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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之歌 文學之道——讀王鼎鈞回憶錄四部曲 ■文/計璧瑞
2016/07/07 09:35:44瀏覽18|回應0|推薦0

  這是一部走過亂世的中國人的心靈史、流離史。在近20年的漫長寫作中,王鼎鈞將畢生記憶熔鑄、鍛造為百萬言的回憶錄四部曲,以浩繁的篇幅、超卓的力度、密集的細節和飽滿的精神書寫了屬於個人和家國的歷史敘事。

  誠如作者所言:“上天把我留到現在,就是教我作個見證。”“我要用這四本書顯示我那一代中國人的因果糾結,生死流轉。”儘管兩岸90年代以來記錄個人和家國經驗的文本所在多有,四部曲仍以大跨度地調動時空、融合個人經驗與時代全景的氣魄獨樹一幟,譜寫了一曲盪氣迴腸的生命之歌。

  從書寫時空看,四部曲分別記敘了王鼎鈞人生的兩個重要階段——大陸時期和臺灣時期,前三部《昨天的雲》、《怒目少年》和《關山奪路》是王鼎鈞在中國大陸從少年到青年的成長歷程;第四部《文學江湖》則以赴台後的人生歷練和社會變遷為中心。從主要內容看,前三部描繪亂世中的生存境遇,後一部記錄臺灣文學、社會領域的波譎雲詭。雖然文字體量巨大,但資訊密度一以貫之、絲毫不減;史實展開之巨細靡遺、情感投入之豐盈強勁所引發的感染力和震撼力也是重量級的。《昨天的雲》書寫少年王鼎鈞在魯南大地承天地和鄉土之厚愛,結識眾多山川草木、隱士名流,感受親情友情、師生之情,領略抗戰風雲初起,栽下熱愛文學的種子;抗戰烽火中流亡學生的顛沛和堅韌是《怒目少年》記憶核心,“生動的細節之下,是歷史的烽煙和家國之痛,也是個體的經驗和成長。”急管繁弦、驚心動魄的《關山奪路》將內戰中的個人命運與時局變幻和政治力量消長互相襯托,“對照、危機、衝突各自延長,互相糾纏,滾動前進”,好比楊萬里的《桂源鋪》:“萬山不許一溪奔”,而終於“堂堂溪水出前村”。到了《文學江湖》,水流平緩卻暗潮洶湧,作者身處臺灣社會和文學生態的演變之中,步步驚心,正應了“江湖”二字。這最後一部回憶錄又如同30年間臺灣文壇的備忘錄,以文學事件和運動而論,涉及反共文學、軍中文藝、鄉土文學運動,以及報刊的文學活動和各種批判運動;以人物而論,既有胡適、張道藩這樣的學界泰斗與文壇權力掌控者,又有眾多作家和文壇組織者。而作者的知人論世填補了官方或主流敘事的空白,令人觸摸到文學史論述之外的豐富脈象。因此,這裡所謂的“文學之道”,不僅包含王鼎鈞走過的文學之路的意義,更有他深刻感悟文學的人情義理之意。

  如此豐富的內涵以外,四部曲還以鮮明的書寫特徵提供給讀者認識這部煌煌巨制的路徑。首先是處理“我”、他人和事件之間關係的獨特之處。作為紀實文本,特別是自傳和回憶錄文本內容上的三大要素,“我”、他人和事件的相互關係影響到文本的表達方式和寫作意圖。四部曲中的“我”固然是貫穿所有文本的主線,“我”作為支點,是文本起承轉合的接引者,是大時代中個體命運的承受者,是歷史記憶的生產者,卻不是文本肌理的全部;他人與事件同樣是四部曲豐滿血肉的重要部分,其比重超越了此類文本通常的分量。故鄉“瘋爺”的真性情,魯籍將軍李仙洲在軍事和辦學上的大手筆,還有他的外貌和聲音;張道藩對國民黨文藝的殫精竭慮,以及他的生前身後事;直至楊排長、田連長、地藏庵女尼和基督徒醫生,這些人物既是“我”命運的影響者,也是大時代中的眾生相,足以脫離與“我”的關聯獨立存在,特別是眾多人物命運的書寫通過大量的走訪和信訪而完成,更是盡可能地保持了客觀性。對事件的書寫更是如此,在參閱史家研究成果的基礎上,王鼎鈞筆下的歷史事件有詳實的史料做支撐,從解放區民眾之前的具體物資供應資料,到金圓券的迅速貶值,再到內戰中的國共拉鋸和國民黨的潰退,這些事件也已超越了“我”的個體經驗。可以說,四部曲從“我”出發卻不局限於“我”,敘事以“有我”與“無我”的交替存在不斷超越個體視角的限制,在為歷史代言的企圖上以“無我”獲得了更廣闊的視野。

  “我不是寫自己,我沒有那麼重要,我是藉自己的受想行識反映一代眾生的存在。希望讀者能瞭解、能關心那個時代,那是中國人最重要的集體經驗。所以我這四本書不叫自傳,叫回憶錄。”這應該就是王鼎鈞處理“我”與他人和事件關係的動機,他通過這種方式建構起既屬於王鼎鈞和千萬流離者,更屬於現代中國人的歷史。

  心理真實和記憶真實是四部曲的又一突出特色。這本是此類文本的基本質素,但並非所有寫作者對此都有清醒的認識。在王鼎鈞看來,“回憶錄的無上要件是真實,個人主觀上的真實。這是一所獨家博物館”,可見他並不回避記憶的主觀性。那麼四部曲又是如何處理主觀與客觀的關係、避免可能出現的偏差呢?除了前述參閱史料、走訪有關人士外,還倚仗大量史實和生活細節,這些又有賴於記憶。早有讀者慨歎作者記憶力超卓,而維繫這些記憶、決定其真實性的是情感、思考和使命。如果沒有真情實感,沒有獨立思考,沒有為一代人立言的使命感,這些記憶就不會歷經漫長歲月仍保持鮮活。王鼎鈞認為,有情感的真實,才有記憶的真實,人們記性好是因為“有情”,“人若有情天不老。寫文章讀文章都是有情人的事。”他之所以比同時代人的記憶力好得多,也是因為“讀過、想過、寫過。”正是在此基礎上,四部曲使記憶昇華為融合個人經驗和歷史真實的時代記憶。也由於真情實感和獨立思考,王鼎鈞的記憶書寫得以從自己的所見所感出發,評判曾經的世態人心,對一些歷史觀念提出質疑,直至衝破已有歷史敘事的遮蔽,呈現不為人知的歷史細節,從不同面向增強對歷史變遷的認識。一個令人印象深刻的細節是,一邊是中華民國國歌和國民黨憲兵學校校歌歌詞深奧難懂、曲調拗口難唱,一邊是共產黨文化宣傳明白曉暢、朗朗上口,以此暗喻不同政治力量在民眾中的影響力。這樣的記憶一定是親身經歷和思考的產物。

  四部曲講述的是一個尋找和探索的漫長故事,主人公似乎永遠走在尋找的路上,從蘭陵到阜陽,從安康到漢陰,從天津到瀋陽,從大陸到臺灣,從太平洋西岸到東岸。除了地理的遷徙,還有身份的變換,從遊擊隊員到流亡學生,從國民黨憲兵到解放軍俘虜,從報社主筆到文學江湖中的隱者。尋找中的奇聞趣事、苦難波折構成了一個人的一生和一個時代的縮影,也成為現代中國不斷探索道路的個人化隱喻。從這些尋找中可以窺見王鼎鈞的思想資源:形塑其性格的故國土地、積聚其文學底蘊的文化傳統、淬煉其身心的時代風雲,還有安頓其靈魂的上帝。無論如何,王鼎鈞說出了想說和能說的話:“回憶錄是我對今生今世的交代,是我對國家社會的回饋,我來了,我看見了,我也說出來了!”

 

Jan 5, 2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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