家概念頗為吻合,所以於 1603 年,徐光啟在南京受洗為天主教徒。1610年另一位開州知州李之藻,也皈依了天主教。 當時以利瑪竇為首的早期耶穌會傳教士,的確秉著『一帶一路』的思維方式,主動將西方新興的科技,傳入中國,卻逢明末亂世,因此他們帶來的開明新知,到後來,似乎受益的只有一個人──清朝的康熙大帝,他精通數學、天文、物理,這一點沒有前後歷代皇帝比得上他。 可惜雍正元年1723,清朝開始閉關,阻斷了耶穌會傳教士帶入中國的西方文明與新興科技,造成了中國的社會的落後。但這不一定就是中國方面的失誤。早先一開始利瑪竇體諒中國的風土人情,立下了一個典範,便是不禁止中國的信徒,祭拜自己的祖先,和至聖先師孔子。 可是十七世紀初期,多數為葡萄牙籍傳教士的耶穌會,有逐漸被多數為西班牙籍傳教士的道明會傳教士展開競爭的趨勢,道明會的教士黎玉范於 1645年特意趕到羅馬向教廷報告,指責耶穌會寬容中國信徒祭祖、尊孔,引發了教廷曠日持久的中國禮儀之爭。後來幾個教宗(包括克萊孟十一世和克萊孟十四世)終於頒令禁止天主教士准許中國信徒拜祭祖先和孔子,才觸發了康熙和雍正的禁教。 此後的傳教活動幾乎消失,直到西元1842清宣宗時期(道光二十年)鴉片戰爭後,簽訂不平等條約——《南京條約》才解除禁令。 『夜雨秋燈』成書於 1877 年,已是清朝同光年代洋務運動 (1861 - 1895) 的中期,我之所以認為宣鼎在此處所描寫的這位傳教狐女士有趣,因為比起利瑪竇等嚴肅的傳教士來,這位喜著洋紗雪花比甲,滿頭插洋花朵,襟掛洋鋼表的好女子,豈不更像個『神棍』 ! 宣鼎是否想暗示當時真實的信徒們的社會狀況?
(宣鼎此篇寫法與其他各篇有明顯的不同,更牽涉到不少突兀怪異的場景和人物,可能須要較多篇幅,因此於續篇再加詳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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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文學賞析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