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號，上午七點。

跟平常一樣，喬泡過熱水澡，坐在客廳裡。

不一樣的是，雷蒙並沒有站在他身後，連軍師艾爾也不在了。

他們和麗莎現在正在郊區的一棟房子裡，那裡相當偏僻，也非常安全。

這是喬的主意，儘管麗莎非常不願意去，他還是堅持她去避一避風頭。

除了喬、艾爾、雷蒙、麗莎四個人，絕對沒有其他的人知道那個地方。

雖然沒有其他手下保護，喬卻相當放心麗莎的安全，因為有雷蒙。

雷蒙跟在喬的身邊已經有五年的時間，他是喬最信任的手下之一。

三年前，一場秘密會議，不知是誰洩漏機密，當會議進行到一半的時候警方突然破門而入，雙方展開了激烈的槍戰，那是有史以來發生最嚴重的火拼，也是警方掃黑行動收穫最大的一次。

所有的黑幫老大幾乎無一倖存，有的死於槍戰，有的遭到逮捕，除了喬之外，無人全身而退。

這是雷蒙的功勞。

在那次的槍戰，雷蒙全身上上下下，大大小小一共受了五十七處傷，可是他還是將喬安全的送回家裡。

除了他和喬以外，沒有人知道他是用什麼方法殺出重圍，不過在那之後，大家都相當確定一件事：只要有雷蒙保護，誰都沒有辦法殺死他身邊的人。

現在雷蒙在麗莎身邊，所以喬相當放心她的安全。

他吃完了早餐，走進書房，把門關上，從衣櫥裡拿出了一個箱子打開，裡面有兩把手槍，四個彈匣，他小心的檢查了所有的零件，裝上子彈。

他按下了通話器：「里昂！布魯斯！」

兩人立刻走了進來。

「里昂，你聯絡墨菲，說要在法西墨餐廳見面，中午 11 點 30 分。」

「是！」

「布魯斯，你有沒有辦法在餐廳對面的戲院某一個地方殺了墨菲？我說的是暗殺。」

「那要看他坐的地點，整個餐廳只有 13 號座位是死角，其他任何一個座位我都有辦法，如果他坐在 7 號桌背對窗戶的位置，那是最好的地點。」

「很好，馬上去安排。」

「是！」

「還有，」喬說：「找二十個人，要新面孔，事先埋伏在法西墨餐廳附近，不要太過招搖，隨時監視餐廳的情況，隨時準備支援。」

「沒問題！」

「很好，你們去準備吧！」

※ ※ ※

11 點 20 分，法西墨餐廳， 7 號桌。

喬坐在面對窗戶的位置，他沒有帶手下。

布魯斯在對面戲院的一個絕佳角落，靜靜地看著餐廳裡的情況。

二十個手下也都安排好了，有躺在路旁的乞丐，有坐在長椅上看報紙的老人，有賣熱狗的小販，有在街上徘徊的妓女，甚至還有一個年輕的媽媽正在安撫不停啼哭的小孩。

喬靜靜的坐在座位上，一語不發看著窗外。

墨菲來了，他笑著說：「想不到這次你比我早到。」

他也沒有帶手下，這是事先安排好的協議。

喬說：「是我約你出來的，本來就不應該讓你等。」

墨菲坐了下來，背對著窗戶。

喬看著他說：「不吃東西？」

「我是來談生意的，不是來吃東西的。」

「好吧！我們開始吧！」喬說：「讓我們在來談談那檔事吧！」

墨菲說：「談什麼？」

喬瞪著他：「你究竟要怎樣才肯罷手？」

墨菲點了一根雪茄，吸了一口煙慢慢的吐出來，說道：「我昨天說過，五百萬，不過今天有點價錢有點不一樣。」

「那是多少？」

「五萬。」墨菲靜靜的說。

「五萬？」喬笑了起來：「五萬塊只能買到那塊地的一根雜草！」

「是嗎？我覺得很公道。」

「公道？」

墨菲又吸了一口菸，說道：「一塊地可以換麗莎的命，還給你五萬，你真的不考慮清楚？」

「麗莎現在相當安全，你休想動她的歪腦筋！」

「哦？是因為雷蒙陪著他嗎？」墨菲說：「今天艾爾也沒有來，我想你應該叫他們保護她吧？」

「沒錯！」

「我記得有一句話很盛行，『只要有雷蒙在，誰都沒有辦法殺死他身邊的人』，是不是這樣？」

喬冷冷的看著他。

「現在雷蒙不在，你覺得我有沒有辦法殺死你？」

喬冷笑道：「你不妨試試！」他背後插著兩把槍。

「喔，對了！但是在這之前，我必須先解決在對面戲院裡，正用狙擊槍瞄準我的腦袋的人。」

喬有點愣住。

「還有在街上偽裝成各種不同身份的，那些應該是你的手下吧？」

喬不知道墨菲到底是怎麼知道的。

「你是個很成功的老大，這一點我真的相當的佩服，不過你不要忘了，越是成功的領導者，往往越容易被出賣，越是靠近你身邊的人，越有機會出賣你。」

喬的心情就像突然跌至冰窖裡，他現在擔心的不是自己，而是麗莎。

雷蒙在麗莎身邊，可是艾爾也跟他們在一起。

墨菲看著他說：「你現在應該開始擔心麗莎吧？」

喬依舊維持沉默。

「我給你一點時間思考，我等你的答覆！」

墨菲又開始抽他的雪茄。

※ ※ ※

11 點 50 分。

艾爾坐在沙發上，雷蒙在屋子裡四處走動，巡視週遭環境，確保安全。

麗莎在二樓的房間裡靜靜的躺著。

「你要檢查多少遍？」艾爾問。

「一直檢查！」

艾爾笑道：「拜託你放輕鬆一點好不好？這裡絕對安全，不可能有其他人知道這個地方，你可以先坐下來，或是要出去買個東西也無所謂。」

「我殺過很多人，我殺的那些人都在他們認為絕對安全的地方。」

「不過那裡既然被你發現，就一定不安全。」

「所以我就讓他們到了一個真正安全的地方。」

「哪裡？」

「棺材！」

艾爾苦笑。

突然一生槍響，子彈打破了玻璃窗，從艾爾的耳根飛過，差一點射進他的腦袋。

「小心！」艾爾大叫。

雷蒙一腳踢翻了沙發，趴了下來，伸手朝對方開槍。

樓上傳來麗莎的叫聲。

艾爾吼道：「我上樓！這裡交給你！」

艾爾飛快的衝上樓，雷蒙開槍掩護他。

樓上也有槍聲響起。

子彈不停的朝雷蒙飛過來，他探了頭出去看，大約有十幾個人正朝這邊逼近。

他換上了彈匣，又拿出一把槍，閉上眼睛，吐了一口氣，站起來衝了出去。

他整個人都暴露在外面，全身上下沒有一點保護，這是他的作風。

子彈朝他猛射，他中了三槍，但是對方死了七個。

血不停的流，雷蒙不管，他打了個滾，繼續往前衝。

他用的是不要命的方法，正種方法往往也是最可怕最有效的方法。

他又中了八槍，對方全軍覆沒。

血已經沾滿全身，可是他依然沒有倒下去。

又是麗莎的叫聲！

雷蒙根本來不及喘息，立刻衝了回去，快步的上了二樓。

門是關著的，他毫不思索，直接撞了進去。

一把刀，直直的刺入他的心臟。

他低頭看著胸前的刀，刀身穿胸而過，直沒入柄。

他完全不敢相信眼前的這個人居然會做出這種事。

「怎麼 … 會 … 」

這就是他一生當中最後說的三個字。

※ ※ ※

墨菲看著喬，喬也盯著墨菲，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整間餐廳靜的詭異，連一根針掉到地上都聽的見。

墨菲先打破沉默：「怎樣？想清楚了嗎？」

喬靜靜的看著他，慢慢的說：「你知道當一個成功的領導者必須具備什麼條件嗎？」

他自己回答了這個問題：「千萬不要把自己的秘密全部告訴別人，至少也該留著最後的一手，因為這一手往往會在緊要的關頭救了自己的性命。」

他看著墨菲問：「你知不知道三年前的槍戰？」

墨菲當然知道，沒有人不知道。

「不過我想你一定不知道，那場槍戰，」喬慢慢的說：「不是雷蒙救了我，是我救了他。」

他整個人突然滑到桌子底下，從背後拔槍，直接朝墨菲的下巴開槍。

墨菲根本來不及反應就已經死了。

子彈射進餐廳，穿過桌子，從喬的頭頂飛過。

喬壓低身子，靜靜的等待最恰當的時機。

外面的槍戰也已經開始。

布魯斯死了，一位正在用相機拍攝風景的觀光客殺了他。

安撫小孩的媽媽從小孩的口袋裡掏出了槍，賣熱狗的也從麵包裡拿出槍來。

乞丐已不再是乞丐，老人也不老。

原本在站牌下等公車的紳士，公事包突然變成了機關槍。

清潔工的掃把換成了散彈槍，四處開火。

喬衝了出去，他出奇的冷靜，槍無虛發。

戲院上狙擊手不停的朝他開槍，喬已經判斷出他的位置。

他躲在一根柱子後面，他需要一把射程較遠的槍解決那個傢伙，他看見了里昂手上的槍。

「里昂！那裡！」喬大叫。

里昂躲在一部車後面，順著喬指的方向看過去，他看見了那個狙擊手。

他開槍，沒有中，狙擊手改變目標，朝他開火。

「小心！」喬吼著。

里昂躲回車後面，喘著氣。

「槍給我！」喬喊著。

里昂探出身子，把槍扔了過去，差一點又被射中。

喬接過了槍，吐了一口氣，轉身朝狙擊手開槍。

一槍斃命。

遠處傳來警車的聲音。

「上車！喬！快走！」里昂大叫。

喬衝向車子，上了車，里昂跟上去，開了車門，突然趴下倒在門邊。

他中槍了。

「快！」喬對他叫道。

「不要管我！」里昂將鑰匙拋給了喬，他又中了一槍，整個人倒了下去。

喬上了車，發動，踩了油門衝了出去。

※ ※ ※

到處都是血。

喬衝上二樓麗莎房間，雷蒙就倒在門口，眼睛沒有閉上，手裡還緊握著槍。

「喬 … 」麗莎倒在床邊，微弱的喊著。

「麗莎！」喬衝過去，將她身體扶正：「妳還好吧？」

她右下腹流著血，臉色蒼白。

「我 … 沒事，艾爾 … 是他 … 」

「我知道，他出賣了我，他通知了墨菲。」喬恨恨的道。

他向衣櫥看過去，艾爾倒在旁邊，胸口上一大片鮮血，很明顯的已經死了。

麗莎開始咳嗽，臉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撐著點，我立刻送你去醫院！」喬將麗莎抱起來，準備起身下樓。

槍聲響起，子彈射進了他的胸部。

他大叫一聲，鬆了手。

麗莎摔到地上，嘴角露出了勝利的微笑，手中握著一把掌心雷。

喬看著麗莎，他想錯了。

「是妳？」喬喘著氣問。

「是我！」麗莎冷靜的說。

「跟艾爾沒關係？」

「一點關係也沒有，他很忠心。」

「妳殺了他們兩個？」

「是！」

「為什麼妳要這麼做？」

麗莎依然在流血，她慢慢的回答：「你記不記得希維？」

喬記得。

為了要取得那塊土地，必須買通許多的官員，他花了不少錢。

所有的官員都接受了賄賂，除了希維。

所以喬殺了他。

當時新聞報導的說法是希維酒醉駕車，撞斷了護欄，跌落山谷。

麗莎說道：「希維是我父親。」

喬愣住。

「別人不知道，可是我明白的很，我父親是不喝酒的，新聞報導根本是無稽之談。」

喬看著她說：「我不記得希維有女兒。」

麗莎繼續說：「沒有人知道，他從來沒有讓我曝光，任何資料上也沒有我的存在，所以你沒有發現。」

「妳提供情報給墨菲？」

「沒錯，不過是以艾爾的名義。」

「墨菲相信了？」

「希維，我的父親，他教了我很多，對我而言，這根本不成問題。」

「的確，他是個人才。」喬說，他感到身體越來越冷。

「不過我還是低估了雷蒙。」麗莎說：「我叫墨菲派二十個人來，原本以為那已經足夠殺了他，可是他居然沒有死。」

「可是他還是死了。」

「因為他太忠心，儘管身受重傷還不忘保護我的安全，我才能趁他毫無防備的時候得逞。」

「他的確很忠心，所以我才派他到這裡來。」喬看著雷蒙的屍體，心裡一陣刺痛。

他問：「雷蒙傷了妳？」

「是我自己，我在你進門的時候自己弄的，」麗莎說道：「這樣你才來不及判斷，我才有機會出手。」

喬苦笑，他也躺了下去，看著麗莎說：「我們在一起那麼久了，妳真的還是那麼恨我？」

「我們本來就是不同世界的人。」麗莎冷冷的說。

「不過至少我們都有一點相同。」

「哪一點？」

「我們殺人都有充分的條件，我殺死希維，因為他始終不肯接受我的賄賂；我殺了墨菲，因為他想殺了妳」

麗莎聽著。

「妳計畫了這一切想殺了我，是為了替你父親報仇，這個條件已經足夠。」

他安詳的閉上了眼。

麗莎看著地上的三具屍體，眼中彷彿有淚光。

        她聽見了警笛聲，慢慢的站起身來，她必須在警車到達之前離開。（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