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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3/30 19:52:17瀏覽110|回應0|推薦0 | |
陳壽軒回憶錄 孔繁鉞103年1月訪談 n 鬧共產黨 我老家山東汶上,往東一百三十華里是曲阜,走路要走一天。三十四年抗戰勝利老家鬧共產黨。新四軍來要麵、要蛋,拿槍托打我老父親。要麵、要蛋,隨你拿吧,可是麵要等牲口磨出來才有,蛋要等母雞生下來才有啊! 不愛爸爸、不愛媽媽,就愛毛主席,這是什麼教育?魯迅的文章:「我家後院有兩棵樹,一棵是棗樹,另一棵也是棗樹。」這胡說八道嘛!大家捧得跟神一樣。他太偏激,光知道諷刺,光看見一面,沒看見正反兩面,算不得好作家。 土共幹部要送我去延安抗大,我趕緊跑濟南。好不容易考上濟南第四臨中,卻沒錢去唸。從汶上到泰安都讓共產黨佔了,家裡接濟不上。還好錄取一零六後防醫院看護生,到齊魯大學接收,這下吃得很好,光是日本人留下的罐頭就不少。 n 血戰萊陽 後來院長調升青島總院,把我們這批看護生帶過去作幹部,都升准尉護理官。有位團長說:「你們這些小夥子,哪個有男人當護理官的?到部隊當上尉醫官啦!」三講兩講我們動了心,紛紛爭取下部隊。 三十六年十月,我下到萊陽前線,碰上共產黨大軍包圍,十幾天沒吃沒喝。搬運滿地傷兵,兩支槍穿過衣袖,權當擔架用。胡翼烜團長率領四個營逐步抵抗,打的有勇有謀,連共產黨都很欽佩。 他右臉削掉一大塊血淋淋,左手骨頭斷了,我用綁腿纏上刺刀固定。剩下最後據點城隍廟,夜裡胡團長帶我們突圍。先引爆彈藥庫,再手榴彈開道,一路殺出來,只遇到小部隊阻截。天亮攔下老百姓開青島的車,這才送醫院。團長身上打石膏還沒拆,老總統就召見,升三十六師少將師長。 n 唸醫學院 三十七年我錄取國防醫學院,全國八個考場總共名額才一百三。到上海報名之前去看團長,他說:「路費到我家裡拿,我交代太太了。」團長太太裹小腳,胖胖的。我錄取之後團長很高興,又給半年薪水做獎金。後來他升軍長,青島撤退坐船經過基隆,我上船看他。他沒下船,船開廣州。見面問我:「苦不苦?」臨走給我五個袁大頭。 當初報名要三年部隊服務證明,我跟承辦上校吵起來。我說:「你們在後方很安逸,我們在萊陽打硬仗,哪裡還有證件?」上校一聽,對我另眼相看。部隊書記官是貴人,給我開了三年證明,其實我服務一年還不到。 青島去上海買不起船票,託人搭上貨輪露宿甲板。船到上海,一位老同學來接,管吃管住。他當年在濟南得了傷寒,我每天買稀飯鹹豆子,侍候了一個月。他後來考上物資局,我碼頭送行。船上沒吃的,我身上錢算算,只夠買了五個烤地瓜給他。我始終相信:只要誠心交朋友,自然到處有貴人。人都是互相的嘛! 上海唸書的時候,復旦大學生來演話劇,替共產黨宣傳。學長帶我們去圍住大禮堂,打得那些左傾份子哇哇叫。唸了一年,徐蚌會戰垮了,學校遷到台北,就是汀州街現在三軍總院旁邊。 校園緊臨淡水河,有位同學河裡游泳差點淹死,是我救上來的。後來他在榮總當主任,經常招待我小孩吃飯。我小孩北醫畢業,正好在榮總實習。 榮總院長也認識我,他來信:「您的恩情我永遠不忘。您公子在這兒請放心,我一定全力照顧。」這位院長當年是八么么醫官,他想調八零四,是我替他爭取才批准的。 n 生根花蓮 四十一年畢業,分發到花蓮五十一醫院。那時候大地震剛過,沒人敢來。橫貫公路開挖,老弱傷殘一來就是一卡車。外科就我一個行伍醫生,經常一晚上不能睡覺。開路老兵吃糙大米吃的胃穿孔,不給他馬上縫起來,一定腹膜炎死掉。抽空啃一口魯豫小館的饅頭墊飢,手都沒工夫洗。一天要縫六、七個病人,我連續站的腿水腫,只好猛灌咖啡提神。 四十六年,工程師靳珩摔下燕子口,蔣經國指揮救人。我腰上綁繩子吊掛下河床,風大繩子長,吹得盪鞦韆。人用擔架吊上來老早沒呼吸,鼻孔耳朵出血。我說:「報告主任,沒法救啦!」蔣經國仍然下令專機送台北。 開路老兵背著大包鈔票上軍中樂園,我問為甚麼?老兵說:「明天有命沒有?都不知道!沒老婆沒孩子,回大陸遙遙無期,錢不花留著幹什麼?」 四十三年結婚,娘家上上下下都反對。太太會理財,我又到處兼差,日子才好過些。兩個小舅子,一個在救火隊,一個在電力公司,都是我介紹進去的。娘家慢慢知道,我這個外省阿兵哥,人還不錯。 學長介紹我去女中兼課,一週三節,月薪八百六。我上尉月薪才七十八塊,剛去上課沒衣服,上身西裝是北濱教堂的救濟品,下身褲子還是軍裝,學生都笑我。我教化學、生理衛生,教了一個月,才買得起新衣服。 外科訣竅我學了不少,漸漸有點名氣。找我兼差的有酒廠、肥料廠、花蓮醫院、鐵路醫院。其中電力公司待遇最好,每週去三個晚上,月薪三千塊。在銅門電廠認識楊金欉,他監督水泥調配,試溫度加冰塊。銅門電廠有位工程師調職,把家裡的木頭床鋪和四把藤椅送給我。駱香林是鐵路醫院事務長,送我好幾幅字畫。 吉安鳳林同業開盲腸也找我,我懂得局部麻醉訣竅,比較安全。開一次刀,有五百塊。有一回玉里吳醫師找我去急救,半夜包下一節火車。他老弟一把刀刺穿胸口,氣胸,不能喘氣。我先掛上氧氣罩,再抽出胸腔空氣,縫起傷口,直到天亮才穩住。這是醫生對醫生,治好了我不收錢,吳醫師送我一條大魚。 n 山東脾氣 老鄉張玉華當警察局長,沒架子。有一回從台北帶來個“大鍋盔”,足足有汽車輪胎大小。配著涼拌苦瓜一壺茶,我倆打赤膊吃得滿身汗。 老鄉于春艷當警察局副局長,也常來我這個窮小子家裡串門子。後來羅揚鞭很賞識,提拔他當警務處秘書。羅揚鞭當守備區司令的時候,我給他太太看過病,一口江西腔很難懂。多年後台北遇到,還請我到家裡吃飯。不像某位官太太,發命令的口氣,叫我看病我就偏不去。 現在的呂外科、鍾外科都是八零五出來的,對我這個副院長又敬又畏。讓我查勤不到,那可有你好受的!我也照顧有加:上頭來查家裡兼差看病什麼的,我都擋下來。 五十四年,回國防醫學院當了三年老學生。只要有書讀,其餘兼差賺錢都是小事。那年老大三年級,老二幼稚園,臨走抱住我腿,哭啊。雖然家裡正需要我,太太仍然支持我進修。我幹到副院長,可是學歷不夠,理論談不上,只能算行伍軍醫手術匠。畢業那年教育部新規定,醫師證書要另外考,不再是畢業就給。全班四十來個,有五個沒考上。沒考上的國防部給證書,和我們考上的證書不一樣。 我外科總共幹了十八年,太累人就改眼科。現在花蓮醫院的陳安平,是我送去榮總學眼科的。他受訓期間,我以退伍之身義務看診三個月,免得眼科開天窗。國家栽培我,我總是有份感情在。 我當診療部主任的時候,有位剛畢業的小醫官,疝氣開刀麻醉失敗,結果病人死在手術台上。我堅持小醫官從輕發落,總醫師記大過,外科主任記大過調外島。外科主任有後台,我不買帳。 我個性不適合搞行政,適合看病就好。七十年元月一號退伍,要我留營升少將,我不幹。 n 眼科世家 退伍下來,開了這間眼科診所。鄰居老太太笑我笨,不會講台灣話。都叫我“兵仔醫生”,知道我很好講話。牛眼睛看不見也找我,我治好了不收錢,我不是獸醫嘛!牛主人送我一筐雞蛋。 我家老二在榮總也是眼科。我大陸的親姪女在棗莊開業,也是眼科。這姪女有出息,另外幾個侄子讓人生氣,窮凶惡極光會要錢。 八十五年我才回大陸,沒有太太陪我,我還真不敢。我老家鄉下得很,早年有人探親讓土匪活埋的。父親、哥哥墳墓還在,兩個姐姐高齡九十好幾了。 我兩個小孩都在台北,知道我的口味,經常網購饅頭包子寄回來。我小舅子住的近,經常一早買熱騰騰的韭菜煎包送過來。太太還是愛吃米飯,偶而也能嚐嚐山東口味了。 前一陣子太太中風,許多親朋好友都來忙裡忙外。要不是平常能幫助人,人家怎麼會這麼熱心?不熟的人,認為我脾氣古怪,不大理人。其實我看那些架子大的不順眼,懶得多講話。反倒交了不少下階層朋友,賣仙草的、種菜的,都誠心相待。只要誠心交朋友,自然到處有貴人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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