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一，瀏覽 YouTube 時，看到原住民金鐘歌手陳建年的一首舊作『朋友，你好嗎？』我竟激動不已。一個我以為已經釋懷的故事，現在又清晰的出現在我的腦海裡。

我拒絕他的請求。我拒絕了朋友的請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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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是學長跟我的故事：

當兵時，剛下部隊，每個菜鳥都懷著忐忑不安的心，都怕被學長來個見面禮。我的運氣很好，一位伙房班長當任我的適應學長，負責讓我在最短的時間內進入狀況，了解連上的時勢人地物。那叫『忠良』，一個大我十五梯的學長。

學長並沒有那種假狐假虎威自以為是的傳統學長樣子。他比我還害羞。很多同梯的弟兄在連集合場反覆大聲的說『連長好、班長好』時，他常帶我躲在伙房裡吃泡麵，一起分享『小米酒』。當年，沒有阿兵哥喜歡吃部隊裡提供的食物。不管那道菜是龍蝦還是鮑魚，反正從黃埔大鍋料理出來的菜色，都是會惹人厭。所以，泡麵反而成為阿兵哥夢寐以求的食物。當然，『雞珍』也是前三名的食物（註一）。

言歸正傳。退伍多年後，我還是會想起躲在伙房裡的生活。許多班長常常一起進伙房開小伙，在酒後三尋，我總是拿把『尼龍弦吉他』彈奏，並一起高歌。那時，我一個平地人學會的『馬拉桑』（註二）。我就學會的原住民常常傳唱的那首歌『我的爸爸媽媽要我去流浪，一邊走路一邊掉眼淚。流浪到哪裡，流浪到台北，找不到我的心上人。我的心裡很難過，只好每天喝著馬拉桑』（註三）。我們也常一起掉淚，聽學長述說原住民是如何的被平地人欺負。

我們就像是一對寶。退伍前他對我說。如果他在平地被我們平地人欺負，生活不下去，那他就就會回山上打獵，喝小米酒天天醉。我對他說，我們平地人不會欺負你們，如果有，我會找他說道理。我很會說話。

我以為他在開玩笑。

我們各奔東西後。有一天，我突然接到他的電話，他說他原本廚師的工作沒有做了。被解雇的理由是因為老闆說他的口味不合漢人的味口，所以將他開除。同時並沒有給他應有的遣散費。加上他的房租約到期，老闆不願意再給他住。認為原住民的私生活很亂，所以不願意續租。學長也沒有錢可以續租。他說他的車資僅能坐到桃園，所以必須跟我借些錢才有辦法回花蓮山上。

我讓他知道，我可以幫助他。

他向我開口借錢，說以後一定會還我。

我卻沒有答應他。我告訴他，沒有錢吃飯可以找我。但我沒有閒錢可以借。

其實那時，我擔心他不會還。我那時的經濟狀況也不好。

他失望的掛掉電話。我才發現，我們還沒有約定好時間。我沒有辦法回撥給他，因為學長使用公共電話。

我向公司請了臨時假，急忙跑到桃園車站，從下午等到晚上最後一班車。沒有等到學長。之後，我透過各種管道想要找到他。甚至寫信到『超級星期天』（註四）尋求協助。都無他的消息。

我曾答應學長，如果有人欺負他，我會找他說道理。我會幫他。

之後幾年，我的經濟狀況改善。為人夫，為人父。但，每每眼前飄過與學長有關的人事實地物，我都會想起他。我想知道他最近好嗎。

學長，你好嗎？

我的學長69年次，花蓮阿美族原住民，漢名叫『王忠良』，88年於陸軍空降特戰退伍。

請問你們認識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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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解：

註一：當過兵的男人都知道，『雞』、『珍』就是『雞排』與『珍珠奶茶』，絕對不是雞肚子裡專門處理大便的器官。

註二：就是原住民語『酒』的意思。

註三：原詞應該是，找不到我的愛人。這首歌就是原住民歌手巴奈那首『流浪記』裡的開場。並由另一個原住民歌手梁文音在超級星光大道將她傳唱，廣為人知。

註四：當年超級特搜小組組長阿亮的超級任務可是紅極一時的單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